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期盼著,噩運能夠再遲些降臨,那些帶來毀滅末日的妖魔,能夠再晚些出現在他們麵前。


    然而,在妖魔的兇殘麵前,求饒無用,祈禱無用,這些身軀孱弱的凡人,唯一能夠仰仗的,便是那城外已經越來越弱,漸不可聞的廝殺之聲。


    拋下生活了一輩子的家園,從此踏上逃亡之旅,身後是越來越近的死亡陰影,每一位從城中逃離的凡人,都希望妖魔能夠來得再遲一點。


    但是,城外那越來越弱的廝殺聲,似乎在向每一個人,映照出一個殘酷的、充滿死亡和鮮血的未來。


    仙盟的那些上仙們,真的抵擋不住了嗎?


    每個奔逃凡人的心中,都湧起了這樣的想法。


    懷著這樣的恐懼,凡人們一路向前,也許他們的根本快不過追趕的妖魔,但向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創造自己的生機啊!


    沒有人知道,就在他們的身後,那城池的背麵,雖然早已弱不可聞,但那不屈的戰吼聲,卻依舊未絕。


    “大荒!大荒!大荒!”


    這是大荒世界傳襲了數萬年的戰禮,修仙者在戰鬥的時候,一定會以此來激勵士氣。


    數萬年以來,人族修仙者們身前是洶湧殘暴的獸潮,身後就是大荒,是每個人的家園,守護家園,是他們力量的源泉,大荒,是每個人最堅定的信念。


    而如今,情勢依舊,隻不過這些守護者的麵前,所麵對的敵人,已經不是來自荒蠻的獸潮,而是,自虛空之外席卷而來的異域妖魔。


    在它們麵前,整個大荒都要成為它們的獵物,死亡遮覆整個世界的天空。


    而伴隨著死亡的,卻是那無處不在的反抗,以及那聲聲傳承萬年的戰吼之聲。


    麵對著前方數以千計的妖魔,一次次的無畏衝鋒,讓十八位人族修仙者的戰吼聲,漸漸變得越來越寥落,一如之前,他們身邊那數百位同袍一樣。


    數百位同袍,數十次衝鋒,一場血戰,隻剩下他們十八騎,然後,凋零還在繼續。


    直到,最後一位人族修仙者,天甲門大師兄石凱峰吼出此生最後一聲戰吼,倒在滿地妖魔屍身之上。


    那把已然鋒刃殘缺的長刀刀尖,依然插在一頭妖魔的妖核之上。


    看著那枚妖核綻放出美麗的裂紋,那頭妖魔的身軀軟軟倒在地上,死氣將其無情籠罩,這位人族修仙者,唿出了此生最後一口氣息,麵帶微笑,靠在月獅獸夥計那漸漸變冷的軀體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隻是,那握刀的雙手,卻依舊那麽用力,一如生前。


    他相信,大荒的山河會記住他們,那些因他們而活的凡人會記住他們,這片湛藍可愛的蒼穹,也會記住他們。


    記住在這個天高氣爽的秋日,在這個萬裏無雲的晴天,在大荒中原州永寧城外,大荒仙盟天甲門三百四十二名弟子,死戰於此。


    與他們陪葬的,是一千三百四十五頭妖魔。


    ……


    仙網五年八月八日,妖魔入侵大荒。


    仿佛之間,妖魔便出現在了大荒仙盟統治的各地,殺戮與死亡,突兀地降臨在這片已經數千年未經戰火的土地之上。


    大荒仙盟的境內,戰火同時點燃,從北疆到中原,從江南到巴蜀,甚至在九黎、南詔、雷澤,都出現了妖魔的身影。


    最初降臨在大荒世界上的妖魔,其實在整個妖魔族群裏,都屬於最低等的存在,然而,就是這樣的存在,這些在人妖之戰的曆史上,隻是最低級角色的低等仆魔,在此時此刻的大荒之上,甫一出現,便帶來了幾乎摧毀這個世界的恐懼與絕望。


    因為,在它們出現在大荒各地的時刻,整個人族修仙者的精英力量,幾乎全部聚集在燕丘關城。


    他們布下了天羅地網般的陣勢,嚴陣以待,等待著妖魔的到來,等待著一場摧枯拉朽般的勝利。


    但讓所有人族修仙者,尤其是大荒仙盟的那些長老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嚴陣以待,在那些如下餃子一般降臨在大荒仙盟各地的妖魔麵前,變成了一個幾乎葬送了整個世界的笑話。


    當然,如果不是時間長河在仙網四年十月的某個時間點,突然濺起一朵浪花的話,仙網五年八月八日那一天,就是大荒世界真正末日的開端。


    第五百章那年濺起的一朵浪花


    死亡,是輪迴路上激蕩的悠遠鍾聲。


    死亡,是圓月映照之下,浩渺東海上的一朵浪花。


    死亡,是黑冥鳥在黃昏散盡之時的第一聲啼叫。


    死亡,是妖魔降臨之時,那血色彌漫的天穹。


    ……


    腦海中緩緩流過方才看到的這些充滿壓抑感的語句,天甲門弟子,金丹初階修仙者石凱峰,悄然止步。


    再往前走十步,便是世界壁壘,這座高聳入雲的巨大高牆,向著兩側和天穹之上,無窮無盡的伸展開去,讓天穹與大地之間,那亙古長存的空洞,驟然間被連接在了一起。


    斑駁的世界壁壘之上,是一塊又一塊深淺不一的汙漬,那五顏六色的,每一塊如同小孩子塗鴉一般的圖案之中,都散發著微弱的妖魔氣息,這些零散的令人作嘔的妖魔氣息,匯聚在一起,如洶湧波濤,著石凱峰。


    他強忍住內心之中幾乎不可抑製的煩惡之感,深深吸了一口氣。


    石凱峰仰頭望天。


    天穹被高聳入雲的世界壁壘一分為二,在石凱峰的這一側,天穹是碧藍的,一如過往無數個歲月,而在世界壁壘的另外一側,天穹則是一片血紅,偶爾飄過一朵雲,也是灰黑可怖,帶著妖異與病態。


    這兩片截然不同的天穹,與那世界壁壘接駁在一起,深黑色的世界壁壘牆體之上,有金色的陣符,化作一道道蜿蜒的金色光芒穿梭遊走。


    這是一片充滿禁忌的區域,自這個世界誕生以來,殺戮與死亡如繁花般在這個世界上綻放,人類與妖魔在這個世界壁壘附近的每一個角落糾纏,幾乎每一息,都有一個生靈死去。


    或者是人類,或者是妖魔。


    石凱峰頓了頓,又繼續前行,這一次他沒有再靠近世界壁壘,而是折向右側,向著東方信步前行。


    看似悠閑自如的邁步,但石凱峰握刀的手卻暴露出了他內心的警惕。


    石凱峰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邁出,都是那麽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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