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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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無理取鬧』


    老實說,我不覺得自己喜歡她,但自從升上三年級時在學校看到她後,不知為何,就覺得自己必須愛上她才行。一方麵因為我們都選修了一樣的課,所以在大學裏大部分時間都一起行動,到外麵玩時也多是兩人並肩而行。事態演變到這般程度,我開始覺得必須要有一個在一起的理由。這麽一來,或許愛上對方會是最便捷的方法。


    「等一下要不要去哪裏走走?」


    我一邊接過用來選修課程的課堂時間表,一邊開口約她。她有一對溫和的圓眼睛,個子不高,矮了我一顆頭。寒假見到她時,她還任瀏海隨意生長,現在已經剪齊到眉毛的高度。至於其他需要特別一提的地方,就是她個子雖小,卻有個大腳丫。對於這點,她本人似乎也很在意,這使她的動作看起來和身穿人偶裝走路的人有幾分相似,她似乎很討厭這點。


    「嗯,好啊。要去哪?」


    她一邊答應我,一邊把摺好的課堂時間表塞進肩背包,再撫平不小心翻摺起的紙角。不論是我約她,或是她約我,大多時候我們都很幹脆,甚至不會有沉默的時刻。彼此間的互動如同望著河流發呆那般地理所當然。


    她也一樣,我怎麽想也不覺得她喜歡我。我們之間沒有伴隨戀愛而來的那種如膠似漆的情感。人們在把行李塞進旅行袋時,會很重視效率地不肯放過任何縫隙,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就有如恰巧被塞進相鄰位置的兩件行李。


    「那去大須喝咖啡好了。」


    走出又稱為高塔的中央大樓之前,我一直思考著要去哪裏,最後選了一個安全的地點。寒冷天氣已持續了好幾天,今天是個例外的好天氣,宛如來到5月上旬般的晴天,很適合在戶外散步。一座彌漫這般春天氣息的城市,這就是熱鬧的大須給我的印象。


    「為什麽要特地去大須?你想買什麽東西嗎?」


    「嗯……也沒有。隻是覺得逛逛衣服也不錯~」


    雖然多半隻會在店外看一看擺設的衣服,並不會花錢買就是了。


    走下階梯後,她迅速掛起笑臉說:


    「既然都要跑那麽遠去大須,我想去吃築地銀章魚燒耶。」


    「章魚燒?上次去的時候也吃過了啊。」


    「不是啊,肚子剛好餓了,而且我也愛吃章魚燒。」


    她隔著衣服拍了拍沒什麽份量的纖瘦腹部。順道一提,如果是我拍她的肚子就會挨揍。不用說,當然是挨拳頭。或許沒被罵性騷擾就該偷笑了吧!


    「好吧,那喝完咖啡後就去吃章魚燒。」


    「為什麽你那麽堅持要喝咖啡?」


    「因為聽說一般都是要這樣。」


    喝咖啡很重要。說到約會,當然就要喝咖啡。高中時期我很仰慕一個大我兩屆的學姊,這是她教我的。每次和那位學姊出去時,我們總是在喝咖啡。那個時代除了去喝咖啡,頂多隻有保齡球館可以去而已。


    「你在說什麽啊?」


    麵對不得要領的我,她把雙手交叉在身後,身體向前傾,並保持這樣的姿勢往前踏出一步,探頭看著我的臉露出微笑。


    我也露出意思含糊的笑容做出迴應,並為彼此的平淡反應感歎。


    「唉……」


    這種時刻如果能夠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好了,好難啊!


    平均分擔了五百圓的章魚燒和六百圓的蔥花章魚燒後,我虧了五十圓,她則相反。不過,說到平均分擔這種製度,本來就是敢點貴的人贏,所以現在這種狀況也算是我自己選擇要虧錢。我按照慣例,在付錢時又思考起相同的事。


    走出大須觀音車站後,步行約五分鍾。我們在位於商店街的築地銀章魚燒買了章魚燒,並坐在店旁邊的長椅上。雖然時間已接近中午,但沒有客人排隊,所以我們很快就買到了章魚燒。買好章魚燒坐下來的那一刻,我才想到忘了喝咖啡。都是因為剛才隨著電車搖晃,聊天聊得太開心,我才會完全忘了這件事。總不可能拿著章魚燒進咖啡廳吧。她立刻切開章魚燒,一邊吹涼一邊開始吃起來。我斜著眼看她,死心地暗想「算了吧」。


    今天似乎是高中和國中的開學典禮,路上可以見到很多身穿製服的學生。真羨慕他們迴家途中可以經過這種熱鬧地方。我的老家在鄉下,從家裏到學校頂多隻會經過墳地和公園,根本沒機會順道去哪裏玩。


    高中和大學比起來,大學比較有趣。不過,高中生有一種獨特的氛圍,一方麵因為被限製待在校內的時間很長,所以一整天的密度比大學高出很多。原本裝滿小小容器的水,在名為大學的寬敞地方擴散開來,並且變得稀薄。


    當然了,這也可以解讀成世界變遼闊了,所以並不全然是壞事。


    在我陷入沉思的這段時間,她默默地吃掉了三顆章魚燒。她的臉頰變得像章魚燒一樣圓鼓鼓的,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能夠討她歡心當然很好,但照這樣下去,隻是來吃個章魚燒就結束了。今天也會在沒愛上她的情況下宣告結束。


    想要愛上一個人,隻要去了解對方的優點就好。


    於是,我立刻提出要求。


    「讓我看看你有什麽優點。」


    「啊?你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


    她顯得慌張失措。「優點?」她歪頭苦惱著。以她的個性來說,應該不會說「長相」是她的優點,但有必要想這麽久都想不到嗎?


    苦惱到最後,她用牙簽叉起一顆香味四溢的圓球遞過來。


    「那麽,請你吃一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這樣好像在催你似的。」


    我收下一顆蔥花章魚燒。雖然她給我的那一顆上頭幾乎沒有蔥花,有些名不副實的感覺,但我還是直接送進嘴裏。咬下後,舌頭立刻被燙傷了。我瞠大雙眼尋找可以喝的東西,但身邊根本沒有飲料,我隻能搗著嘴巴與章魚燒拚命搏鬥。


    「你看,我人很好吧!」


    「嚼,對啊,心胸好寬大。」


    吞下還熱騰騰的章魚燒後,我喘了口氣。


    「接下來……」


    好像不是這樣,不是的。這明顯不是我要的。


    「也讓我瞧瞧啊,你的優點。」


    她在臉上浮現壞心眼的笑容,反過來要求我。我早料到她會這麽做,所以已經準備好答案。我才不會靠章魚燒,我靠的是鄰居。


    「我和某個名人住在同一棟公寓。」


    「喔?」


    「隻是聽說啦。」


    「喔。」


    「沒有啦,是房東告訴我的。我還不曾和那個名人說過話。」


    我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個有名法。


    我搔了搔頭。「什麽嘛。」她本來就沒什麽興趣,所以也不怎麽失望。


    到最後,我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優點。


    沒有任何一點美好的部分能夠讓我立刻舉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我們彼此不會愛上對方。想要把愛上對方當成理由這件事本身,會不會方向原本就錯了呢?那麽,還有什麽其他理由嗎?


    「你寒假都在做什麽?」


    她問道。去年這時期好像也聊過同樣的話題。


    「我在計畫要做很多事情,結果想著想著寒假就過完了。」


    「你怎麽都長不大啊!」


    之前果然也說過同樣的話題,而我錯就錯在連迴答都一樣。


    她一副開心的模樣晃動著肩膀。真


    難懂,重複去年有過的互動有什麽好開心的?


    因為她已經吃完章魚燒,為了不要讓她等太久,在那之後我也迅速吃起還原封不動的章魚燒。因為太過拚命,章魚燒塞了滿嘴,既不能說些貼心話語,也無法帶來會令人心情雀躍的互動。話說迴來,就算在可以正常交談的情況下,我本來也不會說什麽風趣的話就是了。如果我是一個懂得用說話技巧來迷倒別人的人,我或她其中一方應該更輕易地就能愛上對方了。


    把吃完的章魚燒盒子丟進店旁邊的垃圾桶後,我們漫無目的地走了出去。路過色彩繽紛的外郎糕店(注1:外郎糕是指在米粉內加入砂糖,蒸煮製成的日本傳統甜點。)後,一邊看著鞋店的櫥窗商品,一邊閑晃。不過,在這之間,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她。


    所以,眼睛看到的事物無法轉換成資訊輸入腦中。


    她似乎也發現我在發愣,所以提醒我說:


    「你今天很沒精神耶。」


    我沒有正麵迴答,而是拜托她完全不相幹的事情。


    「欸。」


    「嗯?」


    「你可不可以擺一個可愛的姿勢給我看?」


    這麽一來,我就可以因為她的可愛而拜倒裙下(我是說如果有的話)。基於這樣的想法,我請她提供協助,但麵對如此唐突的要求,她再次不知所措。


    「你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啊?竟然還有part 2。」


    「我想說今天是這樣的日子。」


    「是怎樣的日子啊……」


    她別過臉去,一副抱怨的模樣嘀咕道。不過,可能是立刻轉換了心情,她抬起頭看著我確認說:


    「可、可愛?哪種類型的?」


    「啊?有分那麽多類型嗎?」


    「有吧。像是以小孩子為對象的可愛,或是靠服裝表現出來的可愛就不一樣吧!」


    說得有理,但我想看的是姿勢,跟類型無關喔。


    「這樣的話,就交給你決定好了。」


    「難度太高了吧!可愛、可愛……我知道了,這姿勢如何?」


    她用力拉長上手臂,然後,就這樣保持這個姿勢,一副彷佛在說「如何啊?」似的模樣觀察我的反應。我很努力地想要理解她的姿勢,所以站遠一步仔細觀察整體模樣,但還是沒能夠理解她的「可愛」。


    「抱歉,請你說明一下可愛的點在哪裏?」


    「你看喔。」


    她發出指示要我注意看伸長的上手臂。我把臉貼近,凝視著上手臂。


    「皮膚很好吧!非常光滑。」


    「嗯?嗯。」


    「也就是說,卡哇嘎伊、卡哇伊(注2:此處為諧音字,卡哇嘎伊為皮膚很好的日語發音(かわがいい),與可愛的日語發音(かわいい)近似。)!」


    她笑容滿麵地斷然說道,還自己加了開心的跳躍動作。


    「………………………………呃、嗯。」


    雖然我忍不住停下腳步,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我有種下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感覺。


    我感受到很大的衝擊力,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很強烈嘛!


    她僵硬的笑臉中,眼神搶先一步變得冷漠地說:


    「可以了吧?」


    「嗯,是我不對。」


    縮迴緊繃的皮膚後,她顯得難為情地低下頭。我的心情也相同。


    「嗚啊~~~~」


    「啊~~~~~」


    我們兩人一起哀嚎。不過,走了幾分鍾後,兩人都已經重新振作起來,所以受害的情況並不嚴重。


    「你說要去看衣服啊?」


    「嗯……」


    走出商店街的拱廊來到外頭後,我抬起頭。這時,朱漆大門正好印入眼簾。把目光移向朱漆大門的方向後,看見觀光客團體正站在門前拍照。


    「要不要去神社走走?」


    「咦?好難得喔。」


    「因為剛好看到神社。」


    我從來沒有認真參觀過神社,頂多隻有走捷徑時會穿過神社。每次來到大須都會看到神社,所以覺得應該可以找機會去參拜一下。


    「可是,去神社頂多三分鍾就會逛完,沒什麽事情好做吧?」


    對她而言,神社似乎隻是一個參拜的地方。雖然我也想不到在神社還可以做什麽,但如果逛膩了,再去其他地方就好。我一個人住,也沒有人會等我迴去,所以時間充裕。


    我一邊走,一邊斜眼觀察她,陷入了思考。她的右手抓著包包停留在腰部,但左手晃來晃去好像挺閑的……對了,或許觸摸會是一種契機,好像經常聽到類似這樣的事情,我們之間肯定是缺了溫度。也就是說,試圖拍她肚子結果被揍一拳,以結論來說會是正確的舉動。我是說應該啦!


    「來牽手吧!」


    我把掌心向上,並朝向她伸出手。這是她今天第三次露出慌張的表情,但這次的反應最強烈。她身體往後仰地後退一步,眼珠子不停在打轉。


    「怎、怎麽這麽突然?你今天好像很多這種舉動喔?」


    「因為我有很多思慮。」


    「思慮……啊。」


    她搔了搔臉頰,一副彷佛在說「你這樣算什麽說明啊」似的模樣。


    挺起往後仰的腰部後,她張大了眼睛。接著,突然用手掌心拍打起臉來。她一邊用雙手蓋住整張臉,一邊拍打了好幾下。「你在做什麽啊?」這迴換成是我瞪大了眼睛。她是在讓自己鼓舞幹勁嗎?


    啪啪啪!最後充滿節奏感地連拍三下後,宣告結束。當然了,她的臉頰也變得紅通通。而且,眼裏還泛著些許淚光,好像很痛的樣子。除了這些現象之外,她露出如往常般的表情抬頭看向我說:


    「你說要牽手啊?」


    「呃……是啊。」


    我不禁懷疑起她剛剛鼓舞幹勁的動作是不是為了捏碎我的手。


    「嗯……可以啊……喏!」


    她一副像在要求握手似的模樣伸出手來。看見她如此正經,我不禁有些難為情,但畢竟主動提出要求的人是我,隻好故作鎮靜地牽起她的手。


    雖然她的腳很大,但手的比例和身體一樣嬌小。我的手輕易地包住了她的手。我輕輕握著還顯得稚氣的手,就這樣和她對上了視線。可能是鎮靜不下來,她的眼神飄移不定。我似乎也一樣,從剛才到現在,背景不停在變換。這是我們第一次牽手嗎?我想應該是吧。


    我們就這樣牽著手走路。如果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必然會造成他人的困擾。當這樣的擔心閃過腦海的那一刻,就表示牽手也沒什麽太大效果。


    「有什麽感想?」


    「可能是醬汁的關係,有點黏黏的。」


    「給我放手,你這個混蛋!」


    老實說出感想後,被甩開了手。她果然會有這種反應。既然知道,就別說啊!我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表示懲罰。人們之所以說誠實是一種美德,是因為周遭有人因此而得到好處,才會用這種說法來讚揚對方。人類生來就是會說謊的生物。


    我探頭一看,發現她為了確認黏著度,正用力搓緊食指和大拇指。發現我的視線後,她從包包裏拿出麵紙,用麵紙包住指尖用力擦拭。


    算好她擦完手的時機,我也用衣角擦了擦手。


    「嗯……那個,要不要再牽一次看看?」


    我試著再次伸出手,光是牽一下手確實沒什麽意義。她先確認手指已經擦幹淨後,露出懷疑的眼神看著我說:


    「你今天真的很怪耶!到底有什麽企圖?」


    「也不是什麽企圖,我隻是想安心而已。」


    「安心?」


    我想要有一個


    和她在一起的確切的理由。不隻是因為偶然或自然而然發展在一起,而是再加上我個人的想法或動機。然後,我希望她也有確切的理由。


    我猶豫著該不該把這樣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因為有預感會破壞平和的氣氛,所以我不敢告訴她。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迷失了。


    「沒有啦,老實告訴你好了,因為觸感很柔軟。」


    像是虎口的部位摸起來軟綿綿的,感覺很舒服。若是說明得如此詳細,可能會被當成變態,所以自我克製了一下。不過,她會怎麽解讀我的感想呢?她一副感到無趣的模樣,保持犀利的表情,像在搶東西似地牽起我的手。


    重新牽好手後,她一邊低頭看著腳尖,一邊說:


    「你不是沒什麽精神嗎?」


    「那隻是你自己這麽認為而已。」


    在那之後,我控製著不讓自己有輕率的發言,並且一直牽著手在人行道上走路。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互相碰觸的手比預料中加溫得更快。雖然難得彼此都把手擦幹淨了,但肯定一下子就會開始流汗。然而,我沒有因此覺得可惜。


    我們從正門走進大須觀音寺。不知道是不是這家神社的特色,年輕香客總顯得特別醒目。我們自然也不例外。


    經過整理的碎石路踩起來很舒服。成群的鴿子飛到石路上,再從觀光客的腳邊穿梭而去。正門附近有一位身穿法被(注3:日本的傳統服裝,為長度及腰或及膝的和服外套,經常在廟會祭典時穿著。)的歐吉桑,一副得意模樣對著觀光客解說神社。


    「聽到像那樣的解說,就會讓人想起校外教學。」


    我路過時這麽嘀咕,她表示認同地說:「嗯,我懂!」在那之後,我們的心情變得開朗,很自然地保持牽手的姿勢伸展手臂。朝向左右兩方伸展到極限後,就像被拉長的橡皮筋縮迴來,也像張開的貝殼突然閉起來似地闔起,最後正麵互撞。當然了,我完全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有何意義,感覺就像動物互相打鬧。


    在離心力的引導下這樣互撞後,她的下巴刺中我的胸口中央,真是痛死人了!因為實在太痛,我忍不住按住胸口。


    就這樣,我們放開了彼此的手。讓一直找不到機會放開的手迴到原位,內心的某部分感到了安心。不過,這迴換成煩惱放下的手不知道該握成拳好,還是自然擺動就好。一旦在意起平常不會注意到的事情,就會變成棘手的重擔。


    盡管因為這些問題鎮靜不下來,我還是試著詢問說:


    「你高中的時候有沒有喜歡什麽人?」


    我抱著或許能夠得到某些參考的心態而發問。她不改表情地迴答說:


    「當然有啊!就是同班的……他叫什麽名字來著?」


    「連名字都不記得了,你真的喜歡人家嗎?」


    她板起了臉。因為嘴唇嘟起,所以視覺上很容易知道她在生氣。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我單戀人家,根本沒和他說過話嘛。」


    她鼓起雙頰說道,語尾還刻意裝可愛。大家都是這樣子嗎?我也是嗎?我試著迴想高中時期憧憬過的學姊,學姊的名字和麵容很快地浮現腦海。


    這可能是多虧我經常和學姊聊天,也經常一起喝咖啡吧!


    那麽,對於不曾一起做過任何事情的對象,她到底是怎麽喜歡上對方的?


    「你還記得喜歡那家夥什麽地方嗎?」


    「一開始當然是看外表囉!那時就覺得他很帥。」


    「嗯。」


    以這點來說,她完全沒有問題。她的外表不錯,我的怎樣就不知道了。


    從這種簡單易懂的方麵著手去找,應該會是個好點子。


    我們混在觀光客中,隨著觀光客的腳步來到本殿,這是我第一次走到這麽裏麵,本殿裏傳來像是檀木的香氣。微暗氣氛之中,我一邊迴想被迫到處參觀寺廟的小學畢業旅行,一邊排在香客的隊伍中。雖然不知道參拜方法,但排到我們的時候,我模仿上一個人的動作在心中冥想,她也閉起眼睛祈禱。


    每年大年初一時我也不曾去過廟裏,所以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向神明祈求。不過,正式向神明祈求這種說法也有些奇怪就是了。如果向神明祈求就真能靈驗,我們將必須大幅修改努力的方向。基於這樣的想法,我除了祈求心靈的安定,並不會向神明祈求更多。


    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態度也可以套用在身旁的她身上。


    雖然很平凡,但和她在一起能夠讓我的心靈獲得平靜,感覺很安穩。


    「你向神明求了什麽嗎?」


    「我求神明讓你忘了剛剛那件事。」


    「剛剛?啊!卡哇伊喔!卡哇伊~」


    我伸長手臂學她的動作。她生氣地打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出乎意料地響亮,香客都迴頭看向我們。有點尷尬呢!


    為了逃離香客的目光,我們走出本殿。雖然隻閉上眼睛一會兒,但戶外的猛烈陽光讓人感到昏眩。隨著光線散發不同的質感,櫻花凋落後讓人感受到春天真的來臨了。同時,即將展開的上學期課程也令人感到沒勁。


    「你求了什麽?」


    「嗬嗬嗬,秘密。」


    「你在說什麽啊,真惡心。」


    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說道。蔥花沾在她的虎牙上,但我始終保持微笑,到最後都沒有提醒她。這樣就能夠報一箭之仇,誰教她沒讓我吃到蔥花。


    「……連我都覺得自己太沒度量了。」


    這樣她要愛上我也很困難。


    今年我和她都升上三年級。以目前修得的學分來看,升上四年級後,就不需要頻繁地去上課。一方麵還要參加就業活動,我們見麵的機會一定會大幅減少。


    所以,這一年會是和她悠哉度過的最後一年。


    我向神明祈求在這一年內找到「它」。


    找到愛上她的方法。


    四月『我甚至知道她穿幾號鞋』


    要愛上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我對她一見鍾情。


    她和我就讀同一科係,遇見她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不過,就算到了現在,第一次與她四目相交時的衝擊,仍然深深烙印在我的背上。每次迴想起來,都會感覺到一股微弱電流爬過背脊,這股輕微的刺激感征服了我好幾年。


    我到底愛上她什麽?我沒有這種無聊的煩惱。光是偶然和她那小石子般圓滾滾的成熟眼珠交會,就足夠讓我保有一整天的幸福了,根本不需要有的沒有的理由。因為過度思慕她而產生的壓力讓我引發胃痛,到現在都還沒有痊愈。遇見她一個月後,我就和「胃活(注1:日本藥廠樂敦所銷售的腸胃藥。)」變成了好朋友。


    我甚至知道她穿幾號鞋。應該說,我隻知道她穿幾號鞋。我在車站前的鞋店打工,而她的到來是一個美好的命運安排。然而,她來的時候,一個疑似男朋友的男生也陪著她,這則是一個令人悲歎的事實。那家夥和我們就讀同一所大學,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直在她身邊。她能夠度過平順的大學生活固然值得開心,但連男朋友都交了,就讓人無法真心給予祝福。第一次看見那個男生時,在負麵涵義上,讓我受到很大的衝擊。雖然要說出「謝謝光臨」真的很痛苦,但拜打工經驗所賜,讓我能夠完整說出來。太悲慘了!


    我整整躺了三天,也哭了,還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不過,在我尋死之前,公寓遭到強風吹襲而瀕臨解體崩塌,所以我急忙逃到屋外,也因此存活下來。


    於是,我又開始打工,又開始向客人鞠躬說「謝謝光臨」。我也會去大學上課,並且用視線追著她的身影跑。有時候,也會運用視線以外的方法追著她跑。因為幾乎所


    有時間她都和那個男生一起行動,所以反而不會注意四周,我要追著她跑很容易。


    不論是和那個男生談笑的身影,或是互相開玩笑打鬧的身影,光是目擊,都會讓我的胃劇烈翻動且受到壓迫。壓抑不住的嫉妒、煩躁及不安情緒讓我忍不住彎起身子,就快要當場倒地。痛苦掙紮一番,絕望情緒傾泄而出,一股想要就這麽尋死的衝動湧上心頭。身上的汗水也不停地流下,要不是因為在意他人的目光,我應該早已流淚了吧。


    到最後,我會開始後悔為什麽要這麽喜歡她。每次一有這種想法,我就會忍不住強烈憎恨自己否定對她的愛戀。


    盡管沒有任何接觸,甚至連平常的打招唿都無法如願,我的生活還是以她為中心,且劇烈失常。健康方麵也受到影響,我什麽事都不想做,整天隻知道胃痛的感覺。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我升上三年級。直到上周三,才得知今年總算有少許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每周有一段時間隻保留給我和她。


    隻有星期三的第一堂課那個男生不在她身邊。一方麵因為第一堂課的時間本來就太早,所以很少人會出席。寬敞的教室裏隻坐了六、七名學生。大學可以自由選修課程,沒必要一大早就來上課,想必大部分的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吧!如果不是因為她會像現在這樣來上課,恐怕我也不會出席這堂叫什麽中小企業論的課了。


    選修課程時,我理所當然地在靠近她的座位偷聽對話,也因此得知這件事實。當時為了掩飾笑意,我不知道忍得有多辛苦。理所當然,當時那個男生也在她身邊,但他不願意一大早就來上課。


    那家夥其他課幾乎都和她選的一樣,隻有這堂課他不在。


    這麽一來,我隻有一個選擇。根本不需要動腦,我的手就自己動了起來。


    她每次都會坐在靠近教室正中央的座位,我則是固定坐在隔了兩張桌子的左斜後方。因為她是個左撇子,所以抄黑板的時候,總會期待她的目光會不會瞬間捕捉到我。雖然我從未和她交談過,她也已經有男朋友,但我還是沒辦法因此死心。


    以客觀的角度來看,我知道自己的行徑不管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惡心。萬一被她知道了,一定會覺得毛骨悚然,到時我肯定會沉入淚海之中,並且被失意掩埋。但是,我還是沒辦法裝酷地和她保持距離。


    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我隔著兩張桌子望著她的背影。


    邂逅至今兩年以來,這是我和她有過的最短距離。


    教室裏沒有開燈,講師在晨光之中開始上課,不過,沒有人會聽一位白發蒼蒼的年邁講師嘮叨。出席的七名學生當中,有四人趴在桌上睡覺。事實上應該有八名學生,但有一名學生拿到一開始發的講義後就離開了。現場隻有三個人抬著頭,包括我和她,還有另一名學生。


    她托著腮不時看向講義,但看起來還很困,好像覺得很無聊。我則是出神地注視著她,甚至還忍不住怨歎起九十分鍾的上課時間太短。平常總覺得每堂課的時間過得很慢,現在的時間卻像水管流出來的水一樣,瞬間就流逝殆盡。我和她的時間流動速度有著很大的差異。


    在時間如此急速流動之中,隻有我的右手跟得上速度。我在筆記本角落、講義空白處畫上她的側臉。畫圖是我從小的興趣,因為不曾間斷過,所以畫圖變成我唯一會被人誇獎的優點。拍照應該會被罵,但如果隻是素描側臉,相信任誰也不會有意見。


    我不曾和她互相凝視,事實上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沒能畫出半張正麵的臉,就隻有這點讓人感到遺憾。哪怕隻有一次也好,我祈禱著能夠有機會從正麵畫她的臉。


    她今天不時放開自動鉛筆,注視著左手,過去不曾看過她有這樣的舉動。她捏著食指,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我定睛細看,但沒發現她的手指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隻覺得很美而已。


    反覆幾次握拳又張開的動作後,她重新拿起自動鉛筆。她的手很小,但腳很大。她一定很在意吧!在鞋店被那個男生取笑時,她顯得很不高興的樣子。雖然我當時心想「換成我就會說些貼心的話」,而對那個男生心生怒氣,但我什麽話也不會說。她甚至沒發現我和她是同科係的學生,陪著她的男生也是同科係,但也是一樣沒有發現。


    第二次來店裏試穿鞋子時,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穿襪子。看著她的腳拇趾,我甚至有股「想要舔她的腳」的衝動。光是如此就足以讓我心神恍惚,腳趾滲出的汗水也會變成甘露吧!


    因為聽到與課堂無關的內容,我抬起頭看向講師,不知為何講師正說著壽喜燒的話題。或許這話題到最後會變成中小企業的例子,但我完全抓不到重點。不知為何她也抬起頭,一副頗感興趣的模樣。


    「…………………………………………」


    她的自卑感也好,弱點也好,我願意肯定她的一切,也願意成為支持的力量。但是,對於我的這般心意,她應該會覺得極度惡心吧!對於我,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心,她當然有權利選擇托付自己的對象。麵對單方麵過度膨脹的醜陋氣球,想必隻會引發人們作嘔的心情。


    每次我都會這麽幻想,等這堂課結束後,就去向她搭話。和她恩愛地走出教室,再直接去下一堂課……我做過這般想像的次數已不下一百次、兩百次。我甚至每兩天就會作一次夢,可能是因為起床時現實與幻想的分界變得太模糊,所以不覺得睡著過。有時候明明不是睡眠不足,卻會覺得腦袋鈍鈍的。


    除了看著她的時候、想她的時候,我不覺得自己活著。隻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是真實的,我深深覺得其餘片刻全是幻想的多餘部分。


    課堂結束後,她很快就離開了教室。如果追著她的背影走出去,就會看見和那個男生會合的場景。不用多說,我當然最討厭她的男朋友。


    不過,就算那個男生沒有站在她身邊,那個位置也不可能是我的。如果能夠保證那個位置是我的,就算有千難萬難在前方,我也一定會設法排除那家夥。


    然而,事實上她的視野裏沒有我的存在,我連在眼前飛來飛去的蟲子都不如。對她而言,不管我是從身邊走過,或是在北極凍死都沒什麽差別,也毫無關係。我是一個甚至不會擦身而過的百分百陌生人。


    我甚至不被允許把喜歡她的心情表現出來。


    所以,就真正的涵義來說,我還沒愛上她,因為無法成立。


    我獨自坐在連講師也已離去的教室裏,把視線移向右側窗戶。


    無數蓋好的墳墓,彷佛埋葬我日日夜夜滿溢的相思,沉在地底下。


    誰來告訴我,可以愛上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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