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顯然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活著的,會正常溝通,而不是開口就唱歌企圖把一船人類全部蠱惑淹死的人魚,盡管他掩飾的很好,可桃樂絲還是從阿爾瓦幾乎目不轉睛盯著阿伽的視線中,看出了那濃鬱的好奇與興趣。


    阿伽顯得有些警惕,他靠在接近桃樂絲的那一方,綠鬆石般蒼青的眼眸裏滿是冰冷的敵意。


    這麽說來,他對桃樂絲一開始就那麽親近,果然還是因為看在是親戚的份上。


    “阿伽,這是阿爾瓦。”桃樂絲不得不努力消除阿伽對於其他人類的排斥,她介紹道:“是他幫我製服了巨龍的,我們……”


    雖然覺得她和阿爾瓦之間的關係好像還沒有熟稔到能被稱為朋友,但在欠了那麽大的人情之後還疏遠的說“隻是同學”什麽的,又好像有些傷人。


    桃樂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介紹道:“他是我的朋友。他有辦法解決人魚和人類的爭端,不過我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桃樂絲的朋友這個身份,的確讓阿伽看著阿爾瓦的時候,不再是一副好像他若是有所動作,他就立馬要把他拽下水淹死的態度了。不過即便如此,他這位人魚仍然顯得十分有距離感,隻與桃樂絲對話道:“什麽辦法?”


    桃樂絲正要說話,阿爾瓦卻搶先一步打斷道:“桃樂絲已經完全製服了巨龍,但她不想再讓檀伽與人魚的仇恨更上一層了。上一輩的事情已經過去,人魚要報複也應該報複夠了,為什麽不能讓那些往日的仇恨告一段落,雙方一起開啟一段新的未來?所以她想要在決定將巨龍的尿液放入檀伽海域前,問問人魚,是不是一定要和檀伽不死不休?若是事到如今仍未有和解的可能,那麽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麵。”


    這一席話聽的桃樂絲都呆住了,她原本想將阿爾瓦的計劃向阿伽全盤托出,但聽到最後,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思路——因為誰也不敢保證阿伽也如阿爾瓦這樣,可以臉厚心黑到撒謊也麵不改色,萬一他得知真相,也跟桃樂絲一樣心虛氣短呢?


    更何況,真實的情況其實是要坑上人魚一把,若是實話告訴阿伽,總歸有些顧慮。


    她不得不承認阿爾瓦的考慮很有道理,但這樣對阿伽隱瞞,卻也讓她感到格外不安。


    ——啊,她果然還是不適合權術計謀這種事情……


    雖說為了大局為重,要欺騙對手,有時候甚至要欺騙自己人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麽可以責備的地方,可看著阿伽那信任的神態,桃樂絲還是覺得……


    她沉默不語的看著阿伽在聽完阿爾瓦的話後,陷入了沉思,最終他迴答道:“好,我去。”


    桃樂絲忍不住道:“可是你把我放跑了,這次自己迴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我想……應該不會的。”感受到她的擔憂,阿伽朝著她笑了起來,“現任的海王奧瑞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但姑且可以說是熟人吧。我們之間的交情並不算深厚,但至少他不會想要除掉我。他其實對我母親的仇恨不以為然,並不怎麽放在心上,派遣部下攻打檀伽大部分也是因為這是上一任海王的執念,不好一上位就拋開不管而已。”


    “而且,我也覺得已經夠了。”說到這裏,阿伽輕輕的歎了口氣,“這種讓人兩敗俱傷的仇恨,早就該讓它終止了。”


    說完之後,他簡直比桃樂絲還要急切的轉身離去了。看著他幾乎眨眼間便消失在海浪中的背影,桃樂絲突然道:“我感覺很不好。”


    阿爾瓦似乎很能理解這種感受,他迴答道:“因為欺騙?”


    “……嗯。”


    “就算是為了最好的結果,就算是為了保護檀伽的人民?”


    “那種大道理我當然也懂。但是欺騙……果然就是欺騙吧。”


    這話讓阿爾瓦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啊,所以這就是像我這種人為什麽不會有朋友的原因。”


    “為了這種必要的謊言而感到歉疚,這種情緒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細膩了。有時候,為了某個目標,這種多餘的歉疚是必須舍棄掉的。”說到這裏,阿爾瓦望向了遙遠的天際線,他的視線像是在注視著比天際線更加遙遠的地方,臉上的微笑也漸漸消失,又顯露出他平常那平靜而冷峻的神色來。


    桃樂絲看著他的側麵,迴想著他這一路的行為,心知他絕對所圖甚大。


    王者嗎……


    想要成為王者,野心勃勃的往上爬,其實並不算是錯誤。隻是那注定是一條很孤獨,很艱難,甚至可能很扭曲的道路。而王者之路之所以為人詬病,最大的原因就在於他們常常是踩在別人的屍體上登上頂峰的。


    在這種世界裏,這種行為尤其如此——隨意的發動戰爭,隨意的奪取別人的性命,也隨意的讓自己的跟隨者交出自己的性命,但說到底,卻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桃樂絲並不能理解,為什麽有人如此狂熱的憧憬著這條道路上的風景,她想起墨昀的世界裏,那些形容王者的話語,而忍不住說出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句道:“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


    這突然蹦出來的話語讓阿爾瓦露出了驚愕的神色,他迴過頭來看向桃樂絲,有些啞然道:“我在你的眼裏,已經是這種人了?”


    “啊,不是,”桃樂絲連忙解釋道:“我隻是……忽然想到了這句話。這句話說至親亦可殺,從某方麵來說,也就是指‘不擇手段’吧?一般來說,對於欺騙感到歉疚,是因為在意對方的感受,若是舍棄了歉疚,也就意味著同時舍棄了對對方的尊重……說到底就是,不要把人當人,而是當做棋子,他們的喜怒哀樂,都不用在乎,因為這樣才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把他們舍棄出去,當做自己的墊腳石,踩著他們走向最高點。但是,反過來說,想要走到最高點的人,必須舍棄掉這種同感心,因為如果關心對方的喜怒哀樂,就無法輕易地做出舍棄的決定,而會在原地優柔寡斷,那麽自己就無法前進了。”


    “有些人或許天生就是如此,有些人卻可能要強自壓抑舍棄掉這樣珍貴的感情,這麽一想,也挺可悲的不是嗎?”


    阿爾瓦沒有說話。而見他垂下了眼眸沒有迴應,桃樂絲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一點。盡管對他的很多做法都無法讚同,但他畢竟幫了她很多。可是她隻是說明自己的想法,卻弄得好像在對他說教一樣。


    桃樂絲不確定的說道:“我這麽覺得,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會顯得很傲慢嗎?”


    “……不。”


    “啊,是嗎?”眼見著阿爾瓦的興致不高,桃樂絲連忙試圖活躍氣氛,她開玩笑的笑道:“我還以為你肯定在心裏罵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麽覺得別人可悲啊’之類的——”


    阿爾瓦卻沒有接她的梗,他慢慢地道:“我隻是以為你並不懂這些事情。”


    “嗯?”


    “雖然並沒有惡意,但你畢竟出身貧民,進入學院之後,也從未展示過這方麵的思想。畢業後的行為,總感覺更像是戰士那種一言不合就出手,而不是法師那樣深思熟慮的模式……我以為,你是不明白這些事情的。”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可是現在看來,你卻很清楚。”


    “理論上的事情,很多人都很清楚吧。可是做起來,也隻有很少數的人才能做到啊。”


    桃樂絲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在墨昀那個時代,就算是帝王論策都能輕易看到。但她卻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界,這方麵的知識理論,大多都是貴族之間世代相傳,嚴禁泄露的。


    在桃樂絲看來很淺顯的事情,但在文化壟斷的異世界,也是非常睿智的結論——因為墨昀從未特地去了解這方麵的事情,如果能被她知道,那就一定是流傳甚廣。而流傳甚廣的東西,自有它流傳甚廣的理由。


    可能是很深刻,可能是很有道理,可能是先賢大哲的智慧結晶,也有可能是覺得很帥——


    “對於你這樣的天才來說,這種事情是‘很多人都應該知道’的水平嗎?”阿爾瓦緩緩道:“但我原以為,大概不會有人能夠理解我。”


    桃樂絲第一反應就是:“雅博娜呢?”


    阿爾瓦淡淡道:“她隻是盲目的跟隨著我而已。”


    “可是,那就說明她真的很喜歡你吧。”


    “雖然按照貴族的傳統,貴族間的結合大多隻是各取所需,不過桃樂絲你,大概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這樣的婚姻關係,對吧?”


    “……唔。”


    “對我也是。因為對安辰的戰爭,你對我的意見也一直很大,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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