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星期一的校園。


    吉川同學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教室裏,自從考完期末考她就沒有來上學了。


    午休時間。


    我和中出鬱哉——我在班上唯一的朋友——一起吃著便當。


    我們不在教室裏吃,隻要天清氣朗,我們都會到學校附近的姐川岸邊享用午餐。下了堤防的地方,正好有張長椅可以坐。


    鄉下的升學高中在管理方麵十分馬虎,就算休息時間跑出校園外師長也不會羅唆什麽,有些住在學校附近的學生還會迴家吃午飯。


    中出鬱哉屬於標準的土氣類型,不起眼的程度跟我不相上下。


    他最喜歡動漫和偶像,是個典型的小眾派男生。順帶一提,當時他超迷小田茜的。


    這個膚色白皙的小胖子,嗜好與外表還真是毫無二致。


    中出鬱哉,音讀作「nakade ikuya【譯注:「中出鬱哉」的日語讀音與關西腔的「體內射精」相同。】」。不過看樣子,他應該沒有射在裏麵的經驗。


    從小學高年級到國中時代,「色情魔王」這個綽號都緊緊跟著他(當事人似乎不太明白別人取笑自己的理由為何),曾因為這樣而拒絕上學。我都叫他「鬱哉」,不過背地裏還是叫他「中出」。


    鬱哉住的西淺井町是個超級鄉下,沒選上日本百大秘境真令人百思不解。那裏別說書店了,連家便利商店都沒有,隻有一座看起來有點豪華的「道之驛【譯注:設置在一般國道旁供用路人休息的設施,類似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同時具備發展地方特色的功能。】」。


    每次鬱哉喜歡的偶像發行cd,就會托我跑腿,騎腳踏車去長濱的唱片行幫他買。


    不過找迴的零錢他都會全部給我,我倒是不怎麽討厭這份差事。


    鬱哉並沒有問我為什麽沒去參加長政祭。原因並非出於體貼,而是他真的沒興趣知道吧。同樣的,我也沒要求鬱哉說說文化祭的感想。我則是有點意氣用事,故意迴避這個話題。


    不過上星期五巧遇吉川同學的事,我倒是講得口沫橫飛。


    我還稍微加油添醋,說我們一起在圖書館的大廳喝咖啡,因為我想讓鬱哉羨慕一下。


    我一邊說,心裏一邊盤算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計劃,比方說如果謊言沒被揭穿,那就騙鬱哉我跟吉川同學握過手了。


    「其實吉川同學人還滿好的耶,雖然一頭紅發,本性卻很單純。」


    「是喔。」


    鬱哉大口吃著漢堡排。


    鬱哉的便當菜色每次都非常豪華。我嫉妒著那塊漢堡排(因為我的便當裏塞滿了昨晚吃剩的炒蔬菜),接著又吹了一個牛皮。


    「我們還約好下次要一起去看演唱會哩,地點就在長濱。」


    啊啊啊,牛皮越吹越大了。


    「嗯——」


    鬱哉的表情寫著「真的假的」。


    「真的啦,就在二十一號,暑假的第一天喔。嘿嘿嘿嘿,搞不好我會跟吉川同學交往呢。」


    看鬱哉沒什麽反應,於是我繼續說道。


    「吉川同學那天穿著一件有貓熊圖案的紅色t恤喔。」


    「哦……那是cue吧。」


    沒想到會從鬱哉口中聽到我不認識的英文單字,真是出乎意料,我不小心把炒蔬菜裏的紅蘿卜噴了出來。「髒死啦」鬱哉低聲罵了一句。


    「那、那是什麽啊?」


    「你不知道嗎?女生常常會帶呀,像是包包什麽的,那個是貓熊圖案的品牌。」


    「是喔。鬱哉,你知道得真多耶。」


    「我有妹妹嘛。」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鬱哉有個妹妹。看我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鬱哉便拿出照片給我看,是他和妹妹的雙人合照。可惜,妹妹長得跟哥哥很像。


    「很可愛吧。」


    見鬱哉開心地問,我隻好點頭迴應他。鬱哉愜意地微笑。


    「我妹叫作鬱子。」


    中出鬱子,nakade ikuko,能夠體內高潮的女生。


    「鬱哉,你妹該不會討厭去學校吧?」


    「就是啊,今年都國三了說。她好像遭到霸淩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很擔心呢。」


    鬱哉啊,霸淩的原因百分之一千是出在名字上啦。鬱哉的爸爸媽媽,拜托你們幫小孩取名字時多考慮一下啦。


    「如果淺高考不上,我希望她至少能夠進南高。」


    看來升學高中的偏差值主義確確實實地腐蝕了鬱哉的思想。


    「是啊……」


    我撿起小石子往姐川的流水丟去。小石子沒有丟進河裏,掉在中間的草原上。


    要是進了南高,往後那三年可是一段淫亂的時光啊……我暗自在內心喃道。


    「對了,小秋。」


    「幹嘛?」


    「小田茜的寫真集上市了,這給你,幫我買。」


    話一說完,鬱哉就遞出印有新渡戶稻造肖像的五千圓紙鈔。


    「又來了,你怎麽都不缺錢啊。」


    「這是阿嬤的遺族年金啦,因為我阿公死於戰爭嘛。」


    鬱哉那張圓滾滾的臉上浮現滿滿的笑容。


    啊啊,鬱哉的爺爺。


    想必您在上一次的大戰中吃了不少苦吧。您辭世的地點是在滿州嗎?還是南太平洋上的某座孤島呢?


    您應該遭受到許多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辛酸痛苦吧?日本政府對您的犧牲所支付的補償,都化作偶像的周邊商品,以及《海底兩萬哩》的模型了。合掌。阿門。


    嗚~嗚~嗚~


    四周響起警報聲。


    「接下來將開啟姐川水壩的閘門,請待在下遊的民眾盡速遠離河川。再重複一次……」


    「哦,今天是泄洪的日子喔。」


    鬱哉邊說邊吃著飯後水果——奇異果。


    姐川與裾野川匯流在距離這裏約十公裏的上遊。


    匯流的地點有座虛有其名的水壩,其實那隻是座小水門,每個月閘門會打開兩次左右。


    水門開啟後河水量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或許是預防萬一,事前都有廣播提醒大家注意。廣播大多在第四堂課的尾聲,或是午休開始時播放。


    負責廣播的人每次都不同,有極低的機率會出現女性播音員。那名女性的聲音蘊含著一股奇妙的魅力,該怎麽說呢,就是帶點性感、十分響亮的嗓音。


    我偷偷在心裏幫聲音的主人取名「杏奴」,隻要聽到她的聲音,我就會自己一個人心情大悅,這件事我也不曾告訴過鬱哉。


    「今天是歐吉桑的聲音呢。」


    鬱哉蓋上便當盒的蓋子,他的便當盒超大。


    「我睡一下。小秋,時間到了就叫我起來喔。」


    話一說完,鬱哉立刻躺了下來。河邊就是一片草原,用來睡午覺剛剛好。


    除了鬱哉以外,我還認識一個稱得上朋友的人。


    那位朋友的名字叫作淺妻彰。


    姑且不提鬱哉,淺妻和我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淺妻的功課很好,熱愛運動,而且長得相當俊美。標準的十項全能,人品又很好,從他身上感受不到這類人物常有的傲慢態度。


    他讀的是理科班,目標據說是國立大學的醫學係。淺妻是排球社的前主將,讀國中時還有湖南的私立高中想以資優生的待遇邀他入學,而且他曾和排球社的美女經理交往過一段時間,搞不好已經不是處男了。


    國立近江醫科大學的指定學校推薦入學名額,淺高隻有一個,曾經有傳書說能夠獲得推薦的一定是淺妻。


    沒錯,「曾經」。


    青春歲月截然不同


    的兩個人,究竟是如何熟稔起來的呢?


    這要迴溯到一年前的長政祭。不對,正確來說是長政祭結束後不久的事。


    當時淺妻他們班舉行了長政祭的慶功宴。鄉下的高中生常會舉辦這種活動,他們買了一堆罐裝啤酒和罐裝調酒汽水,在琵琶湖岸的公園大開宴席。


    不幸的是,現場出現了幾名小混混,聽傳聞說那些人好像是商業高中的壞學生。


    更不幸的是,那群小混混跑去找他們的碴,大概是因為他們發現喝酒的是淺高的學生,才會囂張起來吧。


    當中一位叫作中島的棒球社成員被對方的挑釁激怒了,輕輕推了一名小混混,結果引發了小規模的打群架事件。


    酒精為平時乖巧老實的升學名校學生助勢。


    逃出現場的女學生跑進派出所向巡警求助。警察立刻趕到現場,勉強將情況控製下來。


    但是,


    現場的學生全被抓去輔導了。


    畢竟他們不但未成年喝酒還引發鬥毆事件,輔導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幾天後,當時在場的所有淺高生都遭到停學一周的處分,聽說假發校長還感歎地說:「這可是淺高創校以來,第一次因為喝酒和打架的雙重打擊而祭出停學處分。」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麻煩,或許還能當成青春時代的一頁調皮迴憶,偏偏現實就是沒那麽順遂如意。


    慘遭停學一事其實導致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喪失指定學校推薦入學的資格。


    受過停學處分的人是無法申請大學推薦入學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指定學校推薦入學這種製度,是建立在高中與大學的信賴關係上。


    對於以指定學校推薦入學為目標、認真過著每一天的學生來說,這場事件成了可能左右未來的意外。


    然後,


    主辦這場慶功宴的人是誰?正是淺妻。


    發生這件事情後,淺妻就遭到班上同學的排擠。他們的做法實在很陰險卑鄙。


    撇開自己自願參加還喝酒的責任不談,一味把淺妻當成壞人,隻因為他是號召大家舉辦酒席的起頭人。


    淺妻有一張老成的臉孔,聽說負責去便利商店買酒的就是他,這點對他也很不利,因為或多或少會出現「如果淺妻當時沒買酒就好了」之類的論調。


    當然去買酒的並不隻淺妻一個人,另外還有幾名同年級的朋友,然而淺妻直到最後都堅稱「去買酒的隻有我一個人」。


    似乎也有好幾名前來交涉的家長堅持「我的小孩沒有責任」,這點亦使淺妻的立場越來越難堪。


    淺妻目前依然過著舉步維艱的高中生活,近江醫科大學的指定學校推薦入學考試說不定也沒辦法參加了。


    有個名叫小波潤的男學生,大家認為他將取代淺妻,接受醫科大的指定學校推薦。


    當時他跟淺妻是同班同學,不過那場慶功宴他剛好沒參加。小波的頭腦還不錯,也很有人緣。


    二年級的夏天,淺妻黯然退出排球社,他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吧。


    就是這個緣故,使得淺妻從全年級的高材生,驟然淪落為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他很孤獨。


    孤獨的淺妻不知道在想什麽,開始跟鬱哉走在一起。鬱哉曾於入學後的第一學期參加過排球社。


    鬱哉的體格不錯,國中時都在打排球,是個有排球經驗的學生,隻不過高中的排球社練習十分嚴格,他撐不下去,就在一年級的暑假前退社了。


    鬱哉既不是高材生,在運動社團裏也沒有積極的幹勁,隻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存在。


    不過,他並沒有令人生厭的算計頭腦,隻是個來自湖國秘境、和藹可親的小胖子。


    鬱哉是個表裏如一的人,在這層意義上我並不討厭他,因為既然是對自己很誠實的人,與他相處時也就不需要顧慮東顧慮西。


    鬱鬱寡歡的淺妻會尋求鬱哉這種聊天對象,也可說是順理成章的發展吧。


    我身為鬱哉的朋友,自然也就有機會跟淺妻說上話了。


    當天放學後。


    我和淺妻繞進長濱車站前位在馬路旁的餐館「茶茶屋」。我把告訴鬱哉的內容,原封不動地重新對淺妻說了一遍。


    「你們要一起去看演唱會啊,真好耶。」


    「如果她要跟我交往的話怎麽辦?」


    「那很好啊。吉川雖然是個太妹,臉蛋倒是長得不錯,胸部也很大。」


    兩份義式炒麵送了上來。


    這是一種在油膩膩的炒麵上淋上類似肉醬的物體的食物,老實說油得要死,不過隻要幾百圓就可以填飽肚子,而且對我們這些高中生來說,它的油膩感剛剛好。


    「就是這個啦。」


    我都忘了自己在瞎掰,興高采烈地把強迫推銷的門票拿出來。


    「地點在『gajyuma-ru』啊。禦坊通離這裏滿近的耶,要不要先去采查一下地點?」


    「咦?」


    從剛才開始牛皮就不小心越吹越大,盡管是無傷大雅的謊話,萬一露餡會很沒麵子的。好啦,這下該怎麽辦呢?


    「……好、好啊。走吧走吧。」


    隻是去探查一下場地而已,應該不要緊吧?我這麽判斷後,盡管內心驚慌失措,還是讚成了淺妻的提議。


    我們把腳踏車留在「茶茶屋」的停車場裏,往車站前的拱廊商店街走去。


    「話說迴來,秋佑,你要當心喔。」


    走到一半,淺妻突然這麽說。


    「當心什麽?」


    「我有聽說,吉川她家是幹黑道的。」


    「不會吧?」


    「其實我也不清楚啦。池戶町的田地中央,不是有間很大的水泥房舍嗎?」


    「哦,我知道我知道。」


    就在國道八號往琵琶湖方向的地方。記得市立醫院的附近,有一棟大得誇張、品味極差的房子。


    「那就是吉川她家喔。」


    是這樣嗎?不過就算知道了,我應該也沒機會拜訪吧,畢竟我的黑森林都露出來見人了。我有自信,那天已經帶給她最差勁的印象了。


    「就是這裏。」


    聊著聊著,我們似乎已來到「gajyuma-ru」店前。


    從「長濱禦坊通」這條主要的商店街往南走,前麵就是一條私有道路。「gajyuma-ru」就在那條路的裏麵,是一棟麵向私有道路的雙層樓房。


    「原來在這種地方啊。」


    我說。


    「我沒在這裏吃過飯哪。」


    淺妻說。


    「gajyuma-ru」店如其名,是一家衝繩料理專賣店。


    滋賀縣內有許多企業工廠,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有不少來自九州(包含衝繩)的季節性勞工,經營這家店的說不定也是來自衝繩的人。


    「哦,淺高生!」


    頭頂響起一個粗聲。


    我一抬頭就看到橫澤成俊的臉,他把身體探出餐廳的陽台外對我們揮手。


    成俊從二樓走了下來。樓梯就設在建築物的旁邊,中間呈現「く」的形狀,因此不容易看到下樓者的身影。鐵製的樓梯發出「鏗鏘鏗鏘」的聲響。


    「你是來確認場地的嗎?我真高興。」


    成俊站在我們麵前說道。


    「不是、呃……」


    「哎呀,你就好好期待吧。」


    成俊看了我和淺妻一眼後微微一笑,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


    「你是叫……」


    「新城。」


    「對啦,是小新。旁邊這位帥哥是小新的朋友嗎?」


    「是的。」


    大概是被成俊的


    金發嚇到吧,淺妻迴答時用的是敬語。


    「你要不要也買張門票啊?一張一千圓。」


    賣我的時候不是一張兩千圓嗎!


    「什麽?」


    淺妻露出狐疑的表情。


    「保證值迴票價啦,我們樂團可是很厲害的,而且還附飲料,怎麽樣?怎麽樣?」


    成俊從口袋裏拿出門票。


    「準備升學考試,偶爾也需要喘口氣休息一下嘛。怎麽樣?怎麽樣?好啦,你就跟女朋友一起來嘛。」


    不曉得是敗給對方的死纏爛打,還是他真的覺得可以放鬆一下,淺妻最後從錢包裏掏出千圓紙鈔。


    「謝謝惠顧。」


    成俊給了淺妻兩張門票。


    「我拿不出兩千圓,買不起兩張。」


    淺妻這麽一叫,成俊便看著我得意地笑。


    「小新多給了我不少,就當作是送的,給你兩張吧。歹勢哪,小新。」


    看我一臉驚訝,成俊接著說:


    「哎呀,小新拿出自己微薄的零用錢來讚助我呢,還為了我拿top卡的點數去換現金哩,真是個好人,人果然不能沒有朋友啊。」


    淺妻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總之我超感動的。哎呀,你們準備考試也很忙的說,真是太感謝了,我會加油的。」


    說完,成俊做出打鼓的動作。


    其實他長得還挺眉清目秀的嘛……我突然這麽覺得。


    帥氣的農業高中在學生。


    這小子,肯定是個縱欲派的。


    農高、金發、帥氣,好像有一點淫亂性關係的味道。


    「那就下次見啦……,啊,這裏是我家開的,下迴來吃個飯吧。」


    話一說完,成俊就走上樓梯。天氣熱得要命,他還是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外套,背麵可見背號四號。


    好土。


    那個用綠線繡上去的字,即使要恭維也很難說它酷炫。就連不怎麽講究服裝的我都


    有這種感覺了,可見他的品味相當異於常人。


    「怎麽辦?」


    迴到一茶茶屋」的停車場後,淺妻開口第一句就這麽問。


    「什麽怎麽辦?」


    「演唱會。」


    「哦,反正票都買了,就去看看吧。再說,暑假一整天坐在書桌前也很讓人受不了吧。」


    「嗯。那到時候我要是看到你和吉川,也不會跟你們打招唿的。」


    看樣子淺妻雖然懷疑我說的話,卻沒有斷定我在騙他,又或者其實他發現了,卻仍裝作相信我的樣子?


    「我可以約鬱哉一起去嗎?反正門票有兩張,何況我能約出來玩的朋友也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可以啊,沒關係。這種事幹嘛問我?」


    「鬱哉跟吉川不也同班,如果遇到了總得打個招唿吧。難得的約會要是打擾到你們,我會過意不去的。」


    淺妻果然是個體貼的人,不愧是全年級頂尖的高材生,跟鬱哉就是不一樣。


    「這樣的話,你一個人去不也一樣嗎?要是碰到麵,你就來打個招唿吧。淺妻,你可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呢。」


    這是事實。


    淺妻原本就是成績保持在全校前五名的高材生,再加上之前那場事件的主犯身分,無論好的方麵還是壞的方麵,他都是校內的名人。


    「淺高的三年級不會有人來向我搭話的,畢竟我是壞人嘛。」


    「啊……抱歉。」


    「你別在意啦,我的朋友就隻有秋佑和鬱哉……,希望你們的約會能夠順利。」


    「喔,嗯。」


    要是能隨便敷衍過去就好了。總會有辦法的吧。如果死都不想東窗事發,別去看演唱會就行了。


    「夏天到了呢……」


    淺妻目不轉睛地望著湖北的夏季晚霞。


    即便這塊土地隸屬日本海側氣候,冬季分外嚴寒,不過到了夏季,天空依舊澄澈爽朗。


    遠處的長濱城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亮,可惜那隻是座空有「城」之名,以鋼筋混凝土打造的建築。


    半眯著眼看了半晌後,淺妻一臉正經地注視著我。


    「就快放暑假了耶,秋佑。大學考試你打算怎麽辦?」


    冷不防遭人戳中痛處,害我不禁把內心的動搖表現在臉上,淺妻的視線依舊釘在我身上。


    「啊,那個……我什麽都沒想。」


    扣除剛進高中的那段時期,我一直都沒有認真在念書。


    因為我覺得自己好像就快被某種未知的龐大事物吞噬,內心相當不安。


    戴著假發的校長和鄉下升學高中的老師們都令我看不順眼,也唾棄什麽長政魂。但相對的,我又對無法詳加解釋這種心態的自己感到無比焦慮。


    革新政黨的戲言。


    拋棄我的母親。


    背道而馳的理想與現實,在我的頭腦裏打轉……


    年輕人特有的、近似萎靡不振的厭世情感。


    最後,我發現不讀書似乎很合自己的主義,於是為了這種模糊的理由偶爾蹺課,甚至還自我陶醉。到頭來,我隻是重複著不影響畢業的小小反抗,自以為是地感到歡愉罷了。


    十七歲的夏天。


    我依然是個無藥可救的差勁鬼,而且還是個在室男。


    「既然進得了淺高,你的頭腦應該本來就不錯,現在才努力也還不算晚,加油喔。」


    我說不出口。


    到了暑假就要開始準備大學考試——唯獨這句話,我就是說不出口。


    腦海的角落,另一個自己這麽強調。


    另一個我擺出嚴肅萬分的表情,全身赤裸地抱膝而坐。


    「淺妻,你要念醫學係嗎?」


    脫口而出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是這麽打算的。」


    「近江醫大的推薦名額,不曉得小波有沒有爭取到。」


    我這句話並無惡意。


    我向老天發誓,我真的沒有惡意。然而,淺妻卻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誰知道。」


    淺妻丟下這句話後,騎上腳踏車。


    「我走了。」


    他就這麽離開了。


    此刻的心情就像大半夜裏,不小心踩到被自來水濺濕的廚房地板般鬱卒,我狠狠踹了自己的腳踏車一腳。


    喀啷!腳踏車發出可憐的聲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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