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梅山莊雖好,可利劍出鋒,必有殺氣。西門莊主即便是人在山上,可我在此依然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


    花滿樓話說得隱晦,他不喜歡西門吹雪,即便西門吹雪是絕代劍客,他也不喜歡。聽說西門吹雪每年都會出門四次,每次出去都會殺人。


    可誰有權利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呢?


    至少花滿樓認為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陸小鳳默了默,說道:“那好吧,你就在這兒等我們,雖然我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下來。”


    江清歡這趟來因為要施展輕功,白虎沒帶來,白雕倒是跟著來了。江清歡看著站在花叢中的花滿樓,又看了看上方盤旋的雕兒,十分體貼地說道:“花七哥哥,我讓雕兒陪你吧?這樣會比較不寂寞。”


    花滿樓微微一怔,寂寞?他從來都不會覺得寂寞,每次一個人的時候,他都能領略到一些平時無法領略的快樂和妙處。可聽著江清歡那關心的聲音,他笑了笑,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讓她心裏失望難過。


    花滿樓於是點頭,“也好。”


    江清歡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唿嘯一聲將白雕召喚了下來。白雕落在江清歡身旁的一棵小樹上,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摸了摸白雕身上的羽毛,“雕兒,你在這兒陪花七哥哥好嗎?”


    陸小鳳笑著過去,也想摸一把白雕的腦袋,可卻被白雕避開了。


    陸小鳳:“……”


    白雕:=。=


    江清歡笑吟吟的說:“雕兒可不是誰都讓摸的,上次老板娘想摸它,就被它啄了一口。”


    陸小鳳聽江清歡那麽說,心裏頓時平衡了,原來這白雕不止嫌棄俊男,也嫌棄美女。然而他才心裏平衡了一點點,就看到停在樹上的白雕展翅朝花滿樓飛了過去,落在花滿樓的肩膀上,歪頭看向他。


    陸小鳳:“……”


    雕兄可真不虧是小表妹養的,一天到晚就懂得往他心窩捅刀。


    內心已經被捅成馬蜂窩的陸小鳳心裏拔涼拔涼的,有氣無力地跟江清歡說道:“我們走吧,天一黑西門吹雪就不見客了。”


    江清歡和陸小鳳在天黑之前到了萬梅山莊,他們到的時候,西門吹雪正在彈琴。山風清涼,夾在其中的草木清香讓人感覺心曠神怡。仆人見到陸小鳳和江清歡,也不通報,隻是安靜地將他們引到室內。


    江清歡看著那個仆人,覺得一定是西門吹雪十分信任的人,因為這個仆人將他們引入室內之後,就給陸小鳳上了一壺酒,給她上了一杯茶。陸小鳳雖然是西門吹雪的朋友,但他並不常到萬梅山莊,因為剛才的時候陸小鳳還差點走錯路了,可這個仆人卻知道陸小鳳隻喝酒的習慣。


    耳邊是悅耳的琴聲,陸小鳳不急,他坐在太師椅上喝著酒,雙目微微闔上,似乎十分享受這樣舒適的環境。江清歡眨了眨眼,捧著那上好的清茶打量著四周。


    西門吹雪和花滿樓一樣穿著雪白色的衣袍,可一人溫潤如玉,一人冷若冰霜,卻是截然相反的氣質。


    江清歡側著頭,那雙鳳眸大大方方地打量著西門吹雪。他的五官像是刀刻一般的好看,可讓人覺得冷硬而銳利。江清歡想,這或許是因為他修煉的是無情劍的緣故。


    屋內的家具古樸大方,隨便一件拿到外麵去,應該都可以賣出不少錢。酒是美酒,茶是好茶,他手下的古琴也是出自名家,西門莊主是個懂得生活懂得享受的青年才俊,難怪總會有人對他一見傾心。


    西門吹雪似乎察覺到江清歡打量的目光,眼皮掀了掀,那雙仿若寒星的眼看向她。


    江清歡雖然不是西門吹雪的迷妹,但劍神的名氣不是假的,江清歡還是很希望可以留給西門吹雪一個不差的第一印象,於是抓緊時間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又甜美的笑容。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了江清歡一眼,然後麵無表情地低頭,繼續撫琴。


    江清歡有些錯愕,這就完了?就是黃島主那樣高冷到欠揍的人,至少眉毛還會動一下,表示一下不屑呢。江清歡想,西門吹雪可以說是麵癱的最佳代言人了。


    就在江清歡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時,陸小鳳終於不晃太師椅了,他也不喝酒了。隻見他整了整身上的紅披風,走到西門吹雪身旁,“不是我非要打擾你,就是我再不說話,天就要黑了。”


    西門吹雪手一頓,琴聲停下,萬梅山莊瞬間就安靜地隻聽得見四周的蟲鳴。


    江清歡還分神聽了一下那些小蟲子在說什麽,不聽還好,一聽她自己忍不住就笑了。


    小蟲子們:總算是耳根清淨了,我還以為我就聽著這琴聲過完這輩子了!


    世間萬物,壽命各有不同。這些山間昆蟲,朝生暮死的不在少數,聽它們那麽一吐槽,江清歡就沒忍住笑意。


    陸小鳳有些納悶地看了一眼江清歡,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就心情這樣好。


    西門吹雪是懶得搭理江清歡,但江清歡是陸小鳳帶來的,而陸小鳳是他的朋友。所以西門吹雪並未對江清歡的行為有任何反感,準確地說,是他沒有任何感覺。


    陸小鳳跟西門吹雪說:“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正在想到底怎樣才能說服你跟我一起走。”


    西門吹雪“哦”了一聲,問道:“那你想到了嗎?”


    陸小鳳:“沒有。”他坐在太師椅上晃了半天,甚至連如果西門吹雪不走他就放火燒了萬梅山莊的點子都想出來了,可還是覺得不可行。西門吹雪跟花滿樓不一樣,花滿樓溫柔隨和,隻要他需要,花滿樓就會幫他。但西門吹雪不是,西門吹雪講義氣,可也是要看心情的,但像西門吹雪這樣一心一意隻想在劍道上有所突破的人,心情一般都是不怎麽波動的。


    所以陸小鳳對此也很無奈,但不撞南牆不迴頭,他總是要試試。如果凡事連嚐試都不願意,那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陸小鳳:“西門,你願意跟我走嗎?”


    正在喝茶的江清歡聽到陸小鳳像是求親一樣的話,差點就噴了。


    西門吹雪:“我並不會無緣無故就跟你走,你至少得給我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陸小鳳:“難道我麻煩纏身這個理由說服不了你?”


    西門吹雪淡淡地看了陸小鳳一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好像沒有哪一天不是麻煩纏身的,換個理由。”


    陸小鳳:“……”


    那都不是理由,那還能有什麽理由呢?這一刻,陸小鳳忽然覺得跟西門吹雪相比,花滿樓真是世上最可愛的朋友。


    就在這時候,江清歡忽然笑起來,她說:“陸小鳳找不到理由,我可以找到。”


    西門吹雪瞥了她一眼,無甚興趣的樣子。


    江清歡也不在意,她笑著問西門吹雪:“西門莊主,我可以單獨跟你說兩句話嗎?”


    陸小鳳有些詫異地看了江清歡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說什麽。而且西門吹雪怎麽會願意單獨跟江清歡說兩句話呢?別開玩笑了。


    江清歡又說:“聽說在萬梅山莊的庫房裏,有一個泥做的娃娃,是莊主小時候捏的。”


    西門吹雪微微一愣,然後看向陸小鳳,“陸小鳳,你出去。”


    陸小鳳:“什、什麽?”


    江清歡朝陸小鳳露出了一個笑容,陸小鳳看到那笑容,感覺像是看到了魔星一樣頭疼。


    江清歡朝他做了個口型:“你出去,你放心,這事情包在我身上。”


    陸小鳳心中頓時一片愁雲慘淡,就是包在她身上他才發愁啊。


    陸小鳳覺得自己如今簡直就是一腦門兒的官司,頂著一腦門兒官司的陸小鳳到了門外,沒多久,就看見西門吹雪麵無表情地站在大門中看著他。


    陸小鳳被他看得有些發怵,“怎麽了?”


    西門吹雪:“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陸小鳳:“啊?”


    江清歡雙手背負在後,彎著雙眸走出來,她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語氣輕快,“西門莊主答應跟我們一起走了,我們去找花七哥哥,等西門莊主準備好,我們就可以一塊迴歸雲莊了。”


    竟然真的搞定了西門吹雪,開心。


    陸小鳳看著少女那蹦蹦跳跳的背影,被她留在小山坡的白雕這時也飛了上來找她,她一高興,張開雙臂去跟萌寵嬉鬧去了。


    陸小鳳見狀,雖然覺得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被江清歡的好心情感染了。他笑著迴頭,“西門——”


    話音頓住,因為陸小鳳覺得西門吹雪看著他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


    西門吹雪:“你的胡子很礙眼,刮了吧。”


    陸小鳳錯愕地看向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一臉淡定:“江清歡說你並不是那種會出賣朋友秘密的人,我也相信她說的話。但我想看看隻剩下兩條眉毛的陸小鳳,到底是什麽樣的。”


    陸小鳳:“……”


    可是到底他剩下兩條眉毛,跟他不會出賣朋友秘密有什麽關係?清歡小表妹到底跟西門吹雪說了什麽?


    第050章


    江清歡沒想到真能說服西門吹雪出門, 簡直高興得要上天。


    白雕原本是在小山坡裏陪著花滿樓,可江清歡和陸小鳳離開的時間確實有點長,如今太陽又已經下山了,沒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花滿樓雖然並不著急, 但他和陸小鳳兩個大男人,帶著江清歡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出門,到底是諸多不便。如果天黑前還不能離開萬梅山莊到鎮上去, 說不定他們就得露宿野外。


    於是, 花滿樓跟白雕說:“你想要找你的小姐姐嗎?”


    花滿樓目不能視,江清歡養的這些小動物給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 還是那會唱歌的鸚鵡三兄弟, 至於白虎跟白雕, 他都沒接觸太多。聽陸小鳳說, 白虎是不管什麽時候, 都隻聽江清歡的, 至於白雕雕兄, 偶爾的時候會從高高在上的地方飛下來, 用睥睨眾生的目光一掃眾人之後, 就去粘著江清歡了。總而言之, 就是不好相處,但出奇地有靈性。


    白雕聽到花滿樓的話, 翅膀拍了拍花滿樓朝它伸出的手。


    花滿樓的手心被羽毛滑過, 一陣輕癢,他溫笑出聲, “那你去找她和陸小鳳,我在這裏等你們。”


    白雕歪著頭,看著花滿樓半晌,就在小姐姐讓它陪花滿樓和花滿樓讓它去找小姐姐的選擇題中選擇了後者。


    江清歡一路施展輕功,沒一會兒就到了花滿樓停留的小山坡。


    花滿樓察覺到動靜,迴過頭來,“清歡,陸小鳳呢?”


    江清歡飄然落在花叢中間,紅色衣帶揚起落下,仿若山間精靈。她迴頭看向身後,不見西門吹雪和陸小鳳,眨了眨眼,“陸小鳳啊,他可能……正在等西門吹雪一起出來吧。”


    花滿樓有些狐疑,“可你不是和陸小鳳一起去找西門莊主的麽?”


    江清歡:“是啊,可是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那麽久不見,總要找我不在的時候,兩個人敘舊一下啊,花七哥哥,你說是吧?”


    花滿樓:“……”


    好像是吧,又好像不是。


    陸小鳳跟他的朋友,還需要特意敘舊的麽?


    那對花滿樓來說,那可真是個奇聞。


    但花滿樓也什麽都沒說,他隻是和江清歡一起坐在山坡上,等著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下山。期間,花滿樓還滿足了一下少女的好奇心,譬如說他跟陸小鳳是怎麽認識的,他認識陸小鳳的時候,陸小鳳其實是個在市井當中作天作地的中二少年,後來有了奇遇,練了一身好武功。


    陸小鳳的脾氣有時候很臭,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臭,可他又很容易心軟。他特別容易對女人的眼淚心軟,所以他每次都趕著在一個女人流淚之前逃之夭夭。


    江清歡聽著陸小鳳的那些事情,不時輕笑出聲。她側頭看向身邊氣質的清雅男人,心裏不免有些好奇,問道:“那花七哥哥呢?你容易心軟嗎?”


    不知道為什麽會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的花滿樓有些反應不過來,微微側首,轉向江清歡的方向。


    江清歡抱著白雕,問花滿樓:“你會對一個女人的眼淚心軟嗎?”


    花滿樓沉默了半晌,然後才笑著說道:“我不知道。”好像有生以來,還沒有哪個女人在他麵前流過眼淚。


    江清歡看著花滿樓,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師父聶小鳳。聶小鳳還是少女的時候,曾經對著羅玄落淚嗎?


    一定有的吧?


    這些男女情愛之事,有時候可真是讓人煩死了,可依然讓世間的紅塵男女前赴後繼,相互糾纏相互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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