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大人趁機立起了身,鬧得好像他本來就要站起來說話似的,一邊不著痕跡地輕輕揉了揉發紅的手背。嘴裏的口氣還是極穩的,“不過那主意不成。這錢財多少,隻是個表麵,說白了都已經是個結果了。那根兒在人上!你若不信,就眼前,凡貧苦人家,一家給一百兩銀子。過個三五年你再瞧,當日沒能分到錢的那些裏頭倒得有多半掙了大錢了,沒法子,那些錢規矩就是會往那邊流的。許多人隻覺著自己掙不來錢,其實他也守不住錢,也不會花錢……隻是錢的事兒麽?不是啊,這都是人的事兒!”


    說到這裏知縣大人的聲音都高了許多,憤憤哼了兩聲道:“就說這迴這學堂吧,我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這許多人,費了多少力氣,才總算開起來了。你曉得我預備了多少課本麽?三百本!三百本!我還想著要是早上來了太多人了,就勸迴去一部分,叫他們來上晚課,免得課本不夠用。我還想著等衙門裏的這些人當幾日先生有經驗了,就從鎮上的官學裏調些讀書人上來,大概給說一說這個上課的講究,就能多出幾十個先生來。以防往後來讀書的人越來越多,耽誤衙門裏的正常公務。


    “結果你猜怎麽著?這早晚加在一塊兒,都沒超過一百三!連我預備的單趟的一半都沒到啊!你說這叫什麽事兒!現在消息恐怕還沒傳到鎮村裏去,咱們先不算,就說這整個縣城裏。之前做公差小子的得有多少人?結果來讀書的就剩這麽些了!我們都特地開了晚上的課了啊,就為了不耽誤他們白日掙錢糊口,結果連這樣都不行!我這個氣啊……什麽父母官!這些、這些不肖子孫!……”


    說到後來都快嚷嚷起來了,夫人起初聽了也皺眉,聽到後來都“噗嗤”笑出來,不肖子孫都出來了,這位大概是真挺生氣的。


    夫婦兩個說起來,結果發現這天下不下雨的事兒官府管不上,——幸好官倉之前都裝滿了的,要不然這時候想要增買都不敢隨便在市麵上動作;治下百姓要不要讀書官府也管不上,——你覺著樣樣都考慮周到了,人家就是不樂意讀書,你也還是沒法子。


    知縣大人這就夠愁得慌、惱得慌的了,還有人嫌他不夠亂,生要給他添事兒!


    這天把方伯豐叫來細問了一些關於如今新糧作的事情。


    衙門的幾塊官田今年的晚稻都試種上了農務司弄出來的新稻種,據說抗寒且高產,不知道真假,得眼見為實。可偏偏今年又趕上這麽個天氣,知縣大人怕到時候這新糧作的產量也受天時影響,就一直盯著問各樣記錄的進展。


    如今看來倒都沒有差太多,方伯豐想起上年一家人齊上陣為這個良種選育出主意,不曉得是不是他多心了,難道這耐旱的一條也已經考慮進去了?想想又失笑,誰曉得如今天會旱,且誰又能知道用哪種稻子的稻花兒能叫結出來的糧種更耐旱?便是神仙也難啊,何況神仙哪有空來管這樣微末小事!


    公務說完了,閑話幾句,知縣大人心裏憋屈,說著說著就又說到了了官學的事情上。


    結果他這裏還沒發完牢騷,那裏方伯豐就另有話要說了。他道:“大家去學堂上課都差不多輪了兩圈了,閑時也聚在一起說說這教課的事情。卻發現這來學堂讀書的人,大人們且先不說了,也沒幾個,主要是孩子們,好似比尋常書塾裏的學生學的都慢。我想著,這一來有我們這學堂和課業本身的事兒,畢竟不是一整天的,也沒什麽作業;二來是不是咱們這教法也得變變?”


    如今方伯豐同知縣大人熟絡了,說話也自然起來,被知縣大人說了幾迴,也沒有那麽些“屬下”、“大人”的話了。隻是要他真的同刑獄司那幾位一樣,衝著知縣大人“你呀我呀”的,他一時還做不到。隻好這麽含糊著來。


    知縣大人聽了這話卻道:“還是先想一想怎麽叫那些孩子們來上課吧……看看我們一開始的打算,再瞅瞅現在!到底是怎麽迴事兒,之前後衙開個小書塾,不是許多人還豔羨衙門裏的人有地方教孩子麽,怎麽現在給他們開了官學堂,又不要他們使費,他們倒不樂意來了?!”


    方伯豐想了想道:“畢竟這官學堂也是個新東西,老百姓們瞧見這新的東西,多半要觀望一陣子,見去的人多了,才會慢慢的也想過去瞧瞧。等去的人占數近半了,那就會有更多的人來了。——許多人做事情並不考慮這事兒到底值不值得做,好在哪裏,隻看著旁人行事,就跟著做的。


    “我們這開的時候還短,估計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呢,隻覺著這事兒同他們沒什麽幹係的,便也‘一動不如一靜’了。尋常百姓過日子,多半如此的。能不變就別變,省得鬧出新的什麽岔子來他們更不曉得該怎麽辦了。”


    知縣大人撇嘴:“那那些個公差小子們怎麽說呢?那個他們倒不用‘觀望’,不怕‘亂動’了!”


    方伯豐笑道:“那給人跑腿捎話都是能掙著現錢的,即時就得見好處,又不要什麽額外的花費,反正孩子們沒事兒也滿大街野去。這讀書就算不消學費,還得有能進學堂裏的衣裳吧?自己得略備些紙筆吧?更別說往那裏一坐就是半天,一個月的半天下來,就是半個月的整功夫了,且又不是立馬能見著好處的,甚至都不知道好處在哪裏,自然就不積極了。”


    知縣大人道:“就是替他們考慮到了這個,所以才說晚上也開課不是?!”


    方伯豐道:“晚上來上課的話,就得大人們接送了,白天到處跑還成,晚上就不敢叫娃兒們一個人走夜路了。這大人們做了一天的活計,就想晚上歇會兒,結果還不得早睡,得接送孩子們去,大人們也懶怠。又費力氣又見不到現成的好處,就懶得動彈。大人們這麽一懶,孩子們就更不用說了。哪有小孩子樂意坐在學堂裏一動不動地費勁聽課的?自然是到處玩去更開心,何況跑腿掙了錢還能換點甜果子吃,學裏能有什麽……”


    知縣大人聽了會兒笑道:“你這話的意思,我們這官學堂還真就來不了那麽些人了?”


    方伯豐卻道:“這都不能強求,倒是能下政令,可若是他們家裏大人和孩子自己都沒想明白這個東西的要緊,就算硬拉了來,也不會用心讀書的。到時候鬧得課堂上不清淨,反壞了想要認真讀書的娃兒們。為今之計,隻能叫已經來讀書的孩子們真的學到本領,漲了能耐,那些沒來的看見了,才會覺出好來了,沒準就願意來了。”


    知縣大人聽了略想一想,歎著笑道:“看來果然還是得自己去學堂裏待過、教過,才曉得裏頭的事兒啊。你說得很明白,有道理。”


    方伯豐笑著拱了拱手,知縣大人便問他方才想說什麽。方伯豐便道:“屬下想著,如今隻開了認字和算術兩門,是不是少了點,能不能再加一門給講如何讀書的課。畢竟我們這裏隻管教認字,這單個的字認得了又有何用,還得能用這個認識的字去學別的東西。


    “這學東西,也是有竅門的。如何讀書,讀了又如何學以致用,這些東西,我看來學堂的孩子們多半不懂。許多都是憑著一股子韌勁強撐下來的,小小年紀這般心性,倒很值得讚賞。隻是若能教了他們為學的法子,往後他們還能少費點力氣,少走點彎路,不是更好?”


    知縣大人聽了嗬嗬樂起來:“你這主意倒不過。實在要我說來,連為人處世的事情也很可以教一下。現如今我是越來越看到這‘學堂課業’的要緊了。就照你方才說的,許多人家裏的長輩大人,自己都稀裏糊塗的,指望他們能教出比自己能耐的孩子來,難!隻有靠學堂了……哪怕十個、百個裏頭能有幾個聽了課就明白一些道理,走出條更好的路子來的,咱們這學堂就算沒白開!”


    方伯豐見知縣大人也同意自己這個提法,很高興,就想接著商議這個課程的安排,問知縣大人要不要去請縣學裏的管事們過來。畢竟這官學堂說起來也歸他們管。


    知縣大人卻搖搖頭道:“你當這為學和處事的道理那麽容易,誰都能說明白?這事兒你別管了,我自有道理。”


    方伯豐還想這知縣大人不曉得要請哪位大先生出山呢,結果沒過兩天,知縣大人自己跑去官學堂給人上課去了……


    第340章 七娘教子


    方伯豐琢磨這事兒也對,要說起這為學和處事,大人出身京城謝家,打小受了多少先生的教誨,那見識尋常的人是比不上。大人去講這課挺合理……可是,嗯……嘖,怎麽總好像哪裏不太對頭似的呢?


    靈素去見七娘的時候把這事兒當笑話說給七娘聽了,七娘笑道:“我曉得,知縣大人來講課的那日,我把暢兒也送去聽了半日的。”


    靈素笑了一半“嘎兒”給噎住了:“啊?!”


    七娘看看她道:“怎麽了?想不明白?”


    她可不是想不明白麽!畢竟他們家娃隻在他們爹去講課的時候才跟著去聽的。且暢兒怎麽會去官學堂讀書呢,他要學認字,七年能給他請一隊先生來家慢慢教。


    七娘點一下她腦殼道:“你是不用這個了!湖兒同嶺兒如今跟的先生,我們是費多大勁兒也求不來的,你自然不用再操心這些。暢兒可不一樣了,如今就白日裏跟著先生上半日課,餘下的時候都跟著我。我是想教他東西,可畢竟我自己能耐也有限,能教多少?!知縣大人可是世家出身的,居然能去官學堂講課,若不是有這個機會,尋常百姓哪有機會聽京城謝家的人講讀書和處事的學問?!還不趕緊去聽,傻麽!”


    靈素忽然問她:“那日不會你也去聽了吧?”


    七娘的頭點得挺自然,還道:“我跟暢兒爹陪著暢兒一塊兒去的。”見靈素目瞪口呆的樣子,笑道,“有什麽幹係。隻不過我們是用心要去求學問的,倒是許多人看我們這陣勢,心裏都罵我們會拍馬屁,連這樣的功夫都做得出來呢!”說完了嘻嘻笑起來。


    靈素想想也是。——這填塘樓的東家夫婦帶著自家的娃兒,跑去聽了知縣大人在官學堂裏上的半日課。確實聽起來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自琢磨琢磨好似都是被“東家夫婦”這個名聲給連累了,要說是南城裏的哪家平民夫妻,這話就說不通了。就算知縣大人認這個馬屁,你拍了也得有用啊!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她又問七娘:“都說了些什麽?你聽著可覺得有道理?”


    七娘都樂出來:“呆子!這話要換了人來問,不是想給我下套,就是想跟我套話呢!也隻你才能想出叫我們品評一縣主官的話有沒有道理了……”


    靈素嘿嘿一樂,還看著七娘不語。


    七娘想了想道:“這位大人同從前的那些還真不太一樣。這官學堂開得太良心了,真是什麽什麽都替人想到了,真是難得得很。”


    靈素想起方伯豐說的來的人少的話,就說給七娘聽了,又道:“我認識的幾家裏頭,就有沒想去讀書的。我還怕她們是不明白那裏頭的規矩,擔心花銷,還特地給她們細細說了一遍,到底沒用。就算學裏管一頓中飯,她們也覺著白耽誤半天功夫就吃一頓飯,也不上算。可這不是為了讀書去的麽?又不是為了吃飯去的。不過麗芬叫我少勸人家,我也沒多說什麽了……雖則,唉,還真是挺可惜的。”她忍不住又想起了福兒。


    七娘看看她道:“麗芬勸你的話很有道理,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訴人家,用不著死勸。其實這世上的人,同林子裏頭的獸兒沒什麽不一樣。獸兒裏頭跑得慢的就先被吃了,人裏頭不也是如此?這從前讀書都是奔著考學去的,那得真有些底子的人家才敢認真打算這事兒呢。另外的多半去書塾裏混兩年,一看不是這個料就放棄了。過不上半年,學堂裏學來的東西就都還給先生了。


    “如今有了官學堂,往後這讀書認字的人就更多了。一樣的差事,有人認字有人不認字,你願意選哪個來當這個差?技不壓身,何況這認字後頭還帶著多大的好處,他能讀得了書了,真有要心的話,就能打書上學能耐了,這麽一來,那些連字都還不識的又得差人家多少?


    “所以啊,往後可見的,這不識字的隻怕比如今還要不值錢了,那些如今被他們嘲笑‘白費功夫’‘讀了半日也考不了官’的人,往後就是同他們爭飯吃的,還穩贏他們!可這世上總有這樣的人不是?這世上有許多活兒,但凡有個旁的路,都沒人願意幹去。又苦又累又髒的。所以這世道就這樣子了,它會把一批人逼到不得不去做這些活計,要不然這些活計不就沒人做了麽!不如人的,最後就是被逼得最狠的。所以說,這世間其實同林間是一樣的,隻是人多半看不明白罷了……”


    靈素聽了就想起之前說的“因貧愈貧”的話了。就像胡嫂子一家,如今自己略伸把手,能叫他們把日子大概過順了。可他們這一家子人都是從那麽長時候的貧苦日子裏過來的,雖則現在日子好過一些,這人的想法卻沒有變得那麽快。他們想東西,擔心的還是“費錢”、“費工夫”這幾樣。他們還沒學會看長遠,更別說像七娘和知縣大人那樣看事情想事情了。


    而孩子們生在這樣的家裏,長在這樣的家裏。他們怎麽看這個世道人間,怎麽安排自己的一輩子,都是跟著大人們學的。家裏的大人們凡事都先這麽想,那麽他們自然也跟著這麽想。所以福兒和她的兩個弟弟都沒覺著讀書跟自己有什麽幹係,也不覺著讀書究竟有什麽用。


    等別的孩子們都認了字會算術,或者還看了許多旁的什麽技能的書學了能耐了。他們還跟著自家長輩學這打絡子、裝卸東西,等到這群孩子們都到了該出力當差的時候。他們就得跟那些學了額外能耐的孩子們一處比了,他們又如何能比得過?


    這卻又是一個更加隱秘卻也更加難以逃脫的“因貧愈貧”的死結。


    靈素忽然覺著這人世間的因緣流轉果然力量巨大,心裏都有些懼意了。


    還好她想到了七娘,七娘也是尋常人家出身的,卻能到這樣的程度,可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自己出身家庭所限製,還是有法子脫出那個箍來的。


    她便問起七娘來:“你當日是怎麽……怎麽學得這般厲害的?莫不是天生的?”


    七娘笑道:“你這是誇我?嗐,我想起來了,這事兒你從前還問過我呢!我跟你說我就是打小喜歡琢磨事兒,你忘了?”


    靈素道:“我沒忘啊。所以湖兒和嶺兒小時候我就叫他們遇到什麽事情自己琢磨琢磨去!”


    七娘大笑:“你給我省省吧!你方才不是說天生麽?我倒不是天生的,我也不比尋常人聰明,你那倆娃兒才真是天生的,叫人看著眼氣!唉!真是人的命呐!”


    靈素道:“這個估計還真有,都是一胎生的,性子和喜好都差得遠了。嶺兒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湖兒就什麽事兒都喜歡尋個道理,還喜歡琢磨古怪東西。要說是教出來的,我不是一樣帶一樣教的?所以這個真是天生的!”


    七娘搖頭:“天生的奇才沒法兒比,我們平常人隻能自己跟自己比,怎麽叫自己活明白點兒,就夠了。要是我非要暢兒跟你家湖兒比,不是不給孩子活路麽!不能那麽來。”


    靈素道:“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之前你幹啥老叫暢兒又是掃地又是洗碗了吧?”


    七娘道:“你還真想知道!你們家的娃兒又不要你教,你打聽這些可幹嘛!”


    靈素正色道:“我們家的不用我教,可我看世上還有很多想學卻沒處學去的孩子。若是你的法子能告訴她們,隻怕她們往後的日子也能過得更好。”


    七娘聽了微微動容道:“你這憨子的心就老是那麽熱!”歎了一聲,才道,“其實我從前自己也沒怎麽細細捋過這學東西漲本事的法子。反正我自己是就那麽稀裏糊塗地過來的。你隻看現在什麽胡嫂子焦嫂子日子不好過,我小時候家裏也沒多舒坦!這縣城裏過日子,還不如鄉下,要是兜裏沒錢,真是什麽好東西都在你眼跟前又跟你沒一文錢幹係!那時候,我就想著我一定要掙錢,怎麽都要想法子掙錢。


    “我是打著這麽一個主意,一點點學起來的。小孩子要掙錢哪兒那麽容易了,又不是現在,跑跑腿就能掙幾個銅錢,那時候可沒這麽多話要人傳。所以就得弄腦筋。到後來包括進百雜行,我都是為了掙錢。不過如今用這招對暢兒是沒用了,哪怕我哄他說家裏沒錢也不成。這日子就這麽過著,怎麽看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再說這樣的日子若要缺錢了,他一個小孩子也根本幫不上忙,這個點火的地方就算熄了,用不上。


    “我隻好另外想法子。我自己琢磨著,這人呐,學的東西是有深淺的。比方說我知道咱們群仙嶺裏頭有什麽物產,知道咱們國朝有多少州府,這些都是最上麵一層的。不過是往腦子裏記點東西。


    “像去群仙嶺哪裏能尋著什麽山貨,什麽時候能去摘來多少幹果,一樣地怎麽掃幹淨,一個鋪子怎麽收管,這些就要深一層了。


    “再往深了,比方說一個事兒有始有終,做事情喜歡動腦筋,一天一月一年的對自己的日子有安排,這就比上麵的那些更深了。你看見我之前教暢兒的,就是在這些上麵下功夫。我發現,這些東西,越小開始教越好,養成了習慣,就生在性子裏了,一輩子不會忘,也一輩子受用。這些東西不如說會背多少詩文、曉得多少典故那麽顯眼,可這些東西是什麽事兒上都用得著的,是根。所以要緊。


    “我叫他一遍遍掃地,做別的事情,都是為了這些。一直給講同樣事情一邊做一邊要考慮怎麽做更合適,一樣事情不順利了又要怎麽堅持下去,另想辦法給克服過去……就是想教他養成做事情動腦筋的習慣,曉得一件事情現在的做法未必是最好的,永遠都有能改進的餘地……”


    靈素聽了大半天,晚上迴去又趕緊都給方伯豐說了一遍。順便邊上兩個旁聽的,還不時點頭表示認可。


    最後說完了方伯豐忙著執筆一條條捋清記下來,湖兒則掰著手指頭對嶺兒道:“咱們算算,遇事要動腦筋,做事要有長性,不輕言放棄,又要懂得去檢視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對的……這些咱們都會了吧……”


    嶺兒點點頭:“是呀,方才我可吃了細個肉包,本來我吃到三個的時候已經覺得有點飽了,不過還是加油多吃了一個。”


    湖兒很肯定地對妹妹點點頭,麵帶鼓勵和讚許。


    靈素覺著,教養什麽的估摸著還是天生的力量比較大……


    第341章 災化無形


    知縣大人的教書匠工作就做了兩迴,便叫幾個幕僚給勸住了。


    他們道:“大人去了兩迴,已經開始有富貴人家的孩子進學堂聽課去了。這學堂本來就是來者不拒的,也沒有說有錢有權人家的娃兒就不讓念的道理。可若是這麽一來,就同咱們的初衷相悖了不說,且也叫那些貧苦人家的孩子越發不自在了。


    “小孩子心性未定,本來是一門心思要讀書認字學本事的,從前雖也聽說過大戶人家的少爺等話,隻是那都是耳聞而已,不算什麽。這下親眼見了有與自己年紀仿佛的孩子,過的這樣日子,說不定自己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趕上人家。若是心性不堅的,隻怕就傷了奮發之誌。


    “如今已經連齊家和龔家都遣人來打聽了,您要再去,恐怕那兩家的子弟都要來了。之後為著不顯突兀,便是嫡枝的不來,旁支的也得派幾個孩子來這裏坐著裝裝樣子。那不是反多惹是非了麽?”


    知縣大人叫他們說得沒了脾氣,最後一揮手道:“成了,那老爺我就不去了,可這個道理這裏也尋不出什麽人能講去。這麽著,就你們裏頭誰替老爺我去講吧!”


    得,勸了半天人,箍兒落自己身上了。不過這幕僚清客不就是幹這個的麽,幾個人商議了一迴,就把事兒定了,之後再有講為學處事的課,就他們去了。反正也不過照著聖人書上說去,這些都是幾百年來說爛了的道理,並不算稀罕。


    之後知縣大人不再露麵,自然也沒有什麽富貴人家再去拍馬屁了。如此幾迴,事情就算過去了。


    在德源縣人還為官學堂、官租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熱鬧時,西邊的旱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其實德源縣這會兒挺險,花後田的事兒還沒完全過去,雖種了幾季米袋子,這地力也沒有那麽快能完全養迴來的。這時候要再來個旱災,隻怕顆粒無收的田地得占一半。且這會兒又向哪裏求救去?西涼道災情比這邊還嚴重,洛興倉已經開了兩迴了,等到自己這裏需要賑濟的時候,還真不曉得這些大糧倉裏的存糧還夠不夠數、趕不趕趟。


    不過縣城裏的居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糧價穩定,能做活兒的地方越來越多。不下雨確實幹熱了些,不過一般做活兒的話,不下雨總比下雨好。尤其這兩年客商來往太多,裝卸貨物最怕雨雪天氣,擔心淋壞了東西不說,還容易打滑,多少事故都出在這下雨天的。不下雨倒好做活兒了。


    隻是這小清河、涼水河和德源河都淺了許多,不過這麽長時間沒下雨,這河水淺一點也是該當的。並沒有人往別的事情上多想。


    官田裏種著新糧作的田地,有些已經開始挑水灌溉了。要不然雖然這稻種沒準還真能耐住這旱,隻是到時候算起收成來,那數就不準了。這都是為了抗寒準備的稻種,可千萬不能先倒在這個“旱”手了。


    靈素這陣子也都沒帶娃兒們去山上了。這山上梯田,東邊的是靠著從後邊高崖上引下來的兩股水。先落到一個小池子裏,再分了水路繞著田地下去,如今也還能靠這個灌溉。但是西邊的可沒有這麽好命了,向來隻是靠天,如今天靠不住了,靈素隻好自己澆水。


    她澆水又哪裏會真的一擔擔挑上去,能作弊的法子太多了,隻是娃兒們若跟著來,她未免有些施展不開,故此不叫他們跟來了。隻說大家活計都多,沒人能幫忙看他們。讀書上課的時候便讀書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叫都去苗十八那裏呆著去。


    她這裏能澆水,那些正經山地上的可就難了。她有心偷偷幫人家把地澆了,這可東西又不是別的,怎麽瞞得過人去?最後隻好從後頭的大湖裏弄了水來,給他們尋常灌溉用的水源續上水。這最後澆地的力氣還得他們自己出去。


    可她這點能耐,加上還得忙著“裝人”,卯足了勁兒能管來多少人的?這時候她是真懷念自己的靈力啊。從前叫她煩心的“春風化雨訣”也好,“細雨春風訣”也罷,這會兒隻要能使將出來,都是救人救地的大好事啊。可惜也隻能想想。


    就在她覺著這迴的旱情隻怕要開始顯現出來的時候,德源縣居然下雨了。雨勢不算太大,卻下足了三天,原本已經愁眉深鎖的農人們都幾乎喜極而泣,不少人沒等雨停就殺雞宰羊地跑去遇仙湖邊上祭神去了。


    靈素看了,心說你們倒是有該謝的人,隻是卻不是那些隻管穿得一身整齊的神侍們。


    這三天雨下完,湖兒在燕先生那裏的課就停了得有半個多月。靈素上平湖崖去的時候,穀大夫已經預備好了不少深山裏的藥材,叫她帶下去給燕先生。穀大夫歎道:“這是拿命救命啊!”


    靈素分辨一迴那些藥材,記得山上哪裏有的,便又去多采了些收起來。


    過了幾日帶著孩子們一起坐船去遇仙湖畔看望燕先生。燕宅的大管家本來想出來謝客的,一看是他們娘兒仨,才趕緊開門迎了進去。


    湖兒進門就一臉憂色地問道:“燕爺爺又畫那些長條了吧?是不是累壞了?我娘帶了穀婆婆給的草藥來,燕爺爺吃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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