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寬袍裹在身上俗不可耐,胖得似仙田裏渾圓的冬瓜,這個大澤山仙君沒有半點仙人的飄逸,十足一個人間富貴家裏養出來的紈絝富少爺模樣。可不知何時起退到一旁的紅雀卻有些不忍自家殿下即將出口的否認。


    古晉仙君的神情太認真了,就好像殿下隻要一承認,他就會拚盡全力來報恩一般。這些年戀慕殿下的仙君裏,或貪慕孔雀王族的榮耀,或癡情殿下貌美的容顏,但她從來沒見過如此鄭重又實心實意的眼神。


    華姝亦是一怔,憨胖的少年墨黑的眼定定落在她身上,竟讓她恍惚間有種格外被重視且榮光的感覺,她不由自主開口:“昨夜梧桐林裏,不過舉手之勞,古晉仙君不必掛懷。”


    一旁的紅雀捂嘴驚唿一聲,狂喜的古晉卻沒發現,滿心滿眼裏隻剩下華姝的“舉手之勞”在耳邊迴響,他上前一步湊到華姝麵前,眼眯成了月牙:“原來真是殿下,和我猜的半點不錯。殿下,我是來報恩的。”


    古晉胖臉上的笑容陡然放大,華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所言,眉頭微不可見一皺,怎麽陰錯陽差認了此事。她何等心智,當即便道:“小事一樁,古晉仙君不必如此。”


    古晉甚是誠懇:“殿下錯矣,恩便是恩。”他頓了頓,又道:“何況對我而言是大恩,殿下想要什麽寶貝,我這就去尋,他日定親上梧桐島拜訪,為殿下奉上。”


    古晉自小愛搜刮寶貝,自然也以為別人是一樣的喜好。


    “不用了。”華姝搖頭,不欲在這件事上糾纏。


    “用,用。”華姝是孔雀島公主,想來也見慣了一般寶物,古晉這麽一想,又加了一句:“隻要是殿下想要的,我一定為殿下尋來。”


    年歲不大,口氣倒不小,華姝被仙族年輕一輩仙君奉為女君中的翹楚已有百年,什麽稀罕東西沒送到她麵前來過,但從無一人敢說天上地下隻要她想要的東西,便能替她尋來。這人著實太狂妄了,眼見著晚宴時間臨近,華姝心念一轉,隨口便道:“古晉仙君說笑了,哪裏什麽東西都能隨便得來。聽說鳳族小鳳君有一塊上古神君所賜的火凰玉,乃上古界至寶,我若想見識見識,仙君難道也能替華姝借來?仙君年歲尚輕,怕是經的事少,有些話實在不當說。昨夜區區小事,古晉仙君不必掛心。”


    華姝言必,朝古晉頷首,轉身入了內堂。紅雀知道這胖仙君口無遮攔的話惹了自家殿下嫌,也不再管他,砰一聲利落關了門,把古晉攔在了門外。


    年歲尚輕,經的事少……


    隻可惜,古晉仙君雖遠景瞧著好,但年歲太輕,難解風情,怕隻是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是良婿啊……


    古晉對昨夜救他的女君生了點小小的隱秘心思,心意還來不及訴說,這兩句實誠話已把他的暖心窩戳得鮮血橫流。


    他沮喪地埋下頭,孤零零縮在牆角。


    房內的紅雀透過窗戶縫隙瞧見他可憐的模樣,有些不忍,打算投個鼓勵的眼神,哪知牆角的胖仙君沮喪不過片息,突然一躍而起撅著屁股朝迴廊外跑去。


    哎,八成也知道自己說了大話,不好意思再留在這惹人嫌了。


    紅雀這麽一想,轉身見華姝換了衣從簾後走出,喚:“殿下……”


    華姝抬眼看她,紅雀期期艾艾,嘴裏的話實在說不出口。殿下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應了這事,若是那女君出現,豈不就露了餡?


    華姝自是知道她想問什麽,皺著眉在窗前立了一會兒,“無事,我未將話點明,他日也可說我應下的並非此事。”她頓了頓,又道:“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於我並無大礙。”


    以她的身份,難道還真的指望古晉因為這件事來報恩不成。即便知道了,得罪一個大澤山弟子,於她而言又有何損失?


    “殿下,聽說古晉仙君在天帝陛下麵前有幾分薄麵,若是他求到陛下麵前,陛下知了原委,還以為您妒羨小鳳君,以陛下護短的脾性……”


    當今天帝陛下的這個優點,可謂四海之內盡人皆知。


    華姝麵色微微一變,有些後悔剛才意氣之言,但她性子要強,也隻壓下心底隱隱的不安,一擺手道:“他那個不經事的樣子,對上宣澈還能逞幾分口舌之利,哪有膽子到陛下麵前胡言亂語,此事莫要再提,日後他上孔雀島,你隻管替我拒之不見,等過些年,此事也就過去了。”


    華姝話語篤定,紅雀不敢再言,退到了一旁。


    話音剛落,外島數聲鳳鳴響徹半空。晚宴已至入席之時,兩人離開流雲閣,朝鳳皇殿而去。


    此時,古晉早把替師父赴宴恭賀之事忘得一幹二淨,正匆匆朝梧桐林裏的梧桐祖樹而去。


    他在上古界時聽天啟說過,梧桐島的小鳳凰逆天而生,一直孕養在梧桐祖樹裏。火凰玉怕是這隻小鳳凰的命根子,她定不會輕易借出。他若早早守在古樹下,待她一涅槃降世,便上前懇求,那小火鳳見他如此實心實意,心腸一軟,借他觀賞兩日總歸能成。


    古晉倒也知道該舔下臉麵去求小火鳳,而不是在鳳染麵前撒潑打滾,百來年時間,總歸還是成長了些。


    臨近傍晚,梧桐島上空晚霞蔽天。因參宴的賓客實在太多,天帝便將晚宴擺在了鳳皇大殿外。接踵而來的賓客一至殿外,入眼便是不見盡頭的珍饈百味、大殿上空群戲歡鳴的五彩祥鳳、遮天蔽日的祥雲漂浮,就連待客的器皿小幾也是梧桐林裏的古木雕刻而成。仙君三三兩兩相攜入席,落坐在軟蒲團上,對這場宴會的規格排場滿心讚歎。


    少頃,大殿外仙君幾乎盡到,除了天帝和鳳族的幾位長老,華姝一行已算得上是最後入席。她今日著一件碧綠長裙,裙擺上搖曳著仙蠶銀絲勾勒的金羽孔雀,慢走間雀翎騰飛九天,一派芳華。如此一身配上她絕麗的容顏,頓時便奪了滿場目光,幾位跟在她身後的女君倒顯得有些寒酸起來。


    華姝雖負盛名,但以往參宴皆穿著素雅現於人前,甚少有此般華貴之貌,想來這次梧桐島之宴,她不是一般的看重。


    華姝隨仙童指引落座於孔雀王之下,見對麵上席仍空一席,有些奇怪。仙界權重者皆以入席,還有哪位能與父王位列同級?華姝微一思付有個猜測,但卻不敢肯定,聽說天帝和妖狐一族的首領常沁妖君交情莫逆,難道是為她備下的?


    天帝與常沁妖君的交情她早有所聞,這種事放在一般仙族身上,定早被扣上了私通妖族的逆罪,可天帝行事向來乖張霸道,她與常沁交好於位極天界之前,數百年來世事變遷,兩人情誼全然不改,這也成了兩界一樁奇事。但私下交好是一迴事,常沁畢竟在妖族手執重權,被妖皇倚為股肱,今日這種仙族齊聚的盛會,她難道真會不顧妖皇權威,出現在梧桐島?


    華姝想想也覺得不可能,暗自打消了這個猜測。


    第十三章


    咚咚咚……仙童敲響石階上的古鍾,天帝鳳染和鳳族長老伴著鍾聲自內島踏雲而來,聯袂落於廣場高位之上。天帝這些年積威甚重,眾仙忙起身見禮,在天帝落座後重新坐下。


    鍾聲停,餘音繚繞千裏,眾仙靜待天帝啟聲開席,卻見天帝抬首望向東方。


    恰在此時,萬馬奔騰之聲自空中遙遙而來。眾仙一驚,抬眼望去,天際蔓延的火燒雲翻騰成海,兀地,熱浪破開,四匹身裹烈火的玄靈妖馬腳踏火雲出現在眾仙眼前。


    一女子手握韁繩,迎風而立,駕著馬車破開雲海直奔鳳皇殿而來。


    銀狐深紫戰袍,玄靈妖馬戰車,席卷天際的濃煞妖氣……眾仙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妖界穩坐第二把交椅的妖狐族首領常沁居然真會出現在梧桐島,還出場得如此拉風和到位。


    眾仙還未來得及為妖界的妖皇陛下歎一聲,瞅見自家陛下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臉,默默把這聲歎息噎了迴去,他們和那位森鴻陛下,受的待遇其實也沒啥區別。


    三界裏有兩件板上釘釘的事兒,一是仙妖兩族過去現在將來的水火之勢,而是天帝陛下和這位常沁妖君風吹不動雷劈不散的友誼。


    算了,今日是個喜慶日子,兩界又和平了百來年,仙族怏怏氣度,何必小氣。在仙君們的自我寬慰下,常沁已近到鳳皇殿廣場上空,她將玄靈妖馬戰車揮至一旁,領著幾個侍從乘雲而來。


    “陛下,鳳隱這娃娃出來沒,我來的不算遲吧!”利落的女聲在廣場上響起,常沁徑直朝鳳染為她早早備下的席位走去,行走間還偷空和幾位資格老的仙君打了個招唿。


    鳳染孩童之時常沁就已名聞三界,她資格頂老,如今又是妖界第二人,身份貴重,雖仙妖芥蒂頗深,被她見禮的仙君們也一一還了禮。


    “倒也不算太遲,不過你的信使早你三日入島,這幾日你做什麽去了?”常沁一身煞氣,渾不似個喜洋洋賀壽的,反倒像曆經一場大戰歸來。


    “在東海遇見幾頭九頭蛇興風作浪,一時手癢就給砍了。”


    眾仙倒吸一口涼氣,九頭蛇這種群居的上古兇獸,還隻有幾百年前被化身清穆的白玦真神砍了幾隻,如今敢惹它們的人可不多,難怪常沁遲了三日。


    常沁笑吟吟朝東海龍王瞅了一眼,“在敖臨陛下的海界動了手,陛下可不要見怪。”


    常沁雖說和鳳染交好,但和仙界征戰幾萬年,結下的怨仇也不少,自是不肯放過任何機會打壓仙族。


    東海龍王額頭一抽,硬邦邦迴:“哪裏,常沁妖君救了海民,本王要謝你才是。”他說完起身朝鳳染告罪,“陛下,小王禦海不力,請陛下責罰。”


    “今日梧桐島大喜,此事日後再言,龍王且坐。”鳳染隨口將此事揭過,也未怪罪常沁,神情一如剛才,一揮袖袍,親自為常沁引位,笑道:“常沁,再過半個時辰這丫頭就出來了,她在殼裏憋了幾十年,性子頑劣,過幾年你帶她迴妖靈山,替我好好管教!”


    天帝此言一出,廣場上除了幾位鳳族長老和常沁,登時熱鬧起來。


    丫頭?丫頭?未涅槃的小鳳君原來是個閨女啊!洞府裏有未婚配子弟的老仙君們抓著白胡子對著天帝笑得格外慈和,男仙君們眼底忽閃忽閃的光芒掩都掩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華姝臉上笑意一凝,她擔心的事終成了事實。鳳皇一脈的繼承者即將涅槃,怕是百年之後,再無人記得她華姝,除非……華姝朝對麵的瀾灃一望,見他神色未改,隻低眉飲酒,輕輕舒了口氣。


    “待你養個幾年,她定把你的性子傳個十成十,到時候我的妖靈山可經不起她折騰,不如今天就讓我帶迴去算了。”常沁眉一挑,“再說陛下,你可別忘了,當年咱們在妖靈山飲酒劃拳,你輸我一局,答應任我在鳳族裏為侄兒挑個媳婦兒……”


    常沁笑得沒正經,從懷裏掏出顆銀色小珠把玩,“看,我今日可是連定親禮都帶來了。”


    她這話一出,沒等一群老仙君們置喙,鳳族幾位長老已經開始吹胡子瞪眼滿臉不樂意地怒視她起來。一向穩如泰山的大長老鳳雲咳嗽一聲,破天荒朝鳳染語重心長囑咐:“陛下,此言有失妥當。”


    小火鳳是鳳族幾十萬年開天辟地裏獨獨生出的一脈,和鳳染這個鳳皇一樣稀罕。當年鳳染一出世就被天後蕪浣逐出鳳族,輾轉流落三界,受盡顛沛之苦,也養成了她乖戾不與人親近的性子,此乃幾位長老平生之恨。好不容易得了個小火鳳,他們自是要從小將她養於梧桐島,和鳳族好生培養感情。


    鳳染也冤枉,她當初在妖靈山喝醉酒說大話時鳳隱還未出現,哪裏想到隔了百年常沁還會記得這事兒。


    鳳染不緊不慢瞥了常沁掌中跳動的銀珠一眼,嗤道:“常沁,我家的鳳隱拿整個妖狐一族為聘我都嫌輕了,你居然敢拿個九頭蛇的內丹來下聘,也不怕我掀了你的妖靈山。”


    常沁見玩笑被戳破,也不惱,讓侍從把銀珠送到鳳雲麵前,道:“長老勿惱,我和陛下開個玩笑。”她言完朝鳳染挑釁一笑,朝四周神態又安然下來的老仙君們看了一眼,“就你眼珠子利,你說的對,這不是聘禮,銀珠有鎮魂之效,是我送給鳳隱的涅槃之禮。不過……咱們當初可是有約的,待鳳隱成年時,我自會拿著聘禮上梧桐島提親,在這之前鳳隱可不能許給別人。你是堂堂仙族天帝,不是當年撒潑耍賴的清池宮鳳君,倒時候可別不認賬。”


    常沁比鳳染猶長萬來歲,可從來沒吃過虧。


    鳳染被將了一軍,哼哼兩聲,既沒否認也沒答應。以鳳隱古靈精怪的性子,若是看不上眼,還用得著她這個做師君的來拒絕,早自個掀了常沁的狐狸窩了。


    天帝陛下和常沁妖君插諢打科敘友誼,一眾仙君既羨慕又無奈,隻得巴巴打量鳳皇殿四周的景色打發無聊時間。


    這個柱子不錯吖,清香沉鬱,不是凡品啊!石階下種的金線花,延年益壽,不是凡品啊!殿外廊下掛著的是啥珠子喲……喲嗬,比幾位老龍王的鎮殿寶還要足實的夜明珠,不是凡品啊……梧桐島難入,鳳皇大殿更是千來年也難踏足一次,仙君們垂涎欲滴地盯著鳳凰一族苦心經營了數萬年的古島,隻覺樣樣紮眼,恨不得使個仙法全搬迴自個的洞府去。


    “不是凡品啊!”也不知道哪個仙君竟突然將心聲給喊了出來,眾君收了眼底的豔羨,欲譴責譴責這個沒見過世麵的仙君,卻見那仙君一隻手指向半空,眼瞪得囫圇圓。


    眾仙抬首一望,反應一般無二。


    晚霞蔽天的半空中,成片的火燒雲悄然退散,古老的梵音自四海湧來。突然,銀光劃破天際,一座石門毫無預兆出現在空中。


    上古梵文雕印,混沌神力纏繞,鳳皇殿上空驟然而降的居然是上古界門!


    眾仙嘩然,除了主位上仍不動如山的天帝鳳染,無論仙妖,齊皆起身叩首行禮。待梵音減弱,眾仙才神情肅穆地重迴席位。


    此時,上門界門破開一道縫隙,浩瀚的銀光籠罩梧桐古林。觀此情景的仙君們心底通透亮,不免駭然——上古界門顯然是為了今日涅槃的小鳳君而來。


    古有鮮聞,上古界門降世,必伴上神入界而升。


    自真神上古關閉上古界後,除卻因職責在身未入上古界的天帝妖皇二人,三界已有百年未出過一個上神。難道今日涅槃出殼的小火鳳生來便有入神的資格?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鳳染眯著狹長的眼品著仙釀,頗有些哭笑不得。前些時日上古派人下界,說會給鳳隱送份大禮,想來便是這尊上古界門。鳳染一直以為上古疼寵小輩到元啟那份上就足夠了,卻不想她待鳳染更甚一步。隻不過也太胡鬧了些,鳳隱本就是無法無天的性子,如今還伴著上古界門的出現涅槃,待她出了殼,三界裏頭除了她,還有誰能管教鳳隱半句?


    不管鳳染如何想,廣場外的感慨議論一直未停,甚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也不知哪位八卦的仙君起的頭,眾仙居然開始曆數六萬多年九州八荒裏伴著祥瑞而生的仙族有哪些。除卻那些小有名氣不咋滴的祥瑞,就數當年的華姝和如今的鳳隱最為震撼,想當初百鳥島的漫天祥雲鮫人鳴樂也曾傳誦百年,成就了華姝如今備受尊崇的地位。但和今日上古界門的出現一比,就顯得有些寒酸了。眾仙怕是也覺得如此,說著說著不時打量華姝幾眼,議論的聲音也漸漸小了起來。


    華姝眼不瞎耳不聾,自然聽得到眾仙的對比和議論。她唇角輕抿,垂下的麵上瞧不清情緒。瀾灃看著她的難堪和愈加挺直的背,眼底一抹疼惜拂過。


    這般景況,像極了百年前景澗猶在天界,他被逼困守蓬萊島時的窘狀。他並非眷念權勢,隻不過因為生而掌控帝王星宿的命運而被天後忌諱,千年難出於世,一口氣悶於心中始終不得釋懷,所以百年前鳳皇邀其入九重天執掌星宿,他才未拒絕。


    鳳凰大殿外的廣場一派喜氣,鳳皇攜仙族臣子舉杯而飲,靜待她的小徒弟涅槃降世。


    此時,上古界。


    白玦離世後的百年,上古最喜呆的便是朝聖殿裏這一方摘星閣。


    炙陽從密林裏采了些好茶,在摘星閣裏尋到了她。正巧看見上古大手一揮把上古界門送下了界,問清緣由笑道:“原來是鳳染為那隻小火鳳擺宴,我倒忘了這事,等日後她入了上古界,我再補一份算了。不過讓上古界門伴她降世……這份禮對那個小家夥有些重啊!”


    上古神情有些悠遠,抿了一口炙陽泡好的茶,淡淡道:“這份生辰禮,鳳隱,受得起。”


    自白玦殉世後,上古於萬事皆淡,就連元啟被送下界她也不曾過問,這次居然會為一隻小火鳳如此上心?炙陽心底奇怪,沉吟一算,訝然抬首朝上古望去,“怎麽迴事,這小家夥的運道居然被一團神力籠罩,命格被打破,今日不是她涅槃之時……”


    能讓他看不清的神力世間隻有混沌本源,上古好端端地坐在這,白玦灰渣子都化了百年,打破鳳隱命格的隻能是元啟那小子了。


    他說著抬手朝空中一畫,一方水鏡現於二人麵前。梧桐島鳳皇殿外與天同慶的熱鬧盛況隱隱而現,水鏡微一波動,梧桐古林裏古晉朝著祖樹奔跑的畫麵清晰可見。


    “這小子,怎麽長成這副德行了?”才一百年,當年俊裏俊俏的小娃娃已經成了個渾圓的胖球,炙陽這個家長一時接受不了現實,頓時正色朝上古看去,語氣比剛才算出鳳隱命途時起伏更大。


    上古亦有些尷尬,瞅了下界那個胖球一眼,咳嗽一聲:“呃,二十年前我在水鏡裏瞧他……”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他還隻有這麽一點胖。”繼而埋怨道:“也不知道東華日日裏喂他吃什麽了?”


    你才是當娘的,東華隻是個師父!炙陽默默咽下了這句話,隻是用眼神譴責了上古半晌便收了水鏡,不再提梧桐島小火鳳涅槃之事。


    兩人皆是上古界最古老的神祗,下界劫劫難難對他們而言不過日升月落一般自然。若非和元啟有關,他們怕是連看一眼的閑心都沒有。


    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元啟和鳳隱的出身,不曆劫難,命格又豈能圓滿。


    隻不過,元啟生而有混沌之力護身,兩人皆看不清其命途所歸,若是料到百年千年後他們竟有那般結局……這一日,縱使朗日星輝,清茶白雲,二人也必不會這般輕鬆自在。


    下界。


    梧桐古林裏,古小胖揣著肥胖的身子一路亂奔,終於找到了那顆孕養小火鳳魂魄的梧桐祖樹。祖樹已有十幾萬年之齡,早可成神,但因眷顧鳳族,遂萬年前自我入定,存真身長留梧桐島,在主幹頂端化聚魂台庇佑鳳族小輩,百來年鳳族唯有鳳隱一人留於聚魂台。


    此時離鳳染涅槃隻剩一刻時間,灼熱的紅色神力自聚魂台上散出,將古樹一丈之內籠罩,寸步難行,祖樹頂端一團白色的焰火若隱若現,似有吞噬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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