某天深夜。


    潔西卡?赫斯特伊亞完成了今天的工作,精疲力盡地倒頭仰躺在房間的辦公椅上。


    她維持癱在椅子上的姿勢,歇了一口氣。


    潔西卡以昏暗的燈光,興衝衝地撕開了她最寶貝的女兒,每個月都會寄來的信封。


    裝在信封裏麵的是一顆小魔晶石。潔西卡取出魔晶石後,將它裝到放置在桌上的音訊播放魔導器。


    『敬啟者。母親,您過得還好嗎?』


    隨後,音訊播放魔導器的號角,傳出了青春少女的清澈嗓音。


    這顆魔晶石記錄了透過錄音魔術所錄的聲音。潔西卡和她的女兒,總是透過這種形式交換近況報告。


    『我猜母親你還是一樣很忙吧,可是你的身體跟我一樣不太強壯,所以千萬不要太過勞累喔。』


    女兒的近況報告,總是用這段定型化的問候語作為開場白。


    對於每天被法醫師的繁忙工作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潔西卡而言,聽女兒每個月一次的近況報告,是無可取代的平靜時光。


    潔西卡用事先準備好的茶具,把紅茶注入杯子裏。


    紅茶香氣盈滿了整個房間,她一邊享受著茶水的滋味與熱度,一邊傾聽女兒的聲音。


    『……自從我離開指導我法醫術的母親膝下,來到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就職,在這個月已經滿一年了。感覺時間過得真的好快喔……』


    (那孩子已經離開我那麽久了嗎……)


    看著倒映在紅茶液麵上的眼眸,潔西卡恍惚地思忖著。


    (那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我本來還以為她撐不到一個月,就會受不了哭哭啼啼地迴家了呢……)


    『現在我已經完全適應職場的環境了。法醫師這份工作也帶給我很大的成就感。而且我打算在這學院努力深造,總有一天要實現我的夢想……』


    (……夢想啊。那孩子直到現在仍……)


    迴想起來,女兒當初決定要離家時,自己跟她吵得非常激烈。


    潔西卡聽著女兒的錄音,迴憶起當時的情況。


    ──你身體那麽虛弱,絕對不可能成功!還是乖乖地留在我身邊當助手就好──


    ──母親,不……潔西卡老師!我一定會達成目標──


    盡管女兒出發時,兩人鬧得不歡而散,事到如今,那也成為美好的迴憶。


    (她很努力呢……)


    盡管扮演著頑固又囉嗦的母親角色,可是最近的潔西卡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已經慢慢開始偏向支持女兒了。或許是時候放手讓小孩獨立自主了吧。


    (接下來……隻期待她可以找到一個好對象了……)


    會開始擔心這種問題,表示我年紀也大了呢……潔西卡不禁苦笑。


    潔西卡將杯子湊到嘴邊,想把那股莫名尷尬的心情一起喝到肚子裏……


    ……就在這個時候──


    『那麽,母親,最後要跟您報告一件──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啪!嗶?嗶?!


    猛烈的咳嗽聲,以及口吐帶有黏性液體的不祥聲響,同時從號角喇叭傳了出來。


    「噗──────!」


    潔西卡忍不住吐出了嘴裏的紅茶。


    平靜而優雅的時光瞬間瓦解,潔西卡慌張地緊抓住音訊播放機。


    『咳咳!?嗄哈!?嗚、啊、血都嘔噗哈啊啊啊啊──!』


    嗶?!嗶?嗶?──!


    滴嗒滴嗒滴嗒……


    「等──女、女、女兒!?你還好嗎!?」


    潔西卡忘了這是記錄在魔晶石裏的舊錄音,忘情地向播放機大喊。


    『真、真是的……咳咳!?居然在錄音的時候發作──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哈啊……!哈啊……!看、看來……這下得重新錄──咳噗!?』


    嗶?!嗶??……


    音訊播放機毫無溫度地撥放著女兒痛苦的唿吸聲,以及怎麽聽都是在吐血的聲音。


    潔西卡不由自主地想像了在聲響另一頭,令人驚心動魄的畫麵──


    她的心髒噗通噗通狂跳,像在祈禱似地雙手交握,仔細傾聽播放的聲音……


    『嗚嘶……嘶……咳咳!藥……藥放在哪裏……?總之得先……暫停……錄音……』


    於是──


    音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不久……


    碰當!鏗磅!


    喀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號角喇叭傳出了有人跪倒在地和激烈的碰撞聲……


    靜……


    鴉雀無聲。音訊到此播放結束。


    「……………………」


    潔西卡像雕像般整個人僵住不動,一臉呆滯地注視著沉默的音訊播放機。


    良久,潔西卡的時間漸漸恢複流動……腦袋也開始運轉……


    然後──


    「瑟希莉亞──────!」


    潔西卡唿喊女兒名字的悲痛叫聲,迴蕩在深夜的赫斯特伊亞醫療院裏。


    「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啊……」


    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


    葛倫今天同樣遭逢了一堆鳥事,全身遍體鱗傷。


    「嗬嗬,今天你看起來比平常還要狼狽呢……」


    牽著葛倫的手向前走的年輕女子是瑟希莉亞?赫斯特伊亞。


    她今年十九歲。五官秀麗端正。身體纖細而痩弱,彷佛用力一抱就會折斷。長到快要拖地的白金色頭發,綁成蓬鬆的麻花辮;身上套著長版的白色法衣,給人充滿了夢幻氣質的印象。


    她與華麗的瑟莉卡屬於相反類型的美女,在法醫術方麵是校內公認的頂尖專家。


    「白貓那家夥,不需要那麽生氣吧……嘀嘀咕咕……」


    「好了好了,快點進來吧,葛倫老師。」


    瑟希莉亞好聲好氣地哄著鬧別扭的葛倫,進入學院的醫務室。


    這間乾淨又整潔、呈現清一色白色的房間,就是瑟希莉亞的職場。她是在這裏服務的法醫師。


    「不過,瑟希莉亞老師……真的可以嗎?這點程度的傷勢,我自己就能搞定了……」


    「不行。」


    彷佛在訓斥不聽話的小孩子般,瑟希莉亞豎起了手指。


    「如果隨便處理,留下疤痕的話,那怎麽辦?這種事情還是請交給專家來處理吧。」


    瑟希莉亞堆起滿臉笑容。


    雖然她是和葛倫同齡的同事,可是葛倫經常受她關照,因此在她麵前總是抬不起頭。


    「好、好吧……既然瑟希莉亞老師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給你添麻煩了。」


    「嗬嗬,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我的份內工作。」


    瑟希莉亞讓葛倫坐在醫務室內的床上後,立刻俐落地展開治療。


    首先,她用脫脂棉和消毒液,仔細消毒葛倫身上的傷口……


    「嗯~如果是這種程度的傷勢……不過有輕微的燒傷呢……嗯,治愈的軟膏就使用史蒂諾靈藥吧。」


    她把裝在小瓶子的白色軟膏擠到手指上後,塗抹在葛倫身上。


    基本上,近代法醫咒文以『強化傷患自身的治愈能力,促進傷口恢複』為主流。


    不過這種做法,等於是促進人體產生異常的生命活動,會對受術者的身體造成龐大的負擔。若不明就裏地對身體有欠損或骨折的傷患使用法醫咒文,往往容易使傷患留下後遺症。


    因此,在使用法醫咒文之際,如果有精通前置作業、外科處置、治療輔助藥物的專家在場,不隻可以大幅提升治療效率,也能將身體的負擔減輕到極限。


    這指的正是在魔術領域中,尤其擅長法醫係統魔術的術者……法醫師。


    「《慈愛的天使?帶給傷者安寧?伸出您的援手吧》。」


    完成前置作業後,瑟希莉亞神情肅穆地唱起咒文。溫暖的光在葛倫的身體流動──轉眼間,傷口就毫不留痕跡地痊愈了。


    「好,結束了。」


    瑟希莉亞擦掉葛倫身上剩餘的軟膏,笑著說道。


    「哇!瞬間痊愈嗎……你的技術還是一樣讓人歎為觀止哪。」


    就連平常很吝於開口誇獎別人的葛倫,也忍不住老實地給予誇獎,瑟希莉亞的能力就是如此出眾。


    「如何?還有哪裏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不會……完全沒有。應該說身體的狀況變得比原本更好了。」


    當然,這點程度的傷勢,葛倫自己也能用法醫咒文治好。


    不過,他自己治療的話,效果沒這麽迅速,皮膚遭到拉扯的怪異感也會持續兩到三天。


    魯米亞在法醫術方麵上的表現也很有潛力,不過仍遠遠不及瑟希莉亞。


    「哎呀,真不愧是瑟希莉亞老師──」


    當葛倫露出微笑,發自內心想要讚美瑟希莉亞時──


    「咳噗!?」


    笑咪咪的瑟希莉亞,毫無預警地口吐一大灘血──


    啪嚓!


    血把葛倫的臉噴成了紅色。


    「瑟、瑟希莉亞老師──!?啊啊真是的!如果你沒有這個罩門的話──!」


    葛倫傷腦筋地看護著不支倒地的瑟希莉亞。


    瑟希莉亞雖具備強大的法醫術實力,不過她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體質極度體弱多病,很容易因為一點小狀況發作,從而吐血昏倒。


    「我、我沒事……隻是……稍微有一點……疲倦而已……」


    倒在葛倫懷裏的瑟希莉亞翻起白眼,身體不斷抽搐。


    「隻是疲倦就會吐血,也太誇張了吧!?真是的!誰、誰能幫忙找法醫師老師過來──!?」


    「我……我就是……」


    「對喔,我都忘了!?」


    到底該怎麽辦啊!?葛倫傷透腦筋。就在這時──


    碰!


    突然,有一名女性,粗魯地打開了醫務室的房門。


    她年約四十五歲上下。戴著一副眼鏡,眼神充滿了知性且銳利。因為年紀的關係,眼尾和嘴角有明顯的細紋,不過從她現在的容貌,不難看出她年輕時肯定是個大美女。而且,最值得一提的一點就是……


    「咦、咦……?」


    葛倫交互打量那名女性,和抱在他懷裏的瑟希莉亞。不管怎麽看,該女子和瑟希莉亞都長得有幾分神似。


    「難道你是……」


    證實了葛倫的預感……


    「母、母親……?你怎麽會……來……這裏……?」


    瑟希莉亞麵露驚愕的表情,如此喃喃說道。


    「唉……你這孩子實在是……」


    那名女性──瑟希莉亞的親生母親潔西卡,無奈地歎了口氣。


    短暫片刻後。


    「真、真不愧是母親……太厲害了。」


    「人、人上有人啊……」


    醫務室裏,完全恢複精神的瑟希莉亞,不可思議似地猛眨眼,葛倫則是在一旁瞠目結舌。


    後來,潔西卡用注射器為瑟希莉亞施打某種藥物,並喃喃地唱了一句咒文,瑟希莉亞的身體狀況沒多久就好轉了。


    和潔西卡神乎其技的法醫術相比,瑟希莉亞顯得矮人一截。


    「既然你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那我們進入正題吧。」


    潔西卡從懷裏掏出一顆小魔晶石,向瑟希莉亞興師問罪。


    「這是怎麽一迴事?瑟希莉亞。給我一個交代。」


    「……?」


    瑟希莉亞一時搞不清楚狀況,露出一頭霧水的模樣。


    「啊。」


    不過她似乎很快就聯想到了,盡管臉上掛著笑容,但她的額頭浮現大片汗水。


    「該……該不會……往常的那個……我誤把重新錄製前的音訊寄給你了……?」


    「唉~~……」


    潔西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同時向上推起眼鏡。


    「我知道你天生體弱多病……可是你的健康又惡化了,對吧?」


    「我、我沒事啦,母親!和平常相比,剛才的發作症狀,已經算是輕微的了……」


    「算輕微?……剛才那樣子?」


    隔著鏡片,潔西卡的眼神變得更銳利了。


    「……啊、啊嗚……」


    自掘墳墓的瑟希莉亞縮起了身體。


    醫務室籠罩著一股凝重的沉默……不久……


    「跟我迴老家吧,瑟希莉亞。」


    潔西卡淡然地開口了。


    瑟希莉亞聞言,身體抖了一下。


    「這份工作對你來說,果然還是太吃重了。迴家吧。你隻要在身體負荷得了的範圍,擔任我的助手就夠了。」


    「怎、怎麽這樣……」


    平常有點像傻大姊的瑟希莉亞,難得露出可怕的表情反抗潔西卡。


    「不要!我有我的夢想要實現!」


    「如果為了夢想賠掉性命,那就太可笑了。」


    「即、即使如此,我還是……!」


    瑟希莉亞看向葛倫,透過眼神和他求救。


    「對了,葛倫老師你來幫我勸勸母親!」


    「……好吧。請容許我以第三者的身分說句公道話。」


    於是,葛倫一臉誠懇,轉身麵向瑟希莉亞,把雙手搭在她纖細的肩膀上表示:


    「我覺得,你迴老家真的比較好。」


    「太過分了!?」


    瑟希莉亞大受打擊,差點哭了出來。


    如此這般,母女兩人的對話呈現毫無交集的平行線。


    主張要帶女兒迴老家的潔西卡。


    主張要留在學院的瑟希莉亞。


    兩人爭論得口沬橫飛,誰也不肯退讓,陷入無限的輪迴……


    「好吧,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你跟我一樣,個性有點頑固……」


    潔西卡認輸地歎氣。


    「『是呀,我們母女也許很類似呢。』」


    「所以我有一個條件。今天一整天,你必須讓我跟在身邊,監視你工作的情況。」


    「『母親要監視嗎……?』」


    「如果你能證明自己留在這所學院當法醫師沒有任何問題,我就不再反對。相反的,假如有問題……你就得放棄夢想,乖乖跟我迴去。可以嗎?」


    「『好。今天一整天,我會證明自己完全沒有問題的。』」


    「……真的很冥頑不靈耶。」


    潔西卡像是拿她沒轍般,瞥了瑟希莉亞一眼……


    「不過呢,光是和人吵架,就會貧血倒地,連話都講不清楚,我看你是不可能過關了。」


    「呃?你說什麽……『拜托不要講那種話』……好像是這樣。」


    瑟希莉亞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以微弱的音量喃喃細語;把耳朵湊向她,充當傳聲筒的葛倫低吟道。


    「嗯……看來機會渺茫了……」


    葛倫也忍不住歎息。


    ──事情就是這樣。


    天氣晴朗的午後。和煦的陽光。


    「瑟希莉亞老師,你身體還好嗎?」


    「那個,事情我們都聽說了,老師還是不要太勉強了吧……」


    學生們魚貫前往位在校地範圍內的魔術競技場,人群中除了葛倫、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等熟


    悉的麵孔外──


    「我很好。咳……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而且這本來就是我的份內工作……咳咳……」


    其中還包括了身體狀況已經恢複到,休息後勉強能走動的瑟希莉亞。


    「葛倫老師的下一堂課是魔術戰教練吧?學生上這門課,有很高的機率會受傷。有法醫師在場,會比較安心吧?」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你也不需要這麽勉強自己……乖乖在醫務室坐著吧……」


    葛倫轉頭看了後方一眼……


    「…………」


    隻見潔西卡保持著一定距離一路尾隨,用冷冰冰的眼神觀察著瑟希莉亞。


    (想把生命如風中殘燭的瑟希莉亞老師帶迴家……嗯,身為母親,會做出這種決定,也是人之常情吧。)


    畢竟事關瑟希莉亞的將來(尤其在性命的意義上),葛倫也不敢未經深思熟慮就發表意見。


    就在葛倫苦惱不知該如何是好時……


    「拜托你,葛倫老師……我知道會給你添麻煩,可是請你助我一臂之力……咳、咳。」


    開始邊走邊咳的瑟希莉亞,如此懇求道。


    「我無論如何……都想繼續做這份工作……」


    「為什麽你這麽堅持……?」


    「……因為我有夢想。」


    瑟希莉亞輕聲一笑後如此迴答。


    「以前我說過想當老師……不過,其實我還有一個遠大的夢想。」


    「夢想……嗎?」


    「是的……葛倫老師你瞭解目前帝國的法醫治療現場嗎?」


    「嗯,算是吧……」


    坦白說,法醫治療尚未普及。


    在這個國家,基本上隻有魔術師才能享受到魔術的恩惠,和魔術無緣的一般人,目前很難享受到那樣的資源。


    「非魔術師的一般人,如果想接受法醫治療,隻能付出大筆金錢,個別聘請魔術師服務。而有這種經濟能力的人,僅有一小部分的特權階級。」


    「確實,畢竟法醫係統的魔術,原本也屬於軍用魔術的一種……」


    如何讓受傷的士兵可以盡早重返戰場……法醫術就是在這種需求下被催生出來的。到頭來,法醫術也是葛倫所鄙視的殺人魔術。


    「我的老家──赫斯特伊亞家,是少數能以公共立場,向一般民眾提供法醫治療的單位,屬於例外中的例外。赫斯特伊亞家原本是研究法醫術的名門,在推行研究的過程中,總是需要有患者做為施術對象……」


    瑟希莉亞麵露複雜的表情,繼續說道:


    「即使像我家,患者也必須簽署各種保密義務用的文件、提出一般醫生的介紹信,此外還得負擔相當高額的治療費……所以,接受法醫治療的門檻是非常高的。」


    「…………」


    「在我小時候,母親經常很惋惜……假如國家可以建立讓所有人平等、沒有負擔地接受法醫治療的『法醫院』製度……就可以救更多、更多的人了……」


    語畢,瑟希莉亞抬頭仰望天空。


    她那散發出耀眼光芒的眼睛,充滿了懷念之情。


    「我也希望盡其所能地救更多人……也想幫母親實現願望……所以我期盼有一天,能為這個國家建立『法醫院』製度。」


    「……!?」


    「母親是指導我法醫術的師父,我當然很尊敬她……不過,光是窩在故鄉鑽研法醫術,絕對不可能有辦法為這個國家打造『法醫院』製度。」


    她的聲音盡管微弱,卻蘊藏著強烈的意誌。


    「如果留在這裏……留在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我就能一邊鑽研法醫術,一邊學習和魔術相關的法律等各種知識了。隻要提升魔術師的階級,我在魔術學會不僅能接觸到各種有力人士,也能發揮影響力。沒錯,如果留在這裏的話……」


    熱血沸騰地說到這裏,或許是突然感到難為情,瑟希莉亞顧左右而言他地笑了出來。


    「啊、啊哈哈……我隨口說說的啦。不知世事的女孩做的白日夢……明明我連體弱多病的自己都照顧不好……葛倫老師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


    「……我怎麽可能會笑你呢。」


    葛倫向那樣的瑟希莉亞,投以友善且堅定的笑容。


    「坦白說,你很偉大。和隻是抱著傻勁,追尋著虛有其表的幻日的我完全不同……我覺得瑟希莉亞老師是秉持信念,朝著燦爛太陽的意誌前進的……」


    「沒錯,我也支持瑟希莉亞老師!」


    「嗯!請老師加油!」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帶著興奮之情,鼓勵瑟希莉亞。


    「我……我沒有那麽了不起啦……」


    瑟希莉亞用手捧著發紅的臉頰。


    與此同時。


    「…………」


    遠方的潔西卡,默默地注視著瑟希莉亞的背影。


    「總之我們瞭解原因了,瑟希莉亞老師。今天一整天,我們會全力支援你,好讓你達成你老媽的要求!你們也讚成對吧?白貓、魯米亞。」


    「當然了!」


    「嗯。瑟希莉亞老師……我們會盡全力提供協助的,有需要請盡管開口喔。」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直爽地答應後,瑟希莉亞感動得熱淚盈眶。


    然後,她祈禱似地,在胸前十指相扣──


    「咳咳……謝謝大家……我真的很開心……」


    而且露出了讓人想好好守護她的笑容──


    「瑟、瑟希莉亞老師,你、你流血了……」


    ──隻可惜掛在嘴角的一絲鮮血,毀了那美好的一幕。


    (話說迴來,不管是瑟希莉亞老師、白貓還是魯米亞……為什麽我身邊有這麽多懷抱著堅定信念,個性堅強又聰明的女性啊?)


    當葛倫暫時背對現實,露出苦笑時……


    「嗯……我知道了。我也要幫助瑟希莉亞。」


    梨潔兒肩上扛著不知不覺間高速煉成的大劍……


    「所以……我去幹掉潔西卡。這麽一來,事情就解決了……」


    「雖然看到你這正常發揮的蠢樣讓我非常放心,可是千萬別這麽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見梨潔兒大搖大擺地朝著潔西卡走去,葛倫手一伸,抓住她宛如尾巴般的後發,硬是把她拉了迴來。


    「由於這個緣故,今天的魔術戰教練,我們特別請到了瑟希莉亞老師在旁觀摩。」


    「二年二班的同學,請多指教。」


    「「「「嗚喔喔喔喔喔喔──!」」」」


    瑟希莉亞輕輕點頭致意,學生們(尤其是男的)沸騰了起來。


    校內新聞部定期會舉辦各種校內排行,其中,瑟希莉亞在『激起守護欲的夢幻美女』這項排行榜中經常獨居鼇頭,是青春期男生眼中的仰慕對象。


    「太好了!有瑟希莉亞老師在場,今天可以放心受傷了!」


    「應該說最好可以受傷!」


    男學生們一如往常,以卡修為首,開始瞎起哄……


    「男生不要吵了!」


    溫蒂等人旋即指謫這些膚淺的男生。


    「唉,這些家夥實在是……」


    葛倫見狀,不禁歎氣。


    「我說啊,你們也都知道吧……瑟希莉亞老師她呢……不是身強體壯的人。」


    「嗚……的確……」


    「所以為了不要讓瑟希莉亞老師負擔過重,你們練習時務必多加小心,避免受傷──」


    葛倫話才說到一半。


    「不,無需顧慮。」


    有人從旁打岔了。那個人就是潔西卡。


    「不管在什麽情


    況下,即使犧牲性命,也要治療傷患……這才是法醫師的本分。接受治療的那一方,不需要掛念法醫師的身體狀況。如果沒有這種覺悟,一開始就不該當法醫師……」


    潔西卡淡淡地表示,冷冷地瞄了瑟希莉亞一眼。


    「……我沒說錯吧?瑟希莉亞老師。」


    窸窸窣窣……


    潔西卡那不近人情的嚴厲說詞,讓學生們陷入了困惑。這時……


    「……是的。」


    瑟希莉亞以帶著覺悟的眼神點了點頭。


    「法醫師原本就是在戰場中,與士兵生死與共的人。奉獻生命,盡其所能地拯救在最前線賭上性命而受傷的士兵,這就是我們的義務……我從你身上學到了這件事,母親……不,潔西卡老師。」


    「迴答得很好。期待你的表現。」


    潔西卡麵露挑釁的笑容,撩撥著頭發。


    「那個人是誰啊……?該不會是瑟希莉亞老師的媽媽吧……?」


    「跟個性溫和的瑟希莉亞老師不一樣……光是被她盯著看,身體就快起雞皮疙瘩了……」


    「該說是熟年的魅力嗎……那就是所謂的美魔女……?」


    「嗬嗬嗬……有虐待狂氣質的熟女也很棒呢……哈啊……哈啊……好想和她結婚……」


    「快點迴來啊,魯耶爾──────────!?」


    無視在一旁瞎起哄的學生。


    「瑟希莉亞老師……怎麽辦?潔西卡女士擺明就是來擊潰你的呢。」


    葛倫一臉苦惱,湊在瑟希莉亞耳邊竊竊私語。


    「不過母親說的也都是事實。如果連這點程度的關卡都過不去,我也沒資格當法醫師了……」


    「瑟希莉亞老師……」


    「不用擔心,葛倫老師。我……會加油的。」


    瑟希莉亞開朗地笑了。


    「今天,為了向母親證明我身為法醫師的實力……要全力以赴!我保證一定治好所有在這堂課受傷的學生……直到這副身軀燃燒殆盡,化為灰白色為止!」


    葛倫凝視瑟希莉亞的眼睛。她的眼神固然溫和,可是充滿了屹立不搖的決心與信念。


    「好吧……既然瑟希莉亞老師已經做好覺悟,我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葛倫老師……」


    「我知道這樣講很老套……不過,請你奮鬥到最後一刻。」


    「好的!」


    瑟希莉亞以鏗鏘有力的聲音,迴應了葛倫的激勵。


    魔術戰教練正式開始。


    今天的課程是以一對一決鬥為主的魔術戰。


    魔術雖是探究真理的手段,不過魔術一路以來都是伴隨著鬥爭發展,倒也是事實。這點跟科學技術是一樣的。


    沒有人能夠否定魔術本身就是會引來鬥爭和紛擾的宿命吸引力。所以就算再怎麽不擅長戰鬥,還是得對『魔術師的戰鬥方式』抱有最粗淺的認識……這一門課的用意就在此,然而……


    「耶!我贏了!」


    「可、可惡!再、再比一次!這次我一定會──!」


    對渴望變強的年輕學子而言,似乎並不特別排斥魔術和戰鬥掛鉤的問題。


    少數不擅戰鬥的學生,專找同類當對手,打得心驚膽跳,深怕害對方受傷……不過,絕大部分的學生都把握難得的魔術戰機會,打得熱血沸騰。


    「所以說!勝負固然重要,可是還有比勝負更重要的事吧!?不管是贏或輸,都要認真檢討,提升身為魔術師的智慧──」


    「廢話少說,西絲蒂娜!一決勝負吧!今天我一定要贏你!」


    「認真聽我說話啦!」


    一頭熱的學生們,完全把西絲蒂娜的說教當成耳邊風。


    也正因為大家都使出全力練習的關係……


    「……成功了!第一次從基伯爾手中拿下一勝!」


    「好痛……我太輕敵了……!」


    雖說這是僅能使用非殺傷性咒文的魔術戰訓練,難免還是會有人受傷。


    「喂!?不要緊吧!?」


    「哼……我沒事。單純隻是被你的【狂風吹襲】吹飛時,沒能讓自己以緩衝的方式著地而已。」


    基伯爾蹲在地上摀著右腳踝,懊惱地皺起臉,卡修擔心地上前查看。


    「小傷罷了……《天使的施──》」


    眼看氣忿的基伯爾,就要衝動地唱出法醫咒文,此時……


    「不可以。」


    瑟希莉亞一溜煙地跑過來,用食指封住了基伯爾的嘴。


    「不可以處理得那麽草率!交給我吧。」


    「什麽──!?」


    基伯爾反射性地和瑟希莉亞保持距離。


    「不、不用多管閑事!這點小傷我自己就可以──」


    「就算不痛了,扭傷的地方還是沒有根治。以後舊傷會常常複發喔?」


    「嗚……」


    瑟希莉亞不等語塞的基伯爾反應,不疾不徐地脫掉基伯爾的靴子,以冷氣的咒文冷卻有些腫脹的腳踝,細心地纏上繃帶。


    「嗬嗬,你是我在這堂課第一個治療的傷患。」


    「……還真不好意思啊……」


    雖然臉上掛著不是滋味的表情,但就連向來言詞辛辣的基伯爾,此時也一反常態,表現得非常老實。


    然後──


    「《慈愛的天使?帶給傷者安寧?伸出您的援手吧》──」


    瑟希莉亞用心地唱出法醫咒文後,基伯爾的腳踝瞬間消腫了。


    「……!?」


    「居然隻需這麽短的時間……好神奇……」


    見識到瑟希莉亞那層次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技術,基伯爾和卡修都瞪大了雙眼。


    「繃帶暫時不可以解開喔?放心吧,我使用了不會妨礙你行動的纏繞方式。不要做太激烈的動作喔。」


    瑟希莉亞滿臉笑容。


    「……謝、謝謝……老師……」


    基伯爾看也不看瑟希莉亞,自顧自地喃喃道謝後,神色倉皇地和卡修離開了。


    「喂,基伯爾……你的臉怎麽會那麽紅啊?……哈~哈?該不會你喜歡那種年紀比自己大的大姊姊吧~?」


    「少、少囉嗦!誰喜歡了!快點來比下一場吧!別以為還能像上一次那樣幸運!」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離去,瑟希莉亞笑盈盈地目送他們的背影……


    隻見她突然膝蓋一彎,當場癱坐在地。


    「……看來……我似乎到此為止了……」


    「瑟、瑟希莉亞老師──!?」


    葛倫急忙衝上去,扶起麵無血色的瑟希莉亞。


    她翻起白眼,露出驚悚的虛脫表情,看起來靈魂快從嘴巴出竅了。


    「……我燃燒殆盡了……」


    「也、也太快就碰到極限了吧!?怎麽這麽快!?上課才開始十分鍾,而且隻治療了一名傷患而已耶!?」


    「果然……離開醫務室,頂著大太陽走了這麽遠的路,傷害實在太大了……對我來說就像挨了猛烈的重拳一樣……」


    「你也虛弱得太誇張了吧!?」


    葛倫不動聲色地偷瞥了後麵一眼。


    (不妙,潔西卡女士都看見了……她一直盯著猛瞧──!)


    見潔西卡雙手盤在胸前,投來冷漠的眼神──


    「頭暈啦!她隻是站起來時,突然一陣頭暈而已,好得很呢────!」


    明明潔西卡也沒有多問,葛倫就作賊心虛地大聲找藉口。


    「問、問題是現在該怎麽辦!?瑟希莉亞老師很明顯已經瀕死了……這種狀態下,她無法繼續以法醫師的身分觀摩授業……」


    這時──


    「葛倫老師……事到如今也隻能使出最後手段了……咳、咳……包、包包……請你去拿放在我包包裏的小瓶子……」


    「包包?小瓶子?」


    葛倫打開放在瑟希莉亞身旁的包包。裏頭滿滿都是裝有著詭異顏色液體的小瓶子。


    「這、這是……?」


    「那、那是加入了滋養強壯劑……營養劑……精神藥物、興奮劑……等各種藥物……動用我所有魔術藥學知識調製而成的……特製藥水……」


    葛倫滿頭大汗,凝視著那些神秘藥水。


    「效果是?」


    「……恢複精神。」


    「這肯定是危險藥物吧?」


    「……是很危險。」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默。


    「不好啦不好啦……太冒險了……」


    葛倫搖頭,準備把包包關起來,但……


    「求、求求你了,老師……!」


    瑟希莉亞用頻頻顫抖的手,抓住葛倫的手,泫然欲泣地哀求他。


    「我……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夢想……!我希望母親……可以認同我……有能力獨當一麵了……所以……!」


    盡管瑟希莉亞看似意識蒙矓,可是她的眼神仍充滿了堅定的意誌。


    那是不容任何人踐踏,靈魂所綻放出的璀璨光輝……太陽的意誌。


    (真是……我身邊的女性也都太堅強了吧……)


    葛倫莫可奈何,朝堅持的瑟希莉亞歎了口氣。


    「……好吧。我馬上喂你喝藥水。」


    「謝謝……你……」


    「你可千萬別死喔……?」


    於是,葛倫輕輕地托起瑟希莉亞的下巴,把瓶口湊在她半開的嘴巴,慢慢注入詭異的液體……


    「咕嘟、咕……咳噗!?嗯嗯嗯~~!?喔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知道是喉嚨發燙,還是味道太刺激,瑟希莉亞眼睛瞪大到彷佛眼眶都要裂開了。可是,瑟希莉亞依然強忍著痛苦,把藥水咽了下去……


    「忍……忍耐一下……加油啊……!瑟希莉亞老師!」


    葛倫臉上充滿了糾結與苦惱,以祈禱般的表情,繼續喂瑟希莉亞喝藥……然後──


    好不容易喝光了藥水的瑟希莉亞,猛然站了起來……


    「嗚哈力量源源不絕地湧現了──」


    瑟希莉亞情緒亢奮到極點,麵露如盛夏的豔陽般熱力四射的笑容,以怪裏怪氣的聲音大叫:


    「身體好輕盈w※已經沒什麽好害怕了※真是high到不行啊──」(編注:分別出自動畫《魔法少女小圓》跟漫畫《jojo的奇妙冒險》的名台詞。)


    「……完蛋了。」


    葛倫已經不曉得該拿她怎麽辦了。


    就在這個時候──


    「不好意思,瑟希莉亞老師。琳恩受傷了……咦……?」


    前來求援的西絲蒂娜,看到瑟希莉亞判若兩人的模樣,不禁啞然失色。


    「ok※事件不是發生在醫務室而是在現場嗚咻喔喔喔喔喔──!」(編注:出自日劇《大搜查線》的名台詞。)


    瑟希莉亞朝琳恩飛奔而去。那充滿活力的模樣,讓人難以相信她是整天病懨懨的瑟希莉亞。


    「那、那是什麽情況……?」


    葛倫默默地拿起那個看起來就很像毒藥的藥瓶,讓臉頰抽搐的西絲蒂娜看。西絲蒂娜看了之後,大致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怎麽辦呀……?這樣下去,瑟希莉亞老師會……」


    「也不能怎樣。瑟希莉亞老師已經下定決心要撐下去……所以我們也隻能盡可能別再讓她繼續使用那種藥物了……!」


    「就、就算老師你這麽說……難免還是會有人受傷呀──!?」


    「既然如此,盡可能減少傷患出現就好了吧──!?」


    隻見葛倫帶著駭人的表情,拔腿朝正在認真進行魔術戰訓練的學生們衝去──


    「《雷精的紫電啊》──!?」


    「嗚哇──!?」


    眼看羅德擊發的雷閃,就要直接命中凱的時候……


    「危險──────!?」


    葛倫突然從旁闖入,用肉身保護凱。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嗚呀啊啊啊啊啊──!?」


    慘遭觸電的葛倫,應聲趴倒在地。


    「老、老師!」


    「喂、喂,我說羅德啊……你會不會太下手不知輕重了……剛才那一發咒文,未免注入太多魔力了吧?假如同學中招,可是會毫無防備地硬生生倒下的喔……?」


    「啊……對不起……」


    就在羅德彎腰道歉時──


    「《強大的風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隻見在另一處地點的溫蒂,整個人被強風高高吹起──


    「豈?能?讓?你?掉?下────────!?」


    葛倫魔力全開,發動白魔【體能爆發】,以猛烈的速度,從後追趕在空中飛舞的溫蒂──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fight────一發────!?」(編注:出自力保美達廣告的標語。)


    葛倫以公主抱的姿勢,在半空中接住溫蒂,旋即往地麵墜落,接著身體像橇一般,隨著「滋沙沙沙沙──!」的聲響在地麵滑行。


    「唿……你沒事吧?」


    「嗯、嗯……多虧老師,我身上沒有任何擦傷……」


    「不行!那些家夥的冷氣係咒文用得太兇了!這樣下去會凍傷的!告辭了!」


    葛倫拋下在他懷裏微微漲紅了臉的溫蒂,接著趕往下一個可能會有傷患出現的地方。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在遼闊的競技場東奔西跑,四處支援學生,極盡所能避免有人受傷。


    理所當然地,葛倫自己因為受到炮火波及的影響,漸漸遍體鱗傷──


    「《慈愛的天使?帶給傷者安寧?伸出您的援手吧》──!《慈愛的天使?帶給傷者安寧?伸出您的援手吧》──────!」


    不過,葛倫一邊四處奔波,一邊不斷向自己施展法醫咒文,完全不給瑟希莉亞有機會插手。


    「老、老師……」


    「居然為了瑟希莉亞老師,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都被葛倫的身影感動得忍不住落淚。


    不過,即便葛倫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奉獻,也無法完全防止傷患出現──


    「※你……已經痊愈了。」(編注:改自漫畫《北鬥神拳》的名台詞「你已經死了」。)


    咚!瑟希莉亞擺出充滿世紀末霸者風格的奇特姿勢。


    「也太神了吧!明明老師隻是用手指頭戳了一下而已!?」


    「不愧是瑟希莉亞老師!?」


    「可惡────!慢了一步──────!」


    「各位同學!凡是受傷的人,都可以盡管來找我!應該說,我鼓勵你們努力受傷!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算我拜托你了,瑟希莉亞老師,不要再亂來了──────!?」


    葛倫的努力宛如泡影。


    課程就在雞飛狗跳的狀況下,持續進行下去──


    「彷徨失措的受傷羔羊們,快來到我的麵前吧。我會治愈你們全部。我是阿爾法,也是歐米伽;是開始,也是終結。我將要從生命水的泉源,把水無償地賜給乾渴的人──」(咕嘟咕嘟)


    「瑟希莉亞老師,你不能再


    喝了──────!」


    瑟希莉亞無法停止服用那個危險的藥物──


    然後──


    「就樣就沒問題了……嗬嗬,好好保重喔。」


    「謝謝瑟希莉亞老師……」


    完成治療的學生們彎腰行禮後,迴去繼續上課。


    瑟希莉亞麵帶親切的笑容,目送學生的背影離去。


    「唿……法醫師的工作果然不輕鬆呢……」


    瑟希莉亞終於感到疲勞,用手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籲了一口氣。


    「你很拚命嘛……瑟希莉亞。」


    突然,瑟希莉亞的背後響起一道有些沙啞的女性嗓音。


    瑟希莉亞下意識地轉頭一瞧……


    「外婆!?」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麵帶溫柔微笑的老婆婆。


    「原來不隻是母親,外婆也來了嗎!」


    一看到最喜歡的外婆,瑟希莉亞不禁開心地笑了。


    「嗬嗬嗬……瑟希莉亞,你今天的努力,我全都看在眼裏喔……」


    「真、真的嗎……總覺得很難為情呢……」


    「可是呢,瑟希莉亞……我的寶貝孫女……你不需要那麽急著想做出成績。雖然潔西卡跟我一樣,個性很頑固……可是,她總有一天會認同努力的你……」


    「是……這樣嗎……?」


    「當然了。你要相信自己,瑟希莉亞……」


    「好的……外婆。」


    外婆過去曾跟潔西卡一樣,是位超一流法醫師。能獲得外婆的稱讚,瑟希莉亞感到很驕傲,可是……


    「……我有個疑問,外婆。」


    「什麽事?瑟希莉亞。」


    「外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我記得外婆你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瑟希莉亞老師──!?你快迴來啊啊啊啊啊!?」


    葛倫扶起在地上躺成大字狀的瑟希莉亞,啪啪啪地拍打她的臉頰。


    「……嘀嘀咕咕……外婆……我也想……去你那邊……嘀嘀咕咕……」


    「你到底看到什麽了!?不可以到那邊去啦!?」


    魯米亞拚命向頻頻夢囈的瑟希莉亞施放法醫咒文。


    其他學生也擔心起瑟希莉亞的情況,紛紛圍上來查看,這時──


    「──嚇!這、這裏是……?」


    瑟希莉亞突然蘇醒了。


    「醒了嗎!?太、太好了。」


    「……外婆說……我現在去她那邊還太早了……」


    「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麽情況,總之外婆幹得好啊!」


    剛醒來的時候瑟希莉亞迷迷糊糊,似乎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過了一會兒後才慢慢掌握自己所身處的狀況。


    「……是……這樣子嗎……我……果然還是不支倒地了……」


    「沒錯。你太過度操勞了……」


    「呃……這堂課已經……?」


    「嗯,已經結束了。」


    葛倫尷尬地迴答。


    「是……嗎……」


    就在瑟希莉亞感到遺憾,意誌消沉時──


    「結果已經出來了。做好迴故鄉的準備吧,瑟希莉亞。」


    潔西卡那冷漠不留情麵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我會幫你處理好各種手續的。」


    「母親,拜托不要……我……」


    雖然瑟希莉亞向潔西卡投以苦苦哀求的視線,但……


    「認清現實吧,你就是做不到。」


    潔西卡斬釘截鐵地宣判了死刑,瑟希莉亞再也說不出話。


    「…………」


    實際上,自己確實沒有做出成績。瑟希莉亞隻能垂低著頭,神情落寞地呆站在原地。


    一股彷佛要教人窒息的沉默,籠罩著葛倫和學生們。


    「咦?瑟希莉亞要離開了嗎?真舍不得……」


    梨潔兒喃喃自語似地說道,沒有人能開口迴答她的疑問。


    於是,潔西卡撇下瑟希莉亞和學生,姿態颯爽地離去了……


    半路,她突然停下腳步。


    「……嗚……咕……!?」


    定睛一瞧,潔西卡正發著抖摀住胸口……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她的臉瞬間麵無血色,此外還流了滿頭大汗。


    「不……會吧……?」


    「……母親?你怎麽了?」


    瑟希莉亞詢問情況不對勁的潔西卡。


    「不、不……沒……什麽……!」


    潔西卡搖頭拒絕後,往前跨出一步,準備離開,然而……


    「──嗄……」


    隻見潔西卡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下一秒便應聲趴倒在地上。


    情況明顯非比尋常。


    「呀啊啊啊──!?母親!?振、振作一點!?」


    看到自己的母親、同時也是師父,身體突然出現異變,瑟希莉亞頓時失去冷靜,急忙趕到潔西卡身邊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可是潔西卡已經失去意識,毫無反應。


    「你、你在做什麽?瑟希莉亞老師!?用力搖晃重病患者是大忌啊──」


    「母親!母親!?」


    或許是沒聽見葛倫的聲音,瑟希莉亞隻是搖頭哭喊。


    「可惡……現在的瑟希莉亞老師已經失去冷靜了!魯米亞!」


    「好、好的!」


    接到葛倫的指示後,魯米亞來到倉皇不知所措的瑟希莉亞身旁,照看潔西卡的狀況。


    「怎麽樣!?你能判斷出什麽嗎!?」


    「好驚人的脈搏數……體溫也高得嚇人……而且生體瑪那的流動好像有異常……?不、不好了……這應該不是單純身體不舒服……潔西卡女士恐怕原本就罹患有嚴重的疾病……!」


    「所以說……?」


    「這個病症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如果說有誰可以治得好……」


    魯米亞瞥了旁邊一眼。


    「啊……啊啊啊啊……怎、怎麽會……為什麽……?不……我不要,母親……!快點睜開眼睛!」


    魯米亞的視線停留在含淚發抖的瑟希莉亞身上。


    「問題是,依她現在的狀態……」


    「…………!」


    葛倫一臉糾結,定睛注視慌亂失去冷靜的瑟希莉亞。


    過了不久,他下定決心,靠近瑟希莉亞……


    然後──


    「抱歉,請原諒我。」


    啪!──那道聲響讓四周忐忑不安的學生,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個痛苦的決定。葛倫輕輕打了瑟希莉亞一巴掌。


    「葛倫……老師……?」


    瑟希莉亞迴過神,被那個舉動嚇傻的她,凝視著葛倫。


    「……清醒了嗎?現在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老師。不管怎麽樣,現場有能力拯救潔西卡女士的,也隻有你一人了吧?」


    「…………」


    「你不是想救更多人嗎?如果你現在連自己的老媽都救不了,還談什麽夢想?別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我們也會傾全力幫忙的!」


    「沒、沒錯!」


    西絲蒂娜也隨口附和。


    「假如治療需要儀式等級的大魔術,我們可以提供魔力給瑟希莉亞老師!對不對,大家?」


    西絲蒂娜轉頭徵求其他同學的附和──


    「噢、噢!當然了!」


    無論是卡修……


    「畢竟我們平常老是受到瑟希莉亞老師照顧,老師有困難,當然要鼎力相助了!」


    還是溫蒂……


    「真是的。如果真的要動手,就快點行動吧,別再拖下去了。」


    甚


    至是基伯爾……


    就連其他學生,也義不容辭地向瑟希莉亞點點頭。


    瑟希莉亞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那些學生,眼睛逐漸重新綻放出理智的光輝。


    「……抱歉,我不小心自亂陣腳了。沒錯,我是為了盡可能拯救像那樣的病患,才──」


    瑟希莉亞做了一口深唿吸。


    「我要對母親進行法醫診療了……各位同學,請你們把力量借給我吧。」


    瑟希莉亞毫無保留地發揮了所有的知識與技術,利用各種魔術的檢查手段,為潔西卡的身體看診。


    然後──


    ──醫務室。


    「……嗚……嗯……?」


    被抬到病床上休息的潔西卡,意識漸漸清醒。


    「啊!你醒了嗎?母親!太好了……」


    一直守在病榻旁的瑟希莉亞,終於鬆了一口氣。


    潔西卡的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厘清自己身處的狀況,慢吞吞地坐起身。


    「是嗎……原來我昏倒了……本來以為身體還能再撐一段時間的……看來我也上年紀了……」


    潔西卡悶悶不樂地歎氣。


    「你得的是魔術性疾病『枯竭症』……母親,你太過勞了……」


    瑟希莉亞擔心著潔西卡是否會受到打擊,唯唯諾諾地說道。


    在極短時間內使用大量魔術,容易引發名為『瑪那缺乏症』的魔術疾病,如果長期劇烈消耗魔力,讓自己經常處於快要得『瑪那缺乏症』的狀態,則會讓身體變成容易流失瑪那的體質。也就是做為儲存魔力的靈能容器──乙太體,會變成有破洞的狀態。一旦變成這種體質,就算沒有使用任何魔術,有時候也會發生瑪那突然迅速從身體流失的情況。


    那就是所謂的『枯竭症』。發病後如果沒有立刻接受法醫治療,甚至有可能會喪命,屬於非常嚴重的疾病。


    「奇怪了……『枯竭症』發病的機率並不高,可是一旦發病,處理起來非常棘手……必須施行心靈手術,填補乙太體的破損靈穴,同時補充大量的魔力……難道你完成了如此高難度的大儀式……?」


    「……是的。」


    瑟希莉亞淡然地點頭。


    「是嗎……你的實力提升了呢……」


    「這並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力量。除了葛倫老師和魯米亞同學自願擔任助手協助外……其他學生也都大方捐獻出自己的魔力輸送給你,他們自己都快得到瑪那缺乏症了。」


    「……看來你深得師生的信賴呢。」


    潔西卡端詳瑟希莉亞的臉。瑟希莉亞的臉上浮現濃厚的倦色。


    畢竟她剛完成修補乙太體這種儀式級的心靈手術,會感到身心疲憊也是理所當然的。


    再者,那是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大儀式魔術。稍有差錯,就連瑟希莉亞自己都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完成了心靈手術的瑟希莉亞,臉上顯露出微笑。


    見潔西卡平安無事,她開心到眼淚奪眶而出。


    (……我以前也像她一樣。認為憑自己的手拯救人命……就是最開心的事情了……隻要能救人,就算失去性命也無所謂……)


    潔西卡從瑟希莉亞展現出的身影和型態,看到女兒身為法醫師的光輝,也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耀眼得幾乎教她無法直視。


    「……你果然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跟當年不顧一切隻為救人的我如出一轍……」


    「……咦?」


    潔西卡向一臉納悶的瑟希莉亞輕描淡寫地說:


    「所以我才希望讓你受到我的監督,不過……好吧,瑟希莉亞。你想怎麽做,由你自己決定。去過能讓你感到滿足的人生吧……我當年也是這樣。而且我不曾感到後悔。」


    盡管那個口氣聽起來十分冷淡,不帶什麽感情,可是潔西卡的臉上掛著微笑。


    「母、母親?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放棄帶你迴故鄉了。你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人,我會尊重你的意願。況且這裏似乎有很多人需要你呢……隻是……」


    潔西卡突然臉色一沉,向瑟希莉亞投以懇求似的眼神。


    「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讓自己硬撐……知道了嗎?瑟希莉亞……」


    潔西卡一直以來總是戴著嚴厲的鐵血女麵具,此時首次露出了充滿母愛的表情。


    「是……是的!母親……」


    瑟希莉亞噙著眼淚,點頭答應。


    「唿~本來還很擔心結果會怎樣……看來應該是圓滿收場了,幸好……」


    「是啊,一點也沒錯……」


    葛倫和西絲蒂娜等人在醫務室一角,麵露如釋重負的表情,關注著這對母女。


    不久,瑟希莉亞結束和潔西卡的對話,笑嘻嘻地走到葛倫麵前。


    「葛倫老師!我辦到了!」


    「哈哈哈,恭喜你啊。」


    看到瑟希莉亞開心的模樣,葛倫也不禁破顏微笑。


    或許是情緒太興奮的關係,瑟希莉亞突然用雙手握住葛倫的手用力上下搖晃,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我能成功,都是托葛倫老師和大家的福!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不,是瑟希莉亞老師本身有實力。我們做的事情根本不足掛齒……」


    「快別這麽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們──」


    「瑟希莉亞老師,不可以啦。太過激動的話──」


    葛倫帶著苦笑,想要提醒興奮過頭的瑟希莉亞冷靜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


    「咳噗哈啊啊啊啊啊──!?」


    瑟希莉亞口吐一大灘血……


    啪嚓!嗶嗒嗶塔嗒─!


    血把葛倫的臉染成了紅色。


    看來她在各方麵似乎都已經到極限了。


    「瑟、瑟希莉亞老師──!?」


    「……外、外婆……我辦到了……我馬上就去找你……」


    「不可以死啊啊啊啊啊──!?」


    瑟希莉亞「碰!」的一聲,不支倒地。


    原本眾人沉浸在感動的餘韻之中,如今氣氛急轉直下,現場陷入天翻地覆的大騷動。


    「那孩子果然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呢。」


    潔西卡按著太陽穴,無奈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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