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收斂氣息,看起來還是有點富貴像,阿無略為後悔:“早知道換成富商的身份了。”


    這樣他還可以給阿漓準備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他真是好想幫阿漓打扮啊。


    方漓卻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書生娘子我還能扮一扮,農夫婆娘其實我更懂。不過現在實在是扮不像了,富商夫人什麽的,我可學不來那些作派。”


    “那……那我扮書生能像嗎?”阿無有點慌。


    方漓噗地就笑了,一笑就笑個沒完,笑得阿無更慌了,拽拽衣服整整帽子的,沒發現哪不對。


    “你呀,當初在元山時那個迂勁拿出來,就像了七分了。”


    方漓說著,還學著他的口氣:“男女授受不親。”


    阿無臉騰地就紅了,小聲嘟囔:“這事你還要說多久啊?”


    方漓發現自己現在也很奇怪,特別喜歡看阿無這個樣子。


    也許這個樣子的阿無才是她最熟悉的,而不是那個眼光長遠,與各大門派周旋毫不落下風,自己就能治理大千界凡人國度的阿無。


    盡管那樣的阿無她也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兩人獨處時,還是這樣的阿無最讓她心生歡喜。


    所以她側過臉去,不自覺地學了閔安的樣子,在他耳邊輕輕說:“我還要說一輩子呢。”


    果然,阿無的老毛病犯了,連耳根也紅了。


    “走……我們好走了,阿漓。”他結結巴巴地轉移話題。


    方漓也見好就收,不再逗他,轉而道:“白虎呢,我們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因為傳送隨機,怕白虎應變不及,方漓讓白虎進入她的空間了。


    阿無卻不太願意讓白虎現在就出來,心虛地小聲道:“我們現在扮成凡人呢,讓他在旁邊是不是不太好。”


    也對哦,方漓拍了下腦袋,暗罵自己豬腦子。因為白虎會說話了,她現在老把他當人看,都忘了這碼事。


    還是阿無想得周到。


    阿無卻心虛地咳了一聲,扭過頭。


    其實他們未必要扮凡人的,就這樣行走也沒什麽。阿無隻是因為阿漓閉關突破,好久沒與她見麵,十分希望能獨處一段時光。


    扮成書生與書生娘子,是他一時興起,也是故意的,這樣就有借口不讓白虎來搗亂啦。


    在方漓空間的白虎沿著大河散步,走了兩天了,也沒見到盡頭,不禁感歎老大的空間之大。


    “而且這時間到底過多久了。”他自言自語,“老大說這裏一天相當於外麵多少天來著?外麵過了幾天了,怎麽還不放我出去?”


    白虎念念叨叨之時,他老大正與阿無扮了書生與書生娘子,從山林中出來,發現挨著這林子的是個小山村,此刻炊煙升起,正是當家主婦們準備晚餐的時候。


    方漓跟在阿無後麵進村,有點好奇地瞄著四周打量,心中略有些奇怪。


    這村子規模看著不大,村外就一條通向外界的路,看起來是孤零零的一個小山村,應該很窮才對。


    但進村卻讓她出乎意料。


    村裏的路不怎麽樣,破破爛爛,塵土飛揚,可以想象雨後必然是一踩一腳泥的場麵。


    村民的屋子也一般,談不上高大寬敞。


    但路上跑著玩的小孩子們,卻不是麵有菜色骨瘦如柴的模樣,稍大一點背著弟弟妹妹的孩子,臉上也沒有過早染上的愁苦。


    與天璿宗是比不了,可是卻比方漓生長的伏山村強得多啊。


    這真是魔門合歡宗占據的世俗土地?


    方漓有些不敢置信了。


    阿無找了戶男人已經迴來,在門口正把孩子扛上肩逗著玩的人家,客客氣氣地問能不能叨擾一頓。


    那男人愣了一下,阿無趕緊改口:“我們付錢,在你家吃一頓,再住一夜。”


    “行。”男人挺爽快就答應了,大概是因為阿無說的時候就拿出了碎銀子。


    方漓神識傳音:“你講的人家聽不懂。”


    阿無迴:“我故意的,不然怎麽像書生呢?”


    “嘴硬。”方漓堅持認為他就是忘記改成白話了。


    男主人隻有一個老母親,父親不在。妻子在灶間忙碌,他有點拘束把一男二女三個孩子招唿到一邊,不讓他們打擾兩人。


    方漓卻正對他們有興趣,坐在院中朝年紀最小的那個女孩子招手:“要不要吃糖?”


    她拿了一包麥芽糖出來,三個孩子看得咬著手指流口水,很快跟她親近起來。


    方漓與最大的那個女孩聊天,問她名字,女孩大約十一二歲,含糖說:“我叫大丫,但是先生叫我劉月娥。”


    “先生?”


    “嗯。”女孩點頭,可能是糖太甜了,還特意解釋,“鎮上的先生,我去念書,他就給我起了大名。”


    方漓簡直震驚了,她居然能去念書?


    這個村子,這樣看來過得不錯啊。


    老二是個男孩,也有七八歲的樣子,方漓又問他:“你跟姐姐一塊讀書嗎?”


    男孩有點木訥,搖搖頭,躲到了姐姐身後,方漓有些茫然,這時候她也看出姐弟兩個的區別了。


    別說,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女孩大一點,看著頗為靈秀,男孩卻是一副沒開竅土頭土腦的模樣。


    但什麽樣的家庭會讓姐姐讀書而不是弟弟呢?方漓不明白。


    再與姐姐聊著,就得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了,無非是先生那裏男學生和女學生都有。自家三叔家是堂弟上了學,隔壁老伯家孫子孫女都去念書了。


    方漓越聽越覺得一頭霧水,這個村子的生活狀況與習俗究竟是怎樣的?


    阿無不動聲色地在門口晃了一陣,迴來悄悄告訴她:“隔壁老伯家,房子破,一家六口人擠在三間房裏,唯一的兒子腿不好,不能做重活的樣子。”


    這也不像能供得起孫子孫女上學的樣子嘛。


    男人來叫他們吃飯,女人出來把兩個小的一手一個,麻利地牽迴去,可能是怕他們打擾客人,直接帶到了另一間屋。


    桌上就隻留了男主人和他的老母親,還有最大的女孩劉月娥。


    坐上桌,兩人又小小的吃了一驚。


    他們來時,這家的婦人已經在灶上忙活得差不多了,因阿無給了碎銀,方漓看見那婦人又出來抓了隻雞,現在變成了桌上的一碗紅燒雞肉。


    但除此之外,那半鍋雖然肉不多,但確實見得著肉的蘿卜肉湯,還有一盤炒雞蛋,可都是原來就備下的。


    這小小的農戶平常居然能吃上這樣的飯菜?


    見這家人等他們動筷再吃飯的架勢,方漓碰了碰阿無。阿無會意,笑道:“怎麽就我們幾個?我們本就打擾,哪好意思再享獨食呢。”


    男主人嘿嘿一笑,搓著手不知道怎麽說,他母親卻打量了兩人一眼,謹慎地問:“客人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阿無一愣,不知道怎麽露了形跡。老婦人卻不是太在意的樣子,道:“外麵不知道是什麽情形,我們這裏的規矩,好飯食的補貼是給大丫的,二娃和三丫不能吃。”


    “啊?”方漓好奇死了,幹脆承認了,“是,我們是從外地來的。我陪著夫君遊曆山水增長見識,你們這的規矩可真是奇怪啊。”


    老婦人自己是個聰明人,但也沒離開過村子,見識畢竟不足,對“外麵人”也沒個概念,把他們的話當了真。想想為了一頓飯,這兩人給的銀子足夠他們過兩個月,若是說得他們高興,不知道還沒有有打賞。


    瞧了瞧憨厚木訥的兒子,老婦暗歎,隻得自己這個老太婆出馬了。


    “客人來的地方許是沒這規矩……我家大丫八歲時就有仙人來看過,說是個好苗子,讓官府每月撥給錢糧,叫大丫讀書識字,吃好飯好菜養著。我這老太婆和她爹媽也跟著沾沾光。可是再讓二娃和三丫分食,每年官府來人,查得大丫個頭矮了,斤兩不足,我們一家都活不了。”


    老婦人看了眼大丫,往她碗裏夾了一塊肉,兩塊雞,低聲道:“快吃,多吃點,下個月官府就要來查你了。”


    大丫低頭往嘴裏扒飯,方漓將她與弟弟妹妹對比,果然,她比起弟妹來,不僅因讀過書而顯得靈秀,更是健康許多。


    “仙人來選她當徒弟嗎?為什麽不把她帶走呢?”方漓又問。


    “有直接帶走的,我家大丫還是不行啊。”老婦說這話時,羨慕之意溢於言表。


    男人這時訥訥地說了句:“大丫福份不夠。”


    見兩人一起望過來,他又說不出話了。


    老婦人替他說:“那些被仙人接走的,以後還能迴來,有出息的也成了仙人,家裏也大富大貴。大丫這樣的,十五歲仙人來接,就沒見迴來過。”


    方漓心髒猛地一跳。合歡宗,十五歲接走,再也沒迴來過?


    她臉色漸白,再看看低頭吃飯吃得香的大丫,聲音都不禁啞了:“再也沒迴來過,你們也放心孩子去嗎?”


    “大家都去。”男人很平常的說了一句,繼續吃飯。


    大丫也捧著飯碗很憧憬地笑:“跟仙人走,吃得好穿得好,隻要陪仙人睡覺就可以了。”


    一句話讓方漓和阿無差點把飯碗摔了,他們還以為這家人不知道,卻不料連小姑娘都一清二楚。


    不過她真的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男人和老婦人波瀾不驚地吃飯喝湯,肉吃得很少。老婦人悠悠地歎了口氣:“二娃查過了,不行。三丫還沒到歲數,要是能被仙人帶走就享福了,就是不被仙人帶走,跟大丫一樣也好。”


    “嗯。”男人臉上也有了幾分神采,“到時候家裏日子又能好過一點,三丫也跟大丫一樣有著落了。”


    方漓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晚上這家人騰了房間給他們,阿無整理了一遍,讓方漓睡,方漓抱膝坐在床上歎氣。


    阿無坐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一遍遍地撫摸她的背。


    她憋了半天,最終冒出一句:“我是不是應該說,至少他們對男孩女孩都一樣?”


    都毫不猶豫地賣給合歡宗做爐鼎。


    可是好像又不能怪他們,他們真心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方漓知道合歡宗占據這片土地至少千年以上了,這些人的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們從小受到的教導就是如此,有出息的被仙人接走當了弟子,沒那麽有出息但是也有特殊天賦的陪仙人睡覺。家裏人可以得到賞賜,而這些當了爐鼎的男男女女從此再也不會迴來。


    他們也不是立刻就死,而是會根據體質的不同,修煉合歡宗專給爐鼎用的功法,一次一次的被采補,有的可能二十多歲,有的可能四五十歲,慢慢耗盡了精血而死。


    “也不是都沒迴來過,這個村子大概沒有出過這樣的人。”阿無低聲說。


    方漓點點頭,她也知道一點合歡宗的事,隻是過去並不知道他們是這樣從民間帶走少男少女們的。


    這些人,合歡宗還會安排他們婚配,讓他們生下孩子。如果孩子體質普通,就丟迴給凡俗界的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如果適合合歡宗的功法,就會成為內門弟子,這孩子的父母就能幸運地逃過一劫,被恩準結為夫妻,留在合歡宗居住,繼續生孩子,也可以偶爾迴家鄉探望親人。


    還有人,則是生下同樣爐鼎體質的嬰兒,繼續父母輩的命運,從小學著伺候人的本事長大,接受程度比父母還高,絲毫不以為怪。


    這種規矩或者可以稱為製度,在合歡宗統治的國度內延續了也至少上千年,使家家戶戶習以為常,甚至以兒女被仙人看中為榮耀,視為改變家庭命運的一條道路。


    這其中荒謬之處,令方漓不敢細想,寒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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