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


    作者:星零


    文案:


    阿音在倒黴催的夭壽二十七世後,立在奈何橋頭找守橋鬼君修言要個公道。修言告訴她得了這麽個掃把星命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她得罪了神界裏了不得的大人物,二是她自己就是那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阿音對此嗤之以鼻,自從白玦真神殉世上古界關閉後,三界內早沒了正兒八經的大人物。


    很久以後,阿音才知修言這句迴答沒有錯。


    隻可惜,千年後的三界八荒裏,早已沒有了阿音。


    她最後一次跳進忘川的時候,終於琢磨明白了一件事,仙妖也不過悠悠天地間一坯黃土。


    仙妖,生於世,總有湮滅的一日,譬如她。


    一句話簡介:上古和白玦的兒子談了一場禍害三界的戀愛。


    內容標簽:前世今生 洪荒 女強


    主角:阿音、古晉、鴻奕 ┃ 配角:鳳隱、元啟 ┃ 其它:上古


    第一章


    腳下一條路,青石鋪地,橫壑生死,謂黃泉。


    抬眼一條河,墨綠河水,照映今生,是忘川。


    河上一座橋,以命為階,前塵盡忘,名奈何。


    盡頭一塊石,往生迴首,塵緣皆斷,即三生。


    黃泉路,忘川河,奈何橋,三生石。


    天命倒轉,輪迴漫漫,止步,止步。


    瞧瞧,這幾句多大氣、通透,厚重!可惜,配上了江南吳儂軟語的小調,取了個《何必》的名。


    波光粼粼的忘川上一年無歇地飄著這幾句話。阿音初見時,著實震撼了幾日。隻是待她瞧見忘川裏浮著的吊死鬼吐著長舌哼著這江南軟調,雷劈似的直戳心窩後,再也不對鬼界引以為豪的界歌抱一丁點幻想了。


    阿音死後,她打從心底裏覺得最可惜的事兒便是這一樁。


    這詞聽說是鬼界之主敖歌為了留住前仆後繼在奈何橋上往生的三界眾生冥思苦想百年而做。大成之日,敖歌大赦鬼界,邀請三界仙妖同賀。詞兒一經麵世,在三界很是流傳了些時候,人人都道鬼王豪氣悲憫,不少女仙妖君滿心讚歎,忙不迭奔赴地府,想瞅瞅這個三界中最神秘悲憫的界主。隻可惜,宴會行了幾日,滿殿的吊死鬼便在宴堂小廳裏穿著花紅柳綠的戲服倚著江南小調唱了幾日。宴會散盡時,參宴的仙妖君不論道行深淺,都被鬼差橫著抬出了鬼界。


    自從上古真神白玦以身祭奠混沌之劫、上古界重新關閉後,風平浪靜了幾百年的九州八荒裏,要數這件事兒最荒唐。


    當然,鬼王敖歌絕頂的殊顏也傳得天上地下無人不知,成日在地府裏飛來飛去水靈靈的漂亮仙妖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自從阿音不知從哪個碎嘴的小鬼口中得眾仙妖們慘絕人寰的遭遇後,被膈應透了的心終於舒坦起來。


    這話眼見著繞得有點遠了,咱們還是迴到忘川上的奈何橋吧。


    其實沒人間傳說得那麽玄乎可怖,黃泉路盡頭的奈何橋不過是一座普通的石板橋,唯一值得稀罕的是這橋連著生死輪迴。


    橋上正中間擺著一方碧綠的石桌,上麵擱著一口碧綠的碗,瞧著生機還不錯。橋梁上懶洋洋坐著一鬼君,一身碧綠的袍子。迴轉頭,喲嗬,這皮相可不是蓋的,凡過奈何橋的魂魄,每日因這人容貌掉進忘川的不計其數。


    這鬼君頭上似模似樣地戴著錦冠,袖口鑲著純金絲線,腰帶上掛著南田暖玉。隻一身袍子,就需雲溪山仙蠶吐絲百年才可織成,黑靴上的皮更是彪悍地取自妖界吞雲兇獸之身。一句話,這人,不對,這鬼俏而貴。


    “喲,阿音,你迴來啦,快來陪我說會兒話!”


    許是這幾日上天有好生之德,死的人不多,奈何橋上空落落的,這鬼君百無聊賴,一迴頭望見橋那邊走來的熟臉,嘴一揚,整張臉頓時燦若菊花。


    阿音慢騰騰瞥他一眼,慢騰騰走上石階,慢騰騰停在晃悠著兩條腿的鬼君旁,慢騰騰伸出手,眼隻抬了一星半點,“給我吧,記得暖熱乎點。”


    在奈何橋上能喝什麽,三歲小兒都知道。哪知鬼君一搖頭,千百個不樂意,巴巴看著她眨眼邀功,“阿音啊,不慌不慌,咱倆嘮嗑嘮嗑,這迴我可是把你托生在頂富貴的皇家,你這輩子總歸是過得舒暢,權勢也有,俏兒郎也有吧!”


    見阿音沒反應,他摸著下巴,掐指算了算,“不對啊,上迴送走你才十七八載,你是一國公主,怎麽死得這樣早?難道連皇家的真龍之氣也抵不了你的衰運?還是那駙馬有膽子薄情?你又為情哀痛而死?”


    他說著就要撥動忘川上的粼粼波光去看阿音這一世的境遇。阿音陰測測抬頭,剮了他一眼,“修言鬼君,不用看了,這一世的駙馬是個好人,隻是一和我成親就染了重病,一年不到就去了。我是公主不假,但受不住克夫的名頭,染了風寒,也病死了。”


    她說得四平八穩,像是在說別人的生平一般。


    這名喚修言的鬼君也不意外,輕輕緩緩笑:“那你就別投胎了唄,阿音,你這是命中注定的鬼命啊,我看你呆在地府裏和我守黃泉路好啦!”


    阿音嗤一聲,見修言一個人孤零零的,想了想一躍坐到橋梁上,忍不住埋汰:“我上一世轉生的時候你怎麽說的,這迴必會活得長長久久安安樂樂,你看還不是個糟心命!”


    修言頗為無辜,“這可怨不得我,在人間你的命途已經是頂富貴了!”


    阿音哼了哼,歎口氣,托著下巴很是惆悵。


    是啊,怨不得修言,這都托生到皇家了!難道真如修言所說是她命中帶煞,注定掃把星命?


    阿音是一隻鬼,還是一隻年歲頗長的鬼。雖然相貌普通,卻好運氣地抱上了地府裏有著“鬼見愁”名號的修言鬼君的大腿。


    古話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仙妖人魔都躲不過輪迴轉世,守著黃泉路的鬼君在三界的地位自古微妙。修言是從何時起守在奈何橋已無從可考,隻聽聞修言鬼君除了生得一副天怒人怨的好模樣,道行亦深不可測。如此神秘又強大的俏鬼君,甘願成百上千年守在奈何橋頭,也是一樁稀罕事。


    他和阿音的緣分,說來有些水滴石穿鐵杵成針的機緣。


    阿音是一隻不記得前程往事的鬼,這話細琢磨下來有些不對,阿音隻是不記得她在鬼界正經飄蕩前的往事。


    鬼魂無形,憑道行幻化形體。阿音自有記憶便知自己魂魄碎裂,連投胎的資格都沒有,她在地府底層將養了百來年,才堪堪能幻化成個大姑娘。世間任一處皆是弱肉強食,她能將魂魄凝聚成形,著實吃了些不為外人知的苦。


    她自認豁達,魂魄散盡前塵盡忘莫名其妙出現在地府這些子糟心事,在她打定主意踏上奈何橋一身清白的輪迴後,便再也懶得想了。


    修言一開始倒也沒注意到她,地府鬼魂千千萬,他哪會記得一個不起眼的女鬼,但耐不住阿音詭異悲催的命途,在阿音第十五次站在奈何橋上忍著怒火問他能不能給個好命道時,修言才對她有了那麽一丁點印象。也是兩人的因緣,一向眼高於頂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修言鬼君竟給了阿音一個好臉色,甚至花力氣看了她的輪迴之路。這一看,修言就來了興致。


    阿音自頭一次轉世投胎起已過三百來年,奈何橋走過了十幾遭,每一世必活不過二十,且都為情而死。修言發現她是一隻奇怪的鬼,別人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上一世皆前塵盡忘,每一世空空白白。她倒好,投胎為人時倒不記得,一旦翹辮子成了鬼,以往每一世的生平便會在腦海裏過一遍。


    頭幾次阿音走奈何橋時還能忍,安安靜靜喝了孟婆湯就上路了。直到輪迴十五世後,終於忍不住撂了擔子。


    活著的時候衰就衰吧,死了還把每一世的命道都在記憶裏過一遍,即便阿音是隻翻來覆去死透了的鬼,她也覺得老天有些忒不厚道了。


    修言鬼君在奈何橋上守了上千年,從沒瞅見過如此人神共棄的鬼,一時王八對綠豆,對她頗為看顧。再言他每日對著的皆是死氣沉沉隻等投胎的鬼魂,沒一個能像阿音一樣記得來地府的每一遭,所以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莫逆之意。


    都道“官府有人好辦事”,阿音也不是個含蓄的,從前幾世就開始逼著修言為她尋好人家托生。修言慣會來事,不信阿音如此倒黴,在這事上很是上心,一世比一世尋得好,如此又過了十來世,這不,這次都把她搗騰進皇家去了。


    可惜,整整五百年,這倒黴的鬼姑娘還是這麽個衰運道!


    這才十八載,又翹辮子了。


    “阿音。”修言伸出兩根手指頭戳戳阿音的肩膀,又朝上指了指,“我看你天生和地府有緣,不適合做人,幹脆做一隻鬼算了。若是機緣得當,好好修煉,日後說不定也能功德圓滿,飛升神界。”


    阿音白了他一眼,哼一聲:“修言,你當我還是當年那隻少不更事的小鬼呀,這幾百年三界裏連上君都很少出,別說是上神了!”


    修言所說的神界就是上古界,與三界完全是兩個空間,聽說要進神界至少得有半神的法力,她一低等鬼魂,焉能有此妄想和造化!


    修言慣會胡言,這迴胡言得有點遠了。


    修言摸摸鼻子,有些訕訕,卻不甘心,“哎呀,丫頭,就算不飛升神界,留在地府也不錯啊,這些年鬼王把地府打理得跟世外桃源一樣,不信你看。”


    他說著邀功似地朝忘川上一揮,波光粼粼的水散開,地府一角的盛景呈現在兩人麵前。


    地府永遠隻有黑夜,此時,鬼殿前的安華街上熱鬧喧嘩,成百上千的大燈籠飄在地府上空,街上鬼來鬼往,喜氣洋洋。臨道上擺滿叫賣花燈的小攤,不遠處的鬼王殿紅燈彩綢花枝招展。阿音這才想起,這一世她死的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上元節。


    可惜啊,世間團圓日,卻是她獨自上路時。


    死都死了,這些鬼還真喜歡瞎折騰,阿音為修得一世好運折騰五百年,哪有閑情看別人舒坦,她心底腹誹,尋思該何時喝了湯上路。阿音打著哈欠轉過頭,看修言一人形單影隻,著實可憐,便想著陪他一會再投胎。


    “阿音,你看地府是不是跟人間一樣?你就留下來做一隻鬼唄!”修言沒瞅見阿音的哈欠臉,鍥而不舍的準備將阿音的鬼籍定成一樁鐵案。


    阿音懶得理他,敷衍地擺手,眼一不留神瞥到水鏡一角,微微一怔。


    橋上一時靜下來,修言循著她的眼望去。


    街道盡頭的拐角處,一個青年靜靜佇立。


    他一身白衣,筆直立在街角桃樹下,清冷雋白的身影在暗沉的地府分外打眼。無數鬼君從桃樹邊走過,卻不敢靠近他半分。這人仙氣繚繞,一觀便知是位罕見的上仙。


    街道兩旁亭台樓閣裏小心翼翼踮腳紅著臉瞅他的女鬼君不計其數,甚至還藏著不少女仙君。照阿音看,地府今晚的熱鬧倒有一半是因他而起。


    但他通身的漠然氣勢卻生生將桃樹半米之內化成了屬於他的超然地盤,仿佛誰多瞅這地兒一眼,都是三生有幸一般。


    看來不是個不簡單的主,阿音摸摸下巴,眼睛滴溜溜朝上滑。


    隻一眼,阿音半個身子都差點栽進了忘川裏頭。


    喲喲,這模樣也太俊俏了,兼之那沁進骨子裏的尊貴溫雋……阿音敢以她二十幾世閱夫無數的眼光捧著良心擔保,這上仙,是個高等貨色吖!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我確實喜歡在半夜活動。


    默默等待,希望會有姑娘發現開的新文。


    (這是白玦在淵嶺沼澤殉世後的故事,但是主角不是上古和白玦。)


    然後告訴大家,帝皇書四月就能出版了。出版後我會在最快時間內把後文貼上來,大家放心。等神隱寫完,我再開始寫帝皇書下卷。(沒錯,現在的帝皇書隻是上卷,請姑娘們原諒,不要暴打我以及滅了我。)


    此書我會快速完成,盡量堅持日更。我從來沒在一本書的開始說過這話,所以姑娘們可以放下心。(但是是盡量堅持喲!)


    因為是新坑,所以求鞭打和收藏,現在俺已經躺好了。


    ps:在微博上為上古寫過一個段子,放上來給姑娘們瞅瞅。


    <big>記不清多少萬年前,一日,上古界,上古問白玦:“有個女神君求到我麵前,讓我搭搭橋,讓你娶她做媳婦兒。”白玦看她,問:“她給你什麽好處了?”上古迴:“三顆萬年舍利。”白玦瞥她一眼,“上古,你虧了,隨便換個女神仙,都不止這麽點,重新去尋舍利,你再來的時候,我便答應。”


    白玦將這三顆舍利隨手扔進了袖子裏。上古也不惱,喜滋滋離去,睡了個好覺,第二日去尋其他女神君,哪知整個上古界,想嫁白玦的女神仙一簸箕,卻愣是沒人能拿出第四顆萬年舍利,上古想原來這是個稀罕東西,白玦顯是昧了寶貝,忽悠了她。她覺著丟人,這事再睡一覺,忘了。


    半年後上古生辰,收了一殿寶貝,東西太多,她著實懶得瞧,白玦曾經問過她,可喜歡他送的生辰之禮,那時上古記恨他,便迴:不喜。很多年以後,白玦跳進混沌之劫裏,死了。她在摘星台等他,偶然有一日想起有過這麽一件事,去了庫房,尋到了十幾萬年前白玦送的生辰禮物。乾坤袋裏,是滿滿的萬年舍利。


    裏麵有白玦留下的信箋:上古,其實我值這麽多。這時,上古才知,白玦一夜間跑遍了上古界,搜刮了所有的舍利,整個上古界內,隻有她不知道。後來,上古想,這麽多年,其實他對她說過想說的話,是她沒有看見,沒有聽見。這樣的白玦,幼稚得不似真神,就是個普通的人。


    白玦,我十幾萬載生命裏經受過的最殘忍的事,是你活過,然後死去。</b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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