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聲中難掩對鳳染此舉的荒唐之意,甚至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嫉恨,畢竟她苦心修煉數千年,細細謀劃到如今也不過是個孔雀族公主、勉強位列天宮五尊之一罷了,而那個曾經魂飛魄散的鳳隱,不過沉睡了千年,醒來便登基為皇,以鳳族超然的實力,鳳隱的地位幾乎與天帝鳳染齊平。


    “殿下!這裏是天宮。”到底是天宮,不比在自家的百鳥島,四尊對鳳染忠心耿耿,紅雀聽見華姝所言,忍不住小聲提醒。


    華姝斂了眼底的憤色,行到窗邊,望向西方,沉聲道:“罷了,鳳族之事和我又有何幹。神君可知道我為他舉辦了壽宴?”


    華姝所望的西方,乃祁連山清池宮所在之處,見她此問,紅雀心底更是忐忑,“殿下,此去清池宮,奴婢未曾見到神君。”


    “你說什麽?”華姝眉頭一皺,“你持本君的拜帖,難道神君亦不肯見?”


    千年前元啟隱居清池宮,隱神位與名諱,自號普湮,不問世事,但三界眾生皆稱其一聲神君,以示對他的尊崇。


    “殿下息怒,長闕上君說數日前神君出宮遊曆,未在宮中,故奴婢才未見到神君。”


    華姝怒意暫緩,心底卻更是驚訝,“你說神君出了清池宮?”


    自元啟歸隱後,便極少離開清池宮,除了……


    “殿下,神君離宮,可是因為那日子近了?”紅雀小心翼翼問,卻不敢看華姝的臉色。


    這麽些年了,雖自家殿下位居天宮五尊之列,卻從未得了清池宮那位神君一個溫和臉色。若不是當年瀾灃上君的瑤池神露和殿下的雀翎羽冠曾救過那水凝獸的性命,怕是她這個婢女連清池宮的山門都踏不進。殿下心裏通通透透的,可瀾灃上君故後她眼底也瞧不上其他仙君,隻一心親近元啟神君,奈何當年那場雷刑害得那水凝獸魂飛魄散,殿下這麽多年入清池宮,除了遠遠幾句不冷不淡的問好,從來連一杯溫茶都沒討上過。


    “不對,還差上一些時日,神君從不在那幾日之外出清池宮,長闕仙君可說過神君去了何處?”


    紅雀搖頭,“長闕上君並不知道元啟神君的行蹤。”她擔心道:“殿下,您為神君做壽的帖子已經送到仙界各府了,若是那日神君不出席,那您的臉麵……”


    華姝眉一肅,“無論他去了三界何處,總歸壽宴之前是要去鬼界一趟的,到時我自可尋到他。”


    見華姝神情冷了下來,紅雀不敢多言,稱了聲“是”退出了琇陽殿。


    自從那水凝獸阿音在九天玄雷下魂飛魄散後,每年她祭日前後那位神君都會出現在鬼界,三界盡知清池宮的普湮仙君於一事固有執念,千年不曾釋懷。


    可惜,喪生在九天玄雷下魂飛魄散的仙人,三界六萬多年來從未有一人的魂魄被尋迴死生扭轉過。


    清池宮的元啟神君,他心底所求,終是一場執念一場空。


    華姝那張貴雅十足的請帖放在鳳棲宮已經好幾日了,鳳雲起初送來的時候,還很是想為自家的小陛下叨嘮叨嘮那位清池宮的普湮仙君是個什麽淵源來曆,豈料鳳隱一句“我知道,就是那個毀了我涅槃的混蛋,聽說還是師君親手□□出來的?”便把鳳雲哽得說不出話來。


    老長老苦著臉憋了許久,倒是小心翼翼提了提:“陛下,當年的事兒確實是普湮神君的錯,但神君的身份擺在那兒,雖說他有錯,但到底尚少不更事,這千年他一直在尋找您的魂魄,也算是有心了。當初大澤山的東華神君亦將鎮魂塔贈予鳳族助您蘊養身軀,若非如此,此次您渡劫歸來,怕是難有半神的修為。來日您去天宮赴宴,若是碰上了小神君,可千萬別為了當年的事兒和小神君置氣,畢竟您日後是要飛升晉神入神界的……”


    鳳隱本以為千年已過,自個一顆玻璃心早就熬成了老瓷石,未想鳳雲提起東華時,她心底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隨即連鳳雲的話都未聽完,便神色懨懨地讓他退下了。


    縱千年過,大澤山滿山皆歿的慘景仍舊印在鳳隱荒蕪的心底最深的地方,一旦觸及,便鮮血淋漓。


    她在鳳棲宮悶了幾日,除了整日翻看鳳族收藏的古籍,竟連半步都再懶得出,性子比剛醒來時更為古井無波。幾位長老見狀愁紅了眼,埋怨鳳雲不該讓小陛下忍讓清池宮裏的那位,那可是魂飛魄散的大劫,就算那位身份尊貴,也合不該是他們的小陛下來忍氣吞聲。


    鳳雲受了護犢子的眾長老埋怨,想著自家陛下著實受了委屈,實無需再讓著那位神君,兩人還是不見得好,便遣人去天宮向華姝婉拒了壽宴邀請一事。他暗想這迴鳳隱應是心裏舒坦了,麻溜地去了鳳棲宮準備在鳳隱麵前再寬慰寬慰幾句,哪知卻撲了個空。在鳳棲宮呆得快發黴的鳳隱沒躺在她那張萬年碧石打造的碩大又舒坦的躺椅上曬太陽,早已不知了去向。


    從忘川上被修言一腳踹下、驚得三界動蕩不寧的那一日,鳳隱是在鎮魂塔裏睜開眼的。


    那時,她一雙眼裏千年輪迴的孤獨禹禹獨去,唯獨留下了羅刹地裏那一眼迴望魂飛魄散的刹那。


    她望著鎮魂塔前那一長串兒激動又期盼的花白胡子長老們時,無語地發現那個在奈何橋上陪了她一千年的鬼王,說的是大實話。


    她有那麽糟心又慘不忍睹的千年曆世,真的是得罪了三界中了不得的大人物---神界真神之子元啟,下三界裏最尊貴的人。


    被他一道天雷送得魂歸往西,她作為水凝獸阿音的一生,倒也不算太跌份兒,這麽一想,鳳隱心裏頭總算是好受了些。


    總不至於為了當年那些老掉牙的倒黴事兒一直鬧心下去,在鳳棲宮裏曬了幾日太陽,鳳隱便釋然了許多,鳳雲說得對,待了了下三界的事,她遲早是要入神界的,到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得還多有倚仗那位真神之子的地方,在下三界尋個機會混個臉熟,日後也能免上許多麻煩。隻是,這次所謂的壽宴便罷了,那位百鳥島的孔雀族公主,她是真的不耐再見上一麵。


    冒領恩功、善妒性爆也就罷了,當初那六道天雷可實打實的是想要她的命。華姝的宴席,別說六抬大轎,就是三拜九跪叩請她去,她也實在不願見那孔雀公主藏在姣好麵皮下的那副惡毒心腸。


    鳳隱心裏轉得活絡,在鳳島上閑逛,一路無意竟走到了島後的梧桐古林,她一抬眼便瞧見了麵前的梧桐祖樹,不由微微一歎,說起來當年她和元啟正兒八經第一次以本體相見,不是十來載後水凝獸睜開眼的那一瞬,而是她從鳳凰蛋裏破殼而出的那一幕,那時她尚不知日後的歲月糾葛,若是知道,怕是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一縷魂魄入了那水凝獸的身體吧……


    “閣下既來,何不現身?”


    一道爽利的聲音打斷了鳳隱的迴憶,她抬頭望去,梧桐祖樹的半腰樹幹上,她師君一身紅袍便服,正懶懶靠著曬太陽。


    火鳳凰都挺犯懶的,鳳隱心底想。師君這話不像是對自己說的,她琢磨了一下,便隱在祖樹後沒有現身。


    果不其然,鳳染前方的梧桐林裏緩緩走來一玄衣青年,眉峰淡冽,墨黑的眼瞳一眼望去如塵封萬年的醇酒,格外有味道。


    鳳隱望見那人,微微一怔,心底一歎,想不到她縱使不出鳳島,也能遇見千年前的舊人。


    第一百章


    當年靜幽湖旁那顆蘊養狐族的梧桐古樹上,她是見過梧夕的容顏的,那時水凝獸阿音對梧夕莫名的熟悉,原也不是沒有道理。


    火鳳凰梧桐樹,本就是天生的宿鄰,相賴而生,陪伴而長。


    隻是梧夕前輩不是長居在狐族靜幽湖,怎麽會迴梧桐鳳島?鳳隱雖說這些年曆的世多,可該有的好奇心半點都不少,一抬眼見天塌地陷了也麵不改色的師君神色異樣,頓時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連走了兩步湊近祖樹後邊兒聽牆腳。


    “鳳染陛下?”梧夕望著鳳染,聲音微微起伏,朗朗悅耳,渾不是當初在靜幽湖裏那般蒼老。


    “梧夕前輩。”鳳染從樹上躍下,落在了梧夕麵前,落地的一瞬,她眼底的複雜悵然盡數斂去,四目相對時,已然平靜無波。


    梧夕的目光在鳳染臉上拂過,七萬年光景和等待,在鳳染這句“前輩”麵前都隻剩苦澀。


    火鳳凰生生世世涅槃,傳承容貌、記憶和神力,唯獨感情,如過往雲煙,恍若新生。


    鳳染擁有鳳焰的記憶,可她是鳳染,當年的鳳焰,早已如每一代鳳皇一般消失於天地了。


    梧夕等了七萬年,終究等迴來的不是鳳焰。


    “都已經過去七萬年了,長老們也覺得當年太過決絕了些,逼得前輩離開鳳族,飄零至今,如今前事已斷,前輩何不迴歸鳳島?”鳳染朝身後的梧桐祖樹看了一眼,“梧聞前輩也一直在等您迴來。”


    梧桐祖樹雙生,梧聞為兄,梧夕為弟。隻不過六萬年前三界遭逢混沌之劫,鳳族亦未能幸免,梧聞甘願永化為樹,蘊養鳳凰一族,自此不再入神。


    “他有他的歸宿。”梧夕搖頭,看向鳳染,“而你……”他掩住眼底的追憶,笑道:“也已經有了你的歸宿,我聽說鳳皇即將晉神入神界,日後怕是再無相見之期,才迴鳳島看一看你,也算是了斷七萬年前的一樁前緣。”


    鳳染見他眼底亦是釋然,鬆了口氣,不免感慨。


    當年的梧夕和鳳焰在神界也是一雙璧人,若非那場之戰,鳳焰為護梧夕而死,梧夕前輩也不會做下讓鳳族不可饒恕的錯事,自此被逐,流浪於三界。


    “今日迴島,除了見一見陛下,梧夕尚有一事告知陛下。”


    “哦?何事?”


    梧夕突然抬眼,朝祖樹後鳳隱藏身的方向望來。鳳隱駭了一跳,連忙躲了躲。聽壁腳這種不體麵的事兒要是被活捉了,可實在有損她這個鳳皇的臉麵。


    恰在這時,鳳染朝祖樹的方向移了兩步,正好擋住了梧夕探究的目光,“梧夕前輩。”


    梧夕收迴目光,“一千年前,我在狐族靜幽湖靜養,曾經遇到過幾個小友。”


    聽見梧夕的聲音,鳳隱耳朵動了動,連忙探出身朝梧夕和鳳染望去。哪知梧夕再開口時卻一句聲音都不再有,分明是不想讓外人聽到,和鳳染交談時用了傳音之術。


    片刻之後,鳳隱才聽到她師君略顯驚訝的聲音:“前輩所言可真?”


    梧夕點頭,朝鳳染頷了頷首,“我前塵已了,後事亦斷,今日叨擾鳳皇了,就此告辭。”


    梧夕轉身便走,鳳染終是不忍,喚住了他,“梧夕前輩!”


    梧夕腳步頓住。


    “鳳族的棲息地就隻剩這座鳳島了,您真的不願意留下來嗎?”以梧夕的性子,今日若離去,怕是直到壽命終數,都不會再迴梧桐島。


    “鳳焰已魂散九天,我沒有再迴來的必要了。她不在,梧桐鳳島於我終究隻是一場空念,妄念已失,不如離去。”


    梧夕未再迴頭,踏空而去,長袍黑發,一如來時縹緲俊逸。


    歎聲響起,鳳染垂目,為記憶中遠逝的上一任鳳皇而遺憾。


    “看完熱鬧了,還不出來!”


    半晌,慵懶的嗬斥聲響起,攔住了看完熱鬧拍拍屁股準備遁走的小鳳皇。


    鳳隱摸了摸鼻子,從祖樹後走出來,對著鳳染討好地笑笑:“師君,您知道我在啊。”


    鳳染白了她一眼,“怎麽,如今成半神了,翅膀硬了,就不把師君放在眼裏?連我的牆角都敢聽?”


    “師君說的哪裏的話,徒弟怎麽敢對師君您不敬。”鳳隱連忙請罪,“我這不正好逛到這兒,哪裏知道正好碰見梧夕前輩迴鳳島見您……”


    “梧夕前輩?”鳳染挑了挑眉,看向鳳隱的目光饒有興致,“你倒是喊得熟絡,怎麽,你認識他?”


    鳳隱神情一滯,“怎麽會,我才剛醒過來,這不是跟著師君您喊嘛。”她幹幹脆脆繞過話題,疑惑道:“師君,這梧夕前輩和咱們鳳島有什麽淵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長老們又為什麽會驅逐梧夕前輩?”


    一千年前鳳隱在靜幽湖畔見到梧夕時便很是好奇,如今有機會,自是要問上一問。


    鳳染見她問起,倒也不瞞她,將鳳族這樁隱秘事娓娓道來。


    “鳳族的梧桐祖樹生來便是雙生,梧夕前輩便是其中之一。十萬年前他修煉成神化為人形,和上一任鳳皇鳳焰日久生情結成神侶。七萬年前在下界大戰,鳳凰一族身為上古神獸,身先士卒下界應戰。可惜此戰中鳳焰為救梧夕,元神俱散,隻留了一魂一魄迴鳳族完成涅槃。”鳳染聲音頓了頓,“你也知道,火鳳凰一生會經曆三次涅槃,一為降世,二為晉神,三為滅亡。第三次涅槃之後,火鳳凰便會歸於虛無,直到涅槃之處誕生新的火凰蛋,重新降世晉神,成為新的鳳皇。每一任鳳皇晉神之時都會繼承上一任鳳皇的記憶和神力,以保鳳凰一族能永存三界。梧夕也知道火鳳凰的傳承之秘,他知道一旦鳳焰涅槃歸去,將來新的鳳皇降生,就算擁有和鳳焰相同的記憶和容貌,也不再是他的神侶鳳焰。”


    鳳隱聽得入迷,見鳳染突然停住聲,不免有些意猶未盡,忙道:“火鳳凰涅槃是鳳族的傳統,梧夕前輩是不是做了什麽?”


    鳳染點頭,歎了口氣:“是,他阻止了鳳焰涅槃,騙過了鳳族的一眾長老,悄悄帶著鳳焰即將消散的一魂一魄下界,以自己的神力強行將那一魂一魄鎖在了凡人的軀殼裏,抹去了鳳焰鳳皇的記憶,將她藏在人間與他相伴。”


    “什麽?”鳳隱麵露驚訝,難怪梧夕身為梧桐祖樹,對鳳凰一族居功至偉,還會被鳳族的長老驅逐。他阻止鳳焰涅槃,火鳳凰一脈必將斷絕,從此鳳族再無皇者,那些視鳳族傳承為命的長老們能答應才怪。


    “師君,後來呢?”既然鳳染降世,那說明鳳焰最終完成了涅槃,隻怕個中又曆經了一些曲折。


    “鳳族新皇此後百年都未降世,鳳族長老們察覺到不對,終於發現梧夕做下的事,大怒之下開始尋找梧夕和鳳焰那一魂一魄的蹤跡,這一尋便是五百年。梧夕畢竟是梧桐祖樹,神力幾乎與鳳皇比肩,又豈是鳳族長老能夠應付的,鳳族始終無法拿迴鳳焰的魂魄,兩方五百年裏曆經百場大戰,終於驚動了神界的上古真神。上古真神得聞此事下界,喚醒了鳳焰的記憶,讓她自己選擇是以一魂一魄的方式永遠留在梧夕身邊,還是願意涅槃就此歸於虛無。”


    “師君,鳳皇她……選擇了涅槃,是嗎?”


    鳳染頷首,“鳳焰終究是鳳族之皇,她舍不得梧夕,但更不會舍棄自己對族人的守護。她若不涅槃,新皇就永遠無法降世。她最後選擇離開人界,迴到鳳族完成涅槃,最後魂歸三界。鳳焰涅槃後,梧夕前輩被長老放逐,再也沒有迴來過。”


    “那他今日迴來……”


    “隻是全自己一個念想吧,就算知道重生的不是鳳焰,也想來看看那個傳承了他摯愛之人記憶的人。”


    鳳染望向梧夕遠去的方向,“好在火鳳凰傳承繼任的宿命,自鳳焰之後,總算終結了。”


    鳳隱一愣,“師君,您的意思是以後新的皇者都不必再涅槃重生?繼承上一任的記憶和神力?”


    “你如今已經是鳳皇,難道你繼承了我的記憶和神力?”鳳染挑了挑眉,“你就沒有想過,你是為何會逆天而生,打破鳳族的宿命嗎?”


    鳳隱搖頭。


    “也許,是祖神的恩賜吧。”鳳染拍拍她的肩,歎了口氣,朝鳳殿而去。


    她傳承了鳳焰的記憶,所以知道上一任鳳皇臨死之際麵向蒼天許下的遺願。


    祖神在上,護佑我火鳳一脈代代相傳,生生不息,唯願我族彼死他生之命運自我之後,再也不複。


    這是那位七萬年前舍棄摯愛的鳳皇最後的遺願,七萬年後,鳳隱的降世,終於打破了火鳳一脈的宿命。


    望著鳳染落寞的背影,鳳隱沒有再追問下去,那些藏在歲月裏的遺憾和故事,就和她千年前的記憶一般,不如遠去。


    她還沒從這段充滿惆悵的往事裏迴過神,“噗通”聲陡然在她身邊響起,一團小東西重重落在她腳邊,伴著一道冷冷淡淡的哼聲。


    她低下頭,瞧見了一個團團圓圓軟軟糯糯的小娃娃和一雙漆黑如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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