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事情還沒有告一段落。
以下的部分算是後話吧。
大平老師對創造未來出版社施壓的理由，並不單純隻是實琉的要求而已。
還因為該社是一間從事出版詐欺的惡質出版社。
那個名叫高橋的人，似乎試圖在周子麵前表現出非常想幫忙出版的態度，藉此獲得信賴，然後設法自我們身上詐財。身為高中生的我並沒有什麽財富，但既然刻意問起了關於我父母親的事，或許是希望我能去說服他們吧。
創造未來出版社被警方介入調查後，已經停止營業。
其他就不可能有任何出版社會對出版我的小說有興趣了。
也就是說，引發那麽大的騷動，又害我丟盡了臉……
最後我還是無法出道為作家。
這實在太令人泄氣了。
我因為震驚而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這種結局真是糟糕透頂。人生果然無法如我所願……
與無法出道的我不同，黑羽仍舊按照預定將以翻譯家的姿態揚名於世。
「差距愈來愈遠了啊。」
「哥哥會追上來吧？我會等你的。」
黑羽沒有假情假意地安慰我，對我這麽說真是太讓人感激了。
附帶一提，周子則為了彌補我而拚命道歉，她還說「偶一生都隨兄長任意使用了」，宣布自己是『兄長的所有物』。
她的好意我也心領了。
再說一些關於周子的事吧。
周子雖然被爺爺禁止與我碰麵，但還是頻繁地寄信或打電話過來，她說隻要有機會，一定會排除萬難過來找我的。
周子依舊跟以前一樣，似乎沒有舍棄「創造新語言」的野心。
「兄長的小說就是未來。我的這種想法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每次聊天她都要重複一遍。
周子對未來的誌向並沒有輕言動搖。
我以前始終認為，這種抱負的根基是建築於對爺爺跟文化特區的反抗心上。
這個理論並不算錯，隻不過事實上還有其他因素。
周子與我道別時，說了番讓人很意外的話——
……——
從『文化之塔』搭電梯下來的我們，目送周子離去。
大家包圍在她身旁。
「雖然很舍不得……不過兄長，我還是得迴去了。」
遠處可以看見她爺爺所乘的車。
「對了，我可以跟父親與母親談論關於兄長的事嗎？」
「嗯。請幫我向他們問候吧。」
我的親生父母——
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呢？
「他們會把我的事告訴周子，搞不好是早就期待有這樣的發展哩。」
讓兒子與女兒碰麵——以父母而言這種期望很自然吧。
然而，周子這時卻說了句讓我吃驚的話：
「不，兄長的事不是父親或母親告訴我的。」
「耶？總不會是你爺爺吧？」
「當然不是，祖父口裏是不可能吐出任何跟兄長有關的話題。」
「那……到底是誰？」
「這個嘛。」
周子露出迴溯記憶的表情，如此迴答道：
「是『神的使者』。」
我無言了。
「其實我——是受了『神的使者』啟發。」
據說周子幾年前在自家後院遭遇了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告訴周子「你有個素未謀麵的親爵哥」。周子嚇了一跳趕緊去質問父母，雙親隻好坦承我的存在，周子也才會知道還有我這個哥哥。
「那，假使那位神的使者沒有現身呢？」
「我想我就不會知道兄長的事了吧。」
「神的使者，究竟是何方神聖？是人類嗎？」
「不，是一塊黑布。」
「布？」
「是呀！一塊會發出金黃色亮光的黑布。」
那是什麽？我大惑不解，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大家的反應也跟我類似，隻有博士一人露出了大為動搖的表情。
「我說這位親妹妹……你真的看到那玩意兒了嗎？該不會是做夢吧？」
「絕對不是！那是現實！」
神的使者還進一步引導周子。
——日本的語言隻是從他國借來的產物。
——應該要創造日本獨特的新語言。
——新的語言將稱霸世界。
周子似乎是受了神的啟發才會產生那種思想。
當初周子對我提了「據說時間旅行終於實現」這件事，好像也是從神的使者那得知的。
我聽到這——終於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之前周子話中所散發出的不自然之處，並不單純隻是周子心底成見所產生的。
周子之所以會懷抱一定要創造新語言的夢想，鐵定有其他推手。
並不隻是出於對爺爺與文化特區的叛逆心而已。
這麽說或許有點殘酷，但我還是得說——
周子罹患了對超自然現象的妄想症。
我做出如此的判斷。
與周子分手後，我們才得以將這個話題提出來討論。
「那女生腦袋果然不正常。」實琉如此表示。「與其說看到布，還不如說看到繩子比較好呢。」柚小姐也不當一迴事地笑道。
大家都沒把周子的故事當真，隻有博士一人露出嚴肅的表情。
「那些家夥們來剄這個時代了嗎……親妹妹的思想可能已經被操控了……」
博士自言自語地喃喃著。
「來到這時代？誰來到這時代呢？」
「啊，沒事……」
老師則促狹地對慌張的博士問：
「該不會是——褲襪黨員吧？」
「！」
老師則以作家的職業病說出一個絲毫不輸給周子的幻想故事。
被金黃色光芒包裹的黑布——就是以前博士曾提過、卅八世紀的『褲襪黨員』。褲襪黨員並不是喜歡褲襪的人類，而是褲襪本身。
「就如同我們為了恢複曆史而返迴廿一世紀般，未來的人跑來現在也不足為奇吧？舉例來說，假使銀小弟與親妹妹的邂逅有能力改變未來，褲襪黨員就隻好迴到現代，對親妹妹的人生進行幹涉——」
原來如此……
這麽一想，妹背家祖傳之「十五歲以上的女子都必須穿黑色絲襪」的家訓就很可疑了。總不會是未來的褲襪黨員迴到過去，影響了妹背家以後才產生這條家訓吧？
畢竟，如果家裏有很多褲襪，不是更容易隱藏身分嗎？
褲襪黨員就潛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暗地監視我們——
「不管你們有什麽企圖都趕快現出真麵目吧！我不會讓你們為所欲為的！」
我忍不住對著黑羽穿的黑絲襪大叫道。
「我哪有什麽企圖啊……？」
「我不是針對你，是對它。」
我對準黑羽的大腿，一鼓作氣以指尖用力戳下去。
「呀啊！」
真沒想到她也會發出這麽可愛的尖叫聲。
這之後滿臉通紅的黑羽對我大發脾氣，話題也不了了之。
「真受不了，什麽褲襪黨黨員！別說傻話了好不好！？」
「哈哈哈，開個玩笑嘛。」
我當然不可能相信老師的故事。隻是沉溺於當場的氣氛隨口胡歌一下未來罷了。不隻是我，在場所有人——就連說出故事的老師自己——都不相信什麽卅八世紀的褲襪黨。
隻有博士一人的表情很凝
重，看來她鐵定又陷入關於觸手的長考了吧。
……——
「——那件事讓大家都嚇了一跳吧。」
「……是啊。」
「不過黑羽沒有認真吧？」
「嗯……」
深夜一點。
在黑羽的房間。
身著睡衣的黑羽正專心三思地進行翻譯作業。就算我找她講話也愛理不理。
看來我不該打擾她。
我翻閱起手邊的『文藝少女』。
這集『文藝少女』有妹妹文學的特別報導。上頭還刊載了大平老師與春賀老師的訪談。
在報導中春賀老師極力主張：在妹妹文學裏，『半夜趁父母睡著時，主角在自己或妹妹的房間內與妹妹獨處，兩人逐漸親熱起來』是最棒的橋段。
——半夜。
——父母睡著時。
——其中一人的房間。
——與妹妹獨處。
如今的情境不是完全符合嗎？
唯一不足之處……
「就是跟妹妹親熱了。」
「你突然胡說八道什麽？」
大概是我的聲音太大了吧，原本在翻譯的黑羽轉頭望向我。
「不，沒什麽啦，你讀讀這個。」
黑羽來到我身邊，我則把『文藝少女』的報導翻給她看。
「現在的我們，不是剛好符合這種情境嗎？」
「與妹妹獨處……」
黑羽有好一會兒陷入了沉默，她開始玩弄輕柔的長發。這是她害羞時的習慣動作。
「……對、對了，哥哥。」
「嗯？」
「你跟那女孩獨處一晚時……真的……都沒發生任何事……？」
她以緊張兮兮的模樣問道。
那女孩就是指周子吧？
已經過了將近一個禮拜，黑羽到現在還想聊啊。
「什麽都沒發生啊。」
「真的？」
黑羽滿臉狐疑。
「先、先說好喔，我可不在意這件事。不過實琉跟柚小姐很在意。你、你想想嘛，她們就算再怎麽在意也無法直接問你嘛。」
黑羽玩弄頭發的手指顯得相當忙碌。
「所、所以，你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吧，實琉跟柚小姐那邊我會替你委婉轉達的。我、我雖然覺得很麻煩，不過也沒辦法嘛。」
黑羽一口氣說完，然後喝了一口擺在桌上的礦泉水。
是喔。既然這樣，我隻好照實說了。
「我們一起睡了。」
水立刻噗地從黑羽嘴巴噴出來。
「她說了近乎告白的話，我還被她親了。」
「這這這、這哪叫什麽事都沒發生啊！根本全都做完了嘛！」
「不過，也隻有這樣而已。」
「『隻有這樣』……雖然你講得毫不遲疑……可是你們還接吻了耶？」
「嚴格說來隻是我被親了而已。況且是在肚臍。」
「……肚臍？」
「嗯。」
黑羽一臉愕然。
「那女孩的嗜好也太……不過這種程度就一笑置之吧……」
「搞不好她是肚臍控。」
「那哥哥認為她怎麽樣？」
「怎麽樣……她是我親妹妹哩。」
「你難道都沒有心猿意馬嗎？」
「……呃，這個……」
我不自覺狼狽起來。
「討厭！哥哥也太不會假裝了吧！」
黑羽擺出生氣的表情瞪著我，不過似乎馬上又想到了什麽，自言自語地點頭低聲道：
「果然，應該要早點說出口的……」
「？？？……我那天還跟周子玩了符號猜謎，以及開心地談論關於小說的話題，那部分還比較有意思哩。」
「符號猜謎……？該不會是玩了『肉體書寫』吧？」
「與其說是玩……還不如說是被玩吧。」
「……」
不知是否被我的迴答牽連起什麽，黑羽的表情頓時變得有把握起來。
「呐，哥哥，那女孩說想藉由哥哥的文章開創未來，對吧？我可也沒有否定未來的意思喔。」
「嗯。」
「所以……哥哥，過來這裏背對我。」
「咦？」
我不解地歪著腦袋，黑羽露出有點羞澀的笑容。
「我們也來玩『肉體書寫』吧。」
「啊，好啊……」
我轉身背對黑羽，坐在地板上。
「哥哥的小說要是能締造出這個就好了。」
黑羽在我的背部寫下……
║
＝ ☆ ＝
║
「……好像是什麽會發亮的東西。呃——是『光明的未來』嗎？」
「答對了。」
黑羽開心地微笑道。
「呐，如何？我也可以跟哥哥玩符號猜謎了吧……」
黑羽的口吻聽起來就像期待父母親誇獎的小朋友一樣。我差點就做出邊摸她的頭邊誇她是好孩子的行為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天曉得會發生什麽結果。
取而代之地……
「那，這迴該輪我寫了吧？」
好久沒在黑羽背上寫字了，真懷念啊。
正當我在猜測黑羽會有什麽反應時，她開口說了聲——
「……嗯。」
看起來不像是討厭的樣子，而且還滿聽話地點了點頭。
「不過直接碰觸肌膚還是不可能吧。」
「耶、耶耶耶！？」
果然，她絕不會答應這點。就算二話不說用字典攻擊我也不奇怪。
盡管我早就預測到她會拒絕了……
「……真、真沒辦法啊……」
「咦？」
黑羽害臊地垂下雙眸。
「如、如果讓哥哥跑去對其他女孩做這種事就危險了。」
說到這，她轉身背對我，開始拉起睡衣的下擺。
這種舉動真是讓我難以置信。
「哥、哥哥，快點寫吧……」
「我、我明白了……」
我在大吃一驚的狀態下以手指輕輕爬上黑羽的背。由於已經洗過澡了，所以沒有胸罩那種礙事的東西。白皙的背部露出了一半左右，讓人感到目眩神迷。
「嗯……」
夠、夠羅，不要發出這種惱人的歎息可以嗎……
我寫完一個符號。
?
「……！」
「明白是什麽意思嗎？」
「呃，那是……」
黑羽穿好睡衣，轉身恢複麵對我的姿勢。
「哥哥是認真的嗎……？」
「是啊。」
「騙人的吧？」
「我幹嘛騙你呢。」
黑羽的臉紅到不能再紅。
「哥哥……那個，我……」
「是『謝謝』啦。」
「……？」
「我以一個符號表達感激的心情。黑羽，每次都很感謝你。」
黑羽瞬間變成「耶？」的表情。
接著她又噗哧笑了出來。
「討厭……哥哥果然是這樣。」
「是嗎？」
我倆相視微笑。
我與黑羽是感情很好的兄妹。我對這點很有把握。
看來以後不會再發生不必要的誤解了。
……就這樣，我與周子邂逅的故事——雖然今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的枝節——大致告一段落。
一連串的事件應該以
日記的方式好好保存下來才對。
我為了立刻準備執筆而返迴自己的房間。
就在這時——
……該說人生真是不可思議，還是老是嚇人一跳呢……跟周子碰麵已經算一大插曲了——超乎預期的發展卻接踵而至。
看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有更要緊的大事正在等待我。
「等等。」
我正要站起身時，卻感覺衣服被人拉住了。
仔細一瞧，低著頭的黑羽正扯著我的上衣。
「嗯？怎麽了？」
「哥、哥哥……你、你可以聽我說嗎？」
「嗯……好啊。」
再度抬起臉的黑羽，擺出下定某種決心的表情。
「你的臉是怎麽迴事？」
「我啊，透過這次的事，清楚明白了一點。」
「明白了一點？」
「隻是默默在心底糾葛的話，珍貴的事物總有一天會從自己的手掌裏滑落。再怎麽重視的東西，也有可能一下子就被輕易奪走。」
「糾葛？……你在煩惱什麽嗎？」
「……嗯。不過，笞案已經揭曉了。想要的東西就得要趁早入手才行。」
「想要的東西？趁早入手？是指動畫或遊戲的店家特典嗎？每家店會送的店家特典都不一樣，如果不小心上勾，就會忍不住想買好幾份一樣的商品哩。」
「哥哥真是笨蛋。」
「呃，想要的東西還是盡早確保比較好。這點是不會錯的。」
「…………嗯。」
黑羽壓低音量，自言自語著。
「……我再也不想經曆那種遭遇了……」
「咦？你說什麽？」
「總、總之！我已經決定了！」
黑羽大叫道，她閉上眼用力仰起頭。
「實琉，對不起。柚小姐，原諒我。」
「耶？」
「柚小姐……你專程追到廿三世紀來真是太過意不去了。不過，柚小姐應該能在別的地方得到幸福才對……」
黑羽好像在找藉口。
「爸爸、媽媽，真的很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請原諒我這個女兒。」
對不起、抱歉——這是什麽謝罪大會嗎？黑羽究竟在做什麽？
我不解地歪著頭，黑羽的獨自還在叨叨絮絮。
「呃，突然對爸爸媽媽說出口想必會使他們震驚吧。還、還、還是慢慢讓他們自己察覺好了。首先，等兩個人都考上大學，離家一起住在外頭。若無其事地表現出兄妹還是感情很好的樣子。即便大學畢業了，也依舊保持同居的狀態……慢慢讓父母開始懷疑那對兄妹是不是怪怪的。又過了幾年——三、三十歲以前應該差不多吧。當兩人一起返鄉探親時，以非常輕鬆的曰吻……」
「非常輕鬆的口吻？」
黑羽望向我。
「『事情就是這樣啦，欸嘿』……」
黑羽用手抵著額頭，裝傻似地吐著舌頭。
……
「太、太不像黑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評論才好。這根本是別人吧。」
「別、別這樣說嘛……我自己也一片混亂了……」
黑羽顯得非常害臊。
「剛才那套莫名有真實感的劇本是怎麽迴事？我總覺得好像——」
我率直地說出感想。
「好像背著父母偷偷交往的兄妹。」
以正統派的妹妹文學而言，算是毫不稀奇的展開。
……
嗯，正統派的妹妹文學……？
「啊啊！」
我這才發現非常驚人的事，這讓我不自覺緊盯著黑羽的臉孔。黑羽慌忙把臉撇開。然而，我卻轉動身體再度來到她的正麵。
「黑羽，難不成你……」
「哥、哥哥……」
「你終於有興趣寫小說了！光是翻譯一定覺得無法滿足吧。太好了！如果要問哪些妹妹文學可以當作參考，首先就是『哥哥小孩』。再來還有大平老師的作品。其他則包括『妹妹的尿尿洗澡水 是飲料』等，或是妹妹像香菇一樣長出來的『妹妹是 葷類。……」
「我可不想變蕈類……」
黑羽似乎大失所望。
「唉，這就是我的哥哥了……為了讓笨蛋也能理解，一定要直接說出來才行……」
「笨蛋的確很難聽懂別人的意思……嗯，那是指我嗎？」
太過分了。
我不太高興，黑羽則「唿」地吐了一口氣——
她直直地凝視我的雙眼。
那種眼神代表她已經做好了覺悟。
——噗通。
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氣氛下，我的心髒猛烈跳動著。
「哥哥。」
「什、什麽……」
被黑羽散發出的氣息所影響，我也不禁狼狽起來。
我的直覺這麽告訴找。
黑羽、將要、做出某種——非常決定性的發言。
我不自覺凝視著黑羽的雙唇。
黑羽略薄的嘴唇為了編織語句而緩緩打開。
瞬間，另一種彷佛觸電般的「難不成」浮現於我腦海。
黑羽、難不成、你……
「——哥哥，我一直很喜……」
以下的部分算是後話吧。
大平老師對創造未來出版社施壓的理由，並不單純隻是實琉的要求而已。
還因為該社是一間從事出版詐欺的惡質出版社。
那個名叫高橋的人，似乎試圖在周子麵前表現出非常想幫忙出版的態度，藉此獲得信賴，然後設法自我們身上詐財。身為高中生的我並沒有什麽財富，但既然刻意問起了關於我父母親的事，或許是希望我能去說服他們吧。
創造未來出版社被警方介入調查後，已經停止營業。
其他就不可能有任何出版社會對出版我的小說有興趣了。
也就是說，引發那麽大的騷動，又害我丟盡了臉……
最後我還是無法出道為作家。
這實在太令人泄氣了。
我因為震驚而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這種結局真是糟糕透頂。人生果然無法如我所願……
與無法出道的我不同，黑羽仍舊按照預定將以翻譯家的姿態揚名於世。
「差距愈來愈遠了啊。」
「哥哥會追上來吧？我會等你的。」
黑羽沒有假情假意地安慰我，對我這麽說真是太讓人感激了。
附帶一提，周子則為了彌補我而拚命道歉，她還說「偶一生都隨兄長任意使用了」，宣布自己是『兄長的所有物』。
她的好意我也心領了。
再說一些關於周子的事吧。
周子雖然被爺爺禁止與我碰麵，但還是頻繁地寄信或打電話過來，她說隻要有機會，一定會排除萬難過來找我的。
周子依舊跟以前一樣，似乎沒有舍棄「創造新語言」的野心。
「兄長的小說就是未來。我的這種想法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每次聊天她都要重複一遍。
周子對未來的誌向並沒有輕言動搖。
我以前始終認為，這種抱負的根基是建築於對爺爺跟文化特區的反抗心上。
這個理論並不算錯，隻不過事實上還有其他因素。
周子與我道別時，說了番讓人很意外的話——
……——
從『文化之塔』搭電梯下來的我們，目送周子離去。
大家包圍在她身旁。
「雖然很舍不得……不過兄長，我還是得迴去了。」
遠處可以看見她爺爺所乘的車。
「對了，我可以跟父親與母親談論關於兄長的事嗎？」
「嗯。請幫我向他們問候吧。」
我的親生父母——
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呢？
「他們會把我的事告訴周子，搞不好是早就期待有這樣的發展哩。」
讓兒子與女兒碰麵——以父母而言這種期望很自然吧。
然而，周子這時卻說了句讓我吃驚的話：
「不，兄長的事不是父親或母親告訴我的。」
「耶？總不會是你爺爺吧？」
「當然不是，祖父口裏是不可能吐出任何跟兄長有關的話題。」
「那……到底是誰？」
「這個嘛。」
周子露出迴溯記憶的表情，如此迴答道：
「是『神的使者』。」
我無言了。
「其實我——是受了『神的使者』啟發。」
據說周子幾年前在自家後院遭遇了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告訴周子「你有個素未謀麵的親爵哥」。周子嚇了一跳趕緊去質問父母，雙親隻好坦承我的存在，周子也才會知道還有我這個哥哥。
「那，假使那位神的使者沒有現身呢？」
「我想我就不會知道兄長的事了吧。」
「神的使者，究竟是何方神聖？是人類嗎？」
「不，是一塊黑布。」
「布？」
「是呀！一塊會發出金黃色亮光的黑布。」
那是什麽？我大惑不解，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大家的反應也跟我類似，隻有博士一人露出了大為動搖的表情。
「我說這位親妹妹……你真的看到那玩意兒了嗎？該不會是做夢吧？」
「絕對不是！那是現實！」
神的使者還進一步引導周子。
——日本的語言隻是從他國借來的產物。
——應該要創造日本獨特的新語言。
——新的語言將稱霸世界。
周子似乎是受了神的啟發才會產生那種思想。
當初周子對我提了「據說時間旅行終於實現」這件事，好像也是從神的使者那得知的。
我聽到這——終於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之前周子話中所散發出的不自然之處，並不單純隻是周子心底成見所產生的。
周子之所以會懷抱一定要創造新語言的夢想，鐵定有其他推手。
並不隻是出於對爺爺與文化特區的叛逆心而已。
這麽說或許有點殘酷，但我還是得說——
周子罹患了對超自然現象的妄想症。
我做出如此的判斷。
與周子分手後，我們才得以將這個話題提出來討論。
「那女生腦袋果然不正常。」實琉如此表示。「與其說看到布，還不如說看到繩子比較好呢。」柚小姐也不當一迴事地笑道。
大家都沒把周子的故事當真，隻有博士一人露出嚴肅的表情。
「那些家夥們來剄這個時代了嗎……親妹妹的思想可能已經被操控了……」
博士自言自語地喃喃著。
「來到這時代？誰來到這時代呢？」
「啊，沒事……」
老師則促狹地對慌張的博士問：
「該不會是——褲襪黨員吧？」
「！」
老師則以作家的職業病說出一個絲毫不輸給周子的幻想故事。
被金黃色光芒包裹的黑布——就是以前博士曾提過、卅八世紀的『褲襪黨員』。褲襪黨員並不是喜歡褲襪的人類，而是褲襪本身。
「就如同我們為了恢複曆史而返迴廿一世紀般，未來的人跑來現在也不足為奇吧？舉例來說，假使銀小弟與親妹妹的邂逅有能力改變未來，褲襪黨員就隻好迴到現代，對親妹妹的人生進行幹涉——」
原來如此……
這麽一想，妹背家祖傳之「十五歲以上的女子都必須穿黑色絲襪」的家訓就很可疑了。總不會是未來的褲襪黨員迴到過去，影響了妹背家以後才產生這條家訓吧？
畢竟，如果家裏有很多褲襪，不是更容易隱藏身分嗎？
褲襪黨員就潛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暗地監視我們——
「不管你們有什麽企圖都趕快現出真麵目吧！我不會讓你們為所欲為的！」
我忍不住對著黑羽穿的黑絲襪大叫道。
「我哪有什麽企圖啊……？」
「我不是針對你，是對它。」
我對準黑羽的大腿，一鼓作氣以指尖用力戳下去。
「呀啊！」
真沒想到她也會發出這麽可愛的尖叫聲。
這之後滿臉通紅的黑羽對我大發脾氣，話題也不了了之。
「真受不了，什麽褲襪黨黨員！別說傻話了好不好！？」
「哈哈哈，開個玩笑嘛。」
我當然不可能相信老師的故事。隻是沉溺於當場的氣氛隨口胡歌一下未來罷了。不隻是我，在場所有人——就連說出故事的老師自己——都不相信什麽卅八世紀的褲襪黨。
隻有博士一人的表情很凝
重，看來她鐵定又陷入關於觸手的長考了吧。
……——
「——那件事讓大家都嚇了一跳吧。」
「……是啊。」
「不過黑羽沒有認真吧？」
「嗯……」
深夜一點。
在黑羽的房間。
身著睡衣的黑羽正專心三思地進行翻譯作業。就算我找她講話也愛理不理。
看來我不該打擾她。
我翻閱起手邊的『文藝少女』。
這集『文藝少女』有妹妹文學的特別報導。上頭還刊載了大平老師與春賀老師的訪談。
在報導中春賀老師極力主張：在妹妹文學裏，『半夜趁父母睡著時，主角在自己或妹妹的房間內與妹妹獨處，兩人逐漸親熱起來』是最棒的橋段。
——半夜。
——父母睡著時。
——其中一人的房間。
——與妹妹獨處。
如今的情境不是完全符合嗎？
唯一不足之處……
「就是跟妹妹親熱了。」
「你突然胡說八道什麽？」
大概是我的聲音太大了吧，原本在翻譯的黑羽轉頭望向我。
「不，沒什麽啦，你讀讀這個。」
黑羽來到我身邊，我則把『文藝少女』的報導翻給她看。
「現在的我們，不是剛好符合這種情境嗎？」
「與妹妹獨處……」
黑羽有好一會兒陷入了沉默，她開始玩弄輕柔的長發。這是她害羞時的習慣動作。
「……對、對了，哥哥。」
「嗯？」
「你跟那女孩獨處一晚時……真的……都沒發生任何事……？」
她以緊張兮兮的模樣問道。
那女孩就是指周子吧？
已經過了將近一個禮拜，黑羽到現在還想聊啊。
「什麽都沒發生啊。」
「真的？」
黑羽滿臉狐疑。
「先、先說好喔，我可不在意這件事。不過實琉跟柚小姐很在意。你、你想想嘛，她們就算再怎麽在意也無法直接問你嘛。」
黑羽玩弄頭發的手指顯得相當忙碌。
「所、所以，你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吧，實琉跟柚小姐那邊我會替你委婉轉達的。我、我雖然覺得很麻煩，不過也沒辦法嘛。」
黑羽一口氣說完，然後喝了一口擺在桌上的礦泉水。
是喔。既然這樣，我隻好照實說了。
「我們一起睡了。」
水立刻噗地從黑羽嘴巴噴出來。
「她說了近乎告白的話，我還被她親了。」
「這這這、這哪叫什麽事都沒發生啊！根本全都做完了嘛！」
「不過，也隻有這樣而已。」
「『隻有這樣』……雖然你講得毫不遲疑……可是你們還接吻了耶？」
「嚴格說來隻是我被親了而已。況且是在肚臍。」
「……肚臍？」
「嗯。」
黑羽一臉愕然。
「那女孩的嗜好也太……不過這種程度就一笑置之吧……」
「搞不好她是肚臍控。」
「那哥哥認為她怎麽樣？」
「怎麽樣……她是我親妹妹哩。」
「你難道都沒有心猿意馬嗎？」
「……呃，這個……」
我不自覺狼狽起來。
「討厭！哥哥也太不會假裝了吧！」
黑羽擺出生氣的表情瞪著我，不過似乎馬上又想到了什麽，自言自語地點頭低聲道：
「果然，應該要早點說出口的……」
「？？？……我那天還跟周子玩了符號猜謎，以及開心地談論關於小說的話題，那部分還比較有意思哩。」
「符號猜謎……？該不會是玩了『肉體書寫』吧？」
「與其說是玩……還不如說是被玩吧。」
「……」
不知是否被我的迴答牽連起什麽，黑羽的表情頓時變得有把握起來。
「呐，哥哥，那女孩說想藉由哥哥的文章開創未來，對吧？我可也沒有否定未來的意思喔。」
「嗯。」
「所以……哥哥，過來這裏背對我。」
「咦？」
我不解地歪著腦袋，黑羽露出有點羞澀的笑容。
「我們也來玩『肉體書寫』吧。」
「啊，好啊……」
我轉身背對黑羽，坐在地板上。
「哥哥的小說要是能締造出這個就好了。」
黑羽在我的背部寫下……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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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什麽會發亮的東西。呃——是『光明的未來』嗎？」
「答對了。」
黑羽開心地微笑道。
「呐，如何？我也可以跟哥哥玩符號猜謎了吧……」
黑羽的口吻聽起來就像期待父母親誇獎的小朋友一樣。我差點就做出邊摸她的頭邊誇她是好孩子的行為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天曉得會發生什麽結果。
取而代之地……
「那，這迴該輪我寫了吧？」
好久沒在黑羽背上寫字了，真懷念啊。
正當我在猜測黑羽會有什麽反應時，她開口說了聲——
「……嗯。」
看起來不像是討厭的樣子，而且還滿聽話地點了點頭。
「不過直接碰觸肌膚還是不可能吧。」
「耶、耶耶耶！？」
果然，她絕不會答應這點。就算二話不說用字典攻擊我也不奇怪。
盡管我早就預測到她會拒絕了……
「……真、真沒辦法啊……」
「咦？」
黑羽害臊地垂下雙眸。
「如、如果讓哥哥跑去對其他女孩做這種事就危險了。」
說到這，她轉身背對我，開始拉起睡衣的下擺。
這種舉動真是讓我難以置信。
「哥、哥哥，快點寫吧……」
「我、我明白了……」
我在大吃一驚的狀態下以手指輕輕爬上黑羽的背。由於已經洗過澡了，所以沒有胸罩那種礙事的東西。白皙的背部露出了一半左右，讓人感到目眩神迷。
「嗯……」
夠、夠羅，不要發出這種惱人的歎息可以嗎……
我寫完一個符號。
?
「……！」
「明白是什麽意思嗎？」
「呃，那是……」
黑羽穿好睡衣，轉身恢複麵對我的姿勢。
「哥哥是認真的嗎……？」
「是啊。」
「騙人的吧？」
「我幹嘛騙你呢。」
黑羽的臉紅到不能再紅。
「哥哥……那個，我……」
「是『謝謝』啦。」
「……？」
「我以一個符號表達感激的心情。黑羽，每次都很感謝你。」
黑羽瞬間變成「耶？」的表情。
接著她又噗哧笑了出來。
「討厭……哥哥果然是這樣。」
「是嗎？」
我倆相視微笑。
我與黑羽是感情很好的兄妹。我對這點很有把握。
看來以後不會再發生不必要的誤解了。
……就這樣，我與周子邂逅的故事——雖然今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的枝節——大致告一段落。
一連串的事件應該以
日記的方式好好保存下來才對。
我為了立刻準備執筆而返迴自己的房間。
就在這時——
……該說人生真是不可思議，還是老是嚇人一跳呢……跟周子碰麵已經算一大插曲了——超乎預期的發展卻接踵而至。
看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有更要緊的大事正在等待我。
「等等。」
我正要站起身時，卻感覺衣服被人拉住了。
仔細一瞧，低著頭的黑羽正扯著我的上衣。
「嗯？怎麽了？」
「哥、哥哥……你、你可以聽我說嗎？」
「嗯……好啊。」
再度抬起臉的黑羽，擺出下定某種決心的表情。
「你的臉是怎麽迴事？」
「我啊，透過這次的事，清楚明白了一點。」
「明白了一點？」
「隻是默默在心底糾葛的話，珍貴的事物總有一天會從自己的手掌裏滑落。再怎麽重視的東西，也有可能一下子就被輕易奪走。」
「糾葛？……你在煩惱什麽嗎？」
「……嗯。不過，笞案已經揭曉了。想要的東西就得要趁早入手才行。」
「想要的東西？趁早入手？是指動畫或遊戲的店家特典嗎？每家店會送的店家特典都不一樣，如果不小心上勾，就會忍不住想買好幾份一樣的商品哩。」
「哥哥真是笨蛋。」
「呃，想要的東西還是盡早確保比較好。這點是不會錯的。」
「…………嗯。」
黑羽壓低音量，自言自語著。
「……我再也不想經曆那種遭遇了……」
「咦？你說什麽？」
「總、總之！我已經決定了！」
黑羽大叫道，她閉上眼用力仰起頭。
「實琉，對不起。柚小姐，原諒我。」
「耶？」
「柚小姐……你專程追到廿三世紀來真是太過意不去了。不過，柚小姐應該能在別的地方得到幸福才對……」
黑羽好像在找藉口。
「爸爸、媽媽，真的很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請原諒我這個女兒。」
對不起、抱歉——這是什麽謝罪大會嗎？黑羽究竟在做什麽？
我不解地歪著頭，黑羽的獨自還在叨叨絮絮。
「呃，突然對爸爸媽媽說出口想必會使他們震驚吧。還、還、還是慢慢讓他們自己察覺好了。首先，等兩個人都考上大學，離家一起住在外頭。若無其事地表現出兄妹還是感情很好的樣子。即便大學畢業了，也依舊保持同居的狀態……慢慢讓父母開始懷疑那對兄妹是不是怪怪的。又過了幾年——三、三十歲以前應該差不多吧。當兩人一起返鄉探親時，以非常輕鬆的曰吻……」
「非常輕鬆的口吻？」
黑羽望向我。
「『事情就是這樣啦，欸嘿』……」
黑羽用手抵著額頭，裝傻似地吐著舌頭。
……
「太、太不像黑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評論才好。這根本是別人吧。」
「別、別這樣說嘛……我自己也一片混亂了……」
黑羽顯得非常害臊。
「剛才那套莫名有真實感的劇本是怎麽迴事？我總覺得好像——」
我率直地說出感想。
「好像背著父母偷偷交往的兄妹。」
以正統派的妹妹文學而言，算是毫不稀奇的展開。
……
嗯，正統派的妹妹文學……？
「啊啊！」
我這才發現非常驚人的事，這讓我不自覺緊盯著黑羽的臉孔。黑羽慌忙把臉撇開。然而，我卻轉動身體再度來到她的正麵。
「黑羽，難不成你……」
「哥、哥哥……」
「你終於有興趣寫小說了！光是翻譯一定覺得無法滿足吧。太好了！如果要問哪些妹妹文學可以當作參考，首先就是『哥哥小孩』。再來還有大平老師的作品。其他則包括『妹妹的尿尿洗澡水 是飲料』等，或是妹妹像香菇一樣長出來的『妹妹是 葷類。……」
「我可不想變蕈類……」
黑羽似乎大失所望。
「唉，這就是我的哥哥了……為了讓笨蛋也能理解，一定要直接說出來才行……」
「笨蛋的確很難聽懂別人的意思……嗯，那是指我嗎？」
太過分了。
我不太高興，黑羽則「唿」地吐了一口氣——
她直直地凝視我的雙眼。
那種眼神代表她已經做好了覺悟。
——噗通。
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氣氛下，我的心髒猛烈跳動著。
「哥哥。」
「什、什麽……」
被黑羽散發出的氣息所影響，我也不禁狼狽起來。
我的直覺這麽告訴找。
黑羽、將要、做出某種——非常決定性的發言。
我不自覺凝視著黑羽的雙唇。
黑羽略薄的嘴唇為了編織語句而緩緩打開。
瞬間，另一種彷佛觸電般的「難不成」浮現於我腦海。
黑羽、難不成、你……
「——哥哥，我一直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