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晉和鳳隱忙不迭點頭,一副莫敢不從的模樣。兩人都是少年心性,哪裏想做正兒八經的長輩,隻想著再快活些年。


    “阿音,你上前來,為三位弟子授穗。”閑善從袖中拿出三枚碧綠劍穗朝阿音道。


    按照大澤山一慣的規矩,師父為徒兒授劍穗後,才算正式拜入門下。承接授穗,也算是大澤山裏一種身份的象征了。


    鳳隱一愣,沒有動。


    閑善仍是笑得慈和,“你一向玩鬧慣了,合該為門中弟子做出表率,日後當持重些。”


    閑竹連連點頭,連古晉也戳著她的挽袖讓她快些去接掌門師兄手中的劍穗。


    鳳隱朝三人看了一眼,終於起了身,朝閑善的方向走去。


    她尚一臨近閑善麵前,閑善便半起身將手中劍穗朝她遞來,鳳隱伸手去接。


    恰在此時,風雲突變,閑善手中的三枚劍穗化成尖銳冰寒的長劍,朝鳳隱掌中刺來。兩人距離如此之近,閑善仙力渾厚,鳳隱根本避無可避。


    可偏偏,在那仙劍刺進鳳隱掌心的一瞬,她身前幻出一道堅硬的鳳羽神障,將那仙劍震退三步遠,連帶著閑善也悶哼一聲,推到了座上,他仍舊笑意和善地望著鳳隱。


    滿殿之上,對剛才之事仿似毫無所聞,仍舊鍾聲鼎沸,人人麵帶笑顏。


    鳳隱收起神障,沉著眼看著閑善,眼底威儀漸顯。


    那閑善眼底的笑意終於斂住,收起手中仙劍,朝鳳隱微頷首,“不愧是陛下的弟子,小仙得罪了。”


    他說著褪去閑善的模樣,化作另一仙人模樣,風仙道骨,滿臉白胡,“上君青穹,見過鳳皇陛下。”


    鳳隱在仙界從未聽過這仙人名諱,可見許久之前青穹便已鎮守九宮塔中。


    “上仙職責所在,本皇何以怪之。”鳳隱搖頭道,轉身便欲出殿,青穹卻喚住了她。


    “小仙鑽營幻境萬年,鏡中人絕可以假亂真,不知鳳皇陛下為何就知道這是幻境所化,提前防備?”青穹狐疑道,他笑意盈盈看向鳳隱,“就算知是我化,陛下也該知道拆穿小仙這幻境就會消失,這是陛下最懷念之處,難道陛下就舍得這裏的一切?”


    鳳隱頓住腳步,迴過頭,看了一眼殿上眾人,目光在閑竹、古晉、青衣等一眾弟子身上拂過,最後迎上青穹的眼。


    “上仙靈力高深,這幻境確可以假亂真,可做得再真,隻是肖似人,心卻不能幻化,上仙不知,我那閑善師兄雖然古板慈和,卻最是守禮,更對大澤山的每一個弟子一視同仁,弟子的劍穗,他一定會親自授予,絕不會假手於人。”


    鳳隱垂下眼,不再看眼前一切,低低一歎,“況且,世間大澤山隻那一處,它盛,便是我的山門,它亡,亦無處再可替代。區區幻境,我沉溺其中,才是對大澤山的褻瀆。”


    說完,鳳隱轉身而去,再未迴頭。


    青穹在她身後,亦是一聲歎息。


    另一處幻境中,華姝一身大紅雀羽嫁衣立在青龍台上,她臉上的笑容和滿足在身邊的喜綢變成仙劍刺進掌心的一瞬變成了痛苦。


    她身旁,豐神俊朗身著喜服的瀾灃同樣化成了青穹的模樣,就要收迴仙劍,他歎了口氣:“上尊不能逃出七情六欲之苦,沉溺往事,著實可惜了。”


    卻不料,青穹收迴仙劍的手被一雙冰冷的手拉住。


    華姝緩緩抬頭,滿是鮮血的手緊緊將青穹手腕扣住,眼底滿是冷寒,“既化作了他,為何不完成這場婚禮,為何!”


    華姝一點點將青穹的手將自己拉近,全然不顧掌心鮮血,扣住青穹的指尖現出些許黑色魔力。


    青穹迎上華姝眼底的冰冷,心底一顫,待瞧見她指尖的一樣,猛地變了臉色,“魔氣!你身上居然有魔……”


    他話音未落,尚不急全力後退,華姝一掌拍在他額間,將他天靈震碎。


    頃刻之間,這鏡中幻境全化為虛無,華姝冷哼一聲,一眼都未落在閉眼而亡的青穹身上,轉身出了幻境。


    華姝是最後一個走出幻境試驗的人,她踏出的瞬間,鳳隱和另外八位上仙齊齊朝她望來。她掃了一眼,入九宮塔的十五位上仙,已出局五人。


    她沉默地立在眾仙之後,並不多言。


    倒是禦風見她全身而退,感慨道:“公主也是心誌堅定之人,這道幻境著實厲害,連驚雷都未走出來。”


    幻境試驗很簡單,隻要試驗之人被幻境中人所傷,便會被收關者送出九宮塔。


    鳳隱瞧了華姝走出的那道幻境之門一眼,頷首道;“既然華姝上尊出來了,那便入第二重塔。”


    她說著躍身朝第二重塔飛去,眾仙不敢怠慢,跟在了她身後。


    九宮塔一重幻境裏,臉色蒼白的青穹拍著胸脯,一臉劫後餘生的神色,可他那模樣,去了花白胡子和老太龍鍾,明明是個俊俏飄逸的青年人。


    “我去,現在仙族的女人都是瘋子啊,新鳳皇一副再惹她就劈死老子的模樣也就算了,那個孔雀族的瘋女人還拍死了老子一個分、身,媽的,老子安安靜靜在九宮塔裏修煉,招誰惹誰了,虧得老子本事大,要不然守個第一重塔,嚇都要嚇死幾迴!”


    青穹跳著腳炸炸嗚嗚,突然身前現出一個火紅的身影,一抬頭,對上了另一雙桀驁威儀的鳳目。他一愣,手忙腳亂跪下行禮,“小仙見過陛下!”


    那人轉過身,身上的帝袍無風自動,懶洋洋道:“你剛才說,仙族的女人都是什麽?”


    青穹哆哆嗦嗦抬起頭,半天蹦不出個屁來,半晌,突然往地下一倒,抽抽搐搐出一句話來,“陛下,小仙死了。”


    “哦?怎麽死的?”


    “被嚇死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宮塔,酒色財氣貪嗔癡武,一重又一重的試煉,第一重幻境為嗔,第八重幻境為武,待闖過這八關時,天宮上仙包括鳳隱在內,隻剩下禦風、華姝、昆侖老祖和炎火上尊五人。


    九宮塔外天帝並一眾仙君靜待塔中勝負,無人發現帝位上的帝君隻是個花架子的分、身。仙君中的孔雀王亦神色木訥,隱在眾仙中毫無光彩。


    第九重宮塔的大門在鳳隱禦風五人麵前大開,待瞧見裏麵光景,都不由一愣。


    九宮塔最後一重,竟是天宮禦宇殿的模樣。帝座上空漂浮著一物,散著瑩瑩白光,赧然便是天帝印璽。五人同時目光一沉,天帝大喇喇將印璽置於帝座上,不就是讓最後入第九重的上仙以仙力相爭,奪帝印者為勝。對比前八重試煉的紆迴,這第九重宮塔的勝負之爭倒是直白。


    五人裏唯有鳳隱入了半神,若獨一挑戰,其他四人必敗無疑,若群攻而上,又對鳳隱不公。


    禦風朝鳳隱看了一眼,朝後看去,“諸位都是仙家巨擘,無論誰奪得帝印都有資格執掌仙界,但這次帝君之爭萬不可傷了仙家和氣。任何比試運氣亦包含其中,我們不如以抽簽為序,兩兩對決,輪空者與另外勝出者中實力強者再一決勝負。”


    禦風一向是天尊之首,他這話說得公正,亦沒有偏幫誰的嫌疑,除了華姝,另外三人皆點頭應是。


    禦風看向華姝,“華姝上尊對本尊的這個提議可有疑慮?”


    華姝神色冷沉,眉間一縷戾氣暗藏,她掃了鳳隱一眼,慢騰騰道:“禦風上尊,鳳皇陛下已經入神,靈力本就在我們之上,若是她輪空比試,跟直接得了帝印有什麽區別。”


    禦風神情一正,聲音肅朗,“華姝上尊,本尊剛剛說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若是鳳皇陛下輪空,又最終得了帝印,我等心甘情願退居次位,奉其為帝。”他的目光沉沉落在華姝身上,“殿下,仙族同氣連枝,天帝陛下在入塔前曾再三叮囑,這場比試隻擇帝君,絕不可傷了性命,上尊可還記得?”


    華姝袖中藏著聚妖幡的手一頓,避過禦風灼灼望來的眼,頷首迴:“上尊放心,天帝陛下的叮囑,本尊自是記得。”


    華姝嘴上雖這麽迴,心底卻暗自沉吟,塔中任何一人的仙力都不可小覷,若是鳳隱輪空,即便自己到時祭出聚妖幡,要誅殺其他四人也有些艱難。她抬頭望了一眼半空,眼微眯。塔外還有一眾看新帝擇選的鳳染和上仙,父王說九宮塔外交給他處理,也不知布置妥當了沒有。


    鳳隱的目光在華姝麵上掃過,像是沒發現她的神色一般。


    她猶疑之時,禦風已化出一支簽筒拋向半空,空中五支碧綠翡翠簽在筒中旋轉。


    禦風一抬手,五人皆一指指向半空,從簽筒中各自卷出一支翡翠簽握在了手裏。五人同時張開,昆侖老祖第一位,鳳隱第二位,禦風和炎火上尊分別抓到第三、四位,華姝竟恰好是五者最後一位,是被輪空的人。


    華姝似也有些意外,眉色瞬間鬆快不少,她頓覺神色太過外露,立馬斂了神情朝四人抬了抬手,“既抽簽如此,那華姝便在一旁等候。”


    禦風頷首,溫聲道:“上尊在一旁記得祭出護身障。”他說著看向另外三人,神情鄭重,“雖陛下交代不能傷及性命,但今日帝君之爭幹係我仙族萬年基業,還請諸位全力以赴,擇出能禦領我仙族的帝君,才能不負陛下所托。”


    鳳隱等人頷首,禦風說完和昆侖老祖一同躍向半空,兩人化出一片仙障,隨後閉目盤腿而坐,瞬時兩人身後各自出現一道幻影在仙障中比拚起來。兩人都是仙族資格最老的神仙,以元神交戰兇險更在肉身之上,這場比試極難見得,觀戰的人若是細心體會,至少精進百年修為。


    九宮塔外的散仙們瞧得津津有味,更是期待鳳皇和炎火上尊的交手來。不過炎火上尊隻是一品上仙,怕是難敵鳳皇。果不其然,鳳隱虛手一抬化出神障,將炎火上尊卷入其中,不多半句廢話,直接比試起來。


    鳳隱和炎火的交手倒是比禦風和昆侖老祖的直接,兩人沒有化出元神,各自祭出了靈器。炎火上尊的淩雲圈上炎火炙炙,霸道無匹。倒是鳳皇的靈器眾仙還是頭一次瞧見,那是一把平平無奇的長劍,通體銀白,劍式的樣子極為普通,隻是隱約有些古樸的意味。眾仙心底訝異於鳳皇靈器的簡單,唯有炎火上尊瞧著那劍一愣,望向鳳皇的目光深了深。


    炎火上尊的走神也不過一瞬,在眾仙瞧出端倪來前他的淩雲圈已經卷著霸道的烈火,迎上了鳳皇的長劍。


    兩人靈器相交的一瞬,鳳隱神色微變,猛地瞧向了炎火上尊。她手中攻勢未停,像是不經意間隨手一揮,兩人交手的神障突然變得霧靄朦朦起來,眾仙隻當兩人交手靈力過強,並未察覺出異樣。


    神障內,鳳隱抿唇望著手持淩雲圈的炎火上尊,低聲怒道:“今日仙界擇帝,你為何會在這裏?”


    那淩雲圈中隱含的妖神之力,旁人感覺不出,可瞞不過已經入神的鳳隱。


    鴻奕身為妖皇,怎麽會以仙界炎火上尊的身份爭奪天帝之位,還入了這九重宮塔裏?


    化成炎火模樣的鴻奕朝鳳隱眨眨眼,“既是仙界盛世,我自然該來湊湊熱鬧,況且……”他朝神障外華姝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些不幹不淨的罪名落在我身上,我可不願意一直背著。”


    “師君可知道你來了天宮?”鳳隱皺眉問。


    鴻奕聽見鳳隱此問,忽而眼底現出些許慈悲和憐憫來,他避過鳳隱的眼,“放心,一切都在天帝的意料之內。本皇在這兒,誤不了你仙界的大事,阿隱,放手一戰,讓我看看千年後你是不是有了和本皇對壘一界的資格。”


    鴻奕說著長嘯一聲,手中淩雲圈炎火大盛,鳳隱亦被鴻奕這句話勾出戰意來,銀劍上神力大展,和鴻奕的淩雲圈纏鬥在了一起。


    神障外的眾仙瞧不清裏頭的光景,隻看見鳳隱和炎火相鬥的靈力震動猶在禦風和昆侖老祖之上,一時驚詫不已,紛紛猜想炎火上尊怕是對天帝位極為渴望,這才拚了老命和鳳皇相爭。


    兩個仙障裏戰得熱血沸騰,靈力四溢,塔外觀戰的仙家們個個群情激昂,便是在這時,一道隱秘的聲音落在了華姝耳邊。


    “一刻之後他們四人便能決出勝負,在禦風和昆侖元神歸體之前,震破仙障,傷其仙基。”這赧然便是孔雀王陰沉的聲音。


    華姝心底微微一顫,她悄無聲息地頷首,緊了緊袖中的聚妖幡。


    陰沉的聲音風過無痕,兩個仙障中的人依舊戰得精彩,禦風不愧是天宮首尊,昆侖老祖的元神臉上已出現了疲態,明顯不敵於他。另一邊中鳳隱的長劍始終和淩雲圈相纏,淩雲圈上的炎火被劍光逐漸壓製,火光淡了下來。眾仙瞧得聚精會神,心底想著怕是就這一兩息的時間,四人便要決出勝負了。


    恰在這時,兩道碧綠仙力陡然朝兩個仙障內而去,仙力毫無阻擋進入障內,一道攻向了正在相鬥的禦風和昆侖老祖的元神,一道落在了鳳隱和炎火身上。禦風昆侖兩人元神同時一震,在破碎之際被倉皇逼進體內,兩人睜開眼,吐出一口鮮血,臉色頓時慘白無比。元神交戰時被偷襲,得虧兩人仙力深厚,萬年仙基才沒毀於一旦。鳳隱和炎火亦是交戰的緊要關頭,雖沒禦風昆侖傷得重,但也是臉色一變,靈氣上的神力都黯淡了不少。


    這異變陡生中,鳳隱硬是分出三股神力,將重傷的禦風三人在空中穩穩接住,朝大殿之上落來。


    這一切不過瞬息之間,塔外眾仙迴過神,驚唿之下望向使出碧綠仙力的人,眼底皆是不可思議之色。


    那人趁著變亂之際,竟一躍立在禦座前,離天帝印璽隻有一臂之距。


    怎麽會是華姝公主?她為天宮五尊之一,天帝候選人,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如此下作之法傷仙族同澤,搶奪印璽?就算她得了印璽,如何服眾?幾乎是同時眾仙以憤怒的目光看向天帝位下的孔雀王,卻見孔雀王神色木訥,麵上仍是一副木木的表情,而王座上的天帝神色亦渾然不變。


    而九宮塔內,華姝目光幽幽,指尖在帝印上拂過,昂然望向了鳳隱四人。


    “想不到天宮五尊之末的華姝公主,竟然已經入神。”鳳隱微挑的目光落在華姝麵上,沉默許久,終於開了口。


    她這一聲,不僅驚住了塔外觀戰的眾仙,連閉目養傷的禦風三人,也驚訝得睜開了眼。


    “鳳皇神力,不過如此。”華姝掃了一眼鳳隱略顯蒼白的臉上,漫不經心的哼了一聲,眼底是蘊藏許久的暢快得意。


    鳳隱將重傷的禦風三人掩在身後,沉眼看向華姝,“本皇區區神力,確實不及公主。隻是恕本皇眼拙,想請教公主,你這一身神力如何得來,你未渡劫,又是如何入的神?”


    第一百三十章


    “未渡劫化神的又何止我一人。”華殊的目光落在鳳隱身上,“鳳皇可降世為神,難道我便不能?”


    “本皇未渡劫?”鳳隱眉微挑,迎上華殊挑釁的目光,眼底透出一抹追憶和深意,“你又怎知本皇未曾渡過劫?”


    華殊和眾仙為鳳隱話中的深意一愣,尚未及反應,鳳隱已經一步踏上前朗聲道:“華殊,先不論你這一身古怪的靈力從何而來,天帝之爭你冒然重傷三位仙尊,意欲為何?”她的目光朝九宮塔外望去,在孔雀王的方向頓了頓,複又道:“這是你一人之意,還是整個孔雀族的意願?”


    此話一出,眾仙麵帶憤怒朝孔雀王望去,孔雀王仍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眾仙心底異樣,便要喝問孔雀王,尚來不及開口,九宮塔裏昆侖老祖的聲音已然響起。


    “華殊上尊。”昆侖老祖抬眼望向禦座旁的華殊,聲音沉沉,他頓了許久,才問:“上尊這一身靈力可是魔族功法?”


    昆侖老祖話音一落,眾仙皆驚,華殊兀然色變,怒道:“老祖這是何意,難道本尊能入神,便隻有修煉魔力這一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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