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棹木高彰 插畫:himesuz


    譯者:筆君 潤色:墨君


    =================================


    和霧香最初認識,是在五月的滿月之夜。


    晚上九時許,想必這時的校舍一個人也沒有。我沉浸在奇怪的優越感中,閑庭信步地走過通往校門的道路上,結果發現有一個女生坐在下操場的台階上,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而且那個女生似乎注意到了我,向我轉過頭來。


    「晚、晚上好……」


    我有些呆呆的,打了聲招唿。


    「……晚上好」


    用生硬的問候迴應的這個女孩,就是霧香。


    「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我不可能認識全校學生,但我對她沒有印象。因為她沒有穿著我們學校的製服,所以我以為是非法入侵。


    「你還不是一樣?」


    霧香態度強硬地頂了迴去。我看著我展現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製服,迴答道


    「我可是這裏的學生……」


    「我也是這裏的學生哦」


    「啊,是這樣啊……。幾年級的?」


    「……二年級」


    霧香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嘟噥著。


    「那,我們是一個學年的呢。你幾班的?」


    「……這種事,你管不著吧。你這人真惡心」


    哇,突然就說我惡心,真過分啊。隻是問個班級而已,怎麽就惹著她了啊。


    「那個,雖然這話可能輪不到我說,不過,放學時間早就過了哦。話說,為什麽穿著便服?是落下東西了麽?」


    「和你無關吧。你自己倒是快點迴去啊」


    嘛,我並不喜歡這種傲氣的女孩,放著不管倒也心安理得。不過我還是感到好奇,於是在她所坐的台階對麵的一角坐了下來。


    「迴去啊」


    「……那個,月色好美?」


    我做出富有詩意的迴答。


    我自己這麽覺得,可是霧香仿佛用看著非常惡心的東西一般的眼神看著我,直截了當的說我「惡心」。


    哎,這可真要命……


    我歎了口氣,仰望掛在夜空的明月。


    「今晚是滿月哦」


    「還想扯月亮的話題?」


    「啊哈哈哈哈……」


    我想要用笑聲糊弄過去,可是聲音發幹。我果然不擅長應付這個人。


    「知道麽?月光是死者之光哦」


    我嚇了一跳。


    沒想到她會主動說起月亮的話題,而且突然還冒出「死者之光」什麽的……


    「以前讀過的書裏麵寫著。太陽的白晝之光,乃生者之光。可是月亮隻不過是反射太陽的光,即死者之光。所以,不想長大就可以沐浴月光」


    「誒?此話怎講?生者的光是太陽的光吧?那麽不是要多多的沐浴太陽的光麽?」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


    霧香突然站起來,仿佛完全接受圓圓的月亮的一般,仰對著天,張開雙臂。


    「沐浴在陽光之下就會生長。植物也是這樣吧?照射太陽來進行光合作用呢。因為太陽的光是生者之光,所以沐浴在陽光之下會不斷成長。不想成長的時候就不能照射太陽光,必須沐浴在死亡之光下」


    「所以是,月光?」


    「沒錯。死亡之光無法孕育生命。取而代之,會將現在,原原本本的保留下來,維持永恆哦」


    霧香陶醉的凝視滿月。


    她的側臉有些憂愁,充滿魅力。


    我不由別開視線,抱怨起來


    「得到永恆又怎麽樣呢?」


    霧香不開心地轉過頭來等著我。


    「既然有話想說,那就說出來啊」


    「……不,沒什麽」


    「反正就是那個吧,『生命正因為是有限的所以才寶貴』之類煩人的說教吧」


    霧香哼了一聲,走下台階。我站起來說「我沒想對你說教」。


    「怎樣都無所謂了。你還不趕快迴去?」


    雖然想讓她早點迴去,可我卻把這樣的想法咽了下去,試著說了別的事情。


    「不是『你』。我叫真宮司翔」


    「…………」


    走下台階的她,一臉驚訝地轉過頭來。感覺動作就像不由自主似的。


    「真宮司,翔?好漫畫的名字」


    「才不像漫畫!你在說什麽啊!」


    ……的確,連我自己覺得都像。不是漢字,而是片假名的カケル。雖然不知道我家父母當時究竟是怎麽想的,在我上中學的時候覺得特別難為情。名字被擅自取作了「翔」這個漢字。


    嘛,我承認這麽做是有順勢問出霧香名字的不軌企圖。而且,她也有一半中招了。


    「那麽,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盡可能裝出生氣的口吻問出來之後,霧香表現出略微思考的率直舉止,之後燦爛的笑起來


    「我叫霧香」


    「霧香?姓呢?」


    「不告訴你」


    「鬧哪樣啊,這是」


    「我又沒必要告訴你。又是問班級,又是問名字,真惡心。翔,真惡心」


    ……哇。這個人真難纏。


    「哎。都是翔的錯,什麽都沒幹成。我迴去了」


    霧香留下這句話,飛快地登上台階,不知朝哪兒走掉了。


    「……校門在那邊來著」


    被獨自留下的我,隻能對著向校門相反方向走去的她如此呢喃。


    總之,這就是我與她最初的相遇。


    然後第二天,我在教室裏聽到了不好的對話。


    「呐。昨天晚上,似乎出現了哦」


    早班會開始前。


    在我鄰桌女生的周圍,展開了這個話題。


    「曾經自殺的學生的幽靈」


    「不會吧。在哪兒在哪兒?」


    「聽說是半夜裏在學校前麵路過的前輩的朋友看到的」


    前輩的朋友是誰?——盡管是引人吐槽的話題,但她們無視了這一方麵,固定的怪談話題聊得非常起勁。


    「好像,那個人從便利店迴家經過學校前麵,還是騎自行車的」


    我有時覺得,這種傳聞係的故事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總是特別詳細呢。基本上,是為了讓謊言顯得逼真才這麽處理的吧。


    「之後就出現了。在運動場有下去的台階對吧?那裏坐著一個人影」


    「討厭啦」


    明明應該害怕才對,可發出的是歡快的尖叫。


    「前輩說,這所學校以前好像有學生跳樓自殺過。那個人的幽靈會出現了」


    ……怎麽迴事,感覺聽下去了。


    雖然想過跟她們解釋實情,不過她們也不會把我當一迴事,所以算了。


    總而言之,我基本上就是空氣。


    我在這個二年四班中的地位,就是空氣。


    座位定在教室靠窗戶的最一排這個絕好位置,所以大家無論上課還是休息的時候都幾乎看不到我,總之就是,比起無視更傾向於沒有察覺。感覺我存不存在沒有差別。


    啊,要說和空氣之間的唯一不同點就是,沒了空氣大家會很困擾,而我就算不存在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麻煩。


    ……哎,我自己都這麽斷定了。


    這件事就這樣了,我和霧香的密會(雖然不是那種色色的東西)之後也在持續著。


    在第一次見麵的三天後,我又在相同的運動場上看到了他,這次是她主動向我打招唿


    「喲,翔」


    還隻是第二次就這麽熟了呢。嘛,怎麽都好了。


    「晚上好,霧香」


    我坐在離台階稍遠的地方,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幹嘛啊,真不舒服。要說「惡心」麽?


    「來打個謎語」


    這個發展太突然了。


    「太陽和月亮同時出來會怎麽樣?」


    「太陽和月亮同時出來?黎明和夕暮不就存在這種情況麽」


    「卟卟!迴答錯誤!都說是謎語啦!誰讓你照搬地理課本上的東西啊。翔,真惡心」


    ……哎,也對呢。剛才的確是我不好。不過,求你別對我說惡心了。很傷人的。


    霧香毫不顧慮我纖細的心靈,「十、9、」地開始倒計時。幹嘛?超出時間還有懲罰遊戲麽?


    「、一」


    數到最後,霧香瞥了我一眼。明亮的眼睛在向我催促,催促我快點作答。


    就算讓我快點,我也不知道太陽和月亮同時出來會怎樣啊。難道會發生天變地異?


    「…………一」


    我沉默著,不知為何又數了一聲一。霧香用銳利的眼神催促的著我。不,就算對我擺出這種眼神,不會的就是不會啊。


    「…………零。好了,失敗!翔輸了」


    霧香像彈簧一樣站起來,雙臂交叉在胸前做了個x的符號。接著「卟」地吐出舌頭。……有些可愛呢。


    「算了算了,感覺你挺興奮呢。發生什麽好事了麽?」


    「翔輸了,所以禁止說話。好好聽我說」


    哇,真蠻橫。


    「正確答案是『明』。這麽簡單的謎語竟然都不會,翔真的是高中生麽?」


    「我是高中二年級。話說,為什麽『明』是正確答案?」


    「誒?你不明白麽?沒開玩笑?」


    ……感覺,霧香從胸口深出湧上一股感情。難道是殺意?


    「太陽就是日。是日哦。然後和月亮拚起來看看啊」


    霧香在半空中寫出「日」和「月」。日和月……啊!


    「……真沒勁」


    我垂下頭,霧香的樣子更加氣憤,叫喊起來


    「明明不知道卻說沒勁麽,你這人糟透了!翔,惡心」


    「別說我惡心」


    「惡心惡心惡心,惡心翔!」


    霧香一邊叫喊一邊衝向運動場,中途轉著圈跳起舞,開心地踩著亂七八糟的舞步。我站起來,向她走去。


    「跳得亂七八糟呢」


    我向又跳又轉的霧香說道。


    「幹嘛啊,惡心翔。真臭屁。那你跳的比我好咯」


    「不好意思,我可是跳過交際舞的哦」


    我挺直背擺出姿勢,霧香拍著手大笑起來


    「受不了了,這設定真搞笑。交際舞什麽的,一股大叔臭!」


    「才沒有大叔臭!這是紳士的愛好」


    抱歉。雖然頂了迴去,但我也這麽覺得。交際舞不是我想學的,是父母硬讓我學的。不過,大概是在糾結小學入學的時候學的,雖然沒練過多久,但身體還記得,能夠毫無壓力地跳出流暢的舞步。


    我一個人跳了一會兒,這才迴過神來。


    ……哇,好難為情。


    深夜一個人在運動場上跳交際舞。


    如果被什麽人看到,真想去死。


    話說,眼前就有一位觀眾。


    我做好覺悟,等待著再次從她口中噴出的「惡心翔」的罵名。


    可是,從霧香嘴裏出來的,不是罵聲。


    「……真的會跳啊」


    她用敬佩的眼神凝視著我。幹嘛啊,這樣超難為情啊。


    「哎。翔真的會跳交際舞啊!好厲害!教我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嘛。姿勢怎麽做?動作怎麽做?」


    霧香學著我跳了起來。不,才不是那樣。手的位置錯了,而且男性女性的舞步是不一樣的。


    我不知從哪裏教起,拚命地撓頭,向她走過去。


    「首先姿勢太糟了」


    「從這裏開始?說話不要像個小學老師啊」


    「不,可是,基礎是很重要的」


    「嘁,充內行」


    「內行算不上,但我學過。怎麽了?沒幹勁就算了哦」


    「好好好,是我不好」


    我注視著重新擺好姿勢的霧香,我首先「手臂要這樣」「視線向下」試著口頭說明。可是她完全不上手,可能開始煩了,抱怨了句「真是的」,把手伸了出來。我用視線表達出我心中的疑惑,於是她說「把手搭上來試試啊」。


    「誒……搭上來?」


    「什麽啊,不願意麽?交際舞不是男女一對一起跳的麽?」


    噘起嘴。


    啊,我總算察覺到了,霧香的舉止非常孩子氣。不過這話若是對本人說,一定會惹她生氣的。


    我說了聲「那就失禮了」執起她的手。她的手柔軟而溫暖。


    「啊」


    握住手的瞬間,霧香突然一顫,連忙拿開手。


    「怎、怎麽了?對不起」


    我什麽也沒搞清楚,先認了錯。可是霧香搖搖頭,不好意思的吐出舌頭。


    「隻是有點嚇到了」


    「……是麽。那麽」


    「嗯。有勞了」


    霧香小題大做地打了聲招唿,再次伸出手。我盡可能溫柔的拉住她的手,讓她的身體向我靠近。哇,好近。話說,快貼上了。……好久沒有這樣過了,感覺超害羞啊。


    可是對方並非跳過交際舞的練習對象,完完全全是個新人。我將手繞到她的背後,她又顫抖了一下。怎麽辦,太緊張了。而且,感覺好香。


    「這、太難為情了啊」


    果然害羞對於霧香也是一樣的,所以我更加害羞了,滿臉通紅,身體也開始發僵。那個,能不能別那麽用力呢。連動起來都很困難,已經沒心思認真跳了啊。


    「我、我說那個……」


    「什、什麽?」


    「一下子就一起跳,難度是不是太高了……」


    霧香似乎在逞強。另外,本來應該隻是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從剛開始就全力抓著我的手臂。好痛,超痛啊。


    「也、也對呢」


    聽到我的話,霧香坦率的點點頭,離開了。我依舊垂著通紅的臉,她沒有向我看過來。


    我不知不覺的,終歸是不知不覺的將牽過霧香的手拿到嘴邊。不,聞味道或者迴憶觸感這種卑劣的想法,真的隻有那麽一丁點。


    「喂、你幹嘛」


    霧香突然踹了上來。我的屁股挨了記下段迴旋踢。轉過頭去,隻見霧香用不同於生氣時紅著的臉,瞪著我。


    「下、下流。剛才,你在想那些齷齪的東西吧。真差勁!惡心!惡心翔!」


    這句話直刺我內心下流的地方——喂,這是誰唱的歌詞來著?總而言之,我的心被挖掉了一大塊,差點不小心跪倒在地。


    「我,迴去了」


    說完,霧香真的離開了運動場。我剛想追上去,但覺得這麽做太犯規了,所以隻能凝視著她的背影登上台階,朝著校門相反的方向消失掉。


    第二天我很鬱悶。


    一直趴在桌子上,連動個一毫米的幹勁都提不起來。


    被徹底討厭了。


    我滿腦子全是這種事,非常非常非常鬱悶。就像驅蟲變不成蒼蠅一般不可思議。


    隻不過,我和霧香的關係並沒有借此切斷。


    這天夜裏,我又見到了她,而且她的心情恢複如初了。


    我們從那以後有進行了好幾次夜晚的密會(雖然是這麽寫的,但絕對沒有那種色色的事情)。


    霧香說想試試,於是我便手把手教他交際舞。她的水平一點點的升上,記住了舞步,之後我們似乎能夠一起跳了。嘛,對於這件事,我也必須將自己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不過這件事暫且不提,皓月高懸的夜空之下,我們兩個在運動場上不斷起舞。


    那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


    那樣的日子,美麗得讓我希望它永遠持續下去。


    可是,世上的事情並非都是一帆風順。


    進入梅雨季節之後,陰雨綿綿不斷。


    在這樣的日子裏,霧香沒有現身。


    雖然對方也有很多自己的考慮,但我總感覺遭到了背叛,不對,應該是開始覺得寂寞,放學後一如既往的悠閑地在校內亂逛。直至日暮西沉,甚至太陽完全落山之後,我仍就坐在運動場的台階上等待著她。


    然後,我又聽到了討厭的話。


    「聽說,運動場上有跳舞的幽靈」


    鄰座喜歡怪談的女生今天也十分開心的聊著。


    一到午休這個沒有朋友在身邊的非常不爽的時間段,她們馬上便拚起桌子,拿出便當和小賣部買來的麵包,開始談論最近流行的怪談。是這樣啊,原來誕生了這樣的怪談啊……


    「說到怪談,『午夜零時』的故事,知道麽?」


    咬著菠蘿包,皮膚曬黑的女生拋磚引玉。接著女生們一齊「呀~」地發出歡快的尖叫聲。


    嗯,真讓人火大。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故事超出名呢」


    「是我們學校很久以前的故事對吧?在午夜零時就會從屋頂上跳下來——」


    「去往那邊的世界」


    「那邊的世界是哪兒?」


    「啊,不可以問這個哦。問了似乎會被拉進那邊的世界哦」


    「不會吧,討厭,剛才的不算」


    「啊哈哈哈,這貨淚奔了」


    唧唧喳喳的女生們,真是吵死了。


    話雖如此,可我的脾氣沒有大到當麵向她們抱怨。如果我擁有這種能夠把話講清楚的性格,我的人生一定會截然不同吧……


    嘛,這件事就這樣了,「午夜零時」的故事我也知道。是個很簡單很短的故事,總之就是午夜零時整點便會從我們學校的屋頂上跳下來,然後落向地麵,在落到地麵之前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雖然故事就這麽簡單,但似乎超乎預想的吸引人,甚至產生了這個故事的延伸以及以其為背景的其他怪談。帶上「我姐姐的朋友實際經曆過的故事」的開頭。


    「親戚的朋友」「朋友的親戚」之類的,感覺更偏向都市傳說了。


    午休中一邊講著沒有營養的怪談一邊對午餐大快朵頤的女生們,隨著第五節課的鈴聲響起散開迴到自己的座位。接著,我們的班主任,教日本史的老頭走了進來。


    「啊……今天……從哪裏開始講呢」


    老頭應該已經年過七旬了。雖然似乎是一直在我們學校執教的行家裏手,但他的情況誠如所見,是個在課上讓睡魔肆虐的老師。說到都市傳說,我覺得這位老頭(話說本名忘記了)才是當之無愧的都市傳說級別。


    然後,六月將盡,我開始覺得焦躁。


    期末考試?不是的。說的不是那種嚴肅的事。


    我指的是霧香。


    從那之後的兩個星期,我都沒有見到她。


    雖然不自覺地對承認這件事的自己有些窩火,但我實在想見霧香,想見得不得了。我已經無法離開她那張與飛揚跋扈和孩子的舉止無比相稱的臉龐。


    於是,我果斷放下「找她」這個自己心中的禁忌,采取了行動。


    為什麽她會在深夜出現在學校裏呢。


    這個疑問因為咱兩彼此彼此,所以無論是我還是霧香都不曾想去觸及。正如我懷著隱情,她也可能有著不便對人提及的理由。所以,我們彼此之間訂下了「不試探對方」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我感覺,白天在校內到處走尋找她是犯規的。她一定不會來找我,所以也不願意我去找她。


    可是,我實在無法忍耐下去,決定去尋找她。


    然後,我後悔了。


    她,霧香,根本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二年級的班我全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她的身影。我承受著這份打擊,想著「其實會不會是一年級?」又把一年級的教室找了個遍。想到她有些孩子氣,所以這種可能性也很充分。


    「說不定是硬著頭皮裝成熟呢」


    想到這種是,我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這種事,霧香的確做得出來。


    可是,沒找到。


    「難道是三年級?」


    因為她看上去很小,或許心情有些糾結,裝得年紀很小的樣子。原來如此。的確也有可能。我勸說著自己,又找遍了三年級的教室。


    可是,沒有找到。


    霧香不在學校裏。


    ……當然,也有可能是時機太糟糕了。比方說,我去的時候她正好不在座位上,或者那一天正好休息之類的情況。


    不過,在令我心灰意冷的事實麵前,即便迴到教室,腦子裏依舊隻想著為什麽霧香不在。


    我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歎了口氣。


    此時我突然迴想起來。


    霧香為什麽會從校門的反方向迴去?


    我們學校沒有側門,校門的反方向是圍欄,而且圍欄拉的很高。然後那一頭不遠就是森林。


    ……是專程繞遠麽?


    我開始在意,對此無法斷定。與霧香扯上關係的事情,讓我的行動格外主動。


    放學後,在蒙蒙霧雨之中,我走向了平時不會去的校舍背麵。


    那邊果然是設置著圍欄,找不到能夠出入的地方。深處建造著電力相關的建築,上麵帶著嚴禁入內的黃黑警告標識。


    我準備返迴的時候,視線的一角看到了個東西。


    那是一塊小小的石碑。


    小石碑不為人知地,靜靜地,然而周圍的雜草卻又被認真的拔過,佇立在那裏。


    啊……。


    想起來了。那是祭奠死者的石碑。是為以前從這裏跳樓自殺的學生立的。應該經曆了相當上的歲月了,現在又是誰在打掃呢。


    我在石碑前坐下,苦笑起來。


    石碑與其說是為死者,更是為了留下的遺足而立的東西。


    葬禮語氣是說為死者,感覺更像是為活著的人而辦的。死者的靈魂會如何如何,活著的人其實並不清楚。


    這種東西,隻有那種程度的價值吧。


    想到這種事情,我又苦笑起來。


    不可以不可以。


    我多愁善感起來。


    一定是這憂鬱連綿的霧雨惹的禍。


    迴到校舍的我,在圖書館裏稍微想了想,


    我主要在想,霧香究竟是何許人?


    現在,我的腦中有三種思考。


    第一。霧香是這裏的學生,沒有找到她是因為運氣太差了。


    第二,。霧香是這裏的學生,但由於某種理由不能來學校。


    第三。……………………其實她是幽靈。


    第一種情況,我應該還能見到他,所以沒必要多想。


    第二種情況,她為什麽不能來學校的理由將是重點。


    最先想到的就是所謂的翹課。其實我們班似乎也有一個不來上課的學生。雖說是似乎,但那個從四月份就沒來過教室了,早已被大家淡忘了。嗯,就像我一樣呢。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個無人認領的座位,現在依舊孤零零的擺在教室的角落。


    正在生病療養,可能是鬧出亂子在


    停學期間,這也是有可能的。隻不過,我能在半夜見到霧香,就代表她不應該是處於生病療養。停學的話,不是不讓接近學校麽?


    這樣一來,不上學的意味就變得濃厚起來。白天不來學校,半夜來。這種扭曲的感覺,我感覺能夠理解。


    然後第三種情況。


    這種可能性,怎麽說呢,我不願意去思考它。她其實是幽靈。原來如此,這是完全符合怪談的超常現象呢。


    可是,我感覺不到超常現象的魅力。更進一步說,就算霧香是幽靈,那又怎麽樣。


    雖然這是被用爛的台詞,但我還是要說,霧香就是霧香。


    她是幽靈所以就放心了?如果是人就要拉開距離麽?


    沒有那種事。


    不管她是幽靈還是人類,對我的價值沒有區別。


    對於等同與空氣,不,連空氣的價值都不如的我來說,霧香是唯一能夠好好說話的對象。是我重要的人。


    ——你尋求的,隻是能夠填補寂寞的對象吧。


    我聽得到這種聲音。


    也對呢。我不否認。或許我隻是對於偶然結識的人心馳神往而已。


    可是,這有什麽錯。


    對於一直流浪在不受任何人待見的孤獨中的我的心情,你又明白什麽?喂,你究竟是誰啊。自言自語也太讓人難為情了……


    總之,就算不關心我也不得不承認,不管霧香的真身是什麽,對我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我認輸一般高舉雙手,仰望天空。


    ……霧香,好想見你。


    這個願望,在第二天實現了。


    那是久違的雨停之夜。霧香坐在她的老位子上,望著運動場的方向。


    我壓抑著唿之欲出的感情,無座平靜地走了過去。可能又被她察覺到了,在我搭腔之前她便轉過身來。


    「喲……」


    「?」


    霧香的左臉有些腫。


    眼睛很紅。是哭過了麽。


    氣溫已經大幅度升高了,可她今天依然穿著長袖襯衫。雖說是夜裏,但一定很悶熱吧。


    「……好久不見、了呢」


    我勉強擠出聲音。「是呀」霧香笑眯眯的迴答。


    其實,我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想知道,她腫起來的左臉,和暫時沒能相見是不是存在關係。


    可是,我果然沒那個膽量,沒能將這些問題說出口,隻是坐在她的身邊。


    「今天,月亮沒出來呢」


    霧香呢喃著。


    雖然沒有小雨,但天空被厚厚的雨雲所遮蔽,看不到月亮。


    「明天會不會放晴呢」


    這是她的願望。也是我自己的願望。她仰望天空的側臉,看上去是那麽的難過。


    「……呐,『午夜零時』的故事,你知道麽?」


    我吃了一驚。


    霧香突然說起的這件事,是我最討厭的,在這所學校長久流傳的怪談。我感覺,似乎聽到了那群女生歡鬧的聲音。


    「……知道,不過,那又怎樣?」


    我很不想聊這個話題。為了營造出這樣的氣氛,我用堅定的口吻做出迴答。


    「那邊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不過霧香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我學著女生們的口吻說道。


    「不可以問那邊世界的事情哦。問了似乎會被拉進那邊的世界呢」


    「是麽……那也不錯呢」


    霧香表情茫然,依舊注視著運動場,呢喃起來。我有些急了。


    「那也不錯,究竟哪裏不錯了?」


    「……或許比這邊的世界更有趣呢」


    「或許不會比這邊有趣哦。超恐怖,可能像地獄一樣哦」


    「那不就和死後的世界一樣了。感覺完全不想那邊的世界」


    「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啊。莫名其妙」


    「……翔,真好呢。在這邊的世界很開心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我凝視著她。


    霧香低下頭。


    這次又想去數台階麽,她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地麵上,呢喃起來


    「……我,好像不該留在這邊的世界裏」


    「才沒有那種事」


    我不假思索的叫喊起來。


    才沒有那種事。至少對我來說,你是重要的人。如果說不應該存在於這邊的世界(雖然這種說法就好像認同了那邊的世界存在一樣,很討厭),我會傷腦筋的。


    霧香似乎被我的大聲嚇到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著我,然後露出微笑。不過,她的眼睛裏感覺有些寂寞。


    「翔,你,喜歡我麽?」


    「誒……」


    這個提問,實在讓我亂了陣腳。


    霧香凝視著說不出話,視線遊移的我,突然站了起來,「抱歉,剛才不算」說著,走上了台階。


    「霧香」


    我叫住她。她在最上麵的台階停下,沒有迴頭。


    我的腦袋裏卷起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的漩渦。


    此時我預感到,我必須下定決心。


    可是,我的嘴動不起來。


    關鍵時候,我果然沒有那個膽量。


    「再見了」


    不等我說話,霧香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我就連追上去,都做不到。


    第二天又是一個雨天。


    至少晴一下就好了。


    我對天空撒著氣。


    這天夜裏,霧香沒有出現。


    之後的幾天裏,我沒能見到霧香。


    七月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度過了期末考試結束之後,暑假之前的倦怠時期。


    這一天,迎來了久違的大晴天。


    我在運動場的台階上等待著霧香。


    根據以前的經驗,霧香的確不會再雨天裏現身。


    既然如此,晴了就不一定了。


    雖然我記得並不清楚,但晴天很多的五月份我們幾乎每晚見麵,如果不下雨,見到她的概率必然很高。


    我堅信著這個假說,一直等待著她。


    日暮西沉,西邊的天空也從藍色轉變為褐色。繁星眨起眼,月亮從天空較低的位置爬出來。


    我一直等待著霧香。


    今晚,我打算一直等下去。


    我,想再一次見到她。我隻有這個念頭。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


    我祈禱一般雙手合十,斂目等待著她的到來。


    此時,我突然感覺好想吐,當場蹲了下去。


    周圍誰也沒有。雖然本來就沒想過向他人求救,但比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常不適,我更擔心霧香。


    難道……


    我想起最後相見的時候,和她聊起的怪談。


    午夜零時。


    我尋找時鍾,在古老的校舍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時鍾。我想上看去。


    指針就快指向午夜零時了。


    我彈了起來。


    我已經顧不上身體的不適。


    我全力奔跑,衝進校舍,衝上樓梯,在通向屋頂的過道上猛衝。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要!一定不要那麽做,霧香!


    我們學校曾經發生過跳樓自殺的事情,通往屋頂的門上的鎖是打不開的。想要上去,隻能翻過高高的圍欄。


    即便如此,我身體中的不適依舊在向我發出警告。「趕快、趕快」的大叫。


    這一次,我一定要確確實實地告訴她。


    「霧香!」


    果不其然,通向屋頂的門開著。把手被破壞了。


    我瞥了眼壞掉的鎖,向屋頂衝了出去。


    霧香正在攀爬圍欄。


    月亮照亮她的背影,看起來非常嬌小。


    「霧香!」


    我又喊了一次,全力向她衝去。霧香轉過身來,表情強硬。「別過來」喊道。


    我撲向圍欄。她已經爬到了一半,發出咣啷咣啷的聲音,搖搖晃晃地爬上圍欄。霧香開始焦急的驅策四肢。可是,我的速度比她更快。


    察覺到我接近的她,用腳踢了過來。可是,這根本算不上什麽,不管幾腳我都讓你踢個夠。這種攻擊,根本不疼不癢。


    我雙手繞過她的腰,奮力地抱住他。溫暖的體溫傳了過來,聽到「呀」的一聲可愛的尖叫。


    圍欄激烈地搖晃起來。


    霧香的手似乎鬆開了。


    雙手抱住她的我和霧香一起被扔向水泥屋頂上。我的屁股和背部重重地摔了下去。


    腦袋也被打到了。


    不過,我用全身保護了她。


    說真的,霧香其實挺重的,還以為要被壓爛了。不過若是這麽說的話,肯定會惹她生氣的。


    「不要!」


    霧香仿佛要將我壓爛一般掙紮起來。


    不要不要地揮舞雙手,扭動身體向從我手中逃離。


    「喂,冷靜點,霧香」


    「不要!放手。放手啊!」


    她的手指直擊我的太陽穴。由於力量實在太強,我的手臂失去了力氣。


    霧香推著我從我身上離開,或許是打算衝出去的腳被絆住,當場摔倒。她一邊叫喊一邊坐下來。


    「為什麽要妨礙我!我要去,我要去那邊的世界……」


    她哭了起來。


    茲茲地啜著鼻涕,哭了起來。


    我動起身體,爬到她的身旁。本以為她還會逃跑,可是她一動不動。


    「不可以,不可以去那邊的世界……」


    「有什麽不可以……我不應該留在這邊的世界……」


    霧香今天也穿著長袖襯衫。一定是因為剛才亂鬧的關係,下擺卷了起來。


    隻有淡淡的月光,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感覺看到了霧香手臂上的東西。


    或許是錯覺。


    或許不是錯覺。


    「……我,希望你留下來」


    我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我希望霧香留下來啊」


    「……為什麽啊」


    「……因為,我喜歡你」


    「…………」


    「因為,我喜歡霧香」


    「……翔,根本就對我一無所知」


    霧香抱起膝蓋,將臉埋了進去。


    「不了解真正的我,不了解我的家庭。根本什麽都不了解。不要自說自話啊……」


    「嗯,不知道。我也覺得我對霧香一無所知。可是,即便如此,失去了你,我也會感到悲傷啊。我……希望霧香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啊」


    「…………」


    「霧香。那邊的事情,並不是那種心想事成的地方哦。不論多辛苦,不管再難過,都必須在這邊的世界活下來啊」


    這句話,刺傷了霧香,更刺傷了我自己。我很後悔,我不想說,非常痛苦。


    「拜托了。在這個世界活下去,霧香」


    霧香一時間沒有迴答。


    她將自己的臉埋進膝蓋,一直愣著。


    我好幾次對她伸出手,但都沒有碰到她。


    「……幾班?」


    經過恍如隔世般的時間後,霧香開口了。


    她依舊垂著臉,漏出呢喃。我險些聽漏。


    「班級?我的?」


    「……嗯」


    「那個……四班」


    「真的?」


    霧香抬起臉,她的眼中是純粹的吃驚之色。


    「嗯……怎麽了?」


    「我也在四班,……雖然到了二年級之後,一次也沒去過學校」


    說完,她道歉似的露出微笑。


    「這樣啊。四班啊……那就沒辦法了呢」


    霧香長長地歎了口氣。


    「去學校看看吧」


    聽到這句話,我好開心。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霧香就像不情願一般揚起眼角。


    「別、別誤會了,才不是因為和你一個班才去的哦!隻是隔了好久,感覺半天來學校也沒關係而已哦。……而且,我也不得不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我注視著噘起嘴的霧香,啊,她果然很是這種孩子氣的舉止。


    和霧香分別之後,我一宿沒睡。


    嘛,就算問我平時睡不睡我也沒辦法迴答,但那天夜裏真的無法入眠。我從窗戶眺望漸漸亮起來的天空,一直想著霧香的事。


    這樣的心情斷然不屬於愉快的範疇,反倒如同等待行刑的死刑犯一般。


    太陽升起,天氣似乎會好起來。陽光從一大早就很強。


    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好的條件,但我反而下定決心。


    同學們走進教室。人漸漸增加,熱鬧起來。


    霧香遲遲沒有出現。


    難道說,她不來了麽。


    我依靠著一絲的希望,思考這種事情。果然因為長時間不來學校,很難再來上課吧。如果霧香就這樣不來的話,至少可以挨過今天。我懷著這樣的期待。


    在早晨的班會即將開始之前,教室後麵的門打開了,霧香走了進來。


    她提心吊膽的樣子,好像消除自己的氣息一般縮手縮腳地走了進來,在教室裏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人。


    嗯,她應該是在找我吧。


    同學們最初沒有察覺到霧香的存在。之後,近處的幾個同學轉向了素昧平生的同學,也隻是露出詫異的表情,沒打算上去搭話。這個時候,上課鈴響起之後,班主任老頭走進教室。


    教室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確認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唯獨霧香不知道自己的座位,杵在教師的後方,老頭發出「啊~」的帶著拖腔的聲音。


    「渡邊的座位那裏呢」


    說完,用枯樹枝一般的手指指向教室的一角,靠窗戶的最後一排的位置。


    那是我一直擅自使用的座位。


    不過,霧香對這個指示最為緊張。


    然後,她好像很困惑。


    對不起,霧香。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無論你多麽拚命的尋找我,都無法看到我。


    特別是在這種日照強烈的日子裏。


    因為,我是幽靈。


    到了夜晚,像你這種靈能感應力強的人,偶爾才能看到我。不過,白天是不行的呢。


    你之前也說過。太陽是生者之光。


    我覺得你說對了。因為太陽生者之光 ,所以在白天的日照下,我的身影將會消失。


    對不起。對不起,霧香。


    瞞著你,對不起……


    這一天,霧香每到休息時間就會在學校到處奔跑,尋找我。


    就好像之前我做過的那樣,從一年級到三年級的教室都找了個遍。


    然後,每當她迴到教室,就會垂下肩膀。


    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這個樣子。


    今天最後的課結束之後,霧香衝進了辦公室。


    她在那裏抓到了老頭,擺出拚命的表情質問他


    「我們班,有個叫做真宮司翔的人麽?」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老頭的表情轉變為震驚。


    老頭知道我的事。


    雖然他當時不是我的班主任也沒給我上過課,但他在學校裏任教,所以自然應該知道我的事件。


    老頭反問霧香「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然後,將我的事件講給了霧香。


    也就是從前,從屋頂上跳樓自殺的學生的事。


    也包括,那塊小石碑現在依舊孤獨地立在後庭的事。


    我不忍去看霧香聽聞真相後的表情。


    我悄悄離開了那裏,走向了沒人的地方。


    我覺得,這次,我真得和她道別了。


    對我來說,霧香就是霧香。


    不論是幽靈還是人類,都一樣。


    可是對霧香來說呢?而且,昨天晚上(正確來說是今天)說了那種好像很了不起的話讓她活下去,可自己卻已經死了,這究竟算什麽。


    我沒臉預見霧香。


    所以,我選擇校內不會有任何人經過的地方,孤零零地蹲在了那裏。


    就這樣,靜靜等待著夜晚到來。


    靜靜等待霧香迴家。


    過了午夜零時,我心想不會再有人留下,於是開始在校內閑庭信步。


    我下意識的避開運動場的方向。雖然那裏是我和霧香的創造迴憶的地方也是個理由,不過在此之上,我真的隻有有一丁點,作為些微的可能性,期待著說不定霧香會在那裏。


    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妄想。


    可是,我無法擺脫這種甜美的思維,害怕向運動場的台階看去。霧香可能就在那裏。不,應該是不願意看到她不在的心情要更加強烈吧。


    我隨隨便便地到處走著,將運動場之外的地方全都網羅了一遍。就連昨天造訪過的屋頂也去過了。雖然門被破壞的事情在老師們中間引起了一些騷動,但好像沒人懷疑到霧香頭上,似乎作為外來人士的惡作劇進行了處理。


    巡到這裏之後,我下定決心。


    去運動場吧。


    我要確認霧香在不在那裏。


    我下定決心走下樓梯,穿過樓梯口(這裏是日冕意思的「穿過」。因為門關著,也上了鎖)走向運動場台階的方向。


    然後,我看到了像往常一樣坐在台階上,心不在焉地望著運動場的霧香。


    我不知該怎麽搭話才好,也不知道該不該向她搭話,一時間杵在原地。


    之後,我慢慢地接近她。換做以前,她一定早就注意到我了,可她沒有迴頭。我一點點,一點點的縮短距離,隔著一人的距離在她身旁坐下。


    「…………」


    觀察她的表情。


    霧香不悅地盯著運動場的方向。


    「……那個,晚上好」


    我慎重地,問候了一聲。


    「……那沒什麽要說的麽?」


    不久,等到了傲氣的迴答。


    「對、對不起!那個,我沒想過要瞞著你……其實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絕對沒想騙你那個……對不起」


    最後,我隻能說這些,隻能道歉。


    但結果上,我騙了她。


    霧香重重地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終於將目光轉向了我。


    「惡心翔」


    這稱唿,真是久違了呢……


    「在惡心翔心中,我就隻有這點程度麽?」


    「誒?誒?」


    我困惑了。完全搞不懂她憤怒的方向性。


    「……對我來說,不管翔是幽靈還是人類,明明都無所謂,可翔竟然會在意這種事。竟然會覺得翔是幽靈,我就會討厭翔。惡心,太惡心了!」


    誒誒誒誒誒?


    太驚訝了,以致我無法發出聲音。


    隨後而來的,是強烈的歡喜。


    霧香也不在乎我是幽靈還是人類,我太開心了。


    「對、對不起,霧香。不是那樣的,那個……」


    霧香冰冷的視線刺得我好痛,刺中我心中軟軟的地方……這,似乎以前也有過。


    總而言之,我想向霧香傳達我的真意,我拚命地編織起想到的語言


    「我也喜歡霧香。最喜歡霧香了!」


    「我『也』是什麽意思啊!『也』什麽啊!」


    霧香沒有任何遲疑迴答我,越來越心急。


    「真惡心!翔真惡心!真不愧是惡心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可以!絕饒不了你!」


    霧香站起來,走下台階。我也站起來,凝視著她的背影。


    「惡心翔要受到懲罰!」


    走下台階之後,霧香猛然轉過身來,豎起食指,開心地微笑起來


    「以後每一天晚上,一定要來這裏!沒商量!」


    「……啊,嗯」


    我點點頭,走下台階。


    「休息日,不,雨天就算了。因為過來很麻煩」


    「說起來,你為什麽從校門相反的方向迴家?那邊沒有出口吧?」


    「啊咧?翔不知道麽?那邊不是有個變電所麽?後麵的圍牆被破壞了,空隙能走一個人哦。半夜又不能堂堂正正的走大門。我總是從那裏進出的。不過,要從那裏走必須穿過森林哦。我討厭雨天被草呀什麽的弄濕」


    「那麽,雨天沒有見到霧香是因為……」


    「因為很麻煩吧?」


    我的純情,梅雨時節萌發的感情,竟然被一句麻煩帶過……


    我懊惱地抱起腦袋,霧香「怎麽了?」微微傾首。見鬼,真可愛。


    「然後,還有一件事」


    然後咻地,又豎起食指。我隨口答應。


    「在月美之夜,我們兩人一起跳舞吧」


    對這個提議,我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她輕輕地伸出右手。


    「有模有樣了呢」


    我輕輕執起她的手,傳來柔軟溫暖的觸感。


    話說,我很冰呢。因為沒有體溫。


    「翔真的是幽靈呢」


    我們握持在一起,霧香說道


    「最初一起跳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身體非常冷的家夥呢,想著這麽說你實在不太好,所以就沒說呢」


    我很吃驚。霧香竟然會這麽為別人著想。不過,那時候的確挨了下段迴旋踢呢……


    「在夏天裏真不錯呢。涼涼的」


    「別把我當成保冷劑啊」


    「有什麽不好嘛。我可以貼著你哦」


    「……這個嘛,的確」


    「喂,否定一下啊」


    霧香用力踩了我的腳。好痛,幹嘛啊!


    「惡心翔」


    說完,霧香將臉埋進了我的胸膛。啊咧?怎麽迴事,這個展開。


    今宵是滿月。


    沐浴在照耀天空的月亮下,我們翩翩起舞。


    「怎麽樣?已經跳的很好了吧」


    霧香驕傲地微笑起來。


    「嗯。感覺能參賽了呢」


    我凝視著懷中的她。


    心碎神迷的看著她那太陽般的笑容。


    皓月當頭,太陽懷中。


    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我的世界現在——


    綻放著尤為明亮的光輝。


    作者後記


    初次見麵的各位幸會。好久不見的各位久違了。我是棹木高彰。


    在這種地方這麽寫或許不太合適,不過我對驚悚很不擅長。


    從小我就對恐怖故事怕到不行。隻要有誰開始講那種事情,我拔腿就跑。真的很討厭。不嚴嚴實實地堵上耳朵就毫無意義。哪怕是聽到一丁點的一丁點的一丁點我都會害怕。實在忍受不了。


    而且,白天勉強可以扛得住,可到了晚上想起來的時候,簡直糟透了啊。


    然後在被窩裏害怕起來。鋪在地上的和蓋在身上的隻見有些空隙,然後一想到會不會有什麽從空隙重鑽進來,我就到處張望,各種戒備,結果大夏天熱得不行也不從被窩裏把手腳伸出去。


    我害怕如果伸出去的話,就會被什麽抓住。


    這樣的我,為什麽會參加這次的短篇寫作呢?


    誠如大家所知。這個短篇集是以以前fbonline為基礎的計劃。當時被這個計劃排除的我雖然想著「畢竟是驚悚呢,最好不要扯上關係」不過某天晚上接到責編老師的電話,對我講「要出短篇集,所以弄一篇原稿」。沒辦法,我隻好一邊苦戰一邊執筆,送過去之後責編老師的對我說「這篇原稿怎麽迴事?」。說了電話的事情之後,得到的迴複是「我可沒說過這種事哦」。那麽,那通電話是……啊咧?那時手機應該是關機的……


    這種素材感覺如何呢。


    接下來是簡短的謝辭。


    給我靈感的各位老師,非常感謝,非常感謝。各位業者,非常感謝,非常感謝。然後各位讀者,非常感謝,非常感謝。


    有緣下次在不是驚悚的地方再會吧。


    棹木高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驚悚文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合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合作並收藏驚悚文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