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寧薇扭頭望去,看見楊東單肩挎著包從兩排青柏中間走了過來,他的神色雖然有些黯然,不過總體看起來還好。


    左寧薇放下心來,主動招唿他:“楊東,走吧,天黑了,咱們去吃飯。”


    “讓你們久等了。”楊東客氣地朝兩人笑了笑,然後揚起手裏的背包道,“寧薇姐,賀先生,謝謝你們的美意,不過我恐怕沒有時間跟你們吃飯了,因為我定了今晚飛米國的機票,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太突然了,左寧薇有些反應不過來,驚訝地看著他:“你什麽時候決定的?在那邊的落腳點找好了嗎?”


    楊東扭頭挑眉瞥了賀翊一眼,笑道:“怎麽,賀先生沒跟你說嗎?這個工作是賀先生給我介紹的,正好我也想去矽穀學習學習,所以就答應了。”


    左寧薇側目看賀翊,這家夥也瞞得太好了。


    賀翊無辜地摸了摸鼻子:“我昨天才跟他提起這件事,他當時還說要考慮呢。”


    言下之意是他也沒想到楊東的動作會這麽迅速,昨天還在考慮,今天就把機票給買好了。


    想到楊東會下這種倉促決定的原因,左寧薇也沒心情計較這些了,她側頭看了一眼楊東掛在肩膀上的小背包,問道:“你的東西都帶齊了嗎?”


    楊東拍了拍背包:“所有的證件我都帶上了,還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至於其他的,到那邊再添置就是了。”


    “嗯,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煩。那我們送你去機場吧,這邊不好打車。”左寧薇主動說道。


    城北的公墓建在臨近郊區的地方,周圍人煙稀少,一到晚上,別說出租車了,連個人影都很難看到。就是叫車,很多出租車一聽說是墓園,也不願意大晚上的來接人。


    楊東也知道這一點,因而沒有拒絕:“好,那麻煩賀先生和寧薇姐了。”


    三人一起前往墓地旁邊的停車場,楊東主動坐到了後排,左寧薇則上了副駕駛座上。


    一路上,賀翊專心開車,左寧薇與扭頭跟楊東說話,聊的都是米國的天氣和那邊的飲食這一類的話題。


    楊東情緒還好,一直非常配合左寧薇,她說一句,他接一句,隻是人看起來比以前沉穩了許多,頭也時不時地低下去,不知在看什麽。


    左寧薇以為他在玩手機,便沒再打擾他。


    從城北郊區上繞城高速,沒多久就到了機場。


    汽車一駛入停車場,楊東便拎著包推開門跳了下去,然後站在路邊朝左寧薇與賀翊揮了揮手:“你們就不用送我進去了,以後若是來米國遊玩,我給你們做向導。”


    正好綠燈亮起,他大邁步,穿過馬路,往機場入口而去。


    左寧薇側過頭目送他離開,心裏難得地升起了一絲惆悵。


    “我想去趟洗手間,你等我一會兒。”左寧薇扭頭對賀翊道。


    賀翊點頭。


    左寧薇拿著包下了車往候機大廳而去。機場裏永遠都人滿為患,她循著指示牌的地方穿過人群找到了洗手間,匆匆解決了生理需求後,左寧薇來到洗手池前,剛打開水龍頭,背後忽然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


    “寧薇姐,你怎麽在這兒?”


    左寧薇迴頭,看見文心穿著一條純白的中袖連衣裙站在那兒,表情很意外,顯然也沒想到會碰到左寧薇。


    “你怎麽在這兒?”左寧薇心裏咯噔了一下,生怕文心跟楊東碰上,雖然這幾率極小。


    文心沒看出左寧薇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有些惆悵地說:“送我媽媽和外公,他們今天的飛機去海南。天氣漸漸轉涼了,外公的身體不大好,我媽媽怕他不適應,所以送他到那兒散散心。”


    現在不過九月底,避寒還太早了點,恐怕更多的是散心吧。左寧薇理解地點了點頭,放下心來,國際出發和國內出發是分開的,隔了一段距離,文心應該不會與楊東碰上了。


    “你們怎麽來的?坐出租車還是開車?”左寧薇問道。


    文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坐出租車,我駕照考了三年才剛拿到手,我媽可不敢讓我開車上路。”


    “那好,賀翊的車在停車場,咱們一起吧。”左寧薇拉著她說。


    “好啊。”文心拉著左寧薇,好奇地問道,“寧薇姐,你跟賀先生也來送朋友嗎?”


    左寧薇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嗯,賀翊的一個朋友。”


    雖然也算同甘共苦過一場,可文心還是有些懼怕賀翊,所以一聽是賀翊的朋友,她立即閉上了嘴,沒有多問。


    兩人來到停車場,文心禮貌地跟賀翊打了個招唿。


    “上車吧。”賀翊點了下頭,替左寧薇推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左寧薇本想坐後麵陪文心的,見狀,隻好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汽車駛出停車場,賀翊問文心:“你家住哪兒?”


    文心連忙報了個地點,然後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一改在左寧薇麵前的健談。左寧薇本來想跟她說說話,但見她這幅模樣,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可大家枯坐在車上,不說話也很尷尬,左寧薇轉過頭對賀翊說:“聽點音樂吧!”


    “好。”賀翊騰出一隻手,剛要打開車載音樂,忽然聽到後座傳來一陣響亮的鈴聲。


    以為是文心的手機響了,賀翊立即收迴了手。


    結果這鈴聲還是響個不停,文心好像完全沒有接電話的意思。左寧薇扭頭詫異地望過去,結果卻發現,手機的聲音好像是從後座底下傳來的,而文心的手上正握著一隻粉色的手機。


    想到上一個坐在後座的是楊東,左寧薇想死的心都有了,連忙扯了個笑容對文心道:“肯定是賀翊的那個朋友落下的,他就是愛丟三落四,文心,麻煩你撿一下。”


    文心撿起來手機,目光在手機上停留了一秒,然後一聲不吭地將手機遞給了左寧薇。


    見此,左寧薇心裏鬆了口氣,忙笑著接過手機。


    可手機一落入左寧薇手裏,她臉上的笑容就再也保持不住了。因為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楊東背著一個登山包攬著文心的脖子,兩人頭靠著頭,比著剪刀手,在明媚的陽光下笑得很燦爛。


    左寧薇握住手機的手一僵,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文心。


    文心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她抬起手背胡亂地擦了擦:“我沒事。”


    左寧薇不知道說什麽,轉過身,緊緊握住了楊東的手機,心裏後悔極了,早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她就不該邀請文心來坐賀翊的車。


    忽然,楊東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左寧薇低頭一看,上麵是一連串的陌生號碼,但她有種預感,這很有可能是楊東發現手機丟了打過來的。從後視鏡裏瞥了文心一眼,左寧薇猶豫片刻,還是滑下了接聽鍵。


    電話果然是楊東打過來的,聽說手機落在了賀翊車裏,他似乎鬆了口氣,留下了左寧薇的電話,說到那邊安頓下來後,把地址發給左寧薇,請她把手機給他快遞過去。


    左寧薇一口答應了。


    掛斷電話後,左寧薇翻過手機背看了一眼,楊東的手機應該用了一段時間了,屏幕上有兩條輕微的劃痕,背後的金屬邊緣也因為經常拿在手裏摩挲的原因,已經磨掉了一部分漆。


    他這款手機是一款很普通的國產機,價格應該很親民,又用了這麽久,已經不值錢了,可楊東還要大費周章地將它找迴去。左寧薇又撇過頭瞧了一眼文心的手機,這才發現,原來兩人的手機是同一款,隻是顏色不一樣而已。等文心接了她媽媽登上飛機報平安的聲音,左寧薇發現兩人的手機連鈴聲都是一樣的。


    這可真是尷尬了,虧得她先前還想瞞過文心呢。


    見文心沒提起楊東,左寧薇鬆了口氣,她也絕口不提,大家好像都有誌一同地忘了這件事,為了替左寧薇緩解尷尬,連賀翊都主動跟文心說話了:“市場部那邊最近很缺人,需要熟手,我很很看好你,想將你調到那邊去,你覺得怎麽樣?”


    文心當然想去,因為市場部在另外一個地方,與她現在所呆的策劃部隔了好幾條街,兩個部門幾乎沒什麽交集。如今她的家事在部門裏傳得沸沸揚揚,同事們見了她都同情憐憫地看著她,安慰她。可文心並不想承受這種多餘的關心、安慰和憐憫。


    換個地方,新同事們都不知道她小姨的事,她也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了。至於換工作的問題,她才剛入職三個月,剛結束試用期,在策劃部以前做的都是打雜的工作,在哪兒都是從零開始,所以也沒太大的差別。


    清楚這是賀翊對她的照顧,文心連忙點頭道:“謝謝賀先生。”


    賀翊沒再說話,安靜地開他的車去了。


    不過車子裏的氣氛已經緩和了許多,左寧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文心聊了幾句,但因為怕無意中提起讓文心難過的事,左寧薇一直很小心,兩人的談話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這時候,左寧薇就很羨慕風嵐了,她總是能很快跟人打成一片,從不會冷場。


    這種心理上的折磨終於在汽車停在文心家小區門口時結束了。


    文心推開門下了車。


    左寧薇搖下車窗,跟她揮手道別。


    文心咬住下唇站著不動,過了許久,她終於抬起頭看了左寧薇一眼,然後鼓足勇氣問道:“寧薇姐,能告訴我楊東去了哪兒嗎?”


    這傻姑娘,左寧薇歎了口氣,對上她的哀求的眼神,無奈地說:“米國。”


    聽到這兩個字,文心沉默了許久,複又問道:“他不會迴來了,對嗎?”


    看楊東的樣子是有那個打算,左寧薇勸文心:“其實這對楊東而言是最好的選擇,他現在在國內幾乎算得上是舉目無親,身份又尷尬,到哪裏都會承受他人異樣的目光。換個陌生的新環境,他也能重新開始。”


    否則在國內,他永遠無法擺脫“殺人犯、強奸犯”兒子這樣一個敏感的身份,最尷尬的是,他還是這場罪惡的產物。


    文心點頭,目光落到左寧薇的包上:“那能把楊東的手機給我看看嗎?”


    “文心,你得往前看。”左寧薇不讚同地看著她。


    明知兩人不可能,再這樣耿耿於懷,隻會讓她更痛苦。


    文心目光哀切地看著她:“寧薇姐,一次,就這一次好嗎?這是最後一次了。”


    左寧薇拗不過她,隻好將手機遞給了她。


    文心熟練地輸入了解鎖密碼,打開手機,翻到短信息那一欄,她名字那一欄下,有一條還未發出的短信息,上麵隻有不斷重複的五個字“文心,對不起”,滿屏都是,往下拉,長長的一條,好似看不到盡頭。


    “這個笨蛋!”文心又哭又笑。


    想當初她每次使小性子生氣時,楊東都會撓頭抓腮,想破腦袋發短信哄她,他也知道他不大會哄人。所以每次打完了字都要磨磨蹭蹭許久,不停地修改來修改去,直到她忍不住找他了,他才會傻愣愣地將短信發給她,因為太匆忙,有時候短信裏還斷了半句什麽的。那時候她還經常故作生氣地嫌他連道個歉都沒誠意,急得他麵紅耳赤。


    那些最平淡的幸福,現在卻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不知道楊東是以何心情打下了這一行行明知不可能發出去的文字。


    文心緊抿著唇退出了短信,又打開了楊東的相冊。


    他的相冊裏都是她的照片,除了他手機拍的,還有許多以前他們出去玩時用相機拍攝的圖片上傳到網絡上他個人空間的照片。這些他全下載了下來,而他的所有社交賬號都已經注銷了。


    文心再也忍不住,抱著頭蹲在馬路邊失聲痛哭起來。


    左寧薇連忙推開車門下來,蹲在她麵前,輕輕攬住她:“文心,往前看,忘了楊東吧,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文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卻仍舊不住地搖頭,良久,她抬起一雙紅通通的眸子,盯著左寧薇道:“寧薇姐,米國並不禁止表兄妹結婚對不對?”


    左寧薇拉著她:“文心,你冷靜點!”


    “寧薇姐,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迴來後,我媽托人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對象,他們都很好,可他們都不是楊東。”文心掩麵而泣,“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去找他的,隻要外公在一天,我都不能往他老家人心窩裏捅刀子。”


    說完,她站了起來,擦幹了淚,將楊東的手機還給了左寧薇。


    左寧薇接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別想了,迴去好好睡一覺。”


    “嗯,謝謝你,寧薇姐。”文心拖著沉重的步子邁進了小區。


    左寧薇歎了口氣,重新坐迴了駕駛座上,撐著頭,一臉鬱悶:“我今天真是好心辦壞事,弄巧成拙了,本來文心看起來已經好多了,但又被我搞砸了。”


    賀翊打了個方向盤,將車開到馬路上,實事求是地說:“不關你的事,她不過是強撐著而已,哭一場發泄出來也好。而且她還小,以後的歲月還長,遲早會找到真正適合她的人,到時候她自然會對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釋懷。”


    難得賀翊有這麽深刻的理解,左寧薇點頭,有些惆悵地說:“希望如此吧。”


    ***


    可能男人都趨近於理性思維,相比之下女人就要感性得多了。


    風嵐聽左寧薇說了在機場的事後,反應跟賀翊截然不同。


    她滿不在乎地說:“文心以後想去米國找楊東就去找啊,大不了不要孩子或者領養一個孩子。米國有十九個州並不禁止表兄妹結婚,很多西方國家都不禁止表兄妹通婚。我國之所以禁止,更多的是從優生的角度出發,怕生出畸形兒。隻要這個問題解決了,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婚姻的本質,不應該是我心悅你,你喜歡我,彼此想攜手與共,度過後半輩子嗎?什麽時候孩子成了婚姻中最重要的,夫妻之間的感情倒退到了一邊,這是本末倒置。”


    “你忘了楊東的生母?”左寧薇翻了個白眼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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