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麵,危險。


    方漓也知道,她也不會真的由著性子喝一壇。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跟阿無抱怨,就是想看他為難了半天還是不同意的糾結。


    一定是喝酒的緣故,不能讓阿無知道她酒量好像更差了,喝一杯酒就不對勁起來。


    方漓嘻嘻地笑了起來。


    這迴她品得不那麽專心了,借喝酒掩飾,聽著周圍人的談論,要說重要的事,好像就是隔著樓板傳來的樓上一桌人說的話。


    樓上是隔開的房間,她聽見的是一桌商人在閑談。


    說是閑談,其實講的還是生意。有個年輕些的聲音在說,北方現在糧食賣得貴,其他物資雖然沒米價高,但也漲了不少,他要去北方做生意。


    另兩個蒼老些的聲音在勸他。


    一個說北方聽說有叛亂,雖然物價貴的地方並不是叛亂之地,但糧食還是禁運了,不要找死。


    年輕的聲音說他不運米,隻做別的買賣。


    另一個老者還是勸他,說戰亂一起就說不好會亂到哪裏,他現在打算去的地方還沒卷入,但等他運去就難說了。


    但年輕人主意已定,執意要去,另兩人也不再勸,轉而說起可以把手頭什麽貨物賣他,三人就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方漓也不再聽,朝阿無看看。阿無會意點頭,他也聽見了。酒樓裏其他事都瑣碎,隻這件事聽起來還有幾分意義,他倒是有些興趣。


    這也是他在無離界統治了許久落下的毛病。


    不過對他們來說,那邊也確實值得一去。戰亂之地流民最多,天璿宗或是其他潛入的正道門派人手,就算原本定的地方不是那兒,遲早也會把那裏當作目標的。


    這些流民可比其他百姓容易搬遷,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隻會感激得五體投地,絕不會搞得正道像黑社會一樣兇神惡煞。


    決定了,就往那邊去。


    兩人眼神一碰,也沒討論,就定下了方案,當下便慢慢吃喝起來。


    等樓上那桌商人也散了,他們才結帳,跟著那個三十多歲的商人,看了他住處,這才去客棧休息。


    過了幾天,那位呂姓行商已經籌好貨物,開始雇人手。


    他這一趟走得遠,用傳送陣是不行的,得虧死。所以除了原本的人手之外,他還要雇些武藝精熟的人同行。


    畢竟這一路窮山惡水也不少。


    阿無當然就去應聘了,順順利利地過關,還提出要帶自己娘子。


    他身手表現得實在出眾,呂繁隻略猶豫一下就同意了,心中還暗自忖度,帶著自己媳婦更好,遇事會更盡心,不會那麽容易丟下他們就跑。


    阿無和方漓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還覺得這人挺不錯的,保他一程倒也不虧心。


    一路頂風冒雨自不必說,也確實遇了幾撥強人,自然是讓阿無輕鬆打發了。


    呂繁卻是一身冷汗之餘暗自慶幸,一是慶幸自己請的人確實高明;二是慶幸自己謹慎小心,沒仗著原本就有人手而大意。


    這一路,阿無擺出了高人架勢,是等呂繁自帶的人手和與他同時被雇的人都敗了,這才出的手。


    “來來來,這趟賺了錢財,我必重謝各位!”


    進了城,眾人才算鬆快些,呂繁也以水代酒相敬。酒不能喝,但弄了一桌子好菜,眾人也就沒什麽不滿了。


    呂繁講過場麵話,坐到了阿無身邊。


    “方老弟,這迴真是多虧了你。”他道著謝,卻壓低了聲音,免得別人不滿,“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天下大亂,過去這條道上本沒有這麽多強人。現在有的甚至是在大道上!”


    “原來沒這麽多?”方漓插口問。


    “對。至少大道上,是有仙人巡察的。”呂繁答道。


    合歡宗的修煉比較特殊,對爐鼎很重視。像正道修煉,有資質的孩童萬萬千,少一個總還有一個。大家雖然都知道潛在天才很重要,但也沒誰會因為還沒出現的潛在天才,就特意去保障民間每個孩童的存活。


    用比較玄的話來講,他們比較相信仙緣。如果沒被選中就病死意外死,那就是沒有仙緣了。


    而合歡宗就不同了。他們的修煉如果沒有爐鼎,就像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根本修煉不下去的。


    說起來,反而是有資質修煉的弟子好找,爐鼎難尋。因為一個化神高手,一路修行上去需要的爐鼎,就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數量。這個數量,如果沒有龐大的人口支撐,合歡宗也就完了。


    所以合歡宗居然是比正道更重視百姓生活的,甚至還派了外門弟子當巡察使、醫護使,雖然也不會倒貼太多物資和人手,但還是出了些力,盡量保障治下百姓不因為小病小災,強盜賊人而橫死。


    但是,最近合歡宗的內亂,醫護使且不說,巡察使可就懈怠了。


    跟郎耀一樣,他們很怕自己“巡察”到了不得的人物身上。自己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巡察出那些大人物,還不是腦袋變成爛西瓜的命。


    更有心眼多的,要麽覺得合歡宗過不了這一關,要麽生怕自己被內亂卷進去成了炮灰,幹脆就逃走了。


    所以民間雖然不知道統治著萬裏國土,萬千生民的仙人已經出了亂子,卻也有敏感之人感覺到了不對。民間亂相漸生,達官貴人已有棄家出逃,投奔外國的了。


    呂繁本來並沒察覺,這一趟行商卻是有了些不妙的感覺。他已經打算好,這一趟賺到錢,立刻迴家,遣散人手收拾細軟,帶著家小跑路去。關係好的那些人也通知一聲,信不信就隨他們吧。他是顧不上了。


    方無微微點頭,這也是正常。合歡宗上層之事的影響,已漸漸擴展到底層,將來隻會更亂。


    各門派是等不及了,其實過一陣子來收攏人手會更好,但那樣死的人也會更多。


    正道門派畢竟是正道,雖然存了趁火打劫,擴充實力的心思,但提前出手增加自己的難度,其實也是心懷憐憫,想盡可能地多救一些無辜百姓離開。


    “出了城,再過一座山一條河,我們就到了。”呂繁吐出一口氣,心裏微微輕鬆,“別看隻隔了一座山,我打聽的消息,我帶來的這些貨,價格至少翻一倍啊。”


    所以他絕不會在這裏就出手的,盡管已經有人來問他要不要賣,而且出的價也不低。


    當他不知道嗎?他們定是買了去,然後運到山那邊的黎城去賣。簡直當他是傻子。


    “為何隔了一座山,價格就這樣離譜?”方漓好奇地問。


    呂繁閉口不言,半晌,可能是怕得罪阿無,這才把聲音壓得更低,悄悄地道:“其實啊,我猜那邊的人,甚至那邊的巡守,是把貨偷賣給了叛軍。真正賺了大錢的是他們,我們這些人,哼,不過是賺點辛苦錢。”


    說起來他還有些憤憤。如果他能有路子,他也直接把貨賣給叛軍了。


    第110章 再遇


    呂繁是個生意人,謹小慎微的生意人。然而當利潤不止翻兩倍、三倍,而是可以翻上五六倍時,他也是個極為膽大的人。


    尤其是現在他急著大賺一筆,帶著家人離開這個國度的時候。他是有不少身家,然而還需要他親自行商的家底,還不足以支持在這個時候讓他帶著全家逃亡。


    畢竟大千界的國家都很大,靠馬車,也許還沒離開,戰亂就席卷天下了。走傳送陣,想往國外去,不塞錢賄賂是不可能的。


    呂繁算著需要的錢財,心裏憂愁不已。


    正當這時,酒樓外忽然一陣喧鬧,眾人都不由看向大門方向。


    也沒讓眾人失望,不多時,一隊人馬就站在了門外,領頭一名將領,卻是側著身子進來,恭恭敬敬讓進一位瘦高老者。


    老者進門後卻沒什麽動作,自顧自坐在了兵卒搬來的椅子上,一個酒壺不知何時出現,他旁若無人地喝起酒來。


    這下吃飯的人不但不敢吃了,個個腿肚子轉筋,撐著桌子站起來,抖抖的,就要拜見仙人。


    為首的將領這時卻威風起來,暴吼一聲:“都坐下不許亂動!”


    頓時沒人敢動了。


    將領歪了歪頭,手下便上前,一個一個檢查路引,有可疑的便盤問幾句。


    方漓微微奇怪,一路走來都沒人管,怎麽這兒突然緊張起來了?難道是因為靠近叛軍地盤了?


    但叛軍再勢大,也是凡人的事,莫非這次叛亂,背後有其他門派的影子麽。


    那老者看得出是元嬰真人,方漓也不怎麽怕,雖然她也不過元嬰,可是她這邊還有雖隻是相當於金丹,戰力卻不下於元嬰,尤其是逃跑起來特別快的阿無呢。


    再有就是他們用來掩飾修為的法器,是阿無從妖域弄的材料,又找了合作的門派中煉器高手製作的,應該不至於那麽快被拆穿。


    那老者自恃身份,並不直接上來一一檢查,而是壓陣,由著兵卒先查對,有可疑者他再檢查。


    所以方漓還真不用擔心——壓根就沒到動手的那一步。士兵檢查到他們時,先是將他們每個人的路引翻看了一遍。阿無這時用的路引可不是之前冒充書生的那份,現在他的身份是個練武的拳師。士兵是看不出什麽破綻的。


    檢查之後,也沒人來問他們,隻重點檢查呂繁。


    呂繁的身份一點不摻假,甚至這趟商路他也不陌生,曾經跑過幾趟。當他說幾個送過禮的官員將領的名姓時,士兵也就放過他去查別人了。


    至於他帶著的護衛和夥計,自然也就一樣被放了過去。


    老者從頭到尾也沒出手,見無事了,也不耐煩久坐,起身就直接出了門。


    帶頭的將領趕緊招唿收隊,又往下一戶商鋪查去。


    他們走了半晌,酒樓裏才算活泛起來,眾人還不敢大聲,都壓著嗓子議論。


    呂繁是外地人,弄不清怎麽迴事,點手叫來夥計,塞了碎銀,悄聲問:“你們這是天天如此嗎?”


    要是風聲太緊,他還真不敢再往黎城去了,幹脆在這把貨物出手算了。


    夥計把銀子捏在手上,笑嘻嘻地:“客人是趕得巧了。聽說有仙人要抓捕的逃犯躲在這一帶,所以近半個月才查得嚴。但過去也沒像這樣。”


    說到這,他也有些納悶,正巧旁邊一桌人聽見了,忍不住道:“你這夥計,知道的消息也落後了。聽說那個逃犯很可能就是逃進了我們城,剛剛城門已經封了,不得出入。仙人在一家一家的找人。”


    呂繁急問:“我今天早晨入城還無事,現在就走能不能出城?”


    說話那人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你運氣不好,再晚一點,不進城也就罷了。現在卻是不讓出去了。”


    呂繁手腳冰涼,跌坐在凳上。


    可想而知,原本打聽貨物價錢的人也不會再買他的貨了。


    “無事,無事,待人找著了,還是要放我們走的。”他自言自語著,“我這次帶的貨物不怕久放,等得起……”


    呂繁原本包下了一家不錯的客棧,因為隻住一夜就走,他也舍得花錢讓大家好好休息一夜,走完最後一段路。


    不想出了這事,不知道要在這兒停留多久。還好他到底走過這條路,有人脈,也見機得快。當下飯都顧不上吃,匆匆結帳,讓護衛們繼續用飯,他帶著兩個夥計直接就去租房子。


    他帶的人手不少,又有貨物,租了極偏僻便宜的院子,一租就是一個月,心疼得直抽氣,然而錢還是得花,總比住客棧便宜。


    這樣算下來,他這一趟弄不好賺不到太多,還要折本。呂繁頭發都愁白了幾根,天天不是出門打探消息,就是坐在門口歎氣。


    這就跟方漓和阿無沒關係了,既然呂繁這沒事,他們便也不守著,每天在城裏逛逛看看,比呂繁可是舒心多了。


    “迴頭我們把他的貨買了吧。”方漓一手一串肉,咬一口在嘴裏,含含糊糊地跟阿無說。


    這城裏出名的肉串,雖然不是靈獸肉,口味確實有獨到之處,味道真不錯。


    阿無也吃了一根嚐味道,打算迴去研究,手上還幫方漓拿著幾串,聽她這樣說,微微一笑:“好啊,你是同情他了嗎?”


    “是,也不是。我想我們也算是托庇於他,才能在城裏悠閑地逛街,還有吃到這個。”方漓舉了舉肉串,笑起來,“要不然,那天說不定就要跟合歡宗那位真人打起來,然後溜走了。”


    那就錯過美味了。


    “嗯。”阿無看她手上的吃完,又給她遞了一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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