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以先吃掉一隻胳膊嗎?反正可以用法術讓胳膊再長起來。


    少女紅潤的嘴唇再次閃現在腦海中。


    阿撒茲勒幽綠的眸子漸漸空洞起來,冰寒的詭異死氣從眼角繚繞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了可怖的笑容,忍不住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然而緊接著出現在腦海中的卻是她笑吟吟的表情。


    阿撒茲勒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拔掉了手背上的鱗片,銀色的血液瞬間湧了出來,漆黑的花紋立刻從他的眼角處褪去,恢複成正常的幽綠,這樣的疼痛令他清醒不少。


    “嘖,你居然會為了一個人類傷害自己,真可憐。”一個陌生纖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你的把戲已經夠了。”阿撒茲勒冷漠迴道。


    “嗬嗬嗬嗬,深淵裏的惡魔也會憐惜人類啊,殺掉他們不好嗎”那個聲音陰測測笑道。


    “憐惜食物,也總比被你這樣被食物奴役好吧”他麵無表情說道。


    “究竟是誰被食物奴役呢?可憐的惡魔,我看到了你的欲望呢,讓我來成全你吧,嘻嘻~”


    “是嗎?”阿撒茲勒抬起頭來,柔順的發絲隨意垂在肩上,露出一張白皙又詭魅的臉來,忽然勾了勾唇角,“比起人類,我更對你感興趣呢,我親愛的———小玫瑰~”小玫瑰三個字纏綿在唇齒間,明明是柔情似水的語氣,卻偏偏叫人不寒而栗。


    “呀,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呢,這都快兩百年了啊。”對方的笑聲尖銳了起來,“既然你敢來尋我,那就留下你的心髒吧!”


    聲音淡去,四周的黑暗減輕了不少,世界恢複如常。


    他安靜舔舐著血肉模糊的手背,直到伯納帶著唐葉漸漸走進,才不動神色將手背到背後,用淡淡的目光迎接著他們。


    伯納看他一直站在原地,好奇的問,“前麵沒路了嗎?”


    “這裏就是出口,前麵有一扇被特殊陣法封印的石牆,石牆後麵有風吹動的聲音,應該是出去的通道。”阿撒茲勒低垂著眼眸,輕輕說道。


    “那就好辦了!”伯納把劍放了下來,舉了半天胳膊都酸死了,“我還以為又會遇到什麽奇怪的怪物。”


    撒大爺這次可算是不躲了。


    “你現在……恢複了嗎?”唐葉腆著臉悄聲聞到。


    阿撒茲勒垂著平靜的目光輕輕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她鬆了口氣,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立刻緊張兮兮抓住他胳膊,難為情道,“剛剛。。我。。並不是害怕,我隻是有點擔心。”


    “恩。”


    她摸到了滿手黏糊糊的銀色液體,才察覺阿撒茲勒手背的皮膚幾乎已經完全被撕裂,露出翻滾的肌肉,白骨隱約可見。


    就知道恢複沒這麽簡單,剛剛他一個人在這裏,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裏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別的生物出現過,阿撒茲勒剛剛還好好地,這說明是他自己活生生把手背撕成了這種樣子。如果想要看見阿撒茲勒的惡魔形態,正常人類隻有死路一條,為了不傷害他們,他用這種方式阻止自己繼續惡魔化。


    銀色的血液已經濡濕了袖子。


    唐葉看著阿撒茲勒這副樣子,心中疼的不得了。好歹這也是她養過的貓騎過的龍,雖然她害怕他變成惡魔形態,但她不能因為這種理由就排斥和拒絕他。


    唐葉心中難受得發緊,伸出手覆蓋在他的傷口之上,催動治愈之力來修複他的創口。


    沒想到阿撒茲勒卻反而推開了她,又恢複成那種嘲弄的語氣,“我已經告訴過你,再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治療別人,死了不救。”


    “那你就讓它這麽流血嗎?!”


    “隻是手而已。”


    唐葉不由分說掏出自己的煉金袋,自從那天在神之臂膀後醒過來後,為了打發無聊的日子,她開始琢磨起這個世界的煉金術。用煉金藥材來修複傷口比她的治愈術要慢的多。各種地龍血和翼鳥羽毛粉等天價煉金藥材,就像是不要錢了似得往他手上倒。雖然這些東西足以讓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恢複健康,而阿撒茲勒隻是傷了手。


    伯納看著阿撒茲勒被紗布裹成一個白饅頭的胳膊,又看看地麵上無意灑落的各種昂貴煉金材料,忽然肉疼了起來。


    誰說費格斯家族是土豪,這倆人明明才是真土豪。他當初腰腹中劍,也不過是隨便用草藥濕敷了一下而已。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


    唐葉當然不心疼,這些都是阿撒茲勒在豐收神集市上掏腰包買的。


    深受打擊的伯納默默無語走到石牆麵前。這裏的封印陣法並不複雜,作為高級聖騎士,他看得見那些陣符的鎖鑰在哪裏。伯納將自己的聖輝氣息注入到劍身中,屏氣凝神,渾身散發著聖騎士的神聖光芒。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空間,一陣波動,石牆劇烈的震動了起來,碎石嘩啦下落,揚起一片厚重的灰塵。


    “成了!我們出來了!”伯納驚喜的說道,前方出現了一個朝上旋轉的樓梯。可是他又一瞬間冷凝了下來,滿臉不可思議,顫抖著聲音,甚至有些痛苦,驚異道,“這……這為什麽是我家?”


    小劇場:


    某日,唐葉氣衝衝來到阿撒茲勒麵前,“你竟然叫那個老女人叫親愛的小玫瑰!你都從來沒叫過我親愛的!”


    阿撒茲勒淡定取下銀絲邊框眼鏡,放下手中厚厚的交易羊皮卷,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斯文模樣,“可那並不是親昵的愛稱,唐。”


    “可是你也沒有對我有愛稱,好難過嚶嚶嚶~”


    阿撒茲勒語氣篤定,“有的,而且是很愛很愛的愛稱。”


    唐葉:“臥槽那是什麽騙人我都沒聽到過。”


    他咳嗽了一聲,麵不改色道,“愛稱就是:好吃的唐。”


    唐葉:“……”


    第28章 亡靈的玫瑰【八】


    勞倫特脫下厚重的鬥篷,蒼白的胡須在寒風中散開,和之前千萬次一樣,他斂著一雙滄桑的深藍色眼眸穿過冰冷潮濕的地下通道。


    這裏已經沒有了護衛和使者。他很早就禁止任何人靠近這片地下室。北境特有的裝飾石像鬼雕塑用它們那森白的大理石眼睛看著他獨自經過,黑暗中,沒有其他生物唿吸的聲音。最後,他來到一處封閉的石室內。


    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具白色石棺,棺材周圍點亮著一圈蠟燭。這些蠟燭的燭光都是暗淡的綠色,詭異而陰森。但他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情,相反,目光裏含雜著某種複雜的狂熱和衝動。


    他捂著心髒,半跪在石棺前,哀沉道,“親愛的費麗帕,我答應你,隻需要再稍事等待一段時間,我們就能團聚了。”


    石棺裏躺著一名蒼白的金發美人,雙目泣血,肌膚泛著不正常的藍色光芒。她頭戴早已枯萎的薔薇花環,而她的懷中,正捧著一朵漆黑的玫瑰。


    玫瑰花忽然動了動,一張布滿獠牙的嘴唇張了開,刹那,眼前血肉模糊。


    勞倫特驚坐而起,久久無法平息心跳,華麗的羊毛毯被掀到了地上,他摸索著掌燈,微弱的火苗勉強撐起這片濃鬱的黑暗。


    門口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他匆忙披了件衣裳,輕咳一聲,“請進。”


    開了一條縫隙,從黑暗裏露出一張不苟言笑的臉來,這是費根思家族的管家柯克爾,正手握燭台。


    “侯爵大人,”他畢恭畢敬地說,“今天少爺提前迴來了,身邊還跟了兩個客人。”


    這麽早就迴來?他不是還在帝城為那個少女舉辦葬禮?


    “帝城的事已經安置妥當?”


    “祭祀說,似乎沒尋到蘿拉的靈魂。”柯克爾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勞倫特侯爵,掂了掂說話的語氣,猶猶豫豫開口,“祭祀說他向您請求,給他多些時間。”


    勞倫特肅了神色,陰晴莫定,讓管家在門外等候。有侍女服侍他穿衣,上過戰場的身子骨,一到天寒的時候,骨頭縫裏都在疼。他扣好胸前的徽章,在腰間圍上暗紅色絨緞打底的銀鏈腰帶,手指頭上的扳指閃閃發光。


    然後,他對管家說,“我要親自找一趟祭祀。”


    北境的天氣寒冷,空氣都是薄的。


    銀色如刀刃般鋒利的月牙就鑲嵌在費根思家族的城堡塔頂。城堡塔樓上,身佩長劍的守衛來迴巡視。


    當勞倫特騎著馬穿越城門,迴首望向深紫色的天空,筆直的樹林將天空斜分成大大小小的區域,偶有烏鴉飛起。他想起了一百餘年前,當自己尚且年輕的時候,毫不費力就能用石子投下這些黑鳥。


    但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了。


    勞倫特費根思,這個名字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出現的呢?


    隱隱約約,他隻記得名字的音節末尾有個納,便給自己的兒子也起了伯納這一名字。他什麽都忘記了,偏偏那個女人的名字就像是刻在了骨頭裏一樣,怎麽都忘不掉,尤其是風吹過的時候,不知是骨頭的疼痛更甚,還是那名字讓他疼痛更甚。


    光明神庭召集騎士攻打各地的深淵惡魔時,他那時才17歲,帶著破破爛爛的草帽,在遙遠的南境某個鄉下養雞喂鴨。


    南境人的個子普遍矮小瘦削,偏偏他個頭高大,自小因為體型的緣故,被嘲笑為狼狗,沒少被欺負過。他本就是倔強的性子,既然有人來欺負,定然也要討迴來,打打鬧鬧一來二去,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強壯兇猛的青年。


    鄉下人沒有資格成為騎士。


    但順應光明神庭的急召,可以擁有這個資格。他不知道什麽是惡魔,也沒見過魔界,隻是單純跟著那幫騎士拚搏廝殺,賺取每個月的餉銀,僅此而已。


    也因為他出生貧窮,即使在騎士的隊伍裏,他仍然是備受欺負的那一個。


    挨打挨多了,皮肉也緊了,心裏漸漸有了一股壓抑著的隱痛。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生活,窮人出人頭地,真的很難嗎?


    勞倫特的性格越發偏僻起來,每天把帽簷壓低,看誰都伏小做低,白費了那張英俊漂亮的臉。


    當時他所在的焰鷹騎士團的隊長,也真正關心過他,一次戰役獲勝後,撕了半隻豬腿來到他麵前,拍著他肩膀說,“在戰場上,騎士是靠武力獲勝。你的打鬥技巧不錯,身體素質也極好,如今,你也要好好謀劃一下自己的未來,早些建立聲名,娶一個漂亮的妻子。”


    勞倫特極聽從隊長的話,點頭稱是。


    在勞倫特參加進騎士隊伍之前,村裏的白發老頭問他,你知道你要麵對的敵人是誰?那可是可怕的惡魔!


    他於是問,惡魔為什麽可怕。


    老頭哈哈一笑,因為惡魔最會蠱惑人。


    他殺過深淵裏的低等惡魔,那些家夥像是變異的魔獸一樣,肢體畸形,血液都是黑色,看不出來惡魔是怎麽蠱惑人的。


    隻覺得惡魔這種生物又惡心又殘忍。


    參團後的第二年,焰鷹騎士團從南境征戰到了北境,駐紮在琥珀鎮上。那天團裏大半騎士受傷嚴重,隊長托他去鎮上請神聖教廷的聖術師過來治療。恰是清晨,天空澄澈如洗,溫柔又清潤的風吹拂過他血跡斑斑的盔甲,晨曦斜穿過琉璃窗,他摘下頭盔,看見身穿潔白修女服虔誠跪在奧古斯神像前,她正好迴歸頭來,陽光給她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


    那一刻,他的腦海忽然空落落了起來,心髒有一種說不出的緊繃感,唿吸困難。


    如果惡魔都是會蠱惑人的。


    那這個女人一定都是惡魔。


    生長在鄉下的勞倫特沒見過多少漂亮女郎,加入騎士團以後,見女人的機會更少了。偶爾在書本裏窺見“國色天香”這樣的字眼,沒讀過多少書的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美,而現在,他忽然就明白了。


    費麗帕是忽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天使。


    他把每個月的餉銀全部用來給她買頭飾和精致的布料,每一次小小的戰役迴來,他都必然會給她帶一些紀念品。在他笨拙又真誠的追求下,這個美麗的女人動了心,滿是羞澀的點頭答應了他的求婚。


    之戰終於到了最艱巨的時刻,光明神廷下達了命令,焰鷹團這一次的目標,是魔神遺跡裏的聖物。他心知這將是一場苦戰,也是一次遠行。念念不舍和未婚妻子告別,數不清死了多少同胞和兄弟,從無數個清晨到無數個黃昏,一天傍晚,滿身浴血的他終於來到了北境魔神的神殿中,四周遍布倒塌的大理石柱,殘破的宮殿深處,早已沒了惡魔的蹤影,隻有一名少女


    一名黑發黑眸少女懶散的坐在魔神神像破碎的頭部上,看到他立刻跳了下來,根本不怕他手中的劍,光著腳一步步朝他走來。


    他見過惡魔。


    惡魔都是變異的形體,可怕的身軀,恐怖的獠牙。


    這名少女突兀地出現在大廳深處,說不出的怪異,可她單薄的身形卻讓他忍不住心軟。


    少女打量了他一番,對他極為認真的說,“既然你已經到了這裏,我無法再阻止你們了,凡人,就請你讓魔神的這些寶物,安靜沉睡在黑暗裏吧。我會原諒你們的闖入,但請不要再打這些寶藏的主意,否則你們將付出可怕的代價”


    他猶豫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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