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總算結束了……」


    葛倫和魯米亞並肩走在米拉諾夜晚的街頭上,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板著臉的伊芙則是和兩人保持一段距離,獨自走在後頭。


    「話說迴來,為什麽我們的戰鬥每次都贏得這麽驚險啊……」


    「啊哈哈哈……」


    葛倫語帶厭倦地發了牢騷,魯米亞也不禁苦笑。


    「不過,我們能打贏那兩個怪物,都是你的功勞,謝啦。」


    「老師你過獎了……我的貢獻沒有那麽大……」


    魯米亞一臉靦腆,態度謙虛。葛倫繼續說道:


    「話說,你的力量……是叫『銀之鑰』嗎?感覺跟之前相比變了很多呢。」


    「是的。單論威力的大小,現在的『銀之鑰』跟過去相比遜色了不少。不過,『我的鑰匙』可以依我的意誌自由操控。」


    「依你的意誌……嗎?」


    葛倫話說得很模糊,魯米亞感受到葛倫心中的不安,向他麵露微笑。


    「請不用擔心,老師。」


    那張笑容不像是以前感受到的、那種會讓人放心不下的笑容。


    也不像是看開了什麽的超脫笑容。


    ──這孩子已經不需要擔心了。


    ──她已經有所成長,可以離開保護傘,踏上自己的道路了。


    而是會讓人對她產生這種信心的笑容。


    「老師,我相信你。」


    魯米亞向葛倫說道。


    「請老師堅定地走上你所相信、你想要前進的道路吧。我……會成為老師的力量,從旁協助老師的。所以……」


    「……謝謝你。」


    葛倫把手放在魯米亞的頭上,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對了。」


    然後葛倫不自然地把頭撇向一旁,一邊用手搔著臉頰一邊咕噥:


    「…………姑且也要跟你說一聲,謝啦,伊芙。」


    「!」


    聽到葛倫突如其來向自己道謝,原本露骨地把「這兩個人公然打情罵俏是什麽意思呀?是把我當隱形人嗎?」這種不滿情緒寫在臉上的伊芙,錯愕地猛眨眼。


    「魯米亞的力量固然重要,不過這次的戰鬥幸好有你支援,否則我一個人也不可能單挑打贏他們兩個……所以囉,這點我姑且還是要感謝你,姑且啦。」


    「…………」


    「該怎麽說……你這家夥果然厲害……」


    伊芙聽了葛倫的感謝與讚美,原本一臉不悅的臉也染上淡淡的紅潮。


    「哼,那又沒什麽。幫部下收拾爛攤子,本來就是長官的義務呀。」


    「……呿。果然一點都不可愛。」


    「你說什麽?」


    於是,兩人又一如既往,像在吵架般鬥起嘴。


    魯米亞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那幅光景。


    嘩啦!


    傑斯臉上被潑了一杯紅酒。


    「你這沒用的蠢貨!讓帝國代表隊退賽這麽簡單的命令也做不到!」


    亞齊波路德樞機卿火冒三丈地把空空如也的玻璃酒杯砸在地上,大發雷霆。


    或許是氣到不能自已的關係,亞齊波路德的臉色異常難看。


    「……我愧對大人。」


    灰色的頭發被酒染成深紅色,傑斯淡然地謝罪。


    「你……!你以為我讓你這種卑賤下流的吸血鬼活到今天,是為了什麽!?一無是處的廢物……!」


    這時──


    「──咕!?嗚嗚──!?」


    傑斯突然摀著左邊的胸口痛苦呻吟。


    「傑、傑斯!?」


    露娜臉色鐵青,衝上前查看摀著心髒,身體蜷縮成一團的傑斯。


    「很痛苦嗎?一定很痛苦吧?怎麽樣?這根插在你的心髒上,絕對不可能拔得出來的《猶多之釘》的滋味如何……?」


    隻見亞齊波路德手上握著一把金槌。金槌表麵上刻著內容不明的聖句,散發出神聖的光輝。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受到金槌的光輝折磨,傑斯痛苦地掙紮,身體彷佛燒焦似地冒出熱煙。


    「我看……乾脆就讓你這個廢物化為灰燼,從這個世上消失算了?嗯?」


    「請、請高抬貴手!亞齊波路德樞機卿!」


    露娜眼眶含淚,以五體投地的姿勢向亞齊波路德跪拜。


    「是、是我的錯!都是我太小看那個男人……太小看葛倫·雷達斯了!要扛起失敗責任的人是我!您要怎麽懲罰我都沒關係,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所、所以……求求您,不要殺掉傑斯!不要奪走我僅剩的家人!求求您!求求您!」


    「露、露……娜……嗚、咕嗚嗚嗚嗚嗚嗚……!?」


    露娜拚命向亞齊波路德求饒。


    傑斯想要製止她,可是別說動一根手指,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亞齊波路德樞機卿隻是帶著殘酷的表情,睥睨著兩人。


    ──就在此時……


    「……適可而止吧,亞齊波路德。」


    房間角落響起了一道分外悠哉的聲音。


    「我還有任務想要交代那兩個人……現在就殺了他們,並非聰明的決定。」


    那是一個頭戴圓頂硬禮帽,眼睛被帽緣遮住,身穿長大衣的青年。


    青年坐在房間角落的桌子旁,桌上擺著高級紅酒和酒杯。


    不過,青年飲用的並非紅酒,而是從一旁的水壺倒在玻璃杯的葡萄果汁。


    那個角落的光線特別幽暗,青年的身影就像融入了黑暗裏,無法清楚辨識他的容貌。


    「噢噢,我的摯友!」


    經謎之青年這麽一說,亞齊波路德張開了雙臂。


    刻印在金槌上麵的聖句所發出的光芒頓時消失。


    「嗄、啊──!哈啊、哈啊、哈啊……!」


    「傑、傑斯……振作……振作一點!」


    傑斯終於不再受到苦痛的折磨。


    「問題是……摯友啊,這樣下去計畫不會出問題嗎……?」


    「別擔心。這點程度的狀況隻能稱作是『計算之外』,不過還在『預料之內』。況且──既然那男人出麵攪局了,會有這種結果也不意外。」


    隱身在幽暗裏的青年咯咯地嗤笑著──


    「我們發起行動的時機確實很嚴峻。魔術祭典決勝戰和首腦會談幾乎在同一時間舉辦──考慮到其他國家也將派人出席,時程已不容許變更。


    為了達成我們的目的,我們不隻得趁首腦會談時,暗殺掉休尼拉爾教皇聖下和華伊斯司教樞機卿,同時還得逮到那名少女。


    如果我們在首腦會談前綁走那名少女,阿莉希雅七世也不得不取消首腦會談,我們便無法進行暗殺。如果在首腦會談之後──暗殺之後才展開綁架少女的行動,也會礙於隨行的帝國軍進入戒嚴態勢,導致綁架難度變得非常困難。


    ……所以,最適合的時機就是兩邊同時進行。暗殺和綁架少女的行動必須同時進行……行動時務必講究迅速,雷厲風行。啊啊,真的是很棘手的狀況。」


    「沒錯……正因如此,我們才會千方百計設法讓帝國代表隊在首腦會談開始前退出比賽……因為大競技場設有斷絕結界。比賽途中無法直接從外部幹擾選手。」


    「是啊,沒錯。因此我們綁架那名少女的計畫,是以她


    不在賽場內為前提所構思的……換句話說,一旦帝國代表一路過關斬將進入決勝,我們就沒辦法同時進行暗殺和綁架行動了……」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得在事態演變成那種狀況前,讓帝國代表隊被淘汰,結果這兩個廢物連事情也辦不好……!」


    再度火上心頭的亞齊波路德,舉起了金槌。


    「……住、住手……!」


    明知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露娜還是隻能抱住蜷縮的傑斯保護他──


    「……哈哈,沒事的。放心吧。」


    謎之青年開口為他們求情。


    「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麽神經兮兮,亞齊波路德。其實我已經想好了備案,就算帝國代表隊真的晉級到決勝戰,我們一樣能逮住那名少女……」


    「真、真的嗎!?」


    「是啊,真的。」


    青年心平氣和地向驚愕地睜大眼睛的亞齊波路德說道。


    「你不相信我嗎?」


    「怎麽可能!我對你是百分之百信賴!你說的話肯定不會有錯!是嗎……原來是這樣啊,果然了得!跟那兩隻沒用的走狗就是不一樣!」


    亞齊波路德立刻心花怒放,喋喋不休了起來。


    「說到這個,我會決定配合那個邪惡的天之智慧研究會的艾蓮娜,進而利用她,也是因為你給的建議……如果不是有你在,我們是走不到這一步的!我和你最終將搶先那個該死的研究會奪走一切……坐擁《信仰兵器》……對吧?」


    「是啊,那當然了。那個邪惡研究會的那幫家夥應該格殺勿論……唯有這麽做才符合正義。」


    「哈哈哈哈哈哈!你還是老樣子呢!」


    「承蒙誇獎,不勝喜悅……」


    隱身在黑暗中的青年勾起嘴角,露出冷酷的微笑。亞齊波路德則是難掩喜悅地奸笑著。


    露娜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


    亞齊波路德這名男人的疑心病很重,他行事謹慎,從不相信任何人,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每當他要采取什麽行動時,必然會拿人質做為威脅。露娜他們也不例外。亞齊波路德的親信和心腹,或多或少都有人質或把柄在他的手中。


    然而──亞齊波路德卻對這名青年展現出無限的信任態度。


    要說他們隻是單純意氣相投,或許也沒錯……可是那種不管怎麽看都覺得扭曲又奇妙的關係性,讓露娜不禁產生一股莫可名狀的恐懼與嫌惡感。


    (追根究柢……這家夥到底是誰!?)


    露娜狠狠地瞪著在黑暗中冷笑的青年。


    對露娜而言,傑斯堪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現在傑斯的心髒插了一根『楔子』──《猶多之釘》。


    從露娜手中奪走《猶多之釘》控製權限的人,正是這名謎之青年。


    露娜也因此被迫得對亞齊波路德言聽計從。


    (為什麽區區一個人類,會有這麽大的本領……!?)


    這名青年實在太過神秘,深不可測。


    如果盯著他眼睛裏的深淵,甚至會讓人產生好像快被吸進去的錯覺與恐懼。明明是人類,卻異於人類的存在。


    (我曾經死過一次,為了獲得力量而舍棄了人類的姿態……雖然我成功獲得了人類絕不可能擁有的強大能力,可是卻也付出變成非人怪物的代價……所以我比這個家夥強多了。論生物的規格,我比這家夥還高檔。)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照理來說並沒有錯。


    (可是──為什麽我覺得自己打不贏這個家夥!?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戰勝他的畫麵!?)


    這跟有沒有傑斯的《猶多之釘》無關。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露娜卻完全無法想像──


    (為什麽啊……!?不管是他,還是葛倫……明明我的力量比他們強多了……!不隻如此……為什麽沒有一件事能如我的意……!?明明我是為了保護他人,為了對抗這種不合理的現實,才去獲得這份力量的!)


    「你終究隻是頭怪物,不是人類,當然不會是我和那個男人(葛倫)的對手。」


    青年似乎看透了露娜心裏在想什麽,輕蔑地地冷說道。


    「除了力量以外什麽也沒有的你,實在是太弱了。坦白說……我覺得以前那個無力的你,更值得稱作我的強敵呢。咯咯咯……」


    「──!?」


    「好了,我還有事情希望你們去辦……可以嗎?」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露娜心中的焦慮與困惑,隻見青年麵露溫和的微笑站了起來。


    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在燭光的照射下,現出了實貌──


    「唿……你要行動了嗎?賈提斯。」


    「……是啊,交給我吧。」


    青年──賈提斯·羅凡麵露冷笑迴應了亞齊波路德。


    「你、你們以為我會一直乖乖聽從命令嗎!?提醒你們,我的力量可是比你們強大喔……!如果我有那個意思的話,就憑你們──」


    露娜豁出去地恐嚇賈提斯,然而──


    「嗯,你不可能抗命的。同樣的狀況,不管未來重複發生幾萬次,你終究會乖乖聽從我的命令。傑斯是你心中最後的堡壘,你不可能舍棄他……『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可是空洞的虛張聲勢和恐嚇,對賈提斯一點效果也沒有。露娜隻能無力地跪了下來。


    不行,不能服從他。如果照這名青年的指令行動,勢必會發生無法挽迴的事。露娜有這樣的確信……卻束手無策。


    「那麽,我這裏有一個計策……放心、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隻要乖乖照我的指令行動,事情一定會進行得很順利……十分順利的……咯咯咯咯……」


    賈提斯露出了微笑。


    他俯視著露娜,臉上始終掛著那抹帶有嘲笑之意的微笑──


    為了學生而戰的葛倫。


    憂國憂民的阿莉希雅七世。


    虎視眈眈、野心勃勃的依庫奈特卿。


    期望能和帝國締結和平的華伊斯司教樞機卿,以及教皇休尼拉爾。


    對他們抱有惡意與殺機的亞齊波路德樞機卿。


    暗中活躍的天之智慧研究會邪道魔術師艾蓮娜。


    被套上項圈,失去了自由的露娜與傑斯。


    以及──賈提斯。


    每個人的意誌與想法複雜地糾結在一起,即將匯集成一幅畫麵。


    最後那將構成什麽圖案?最後笑的人究竟會是誰?


    這個答案,隻有神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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