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函嗤之以鼻:“他都死了,我怕什麽!可怕的永遠是活人,不可能是死人的。”


    “為什麽?”王汀笑著問妹妹,“人不都見了死屍嚇得腿軟麽。”


    王函大笑:“多傻啊,死人永遠無能為力。除了兇手可能做賊心虛惶惶不可終日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應該害怕啊。隻聽說過人殺人害人的,誰見過鬼殺人啊。”


    王汀點了點頭,輕聲道:“那這兩人自相殘殺的可真不錯。”


    “是不錯啊!”王函相當放肆地挑起了修得整整齊齊的眉毛,聲音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兩人的厭惡,“真討厭,要是他們自己沒鬼,至於為著個到底誰給誰戴綠帽子就朝對方揮刀子嘛。鬼知道他們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兒。”


    王汀歎了口氣,突然間摟緊了一些妹妹,安慰道:“他們罪有應得,做壞事終將都會遭到報應的。即使他們不自相殘殺,隻要他們做過的壞事被查到,都會受到懲罰。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沒有誰能夠真正逃脫法律的製裁。”


    王函有點兒不服氣:“真的沒有嗎?可為什麽還是有這麽多奇案懸案?”


    “因為社會上所有的法規製度都是滯後,隻有事情先發生了,後麵才有相應的技術跟規章跟上,再進行處理。正義追趕邪惡的過程雖然緩慢,但終究能夠趕上。否則為什麽壞事會被稱為見不得人呢。你看,這兩年是不是破了不少懸案。隻要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然後終將被人發現。”王汀輕輕地探口氣,“除了天眼以外,還有很多人的眼睛。人是社會性生物,人的一生都會跟其他人產生聯係,所以任何人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在他們不在意的時候,被另一雙眼睛所看著。”


    王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抽了抽鼻子,嫌棄道:“姐,你說的好滲人噢。總覺得有人的眼睛盯著我一樣。”


    王汀拍了拍妹妹的腦袋:“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隻要你不違法犯罪,怕什麽,人走在路上就是給人看的。”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已經到了療養院門口。電動車正在跟旁邊的電動門侃大山,然後得意洋洋地向王汀邀功:“你放心,我剛才跟所有經過的公交車還有電動車都說了。它們答應幫著一塊兒找線索。不僅僅是固定資產噢,還有其他隻要可能屬於固定資產的東西的同物種,都會幫你找的。哼!我就不相信,我們會找不到那個帶走小女孩的人。太壞了,怎麽能夠做這麽殘忍的事情呢?”


    王小敏開心壞了:“嗯!我們要一起努力,為了世界的和平!你加油啊,小車車。我主人下個禮拜還到江市來開會,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小函函,你也要加入我們。不能電動車跑在前麵,我們手機反而落後了!”


    小函函委委屈屈:“可是電動車能滿城跑,可以見到很多人很多事啊。我天天待在王函的身邊,我又不會碰到很多人。”


    “你真笨!”王小敏一點兒都不客氣,“你可以問其他手機啊。人會動會跑,裝在他們身上的手機不就同樣跟著跑,能見到很多人跟事情了嘛。咱們多留心一點,就能搜集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可惜雖然王小敏信心十足,但無論是鄭妍到達江市的時候還是她被拋屍的時候,都正值晚上。不僅僅是人不會特意留心一個小姑娘,一路上的固定資產也差不多。等到王家姐妹抵達火車站時,王小敏跟小函函還有電動車,依然一無所獲。


    王汀摸了摸電動車的座椅,示意再見,然後拉著妹妹取了車票進入候車大廳。她現在不放心妹妹一個人迴南城,索性帶她迴家過了上燈節再說。郭宇的家庭關係看上去實在有點兒奇怪,比起丈夫的溫柔繾綣,做妻子的人似乎有種說不清的畏葸。


    按照常理來說,她不應該更加親近依賴丈夫嗎?王汀學的是臨床醫學,精神病學以及心理學不過是沾了點兒皮毛罷了。她想了想,給自己大學時代的精神病學教授以及心理學教授都發了微信詢問。等待對方迴複的時候,王函打了個嗬欠,毫無形象地往她姐的肩膀上一靠,跟姐姐抱怨起來:“都怪郭宇那小子啦,我午睡都沒撈到。”


    王汀捏了下她的鼻子:“說的好像你有午睡習慣一樣。昨晚打遊戲打到幾點鍾了?我一不在家,你就要上天了。”


    王函嘿嘿地訕笑著,趕緊閉上眼睛躲避姐姐的嘮叨。她的眼睫毛很長,在眼眶上投下了兩道彎彎的陰影。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隔著眼睫毛跟眼皮,王汀也找不到通往自己妹妹內心深處的捷徑。誰都有秘密,也許她看著長大的這個姑娘已經不願意再跟她這個姐姐分享一切小秘密了。


    王汀微微皺著眉頭,反複思考著郭宇一家人看著有點兒說不出別扭的關係。郭宇為什麽非要拉王函來看望自己的母親,他跟他母親之間的那些對話到底是別有深意還是她反應過度,不過是普通的母子對話而已。


    她看了眼微信,兩位教授都很快就給了她迴複。抑鬱症患者到了後期,的確會逐步喪失跟外界的正常交流能力。他們的自責意識非常強烈,也許患者自覺拖累了丈夫,又害怕丈夫終究有一天會不耐煩。所以即使丈夫對她非常溫柔體貼,她依然會害怕。既然她的娘家有背景,那如果丈夫對她不好的話,她完全可以向娘家人求助。


    王汀盯著微信看了半天,最終還是像兩位教授都道了謝,然後將微信內容轉發給了周錫兵。緊接著,她又簡單解釋了今天在療養院的所見所聞。她覺得別扭,即使從醫學跟心理學角度上都能解釋郭母的反應,可她還是覺得別扭極了。


    周錫兵的迴答非常迅速:“嗯,我知道了。我會找人查的。你放心,王函也是我妹妹,誰想當咱的妹夫,都要好好把把關。”


    王汀遲疑了一下,還是敲下了幾行字:“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怕他接近王函別有目的。雖然我現在也不知道他能從王函身上得到什麽。”


    救火車到的時候,郭母為什麽會突然念車牌號碼?那句反過來了,是w不是m,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還有那個突然間縱火的女人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放火的。按照大樓的說法,她是在他們剛離開郭母的病房,就偷偷摸摸跑去了樓道放火。難道她這麽做的目的是想讓他們迴頭?


    王汀找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隻能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甚至有點兒後悔逼著王函一定要堅持完實習了。其實,既然王函不想當老師,自己給她托托關係,找個學校開上一紙實習證明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事。


    周錫兵安慰了女友一句:“別怕,搞不清對方的底牌時,以不變應萬變就是策略。對方如果有所圖,那就肯定不會一直佛係地等下去,肯定會采取進一步的措施。隻要對方一動,那就必然會露出馬腳。”


    王汀迴複了一個“嗯”,然後推醒了妹妹,喊她檢票上車。


    當動車開始啟動時,周錫兵也匆匆忙忙地出發了。劉老四出現了,那個向鄭二透露了鄭妍並非鄭東升女兒的劉老四重新迴到了安市。他壓根沒讓警察再大費周章的找,因為他自己先大搖大擺地去找了鄭二,要求對方分他幾個錢花花。


    “哎,鄭二。咱們也算是兄弟一場了。好歹不能你吃肉,都不讓兄弟我喝口湯吧。”他伸手捶了一下鄭二的胸口,笑得曖昧極了,“你說,要是沒兄弟透露那麽重要的消息,你哥的財產可不得被那個潘金蓮跟野種給占了麽。現在多好啊,我在外頭都聽說了。潘金蓮跟野種都是不得好死的命。你看現在她們不都死了麽。你大哥的錢不歸你還能歸誰啊。照我說,那潘金蓮就是太貪心了,要是早點兒認清了自己是怎麽迴事,還不至於中邪,死的這麽慘。”


    第137章 雪人(二十四)


    鄭二報了警。


    他滿心惱怒。本以為兄長死了, 又沒有留下個兒子,那麽多家產肯定要跟著鄭家人姓。結果那個浪貨小嫂子居然夥同著律師騙人, 翻出了一張他大哥好幾年前寫的遺囑, 他死後的所有財產全都歸吳芸跟女兒鄭妍所有。


    鄭二一心指望著靠大哥的遺產還債翻本,卻碰到了攔路虎。他想著女兒三十似狼四十如虎, 他大哥走了,吳芸那麽個浪貨哪裏守得住。於是他準備曲線救國, 先拿下了這小嫂子,隻要睡服了她, 還怕沒錢花?結果吳芸將計就計,居然設了局報警,讓他在派出所待了好幾天。


    吳芸跟鄭妍的死訊傳來時,鄭二剛好才被放出來。他仰天大笑好幾聲,直喊著蒼天有眼, 興匆匆地想著這些錢財總算歸他了。沒想到吳芸那個賤女人, 臨死了都不忘算計錢, 竟然將他大哥所有的財產又轉給了前任嫂子梅麗管理。這不是有毛病麽?一小三二.奶的角色, 居然敢把臉硬生生地湊到大老婆麵前去討打,簡直就是嫌人家打臉打得不夠痛快!


    鄭二自認為了解自己的這位前任嫂子, 自詡清高有骨氣,其實是個蠢不可及的家夥。死要麵子活受罪, 隻要別人拿兩句話一激, 就恨不得能將自己的手砍斷了, 示意自己絕對不會看上任何人的錢財。


    鄭二找梅麗的過程非常順利, 果然沒兩句話,梅麗就氣得麵紅耳赤,表示自己絕對不要鄭家的髒錢。可惜的是,梅麗的女兒沒遺傳她媽的骨氣,反而態度強硬地表示,她現在是她爸爸唯一的女兒。她爸爸留下來的全部財產就應該歸她。


    沒能順利拿到錢,又在自以為能拿到遺產的當晚痛痛快快地輸掉了好幾萬的鄭二,哪裏願意看劉老四擠眉弄眼。要沒有這家夥多嘴多舌,說不定他大哥還不會死的這麽不明不白的呢。大哥再無情也是大哥,不會真看著他被人砍死了不吱聲。嫂子侄女兒就不同了,才不會把他當迴事。追債的人威脅要在梅麗家門口砍了他的胳膊,他大侄女兒居然麵無表情地叮囑債主,別忘了接盆水衝一下血跡,幹了就太麻煩清潔工了。


    鄭二對劉老四沒好臉色,認定了他的壞運氣就是劉老四這麽個瘟生給帶來的。


    劉老四氣得破口大罵:“當初可是你硬逼著我說的。我都說了,這事兒說出去以後保不準你大哥會被活活氣死,而且西門慶跟潘金蓮聯合起來,可不是會要了武大郎的命!”


    鄭二的臉上掛不住。他就是想著他哥留下來的遺產,也不能被人當麵這樣說。他一怒之下報了警。


    警察趕到的時候,劉老四還在數落鄭二不是個東西。明明當初在牌桌上大家說好了的,誰有肉吃也別忘了給兄弟們喝口湯。自古以來,血脈都是重中之重,鄭二立了這麽大的功勞,難道他大哥還沒半點兒表示?


    人都被帶去警局了,劉老四還橫的很。他梗著脖子朝警察喊:“我犯什麽罪了?我犯哪門子法了?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的話,你們去找當天一塊兒打麻將的人,看到底是不是這麽迴事?你們別看鄭二在你們麵前裝的有多悲傷。我敢打賭,他哥死了,他比誰都高興,做夢都能笑醒了!他一直都說他們老鄭家的財運全被他哥使陰招給搶走了,不然他也是大老板的命!這些都是他哥欠了他的!”


    負責審問他的警察互看了一眼,敲了敲桌子道:“什麽搶財運?你說說清楚。”


    劉老四也不知道多久沒睡了,兩團黑眼圈簡直跟被人左右開弓打了兩拳一樣,又濃又重。他吸了吸鼻子,悻悻道:“鄭二說他哥養小鬼,全靠小鬼招財運。所以鄭東升的女兒失蹤了,其實就是小鬼反噬,把人給抓走了。我聽了好笑,這又不是鄭東升的種,抓她有個什麽用。我這才忍不住說了實話。嘿嘿,鄭大老板就是個烏龜,白給別人養了多少年的野種。”


    這人形容猥瑣,失了一身光鮮衣服,愈發模樣不堪,得意洋洋的笑容落在人眼中,簡直令人作嘔。


    警察看了他一眼,等他一個人笑得尷尬了,才皮笑肉不笑地繼續下去:“你倒是老實,不推三阻四地否認自己說過的話。”


    劉老四立刻得意了起來:“這有什麽好不能承認的。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說話哪能不算話。”


    從一個常年依靠坑蒙拐騙為生的人嘴巴裏頭冒出這話,真是說不出的諷刺。警察打斷了他沒人捧哏也能自嗨的吹噓,冷聲道:“誰告訴你的?你又都跟誰說了?”


    劉老四瞪大了眼睛:“哎喲,警察同誌,你們不能戴著老眼鏡看新人啊。我可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監獄裏頭的警察們可都說了,隻要我願意改過,你們警察第一個就重新接納我們。”他唾沫橫飛地說了半天,看到對麵警察的臉越來越冷,才悻悻地轉到了正題,“我沒撒謊,真沒撒謊,這就是老陶也就是陶鑫親口跟我說的。那會兒我們在牢裏頭吹牛,我跟老陶上下鋪。大家聚在一起說老婆孩子。斜對過的那個小四眼嘲笑老陶是個老童子雞,沒老婆孩子。老陶就說他睡的都是人家的老婆,而且人家還心甘情願的幫他養孩子。”


    警察嗤笑了一聲:“陶鑫會將這種事情擺在嘴巴上說?他吹牛的話,也值得你拿出去說?老實交代,別淨鬼扯淡!”


    “啊喲,警察同誌,你得讓我把話說完哎。”劉老四不滿道,“一開始我也以為他在吹牛。坐牢的人,張嘴就是日天日地日地球,哪個女人不能上床。我們就是哄笑了一迴,沒當迴事。後來有天下暴雨,老陶為了救那個小四眼,掉進了爛泥塘裏頭差點兒沒了命。我以前當過衛生兵,嗐,差點兒就當上了,被大隊書記家的兒子擠了名額。我當過赤腳醫生的,在牢裏頭也給獄醫當助手。老陶當時高燒不退,快要死了。他麵前隻有我,拉著我的手說求我幫忙,等我出獄以後幫忙看一眼鄭妍,然後去他媽墳前燒點兒紙錢,告訴他媽,他給老陶家留了根的。”


    警察靜靜地聽著,等他講完了以後才問:“陶鑫就這麽跟你說了?”


    劉老四連連點頭,舉著手發誓:“這是我要是說了謊,那就天打五雷轟!絕對是陶鑫親口說的。我判的年份比他短啊,他個老小子在牢裏頭老懷疑有人要害他,根本就沒有什麽關係好的朋友。當時忙的要死,醫生去看其他人了,就一個在邊上。他說他也不曉得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了,就托我幫個忙去看一眼。”


    “他為什麽懷疑有人要害他?”警察敲了下桌子,皺著眉頭道,“陶鑫沒有前科,而且也不是混道上的,他在牢裏頭有什麽仇家呢?”


    劉老四的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連連擺手:“這我可不知道。”


    警察冷笑起來:“我就不信你們不好奇。”


    劉老四臉上全是苦笑:“哎喲,警察同誌,我們怎麽可能不好奇呢。可他不說,我們總不能真撬開了他的嘴巴吧。再說了,不是有句話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隱匿的城麽,誰還能沒點兒故事,沒點兒秘密呢。”


    監控室裏頭,老李看著畫麵中擠眉弄眼的劉老四,忍不住搖了搖頭:“這瘟生東西,難怪能騙那麽多大姑娘小媳婦,瞧瞧那樣兒,他還以為是詩朗誦呢!”


    周錫兵沒有吭聲,隻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女友跟妻妹這會兒差不多應該快到安市高鐵站了,可惜他現在卻不能抽身過去接人。他在手機上迅速地敲下了幾個字,跟王汀道歉,然後繼續觀察著審訊室裏頭的劉老四。


    劉老四在警察的冷眼下,總算結束了他歎詠調一般誇張的詩朗誦,乖乖迴歸了正題:“有的時候,我們都覺得老陶有點兒精神過敏。他老懷疑有人害他,其實我們都沒覺著到底有誰針對他。就說那次掉進泥塘裏頭吧,他說是有人想讓他死,可實際上他因為見義勇為救了小四眼,監獄還給他報了功勞,他這才減刑的。”


    這些內容,專案組的警察們已經從監獄方麵調了宗卷詳細地調查過了。原本他們懷疑陶鑫提前出獄是幕後人想辦法運作的。但經過了反複調查走訪之後,他們基本上確認陶鑫的減刑的確是有章可依,他的立功表現也沒有找到作偽的表現。簡而言之,警方未能發現在這件事上有背後的力量運作的證據。


    警察敲了下桌子,提醒劉老四:“那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人的確在針對陶鑫,甚至想要置他於死地?”


    劉老四這迴頭搖的挺堅定的:“真沒有。在牢裏頭無聊嘛,又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他老是這麽疑神疑鬼的,我們牢房裏頭的人就商量好了,偷偷盯著看。一個人看漏了沒話說,整個房裏頭的人都不會全看漏了吧,我們盯著看了足有好幾年的功夫,都沒發現什麽不對勁。就是有點兒什麽小摩擦,這坐牢呢,又不是上大學,有什麽好奇怪的。”


    警察等他嘀咕完了,才追問:“也就是說,陶鑫一直處於精神過敏狀態,害怕自己會遭遇不幸?”


    劉老四點了點頭:“是有點兒那個意思。他一時說什麽真是生不如死,一時又念叨著說不能光他一個人倒黴,人家吃肉,他連湯都喝不到。我們也追問他什麽意思,是不是他其實是替人頂缸的,背後還有人。他不肯說,還說是為我們好,省的我們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我們這才不多嘴了。嗐,不瞞您們,您們也用不著我瞞著。這大人物犯了事情,找個替死鬼出來頂缸的多了去。古今中外,不勝枚舉。他就是替人頂了罪,也沒什麽稀罕的。”


    警察放下了手中的筆,目光落在劉老四的眼睛上:“你們不問?難道一點兒都不好奇?”


    劉老四咧嘴笑了,語氣中帶了點兒自嘲:“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不是我們能碰著的人跟事情,我們才不往上頭湊。”


    警察也笑了:“這得多大的人物,你們才這麽識相,堅決不湊上去?”


    劉老四神秘地一眨眼睛,壓低了聲音:“能上新聞的那種,對,就是那個新聞。”


    “陶鑫說的?”警察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樣。


    劉老四立刻搖頭,得意起來:“陶鑫也不想死,他還繃著勁兒想翻身呢!我們每天都要看新聞接受教育的。我就盯著陶鑫看,有一次是個什麽大會,這老小子就冒了一句,改命換運果然有用,看看,這不就上去了麽。反正被踩在腳底下的都是底下人。我當時心裏頭就有數了,陶鑫說的那人就在這個會場當中。不過他沒說到底是誰。能上那種大會,哪裏還是一般的人物啊。這種人物啊,除非是有比他高或者起碼同等能耐的人搞他,不然就是你們警察查到了,上頭一道命令下來,你們還得放人。這當管家的,哪有抓主人的道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警察冷下了臉,麵無表情:“國家的主人永遠都是人民。”


    劉老四一張臉快要皺成包子褶兒了,他咧著嘴巴怪笑:“對對對,反正人民總是被代表。”


    “好好說話!”警察警告性地瞪了眼劉老四,“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當時新聞上播的又是什麽會議?”


    劉老四的眉毛快要飛上天了,得意得鼻毛都翹出了鼻孔,笑容毫不掩飾滿滿的惡趣味:“警察同誌,你也相信吧,陶鑫他就是給上頭的大人物頂了缸!”


    警察冷笑:“合著你戲還不少啊?要不要我們敲鑼打鼓,給您專門安排一座戲園子啊!”


    劉老四總算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趕緊又一副積極接受改造的模樣,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那可不敢麻煩警察同誌。我哪裏還記得清這些啊。誰喜歡天天看新聞聯播,我們當時根本就沒注意到。等他說完了以後,我們再去看,已經是下一條新聞了。”


    “第二天複播新聞的時候,你們就沒有再找找嗎?”


    警察的提問讓劉老四笑了起來,帶著種說不清的嘲笑的意味:“警察同誌,我們是蹲大牢的啊!蹲大牢!誰會讓我們看複播的新聞啊!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警察冷冷地看著劉老四,追問道:“你們就沒有再問陶鑫?完全沒問過?”


    劉老四笑出了聲:“有什麽好問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跟我又沒關係的事情,我問個什麽勁兒。我才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呢!照我說,陶鑫就是這迴不死。就他那樣半截子說甘心又不甘心,下不了狠手還想著能偷偷撈點兒好處的,人家也會想辦法宰了他。死人才可靠啊!”


    “是啊。”警察唇角朝上翹了翹,似乎笑一般,“這不是拜您所賜,死人最可靠了嗎?”


    劉老四連忙擺手:“這可跟我沒關係,誰知道鄭東升會這麽發瘋啊。多大點兒事,要想生活過的去,頭上總得帶點兒綠。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婆是個什麽出身。”


    “跟你沒關係?”警察冷笑起來,“你沒事特地跑到人家耳朵邊上去說這些?照你說的,陶鑫那是相信你,才告訴了你他最大的秘密。你轉手就把他給賣了?”


    劉老四的眼睛迅速地眨了兩下,又換了一套說辭:“他自己都不承認這事兒啊。他搶救成功活過來以後,完全不承認這迴事,還說我聽錯了。他明明就是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才念叨他媽媽的,根本就沒什麽女兒。人家都不承認的事,我拿出去吹個牛而已,多大的事情。”


    “ 你這牛逼可真夠會選人選地方吹的。”警察看著劉老四,突然間轉換了話題,“你那網貸怎麽樣了?還有人追著你討債不?”


    劉老四的臉色立刻變了,他費勁兒地搓了搓臉,開始支支吾吾。


    警察不做聲,就冷眼看著他,突然間冒出了一句:“我看有些網貸合法性有待商榷啊?也不知道經警他們查不查。”


    劉老四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國家是不允許放高利貸的!這是非法的,專門坑騙無辜的老百姓!”


    警察不接他的話茬,隻冷冷地盯著他看。劉老四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他咬咬牙,狠下心來:“我說。我跟老陶吵了一架,我有心找他不痛快!”


    他骨碌碌地灌下了一杯子水,鼓足了勇氣說了下去:“老陶減刑了,跟我前後腳出的監獄。說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可誰會把蹲過大牢的人當人看啊!我們要活出個人樣子來,就得找門路。我跟老陶說,他不能給人白頂缸。既然他老娘都死了,這世上也就是光杆一個,沒什麽好怕的。十幾年的牢房都蹲了,還不如豁出去搞迴大的。他不是上頭有個大人物麽,找人家去,人家是如來佛,手指縫裏頭漏出點兒來,就夠我們吃香喝辣的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個大領導,還養不活幾個工程了?”


    警察朝旁邊的書記員示意了一眼,後者過去幫劉老四續了杯水。劉老四二話不說,骨碌碌地又全都喝了下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陶鑫拒絕了劉老四的要求,還嘲笑他說,什麽吹牛的話都當真,真是傻了。


    劉老四發狠:“他這明顯是蒙人的。他跟我們又不一樣,是在社會上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上了歪道的。他以前就是個老板,好端端的綁架朋友的孩子,還沒勒索到錢,就被抓了。這可笑不可笑啊,他要是背後沒什麽目的,除非大白天見鬼。你們警察居然也就這麽結案了,都懶得往下頭多想想。行了,我接著說。陶鑫不肯帶我一起幹,就是看不起我,覺得我這人沒能耐。他都不把我當迴事了,他有房子住也不肯留我一塊兒住,我幹嘛還給他臉,我就是要讓他不痛快!”


    警察麵無表情地看著劉老四,突然間笑了:“看來網貸跟高利貸還是兩迴事,不能放在一起看啊。”


    劉老四的麵上慌裏慌張的,他幾乎快要哭出聲,連連擺手道:“別別別,我真的沒撒謊。我就是不痛快,也想讓陶鑫不痛快。這王八犢子看不起我,我也讓他嚐嚐叫人看不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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