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寶樹餘下的那十八枚嫩芽之上,正有十八道濃濃生機散發出來,那生機之濃烈,甚至已經化作肉眼可見的道道霧氣,這些乳白色霧氣如十八條小龍,在顧滄海身軀四周翻騰飛舞。


    顯然,在這些陣符的作用之下,五行神液與雷劫寶樹中蘊含的的所有生機,都體現在了這十八道白色霧氣之中。


    在霧氣繚繞滋潤之下,顧滄海伸手的裂縫雖然依舊存在,但已經不再擴張,死氣雖然還在其身軀內肆虐,但秦樹苗卻能夠感到,那副身軀裏,竟有了一絲生機。


    雖然,隻是小小一絲,微弱得如同風中之燭,但比之方才初見他時的情形,已是天壤之別。


    孟星嵐背對著二人,站在高台之旁,秦樹苗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那一動不動的狀態裏,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安的味道。


    “師姐,顧師弟他……”


    慕容青煙率先開口,向孟星嵐問道。


    “有了雷劫寶樹與五行神液這兩樣生機至濃的至寶,顧師弟總算保住了一線生機,”


    孟星嵐緩緩轉過身來,麵上布滿了深重隱憂,“但也隻能如此了,師弟的元神不知去向,與肉身一同歸來的那道神念也已經消散,如今,兩樣至寶所提供的生機,隻能維持他的肉身不被十三虛空暗印的反噬之力所崩解,卻無法為其重塑元神……”


    孟星嵐頓了頓,轉頭看著秦樹苗,似是為她解釋一般,又說道:“事實上,元神是一個人最為神秘獨特的印記,元神重塑這種事,亙古以來,就沒有人能夠做到,哪怕修為到了傳說中的合道境,這也是無法觸及的禁忌領域。”


    “師姐,你是說……”慕容青煙望了一眼麵色蒼白,身軀顫抖的秦樹苗,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肩膀,向孟星嵐問道,“師弟他,他的元神已經崩解了嗎?”


    孟星嵐沒有立刻迴答,她停頓了數息,眸光在一盞已然完全熄滅,死氣沉沉的青銅古殿上飄了一瞬,嘴角泛起一抹勉強的微笑,那笑容卻比哭還要慘然。


    “也許,師弟的元神尚存於世,隻是不知被困在了哪裏,畢竟……畢竟在最後那場戰鬥中,師弟已經進入了合道境,哪怕他身在合道境隻有短短數息,但也足夠發生一些我們這些化神境修仙者,無法想象的變化了……”


    孟星嵐的話語聲不自禁地變低,顯然,就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一個猜測成真的機會,是有多麽渺茫。


    但是,她卻知道,有人需要這樣一個可能,哪怕這個可能存在的幾率隻有億萬分之一。


    希望,是一束黑暗裏的光,無論其多麽飄搖,多麽孱弱,卻總能給人繼續行進下去的勇氣。


    這樣的光,秦樹苗需要,慕容青煙需要,孟星嵐也同樣需要。


    有時,自欺欺人並不是一個貶義詞。


    深邃的祖殿裏又恢複了長久以來的靜寂,隻有那道漫無邊際的星河,與那安靜燃燒的青銅古燈,所散發出的光芒,在悠悠閃爍。


    慕容青煙緊緊攬住秦樹苗那瘦削的肩膀,三年未見,這個晚輩的修為竟讓人瞠目結舌的,躥升到了金丹大圓滿的境界,這等修為,別說是她同期入門的同門,就是很多早她入門幾十年的弟子,都被她遠遠拋在了腦後。


    這三年來,她究竟經曆了什麽?


    慕容青煙深深知道,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收獲,想要得到,就必然要有付出,甚至是犧牲。


    這個當年堪稱柔弱的女孩子,經曆了多麽可怕的事情,才得到了這等修為?


    這其中所經曆的艱難、痛苦,甚至絕望,究竟會有多少,秦樹苗雖然還沒有說,但慕容青煙也能夠猜出一些。


    隻要看看她帶迴來的雷劫寶樹與五行神液就知道了。


    五行神液自不必說,那是暗界的至寶,堪稱一個世界的精華所在,每百年的暗界之旅,五大門派弟子帶迴來的五行神液,怕是連秦樹苗帶迴來的這些神液的零頭都比不上。


    看這樣子,她怕是連暗界那口五行神泉都給連根挖起來了吧?


    慕容青煙可是很清楚,在暗界深處,究竟有著多麽可怕的存在的。


    而那一株雷劫寶樹,傳說隻有在雷劫中才能出現,而且,並不是所有雷劫之中,都會存在雷劫寶樹這種至寶,更別說被人所得到。


    起碼,大荒世界數萬年來的近代修仙史上,從沒有史料記載,有人得到過這種東西。


    雷劫代表著毀滅與死亡,但死之極致即為生,那極致死亡之處,卻也蘊含著世間最為蓬勃的生機。


    這些生機,就幻化成了這株雷劫寶樹。雷劫寶樹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化形雷劫之中,亙古以來,隻有被上蒼認為必殺的,影響世間平衡的超卓人物,才會引動這種雷劫。


    而有些人,即便能夠引動這種雷劫,卻也無法獲取化形雷劫裏的至寶,因為,那意味著萬劫不複的死亡。


    能夠得到這株雷劫寶樹,可想而知,秦樹苗經曆了怎樣可怕的雷劫。


    慕容青煙腦海中轉過這些念頭,卻突然感到秦樹苗身軀的顫抖漸漸平複,這個瘦削柔弱的女孩,緩緩揚起了頭,她的話語聲調不高,卻帶著無與倫比的堅定。


    “無論他身在何處,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會找到他。”


    第四百八十一章千頭萬緒,從一開始


    下雨了。


    細雨如絲,自陰沉的天穹之上飄然灑落,紛紛揚揚,編織出一片如夢似幻的天幕,仿若一場不該存於世間的夢境。


    秦樹苗漫步在這雨霧之中,雨絲繚繞在她的發間,打濕她的額頭,這一份清涼慢慢沁入她的額頭,滲入她的心中,化作一股無論如何都花解不開的冷鬱。


    她是多麽希望,這幾日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啊。


    但是,這心頭的冷鬱和煉虛峰的清冷蕭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這都是真的。


    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顧滄海真的就那麽毫無聲息的躺在了那裏,眼眸緊閉,好看的麵容滿是蒼白。


    秦樹苗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在星辰世界的三年時間,是自己一個人品嚐著孤獨與無助,三年後終於迴到了魂牽夢繞的煉虛峰,依然是自己一個人品嚐著孤獨與無助。


    而此時此刻,這內心裏積存的滋味,卻更加痛苦,更加難捱。


    因為,顧滄海便躺在那裏,安靜地如同熟睡,那畫麵卻向一把鋒利的刀,不同地刺向秦樹苗的心頭。


    雖然已經暗下決心,無論需要多久時間,自己都會努力去尋迴他,讓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可是,這第一天的等待,就是這麽的痛苦,那麽未來,那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日日夜夜,自己該如何度過?


    煉虛峰上空無一人,煉虛殿在她身後巍峨矗立,秦樹苗安靜站在煉虛峰的邊緣,麵對著靈虛山那隱在雨霧中的群峰之影,任憑雨絲匯聚成河,滑過她的麵龐,流過她的脖頸,冰冷她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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