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陳天相離開了仁義山莊去哀牢山,然後不知道怎麽弄的失蹤了,不管是沈浪還是陳玄霜,都沒有陳天相的消息。陳玄霜沒有她義父的消息,所以病急亂投醫,來找她義父的師妹了。


    大概沈浪覺得讓陳玄霜一個人跑來江南不放心,王憐花這妖孽在仁義山莊也待膩了,所以就借著護送陳玄霜之名,到了太湖來。


    聶小鳳坐在位置上,問站在她身後的江清歡:“清歡,你怎麽看?”


    江清歡看了一眼還在前方站著的王憐花,有些不明白師父為何要讓王憐花留在這兒。雖然不是很明白師父的用意,但江清歡還是迴答師父的問題:“師父,我覺得陳天相為何要離開仁義山莊,玄霜未必清楚。”


    聶小鳳:“那你覺得陳天相離開仁義山莊的目的是什麽?”


    江清歡:“師父,血池圖如今在江湖上已經不再是秘密,快活王當初逼朱七七代母出嫁時,便給了朱富貴兩個選擇,要麽讓朱七七出嫁,要麽用血池圖去換。陳天相離開仁義山莊去哀牢山這事,應該不假。他想去血池看看,大概也不假。但我覺得他不會離開了仁義山莊之後,便直接去哀牢山或是血池圖。“


    聶小鳳:“為何?”


    江清歡:“血池圖不再是秘密,不管陳天相是否留在仁義山莊,他總歸是懷璧其罪,會有無數的人明裏暗裏去找他,他也很明白這一點。”


    聶小鳳:“你覺得他應該是拿著血池圖再度隱居了?”


    江清歡搖頭,“不,我覺得他應該是去找可以進入血池的人選了。”


    江清歡記得當初陳天相是看好了讓沈浪進入血池的,可惜沈浪愛美人不愛血池圖,沈浪當時因為已經心係白飛飛,又知道若是答應進入血池,出來後大概是要照顧陳玄霜一輩子的。所有的年輕男女,一旦跟一輩子這個詞掛鉤,永遠都是瓜田李下,說不清。


    如今沈浪已經從朱富貴手中接過仁義山莊,貴為一莊之主,與幽靈宮主白飛飛的婚事也昭告武林,沈浪自然不可能再去血池。陳天相不過是看到了如今聶小鳳所建立的冥嶽日漸壯大,她所收的徒弟,個個聰明各有所成,可陳天相呢?當年他們的師父羅玄呢?


    陳天相雙目失明,一聲醫術雖然有用,但並不能說是繼承了羅玄的衣缽。


    至於羅玄,當年自困血池,生死不明。羅玄的一身武功和醫術,後繼能否有人?


    這個問題,時時刻刻都壓在陳天相肩膀上,令他不敢放鬆。


    聶小鳳聽到江清歡的話,也有些驚訝,隨即笑了起來。這些日子她都在忙快活城以及冥嶽在中原武林如何發揚光大的事情,都沒顧上去管從前的那些恩怨。


    如今聽到江清歡說陳天相可能是去找能進入血池的人選,從前的那些往事才從她的腦海裏浮現。可如今再度想起來,已經不再咬牙切齒。


    上一輩子的這時候,羅玄還活著。他隻是在血池中活得瘋瘋癲癲,忘了自己,也忘了別人。


    這一輩子呢?羅玄還活著嗎?


    想起羅玄,那種酸澀以及無奈的感覺終於在聶小鳳內心的犄角旮旯裏慢慢湧了出來。他還活著,那又怎樣呢?即使他還活著,神智清明,依然是心硬如鐵。


    江清歡看著師父的模樣,雖然師父的神情變化並不明顯,但她從小就聽師父從前的事情長大,明白在師父心中,羅玄占有一個怎樣的位置,又怎會察覺不到此刻師父的情感變化。


    師父之所以讓梅絳雪帶著陳玄霜下去,也是不想讓梅絳雪聽見他們討論陳天相和羅玄之事吧?畢竟,不管是陳天相還是羅玄,與師父都是站在對立麵的。


    聶小鳳不是雲夢仙子王夫人,聶小鳳也不是羅玄,聶小鳳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肉與她的血親為敵,也不願自己的骨肉夾在雙親之中,左右為難。


    旁人看來可能會覺得聶小鳳此人殺伐果斷,冷漠無情,可江清歡知道自己的師父對真正在意的人,內心是多麽柔軟。


    江清歡想了想,問聶小鳳:“師父,可是希望清歡去追查陳天相的下落?”


    聶小鳳微微一怔,隨即搖頭,“人海茫茫,他有心要藏匿行蹤,並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


    江清歡笑道:“可以讓丐幫弟子幫忙查探,若有消息,先讓他們別打草驚蛇,隻需要直接來報便好,師父以為如何?”略頓,江清歡又說道:“若是師父想去看看血池的情況,清歡也是可以去的。”


    當年離開冥嶽之時,師父讓她背下的那張血池圖,依然還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隻要聶小鳳一句話,江清歡隨時隨地都可以進入血池,去看看羅玄那老匹夫是已經化作一副白骨,還是好好地活著。


    聶小鳳卻搖頭,“不,這事情我有安排。你先迴去傲雪苑,我跟憐花說兩句話。“憐花?


    江清歡聽到師父對千麵公子的稱唿時,臉色十分微妙地看了王憐花一眼。此時王憐花恰好也看向江清歡,兩人視線對上,劈裏啪啦劈裏啪啦,就已經用眼神過了好幾招,然後千麵公子朝四姑娘露出八個牙齒的迷人笑容,微微頷首,“四姑娘慢走。”


    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江清歡臉上笑著,內心氣壞了。


    她打算改日好好收買棲鳳閣的動物們,跟它們聊聊天,問一下師父怎會忽然這麽倚重王憐花的。


    江清歡迴去傲雪苑的時候,黃島主還坐在她平常喜歡靠的躺椅上曬月光。看到江清歡迴來,朝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拍了拍他的大腿。


    江清歡站在門口,歪著腦袋看著黃島主,隨即笑著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王憐花來做什麽?”


    “他帶陳玄霜來,黃島主,陳天相失蹤了。”


    黃藥師的長臂攬著江清歡的纖腰,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江清歡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仰頭問道:“你不問我,他為什麽失蹤了?”


    黃藥師俯首,對上她的雙眸,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地問道:“你覺得他為什麽失蹤了?”


    江清歡將她和聶小鳳所說的話又跟黃島主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其實陳天相失蹤不失蹤我才不在意呢,我就是在想,羅玄在血池裏,到底是死是活。”


    黃藥師:“他是死是活,你覺得重要嗎?”


    江清歡默了默,頭緩緩抵在了黃島主的肩窩上。她被這個男人身上的那股草木清香縈繞著,不會覺得空虛不會覺得寂寞,心裏滿滿當當的,感覺無所畏懼。


    可是師父呢?


    這麽多年來,師父對羅玄其實從未放下。


    即使是如今迴來中原武林,師父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人魚肉的小姑娘,也不再是被羅玄軟禁在哀牢山的少女,她身為冥獄之主,人美武藝高,誰都不敢再輕視她欺負她,可是她的內心,依然對過去的事情看不透放不下。方才在棲鳳樓時,師父的情緒反應都落在了江清歡眼裏,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師父了。


    江清歡默了默,說:“我覺得挺重要的。他若是死了,那最好。人死如燈滅,死人是影響不了活人的,我師父該幹什麽就會幹什麽。可若是他不死,那可就煩人了,他說不定還是會惹我師父難過的。”


    江清歡的手指在黃島主胸前的衣襟上摳啊摳,忽然抬頭,跟黃藥師說:“你說我悄悄去血池看羅玄死了沒有,若是沒死,我送他一程,如何?”


    黃藥師:“……”


    第101章


    說起羅玄此人, 黃藥師是聽說過的,不過也僅限於是聽說。一代神醫羅玄成名之時,黃藥師還在娘胎裏。至於幾十年前,武林正道一起圍剿魔教的這些武林舊事, 雖然年代久遠,但總有經曆過的人茶餘飯後在津津樂道。


    黃藥師年少時心有四方天地,讀萬卷書, 行萬裏路, 所見所聞總比別人多了幾分。武林舊事,多少會被人添油加醋, 傳得麵目全非。當黃藥師又豈是人雲亦雲之人, 事情到了他心裏, 自有自己的標準。


    但對於羅玄和聶小鳳的事情, 黃藥師是真的從未聽說。他隻聽說當年的魔教遺孤聶小鳳被羅玄收為徒弟, 至於後續種種, 若不是黃藥師在江清歡身上見到了七巧梭, 後來又去了雲南, 他都要以為羅玄是帶著聶小鳳在哀牢山隱居了, 又怎會知道原來聶小鳳在雲南召集了魔教舊部, 成為了冥嶽之主。


    後來種種際遇,黃藥師與江清歡兩情相悅。聶小鳳在江清歡心中, 占據著誰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位置, 黃藥師心裏多少會有些不是滋味,不過養育之恩大於天地, 黃島主也不好太過吃醋。


    不過,如今懷裏的這個姑娘竟然打著悄悄去血池的主意,黃島主就不能忍了。


    他環在江清歡腰間的手臂略微收緊了下,沉聲說道:“血池不能去。”


    江清歡不解,“為何不能去?”


    黃藥師:“我雖不知嶽主與羅玄之間的糾葛,但當年她能為羅玄生下一對兒女,想來是執念頗深。雖然如今十幾年過去,可你又怎知道你的師父,對羅玄到底是放下了沒有?若是沒放下,你進去血池將人殺了,是想你師父瘋嗎?”


    江清歡眉頭一皺,反駁道:“胡說,我師父又怎會瘋?”


    江清歡從未將聶小鳳的私事告訴黃藥師,但黃藥師何許人也?梅絳雪與聶小鳳母女相認,在開封又遇見了陳天相,以及一開始到太湖來想從江清歡身上得到血池圖的鬼麵女……這麽多的事情,看似雜亂,但其實都是有聯係的。聰明如黃島主,他就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連蒙帶猜地拚湊出了聶小鳳和羅玄過去的感情糾葛。


    不外乎是羅玄當年在武林正道眾人麵前力保聶小鳳,懵懂幼女,得了護持,後來在哀牢山上與師父日日夜夜相處,心中難免生出了些許男女之情。若是羅玄,自然也就是克製了,可懵懂少女情竇初開,日積月累,便是泥足深陷。


    黃藥師伸手碰觸了她的臉頰,反問道:“你說沒有人能比你更了解你的師父,那我問你,你覺得你師父如今對羅玄到底是什麽感情?”


    江清歡默然。無論什麽時候,師父說起她過去的事情時,都不會有好心情。她記得在雲南時,她經常讓鸚鵡三兄弟去唱歌哄師父開心。夜深人靜時,師父其實也是會借酒消愁,所以江清歡開始懂事之後,隻要師父不閉關,就都喜歡去師父那裏蹭床睡。有人陪伴,多少會破壞別人想獨自迴想往事的欲望。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江清歡都不希望師父總是沉浸在過去的傷情之中。今晚說起血池之事時,江清歡很明顯感覺到師父情緒變化。


    可是難道就這麽不管羅玄的事情嗎?江清歡覺得自己做不到。


    黃藥師看著她皺眉的模樣,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她的眉心,“別皺眉。”


    江清歡聞言,舒展了眉頭,可依然覺得這個事情實在是有點棘手。要是羅玄沒力氣折騰那還好,萬一羅玄好好的,又不知道抽什麽風,非說師父是魔教餘孽,讓一堆所謂的正道人士來找茬呢?


    就算此時的聶小鳳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聶小鳳,可以盡情將那些人打出去,但那也夠受的!


    事情雖然還沒發生,但江清歡好像已經看到了日後的麻煩一樣,覺得十分鬧心。


    黃藥師看著她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其實你也不必煩惱,羅玄如今若是還活著,大概也不會是從前的模樣?”


    江清歡瞅了一眼黃島主,忍不住說道:“黃島主,我師父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人,即便如今羅玄已經是個糟老頭了,我師父若是心中有他,並不會因為他是個糟老頭就改變的。”


    黃藥師挑眉。


    江清歡一臉正色地說道:“就好比黃島主與我一般,要是有一天你成了糟老頭,我也不會嫌棄你的道理一樣。”


    黃藥師聞言,好氣又好笑,不過四姑娘的言下之意他是聽出來了。於是,修長的手指從眉心劃到她的額角,帶著幾分繾綣纏綿之意滑到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俯首,從她的眉心親到嘴角,兩人的氣息親密地融合在一起。


    他唇抵著她的紅唇,輕笑說道:“原來方才四姑娘是借機向我訴衷腸。”


    江清歡:“……”


    她尚未反應過來,黃島主已經將人打橫抱起,將人抱進了房中。


    黃藥師將她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欺身而上,一邊溫柔地親著她雪白的脖頸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擔心嶽主,但有的事情你還不能明白。”


    江清歡本來被他親的有些迷迷糊糊,可是聽到他的話,又覺得有些奇怪,染上了一層氤氳水汽的鳳眸有些不解地看向男人,“什、什麽?”


    黃藥師笑著,將人壓倒在床上,“沒什麽。總之這事情,你別折騰。別管羅玄如何,也不許去血池。”


    接下來,江清歡再也沒有機會再問黃藥師到底是什麽事情,她還不能明白。黃島主平日在別人麵前相當克製,人前也是冷清孤傲,可到了人後,既霸道又熱情,雖然不會讓江清歡覺得不舒服,可自認比黃島主年輕不少的四姑娘,時常會覺得自己跟黃島主的角色是調轉了。


    這夜,月上中天的時候,四姑娘已經縮在黃島主的懷裏睡著了。


    黃藥師看著縮在他懷裏沉睡的姑娘,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江清歡還不懂,聶小鳳若不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又怎會執著至此?男女之情,能說得出所以然的沒有多少,愛也好恨也罷,總是來得一頭霧水,有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也有的人一頭紮進去之後,就再也出不來。


    可是懷中的姑娘不懂,或許她並不是不懂,她隻是不願意泥足深陷,因此無法體會深陷在其中的人,心中是什麽感覺。


    陳天相失蹤,按照陳玄霜所說不是去了哀牢山就是去了血池。江清歡卻覺得陳天相應該是找人進血池了,她本來想暗搓搓地去探一下血池,看羅玄死了沒,可黃藥師說不許。江清歡本來是對黃島主的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相當不服氣,可黃島主讓人服氣的手段過於高杆,江清歡不想再經曆一次。


    開始的時候是口服心不服,依然想著機會要去血池看一看的,直到有一天晚上,江清歡睡不著,半夜溜達到了師父的棲鳳樓。


    不去還好,一去就看到師父在棲鳳樓外的水榭上趴著,水榭的木地板上,散落著幾個酒壺。而她的師父,正躺在水榭的軟塌上,身材曼妙,一頭高高盤起的烏黑秀發此刻披在身上。而在師父的身旁,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男人正俯首,他的頭湊近聶小鳳,像是一個準備親吻的姿勢。


    江清歡眼睛一眯,手持七巧梭,人已如同閃電一般飛了過去。


    男人的動作頓住,因為有一把銀色的梭子,正對著他的喉嚨。他微微一頓,抬眼,隻見那雙眼睛睫毛既密又長,目光淡漠又透著威嚴,那是一個長者的眼神。


    羅玄?


    江清歡眉頭一皺,手中的七巧梭更加往前推了下,“王憐花,你在這兒裝神弄鬼做什麽?”


    男人站直了身體,隻見他方才那種淡漠又威嚴的目光褪去,瞬間染上了幾分邪氣風流,“四姑娘半夜三更來擾人清夢,又是做什麽?”


    江清歡低頭看了看聶小鳳,除了頭發披了下來,師父看著並無異狀。她確認了聶小鳳無事,眸中便已染上了殺氣,手中七巧梭招唿也不打就朝王憐花打了過去。王憐花見狀,不敢在水榭戀戰,轉身就跑。


    江清歡哪能讓他跑,直接追了出去,在棲鳳樓外跟王憐花打了一架。憐花公子縱然是一個奇才,但在武功方麵卻比不上四姑娘,江清歡將王憐花打了一頓,將他踩在腳底下,“你投靠冥嶽,到底是有什麽意圖?”


    “我能有什麽意圖?我仰慕嶽主,不可以嗎?”


    江清歡毫不留情,踩在王憐花後背上的腳又加了幾分力,“快說!再不說,我就廢了你!”


    王憐花吃痛,知道這個冥嶽的四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隻好繳械滾地投降。


    江清歡見狀,才緩緩移開了踩在王憐花背上的腳。王憐花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跟江清歡說道:”我真的是仰慕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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