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大樓一樓·保健室


    「血好像止住了。」


    莫內看著包在班長額頭上的繃帶。


    「謝謝,你們幫了大忙。」


    「沒那麽誇張啦,隻是替你消毒傷口,然後包上繃帶而已。」


    我們帶班長來保健室。


    「對了,不知道麻美跟真央怎麽樣了?」


    坐在保健室床上的班長試圖站起來,卻無法自己站穩。哲郎扶著差點跌倒的班長,讓他躺迴床上。


    「班長,不要太勉強。雖然傷口已經止血,可是你全身都被打了,最好先乖乖躺著休息。」


    「可是我很擔心另外兩個人。」


    「笨蛋!躺好啦!先擔心你自己。一旦被打,就算看起來沒事,對人體的損傷卻很大。」


    「這話由常常跟人打架的哲郎口中說出格外有說服力耶。」


    「這時候還管我打不打架啊?話說迴來了,這些瘀青滿可怕的,是不是用球棒之類的東西打的啊?不像是一般打架所留下的瘀青。」


    班長的身上充滿大大小小的瘀青,形狀細長。


    「沒看清楚是什麽,隻知道像是鐵棒之類的東西。」


    「鐵棒?」


    這個詞讓我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班長說打他的人是猩猩,難道猩猩就是拿鐵棒打班長?很難相信一向溫柔的猩猩會做出這種事。那個力大無窮,幫大家很多忙的猩猩。運動會的時候,他總是替我們搬運跳箱或平衡木等重物。而班長拿著很重的講義時也主動幫忙,輕鬆地搬著。剛才去便利商店買零食還特地買了大家的份。


    這麽好的猩猩怎麽會拿鐵棒打人呢?很難想像。


    「為什麽他要打你?」


    哲郎皺著眉頭。


    「為了零食。」


    「你是說猩猩買迴來的那些零食?」


    「沒錯。猩猩一直提著那三袋零食。所以我就說我可以幫他拿,想不到他卻誤會了我的意思。猩猩問我是不是想獨占那些零食。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迴答他說,這是很重要的食物,當然是大家一起分著吃啊。在這種緊急時刻,有那些零食對大家很有幫助。我還說我很感謝他幫我們買吃的。」


    「這樣啊。」


    「可惜他還是聽不懂。我們簡直是雞同鴨講,然後猩猩說:『這是我買的零食。』」


    「也就是說,想獨占零食的人是猩猩自己?真不像他的作風耶。」


    「倒也不是。他說希望讓他來分配,可能是我以隊長的身分企圖負責分配零食這一點讓他很不爽吧?他可能認為那是他買迴來的食物,他才有權負責分配。」


    說到這兒,班長咳了起來。


    「我能理解他的說法,可是他怎麽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打人。」


    「事情還沒完。我跟猩猩吵架,氣氛弄得很僵。後來女生們說肚子很餓,尤其是真央,臉色都發白了,情況有些危急。於是我把其中一袋零食遞給真央,讓她選一包吃。就這麽電光石火間,真央竟搶走整袋零食並逃出禮堂。我呆呆地看著逃跑的真央,猩猩從背後『喂!』地怒吼,我本來想追上去,可是真央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後來猩猩大叫『你在幹什麽啊?笨蛋!』接著就從背後衝過來打我。」


    「這個小偷……」


    莫內氣得牙癢癢。


    「我無力反擊,隻能被動地被猩猩攻擊,甚至沒辦法解釋。他的攻擊像下雨一樣密集,我隻能縮成一團抵擋。隻知道其中一擊打破了額頭,開始流血。猩猩還說了什麽,但是我聽不清楚。總之,他的攻勢告一段落時,我便拚命地衝出來。想著一定要先離開禮堂,好不容易走到了辦公室,就待在那邊休息。」


    「原來是這樣。」


    哲郎歎息。


    「猩猩發狂了……那種壯漢一旦發起飄,誰也拿他沒辦法。」


    「我對不起你們。是我這個隊長能力不足,讓小隊的人四分五裂了。」


    「傻瓜,別亂說。」


    啪。


    哲郎拍著班長的背,定定地望著他:


    「班長,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遇到這種意外,大家的精神狀態都很不穩。不是你的錯。總之我先去找猩猩談,也許他正為了自己的行為懊悔不已。」


    「會嗎……」


    「一定會。班長,不要這麽悲觀嘛。我討厭你這一點。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就忘了它並向前看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哲郎。」


    「少傻了,這種時候謝什麽呢。」


    哲郎拉起班長的手緊緊握住。


    啪。


    有人拍打我的肩膀,一迴頭莫內正以高深莫測的表情望著我。


    「幹麽?」


    「還問?雄太,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情形嗎?」


    「什麽意思?」


    「真央啊。」


    真央,滿身是血、逃跑了的真央。根據班長的證詞,真央搶了裝有零食的塑膠袋逃跑了。她是單獨行動嗎?


    「聽好了,真央的製服上濺滿鮮血,但是真央逃出禮堂是在班長被打之前喔。所以她身上的血並不是班長的血。知道嗎?」


    「不是……班長的血?」


    我重複了莫內的話,試圖厘清話中的意思。


    「沒錯。那會是誰的呢?可能是麻美,或者其他同學的血,不知道是誰。總之,可以確定的是,那絕不是班長的血。事實擺在眼前,真央傷了某人。她是個危險人物,她手上有著搶來的零食,取得食物後在黑暗中單獨行動,伺機攻擊同學。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解除詛咒。」


    怎麽可能。


    猩猩打了班長,而真央也攻擊了某人。那個人被真央打到流血。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大家都是同學啊,一直到剛才還為了求生存而共同努力。昨天為止一起並肩坐在教室裏,盯著黑板上課的情景仿佛從未存在。記得猩猩常常在上課的時候偷睡覺,隻有上體育課最有活力。真央老是在下課時拿著奇怪的卡片替人占卜。猩猩有點悶騷,而真央也是個性稍微陰沉的女生,可是……他們人都不壞啊!找他們講話時也很能聊,早上遇到了也會打招唿,但我們的生活竟在一瞬間瓦解殆盡。


    難以置信。


    曾經相信不會改變的那些人事物漸漸改變。速度快的嚇人,我快跟不上了。波濤洶湧的變化浪潮打得我無法站穩。


    「你在呆什麽啊?你不快點搞清楚狀況,很快就會被真央殺死,當成獻給『黃色之神』的祭品。聽好了,剛才我們遇到真央時,她轉身就逃。那是因為她知道打不過我們四個人。雄太,為了生存,你必須時常和某人在一起。既然每個人都能當祭品,那麽真央一定會找最容易得手的人攻擊。換句話說,就是那些單獨行動的人喔。一個人獨處時,若有人從暗處突襲絕對很難預防,肯定會被幹掉。有著明確殺機的人趁你毫無防備時發動奇襲的話,你絕對不會有勝算。」


    真央發動攻擊?攻擊我?


    不會吧。


    「雄太,你有沒有在聽啊?傷腦筋耶。注意喔,從現在起你要一直跟著我。剛才我也講了,單獨行動很危險,隻要我們一起行動就比較安全。之後我們可能會被攻擊,或者遇到危急需要逃跑,到那時候你記住,要跟我逃往同一個方向。就算緊張害怕也不可以走散,知道嗎?現在的情況一直在改變,我們必須要保持靈活的頭腦加以應付。」


    莫內的聲音越來越遠。


    真央會攻擊我……


    好可怕。


    視線中,哲郎與班長正在聊天。可能是在商討之後的對策。瘦比在他們身邊不安地看著他們。莫內站在我麵前,盯著我絮絮地說話。


    而另一頭……


    莫內背後是保健室的門,門打開了一半,約十五公分的縫隙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我眯起雙眼仔細看著。


    是一對眼睛。


    昏暗中,門的另一頭有著蒼白的臉孔及一對漆黑的眼睛。臉上沒有顯現出任何情緒,頭發淩亂不堪。她呆立原地,不發一語。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接著那張窺探保健室的臉孔就靜靜地消失。


    是真央。


    這裏。這裏有五個人,所以她決定離開,潛伏等待下一個機會。


    她的消失給我這種感覺。


    ■♀■ 西大樓一樓·餐廳再一次


    喀啦喀啦。


    我推倒桌上的空罐無聊地玩著。


    嘔啦。


    我推出去的空罐撞到佐久放著的罐子而停下來。


    「啊,停住了。」


    「詩織同學,你比我想的還要幼稚。這樣推罐子有什麽好玩的?」


    「少羅嗦。不然你說我們還能幹麽?我覺得很無聊。」


    我撿起空罐,轉向另一頭,表麵略微凹陷的罐子滾動時,不規律地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剛開始的時候你那麽震驚,沒想到這麽快就恢複冷靜。」


    「是啊……」


    佐久提起我才發現。


    在屋頂上發現連那邊都被岩石覆蓋住時的確很震驚,看見窗外一片黑暗,也覺得好像快昏倒了。現在的校園依舊沒有改變,而我已經開始覺得無聊,還玩起無聊的遊戲。


    「現在的你比起在原來的世界時還要生氣勃勃耶。」


    佐久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


    原來的世界……


    也許他沒說錯。


    「沒事吧?幹麽歎那麽一大口氣?」


    「沒事。隻是想到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沒錯。


    非常無關緊要。


    我在上一個學校時常常被同學欺負。轉到這裏之後為了不被欺負而刻意和大家保持距離。我覺得不管是被欺負還是和大家交際都很浪費時間。


    當時欺負我的那些人現在不知如何了?我想起他們那群人當中的微妙權力關係。有那種愛當老大卻又不肯聽取大家意見的家夥:不愛出鋒頭,卻是實質領導者的家夥;還有看老大臉色,負責揍我的家夥。觀察他們就像是在觀察山上的猴子群,滿有趣的。也許是我老是用這種高高在上態度觀察他人,所以才會被那些人欺負吧?


    話又說迴來,我的爸媽給我一樣的感覺。我在家也常被打。爸爸動不動就打我,媽媽也不阻止他。爸爸像是小團體中的老大,而媽媽是小嘍羅。媽媽絕對不會忤逆爸爸,因為她反抗也會被打。她總是恐懼而畏縮。爸爸揍我的時候仿佛有種自己是國王的感覺,但是我知道,其實爸爸在公司是被欺負的對象。他工作能力太差,老是被前輩當,比他晚進公司的人也瞧不起他。公司隻給他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從來不替他加薪。爸爸隻有在家時才像國王,真滑稽,越是看穿他的滑稽,他打我就打得越兇。


    所謂「原來的世界」很煩人。


    而我在學校完全被岩石覆蓋的情況下,無聊的玩著空罐。


    搞不好待在這裏會比迴去好。


    我真是個怪咖。


    「是不是因為填飽肚子,口也不渴了,所以恐懼也跟著消失?」


    佐久微笑。


    「或許吧。」


    心情的確平靜許多。


    因為猩猩給我的飯團和果汁而恢複平靜……


    猩猩的態度十分明確。


    麵對佐久的質問,猩猩很老實地承認自己毆打了同學。原因?很單純。因為那個人隨隨便便地把重要的食物拿給其他人吃,導致數量不少的食物被搶走。而且,那個人還擅自決定要管理食物,為了不讓對方得逞,猩猩不得已隻好拿鐵撬打他。


    ——我也不想打他,可是我想不到其他辦法。


    猩猩是這麽說的。為了讓更多的同學生存下來,他必須製裁那些企圖任性妄為的人。他說這是他的任務,身為班上最強的戰士、身為裁判的使命。他說被他毆打的人一邊咒罵著一邊逃走了,而他絕不想讓那個人成為夥伴。


    接著猩猩問我們兩個,想要均分食物大家一起生存下來,還是要自己任性地吃喝,隻讓自己活下來?


    這個問題等於是問我們要不要聽從猩猩的命令。說得更直接些,就是要不要被他打。二選一。


    我和佐久都表示我們願意聽他的意見。


    猩猩聽了很高興,立刻從裏頭拿出食物分給我們。該分出多少食物似乎也是由猩猩決定,分量不多也不少,對我而言是很足夠的量。


    隻要聽命於猩猩就沒事了,隻要跟著他就不用擔心食物問題。就算有人想搶走食物,猩猩也會擊退他們。班上力量最強的猩猩,配備著最強的武器——鐵撬。而他的確已經擊退過一個想擾亂和平的人。還有什麽比這種狀況還令人放心呢?猩猩果然很值得信賴。


    我們一吃完,猩猩就讓我們負責監視,自己退到了倉庫裏麵。他說他已經在外頭監視很久,累了想休息一下。


    ——有夥伴在真好。


    猩猩拍著佐久的肩膀說。


    我們躲在桌椅堡壘的某個角落,偷偷地監視四周。


    「對了。」


    我跟佐久說話。


    「什麽?」


    「猩猩剛才說還有另一個同學在這裏,那個人是麻美?也就是說,現在猩猩的陣營共有四個人。這個叫麻美的同學負責在食物倉庫前麵防守。」


    「他是這麽說的沒錯。」


    「為什麽麻美不出來呢?既然我們加入了,不是應該出來跟我們打聲招唿?」


    佐久吃吃地笑了。


    「應該是有什麽理由才不出現的吧?」


    「什麽理由?」


    「誰知道。不過,這個『國家』的國王是猩猩,而麻美躲在裏麵很可能是猩猩叫她那樣做。」


    「喔?算了,她要不要出來都無所謂。我才剛轉過來,也不太認識麻美。何況,我不想和猩猩唱反調。」


    「哇,想不到你對猩猩這麽忠誠啊。」


    「當然啦,隻要聽他的命令就什麽也不用擔心。」


    「嗬嗬嗬,也對。」


    「你幹麽那樣笑?」


    「詩織同學,我發現你的大腦思考能力遠遠低於我耶。說極端一些,其實猩猩隻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


    什麽意思?


    我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佐久,他輕聲細語地說明:


    「那根鐵撬啊。附著在上頭的除了血跡之外,還有這條碎布。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佐久抓著一條細長的碎布,遞給我看。那是一條像是黑色的深藍色碎布。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


    「這條碎布來自製服。應該是猩猩拿鐵撬打人時被撕下來的,很長一條,打成這樣一定很痛。雖然你剛轉學過來,而且腦袋隻裝漿糊,但是你也該看得出來這是從男生製服上撕下來的吧?這麽長一條,又是單一顏色的纖維,既不是口袋,也沒有校徽。上頭有少許橫向皺紋……也就是說,這條碎布的來源是製服的背部或者褲子。而你也知道,猩猩個子那麽高,他手上拿著鐵撬用力打下去,應該是打不到對方的褲子。」


    「你的意思是,他打的是對方的背部?」


    「對。猩猩說他打人是為了製裁浪費食物的人,但是他沒說是從背後偷襲。」


    從背後偷襲?


    猩猩拿著鐵撬從背後偷襲對方。


    「還有其他可能。或許是被打的人倒下時,不小心打到


    褲子。鐵撬揮下去時命中褲子而扯下那條碎布。但是那樣也很奇怪,畢竟對方已經被擊倒,沒有必要繼續攻擊啊。」


    隻是製裁、單純的懲罰的話,沒必要從後麵偷襲,更沒有必要在對方倒下時繼續毆打他。


    的確有點奇怪。


    「我認為猩猩不過是一時衝動而進行攻擊。因為某種原因而動怒,就這樣衝動地拿起鐵撬打人。隻是以製裁當借口罷了。」


    佐久愉快地笑著。


    「而且不隻如此。」


    我正想插嘴,佐久又繼續說下去打斷我。


    「猩猩的說明漏洞百出。他避開具體的內容,隻說出大概的過程。他並沒有告訴我們被他打的人是誰,很顯然是想要蒙混過去。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遭遇了這麽奇怪的意外。自然會想知道其他同學發生了什麽事,不想漏掉任何細節。可是他卻什麽都沒問。隻針對我們質疑的部分籠統地迴答,接著躲進倉庫,不想跟我們多聊。也不問我們來到餐廳之前做了什麽。也就是說,猩猩並不想說明自己的行動,為了讓自己可以不必交代太多,所以他也沒問我們。這是某種心理上的平等做法。換句話說,猩猩肯定跟某人發生了某些不想跟我們說明的爭吵。到餐廳之前,他應該和某人一起行動,可是因為情緒性的爭吵而分開。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測。」


    雖然佐久說是推測,臉上卻自信滿滿。


    「猩猩的確是王,卻不是理智的王。頂多隻是個從戰士升上國王的人。他沒有控製情緒的能力,靠著攻擊力與強勢的態度占領名為食物的資源而獲得成功。隻是這樣而已,他所宣稱的理想不可能實現。你感覺到的『安心』也隻是暫時的,當國王的皮剝落,你的忠誠也會瞬間瓦解。發生在這『天地星』的曆史會如何演變……」


    佐久流利地說完之後朝我笑了笑。


    「……真是令人期待呢。」


    「……喔,是嗎?」


    笑的那麽燦爛幹麽?又開始自我滿足起來了。


    佐久燦笑後轉過頭,似乎不想再跟我閑聊下去。


    有點令人火大。


    不過好像也有點習慣他這樣了。


    我看著佐久那蒼白的側臉心想,他腦中究竟都裝了些什麽呢?我能確定的隻有裏頭裝的東西一定跟我的是不同世界的東西。佐久似乎真的認為這裏是別的星球,在這一點我們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不過,我跟猩猩好像也一樣不太合。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何種情緒下打人,打的又是誰。可是,他一定也是用和我完全不同的想法看待這個世界。他一定覺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同學都是弱者,隻要他願意就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征服所有人。如果是在這種前提之下看待這個世界,一定會產生許多錯誤的想法。


    人類這種生物……還真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耶。


    我歎了口氣。


    「猩猩,你在附近吧?」


    是誰的聲音?


    「猩猩,你在哪裏?」


    我站起來,那不是佐久的聲音。


    有人來了。黑暗中,我朝聲音的來源定睛望去,我旁邊的佐久也盯著眼前的黑暗處。


    「猩猩,是我,我是哲郎。」


    我看過那個走過來的男學生。


    哲郎。


    他也是少數我能記得的同學之一。高挑的身材配上端正的五官,姿態良好而頗具存在感。不僅僅是外表不錯,在班上遇到要決策的時候,他的發言也經常切中要點,往往能影響大家討論的方向。就某種意義來說,也算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和認真地整合大家的班長一起,附議班長的決定,卻是實際上帶領大家的人。這就是我對他的印象。


    「咦?這不是佐久嗎?還有詩織。」


    哲郎輕輕揮手後走到我們身邊,隔著一張桌子與我們麵對麵。


    「哲郎,好久不見。第一次在這個『天地星』見麵。歡迎來到猩猩王國。我是佐久,這裏的守門人兼神官。然後這位是猩猩王國好評飼養中的欣賞用俗人,詩織同學。」


    噗。


    「什麽啊?」


    哲郎噗哧一笑。拜托,這一點也不好笑。


    「這些是猩猩他們做的嗎?」


    哲郎背後站著兩名同學。一個女生,另一個是男生。女生用正經的語氣重新詢問道:


    「把桌子和椅子排成這樣是什麽意思?」


    這個女生長相有些異國風情,很漂亮。


    「莫內,這是猩猩王國的防禦牆。」


    原來她叫莫內,有趣的外號。


    「防禦牆?」


    「是的。」


    後麵傳來憲憲章率的聲響,倉庫的門開了,猩猩從裏頭走出來。大概聽到我們跟哲郎的對話才出來的,黑暗中猩猩邊抽動著鼻子邊靠近,手上依然抓著那支鐵撬,有一種被封印的怪物蘇醒而有的壓迫感。


    「外麵在吵什麽?」


    猩猩一開口,莫內便沉默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好像突然躲到哲郎背後。哲郎看見猩猩手上的東西,表情一僵,直直地盯著猩猩。


    ……


    哲郎身邊還有一個男同學。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為什麽?


    乍看之下,那個男生並沒有醒目的特征,身高一般,長相也很普通。隻不過……他的眼睛好特別。


    透明的眼珠。


    他的眼神給我這種印象,被封閉在這滿是岩石的校園中,麵對絕對強者猩猩的現身,他的眼神還是那麽美麗。他在看什麽呢?他那對清澈的眼睛會讓人想這樣問。


    他叫什麽名字?嗯……想不起來。誠?不是,那是班長的名字。班長載著眼鏡,理平頭,一板一眼的。不是,他的名字不是誠。他在班上沒什麽存在感,不像哲郎或班長那樣出鋒頭。


    「莫內,雄太,交給我處理。」


    哲郎說。


    對啦,就是雄太。他是雄太。


    雄太。


    原來叫雄太啊……


    「還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哲郎啊。還有莫內跟雄太。」


    猩猩手裏拿著鐵撬對哲郎說。


    「猩猩,發生什麽事?你怎麽在這裏?集合地點不是在禮堂嗎?」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在探查時發現餐廳裏還有食物,我覺得應該要守住這些食物,所以才把這裏當根據地。我覺得這樣做對大家比較好。」


    哲郎盯著猩猩看,接著笑了。


    「原來如此,你說的沒錯。那我們應該要早點通知a小隊的人,剛才我們去禮堂,那邊空無一人,害我很擔心。我們分成兩個小隊不就是為了要有效地收集情報嗎?不要任意行動嘛。」


    兩人開始對話。不經意看往旁邊,佐久正對我使眼色。佐久之前說的沒錯,猩猩在遇到我們之前果然曾經和某些同學一起行動。跟那些人吵架之後才離開……


    「發生了一些問題,所以我決定不跟大家一起行動了。」


    「什麽問題?」


    「你胡說什麽啊!是你突然拿鐵棒打班長。」


    莫內從旁邊竄出來大喊,哲郎揮手阻止她繼續說。


    看樣子,猩猩打的人正是班長。


    「……」


    猩猩不發一語。


    「我們見過班長了。」


    「是喔?」


    「他的傷勢不輕。現在正在保健室休息,由瘦比幫忙照顧。」


    「我並沒有突然攻擊他,是班長不好。誰叫他浪費食物?食物這麽珍貴。而且那也不是他自己找到的食物,是我買迴來的食物。在這種狀況下浪費食物是最不可原諒的行為。所以我才製裁了他,如果我不那樣做


    ,誰也拿班長沒辦法啊。」


    「食物……如果浪費食物指的是真央的搶奪,那根本是不可抗力的啊。根據班長所言,那是真央自己突然搶走的,任誰也無法提防那種狀況。你不該把責任都推給班長。」


    咚!


    猩猩手中的鐵撬用力打在桌上,像是要打斷哲郎的發言。


    沉默再次擴散,靜默中鐵撬又緩緩抬起……


    咚!


    接著再次敲在桌上。


    「是不是他的責任又有什麽關係?事實就是他害我們浪費了食物。」


    猩猩的語氣冷酷的嚇人。


    「而且,班長的做法太天真了。我們麵臨十分危急的狀態,你們並沒有找到出口,不是嗎?我們等於是被關在學校了。食物也有限,為了讓大家都能生存下去,一定要由我來嚴格管理這些食物才行。」


    桌子被猩猩打到有點歪掉。


    「管理食物?什麽意思?」


    「餐廳與小吃部的食物由我來管理。我負責保護並管理,然後將食物分配給大家。不允許有人隨便吃掉食物。那些讓人隨便吃掉寶貴食物的人我也不會放過。就是這麽一迴事。」


    「是誰說你可以負責的?」


    「沒人說我也要做。因為沒有人要做所以我才挺身而出啊。也許班長也願意出麵管理,但是那家夥做不好。大家該醒醒了。感情和睦、同學問不互相指責……到現在還想玩這套一定會活不下去。現在可是攸關生死的重大關頭,我們是重大災難的受害者,不管使出什麽手段,都得想辦法撐到有人來救我們為止。如果不好好管理這些食物,懲罰企圖亂來的人,大家都會死!」


    猩猩吼叫著。


    猩猩所說的話,有一部分頗令人讚同。我們所麵臨的狀況的確很詭異,而在這種情形下的確不能再用以前的態度來應對。我們必須改變想法,他說的沒錯,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無法反駁。


    「也有其他同學讚成我的意見,願意幫我忙。」


    猩猩指著我們說,佐久嗬嗬地笑著,我有點困窘,隻好低下頭。


    「你們呢?讚成我,還是反對?」


    猩猩再次舉起鐵撬,威脅哲郎他們幾人迴答。要聽猩猩的命令獲得食物?還是違逆猩猩而被鐵撬毆打?猩猩的眼睛露出兇光,直直地觀察著哲郎他們的一舉一動。猩猩完全切換了行為模式,從平凡而和平的模式切換到要在這個極限困境生存下去的模式。空氣中漲滿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誰要聽你——」


    莫內正想迴嘴就被哲郎遮住嘴巴。


    「——猩猩,你……」


    嗬嗬——哲郎這麽笑了。


    「你曾經是那麽溫柔善良的人。」


    猩猩放下了拿著鐵撬的手。


    「那個溫柔的男生能夠做出這種事。」


    除了哲郎以外沒聽見任何聲音,他的聲音迴蕩在挑高的餐廳天花板,漸漸擴散。


    「看來你下了不小的決心。」


    猩猩的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猩猩,沒想到你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我誤會你了。我還以為你單純是跟班長吵架就故意打他,抱歉,原諒我。還有,謝謝。我很佩服你竟然這麽替大家著想。我們當然會幫你,有猩猩來管理食物我們就放心了,大家一起活下去吧。我、雄太、莫內、瘦比,還有班長都一樣這樣想。」


    哲郎也屈服於猩猩的威嚇之下。


    他舉高雙手,宣布他也加入。他身旁的莫內一臉震驚,卻在哲郎的眼神示意下不情願地點點頭。就這樣,雄太也點頭表示願意加入,他們都讚同了猩猩的想法。


    猩猩心滿意足地放下手中的鐵撬。


    「太棒了。不必和大家爭吵就達成共識,我放心了,哲郎。大家一起同心協力吧。」


    「嗯,請多指教,猩猩。」


    猩猩握住哲郎伸出的手。盡管猩猩滿臉笑容,哲郎卻沒有笑。


    他們靜靜地握了好一會兒的手。


    喀嚓。我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音。


    一迴頭,倉庫的門開了一半,剛才猩猩就是從那裏走出來的。


    門旁邊有個穿著內衣的女生怯生生地看著我們,勻稱而豐腴的身體,黑暗中自皙透亮的肌膚,長長的睫毛,還有一對憂傷的眼睛。


    她和我四目交接後又迅速地退進倉庫,關上門。


    接著門就再也沒有打開。


    仿佛……用那扇門隔絕了現世與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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