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丁點事兒都瞞不過上頭去,再這樣施為,那就不是騙政績了,是等著戴枷呢。當然了,要是換自己這麽幹,都不用朝廷出手,自家老太爺沒準就來取自己的狗命了……


    德源縣這邊的幾條河,都是打雪河分出來的,這雪河的源頭在西邊,如今西邊大旱,連著雪河的水位也持續降低,德源縣豈有不受影響的。愁啊,真是太愁人了。


    可老天大概還覺著他還不夠發愁,還太舒坦了。竟然又曲裏拐彎地給他尋了一事兒來。


    這日知縣大人在前頭忙了半日,轉到後衙,就見夫人臨窗而坐,神色大不似尋常。忙給邊上的隨侍打眼色,隨侍伸出一根手指頭比了比,知縣大人眉頭一皺,點點頭就湊上去了。隨侍暗歎一聲——您看不懂就明說,幹嘛還不裝懂啊……


    知縣大人在夫人身邊坐下來了,問道:“怎麽了?想家了?”


    知縣夫人不說話。


    知縣大人扭一扭,換一邊,預備再說話時,就見兩個隨侍都行了一禮退了出去,這下他覺著事情有些大了。眨著眼睛猛一通想,可惜他這會兒腦袋裏能晃蕩出來的全是水位、受災田地麵積、儲水量等等不靠譜的東西,關於自家夫人為何愁眉深鎖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你都嫁了我了,你可還有啥好愁的!


    夫人見隨侍都出去了,再看這位神情,眼見著是什麽也沒猜著。有心要跟他過不去一迴,一想到自家大哥的事情,就又沒了心思。歎一聲道:“大哥叫人上了彈章了。”


    知縣大人一愣,迴過神來忙問道:“所為何事?”這個大舅子可是親的,且就自己所知,確是個心性清正的,隻是有些太迂,自覺占了理就占了頭了,不太通官場人情。是以才有此一問。


    夫人又長歎了一聲,細細說來。


    說起來這位也是一州之長了,且轄地還極為富饒,礦產多不說,還特產一種玉凝磚,隻他們那裏的土才能燒製。這迴的事情就出在這玉凝磚上。


    起初是打山上的澗下窩塘裏挖土,後來這些地方都挖沒了就開始沿著山澗往上挖。可這泥都是水洗下來的,往上並沒有下頭的那麽多了。眼看著這財路要斷,有運氣好的在河邊上也尋著這能燒磚的泥了。再一細看,這就是邊上田地裏的,隻是那燒磚的土深一些,得把上頭的那一層挖開了才能看見。


    這下好了,本來就不算便宜的地價暴漲。不過如今這地價可不是按著良田不良田,肥不肥的來說了,得按著底下能挖出多厚的磚泥層來算。


    可是這地挺大一塊,就算挖幾處,又怎麽能確定這底下攏共有多厚的磚土呢?這就又跟著興起來了很多器具和行當,出了專門的“看土師”。這些人拿著奇形怪狀的工具,到了一處地,就能指點出在哪幾處打孔,通過這些地方測出來的磚土量,來算這整塊地該當的價錢。


    一州之內的田地買賣無比興旺起來,還出了專門買了地囤著,待價而沽,就靠轉道手掙錢的。因為這樣的田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賣給旁人了,自己種又種不過來那麽些,加上同這磚土買賣的錢相比,地上那點出息真不算什麽了。要是另外尋人種了,到時候要倒手,又多費一道手腳。——做大事就不拘小節了,太麻煩,算了,就荒著吧。


    這麽一來,那些已經到人手裏,開始挖磚土的,上頭合種地的土層都被揭了,自然什麽也種不上了。就算等磚土都挖完了,再便宜賣人,光這重新整地開渠的也得不少人工。這麽裏外裏起碼耽誤三兩年的收成。


    至於那些還等著售賣的,地主們都懶得賺那幾個佃租,索性就一攤,荒在那裏。反正如今這些田地在他們眼裏值錢的是底下的磚土,什麽糧作之類的都算不上東西。


    隻有那些挖了又挖,確實底下沒有磚土或者磚土太薄的,才算逃過一劫。隻是手裏有這樣田地的人心裏也未必高興就是了,明明挨著的幾塊田,看人家翻著倍賣出去,自己這裏就不值錢,心裏直怨老天沒眼。沒辦法了,老實種地吧。可邊上的都挖成狗啃的一般,這進出水的溝渠時常不通,鬧得自己這裏是要曬田的時候水出不去,要浸秧的時候又流不進來水。


    同人理論去,那些做活兒的又不是地主本人,至於這會兒的地主是誰也不照從前好打聽了。且就算你打聽著了也沒什麽用。從前是大家都種地,相互照應著點好圖個長久和睦。人家現在不種地,挖了這些泥就走了,自然怎麽便當怎麽來,誰管你合不合適?


    沒過上兩年,這一州之內,糧產大降近半,主官就怒了。細查原因之後,封停了許多磚窯,又勒令還田。這賺錢的好路就在那裏,你管就管得上了?便開始有人直接把磚土運去隔壁州縣接著開窯燒磚。這下好了,土還被挖了地還被毀了,卻索性連商稅都收不著了。


    接下來自然是嚴查,不少縣官和當地大財主們都受了牽連,掉烏紗帽的掉烏紗帽,掉腦袋的掉腦袋。


    他這裏正焦頭爛額呢,朝廷上有人給他上了彈章了,告他“才不配位,亂策頻出,致毀一地民生根基”雲雲。這彈章倒沒什麽,關鍵是後頭還附了個萬民書,都是當地百姓對主官的不滿。這事情就大了,京城在遣巡按前往之前,先另用飛鴿快馬等路,驗差萬民書的真偽。


    結果這一查,果然能找到落筆寫明了名字的老百姓,再沿著人另外問去,並無錯偽。百姓對其所為,真可謂怨聲載道。


    雖有“維護良田”一說,可如今明明是磚土和玉凝磚更值錢。隻要能賣了錢來,這什麽東西不能買?還非就差你這點米糧了?這米糧是各處都有的,玉凝磚可僅此一地!卻要為了那沒多少出息的田麵,把磚窯都給逼停了,鬧得許多人一下子失了糊口所依,這才是真的餓死人了!


    國朝最重民言的,既然萬民書是真,先不管徹查後如何論斷,隻為了之後調查時少受幹擾,這官職是非先停了不可了,人也先迴京待查吧。


    知縣大人聽了事情原委,歎一聲道:“他就是太不知變通了……”


    夫人卻道:“我總覺著家裏這些家規家訓太拘人了!做什麽一定得這麽當官?治下百姓的日子不是他們自己的日子?!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去不好?管他們做什麽!就由著他們挖去,反正商稅上來了,到時候憑著這個政績難道還不能升任了?若是不能,趁早不幹了也罷!


    “有道是‘良言難勸該死鬼’,既他們都覺著這麽著對,這麽著好,那就由著他們去!到時候死了活了也是人家拿自己的命玩自己的玩法,又不是我大哥攛掇的他們挖田掘土的!他從外放當縣令時候起就一心都是公務,鬧得多大年紀才成的親!可一路上又得過什麽好話?這又是圖什麽!人的一輩子都是自己個兒的,做什麽我們家的人就非得要管那麽些人的死活才算是對?!……”


    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就唰唰滴下來,知縣大人歎了一聲,將夫人攬在懷裏,一時默默。他也沒話好勸她的,畢竟謝家的家訓亦是這一路的。


    “牧守一方”,老百姓不懂的,你得教他們;老百姓想不明白的,你得開解引導他們。為官一任,政令定策得務求惠及十年,不以官聲名望為求,必以百姓民生為根……


    ——他從小就是聽這些道理長起來的,要問為什麽他們兄弟就非得學那麽多東西,非得吃那麽些苦?因為你得比老百姓懂得更多想得更遠,更替他們著想,才能當好這父母官。


    至於說為什麽他們兄弟不論當官行商就都非得有益於世事百姓,這事兒他也問過。老太爺說了,——因為你姓“謝”!說白了,你要現在不樂意,晚了,你早投胎時候幹嘛來了?!


    “這都是命。”——他總不能這麽勸自己媳婦吧,除了拍拍她表示理解,也做不得別的了。


    可事情還沒完。過了一陣子,本來還在商議到底怎麽給娃兒們請先生的夫人,忽然定了主意了。決定秋學就讓他們兩個去這縣城裏的一處書塾上了。隻進出都叫兩個隨侍接送,以便遮掩身份。至於什麽拜名師學聖人之道的事情她也不打算了。


    知縣大人也沒問原因,還是夫人自己說的:“教的那麽出眾全送官府裏受罪去,何苦來的。就平平就好,到時候隨便弄點什麽營生,能顧全自己,安穩度日就成了。姓謝的不許這不許那的,還不許我們傻麽!”


    知縣大人聽了發笑:“外人看起來,我們家可是一門三閣老的顯赫人家呢。哪知道這裏頭還有盼著自己兒女傻笨憨的親娘。這世上的事,可真不容易看明白啊。”


    夫人悠悠歎了句:“看不明白也不要緊,要緊是我得活明白了。姓謝的又不是神仙托生的,還非得護佑眾生才算合道理了?都是一輩子,我不願我的娃兒們一生出來就注定要為旁人活著。往後叫他們自食其力,過平常日子就成了,總不見得就對不起誰了。”


    至於那位真神仙,這會兒正忙著在山上煮豆切果子,護佑眾生什麽的她倒也不是不想,隻是她也想不明白啊。


    第330章 六月黃


    夫子夫人的口味同夫子全不相同,靈素這幾日就盡張羅些清爽的小菜,夫子夫人吃得讚不絕口。


    這日又要煮個毛豆。地裏的毛豆這會兒正得吃,連根拔了幾株迴來,老少幾個聚成一堆摘毛豆。餘下的毛豆棵連枝葉一起都能喂羊。


    剛摘得的毛豆個個硬挺,透著那麽股子脆勁兒。拿個大陶盆盛了,抓一把鹽進去使勁揉搓,把這鹽味兒都揉進殼裏。揉過鹽的毛豆夾越發綠了,挺不服氣似的樣兒。


    揉得了就這麽放那裏放一刻鍾的,叫毛豆吃吃鹽。


    之後連毛豆帶方才的鹽,整盆倒鍋裏,加水將將沒過毛豆就好,大火燒著。等水一開,就得掐時候了,水大開了之後約摸半刻鍾不到,就得出鍋。


    把毛豆拿笊籬撈出來,放在淺底敞口的疏孔笸籮裏趕緊叫風吹涼。這大石頭房子高底深裏,前後通風,靈素就把笸籮放在灶間的後門口條凳上,一邊吹風一邊拿長柄木鏟子不停翻動,務叫它快些涼透。


    這麽晾涼了,要吃的時候拿盤兒一盛就能上桌。


    夫子夫人極好這道鹽水毛豆,笑道:“我們那裏做起來,總是要放些香葉桂皮之屬,鬧得這毛豆都有股子肉味兒似的。可是合了夫子口味了,我就總覺著那味兒不清淨。你這個做得真好,又脆又有豆子的清香味兒,鹹淡也剛好。還有這顏色,一點都不帶走樣的!你趕緊把法子教給我,迴去我也叫他們做去!”


    一邊的隨侍媽媽聽了直樂:“您這幾日下來,都問了多少方子了,隻怕廚上都得學個十天半月的。”


    夫子夫人聽了直樂,又想起之前吃的梅子碎拌飯來,笑道:“旁的還罷了,這個鹽水豆莢和梅子碎的做法好歹告訴我,要不然我可就不迴去了。”


    靈素聽了直樂:“您要樂意的話,就一直住著唄,您說的許多事情,我們別處也沒地方聽去。”


    夫子夫人自小以才聞名,加上家裏又是世家,真是博覽群書的京城才女。這些日子在山上住著,也不用料理家務,也不消應對人情來往,尤其相處的人還都得她的心,閑得有了精神,就常在下晌晚邊納涼的時候給靈素和娃兒們講古。娃兒們自然還沒知道這麽些事兒,靈素也不知道,越聽越來勁。夫子夫人也就改行當了說書夫人了。


    又過幾日,魯夫子叫人送了信來,說是有一位故交攜家人從德源縣過,要來拜訪。這就是催夫子夫人迴去了。


    要說起來魯夫子還覺著不可思議呢。自家這夫人,性子個別,從來不愛同人打交道的。從前在京裏時,最叫她煩心的就是這些人情往來。尤其是涉及官場上的應對,她覺著一群人聚在那裏,嘴上說的都不是心裏想的,一句試探一句暗刀的,簡直是折磨人。


    尋常隻愛在家呆著,便是兒女成家之後,也是他們跑來看望她,她是不會出門去瞧哪個的。從前嶽父母還在的時候,她也就往娘家瞧瞧爹娘去。等二老駕鶴西去,她更不出門了。逢著春秋正當出遊之時,每每有人來邀,她也多半不去的。


    常人都是喜歡個什麽熱鬧去瞧瞧,或者有什麽可談之人來請,多半也不好推拒,便也去了。她不是,她是一群人裏頭隻要有一個她覺著相處不自在的,她便不會去了。時候久了,大家都知道她不好交遊,便也不再相強。是以之後踏春賞秋,多半就隻他們夫婦二人把臂同遊,鬧得好像一直嫌有個旁人就礙事兒似的。


    不過魯夫子從來不對夫人有什麽“需得與人結交”“莫要叫人難看”等話,凡事隻由著她去。魯夫子年輕時候也是大才子,大才子不風流的畢竟少,後來見了夫人,才忽然萬花成塵獨餘月了。


    他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夫人這個性子,“如琉璃滾塵,分毫不染”,既如此,這性子他是要護一輩子的,又如何會去強扭她。


    所以這迴夫人說要去靈素家山上看看,他也由著她去了,見她還收拾行李,心裏發笑。心說何必多此一舉,隻怕早上去了下晌就迴來了。結果等到晚間吃飯時候,居然沒有迴來!也罷也罷,恐怕是來去路遠耽擱了,明兒準得迴來!


    ……如此等了五六日,居然真的住下了……中間還遣人捎信迴來,叫家裏給送幾本書過去。當時魯夫子差點沒自己送去。


    ——這日子沒法過了!老了老了,老伴撂下自己跑了!


    魯夫子左思右想,幸好上天垂憐,掉下這麽個機會來,管他三七二十一,趕緊先借這個由頭寫了書信去,叫她趕緊迴來!


    夫子夫人看了信,問隨侍媽媽道:“咱們來了幾天了?”


    隨侍媽媽笑道:“住了十二天了。”


    夫子夫人一驚:“這麽些日子了麽?”


    隨侍媽媽笑道:“您光跟著往山裏頭去就去了三四迴了,您想想……”


    夫子夫人一聽提起這個,就笑得不成:“素姐兒這丫頭真是好身手!哎,我要是年輕時候,恨不得就跟她學功夫了。那地方,要是沒她這樣能耐,哪裏進得去?那大湖!真好啊……”


    隨侍媽媽笑道:“要不是我攔著,您還真要跟著她去看蘭花穀了!唉,您也是玩得心都野了。”


    夫子夫人自己樂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性子!真的,要是能夠,我真想就在那湖邊住下了。正好也沒人能進來,多自在!天天對著綠水青山的,還有那片蓮田!那荷花香得唷……仙境也大概就這樣了吧!”


    說著話,眼睛都眯起來,一臉神往。


    隨侍媽媽連連點頭:“方家奶奶也是個實在性子,聽您一說,還真算計起來在那邊蓋房子的事兒了。幸好您還念著她家裏事兒多,要不然隻怕還真等著人家給您弄個屋子住了!您這裏自在逍遙了,夫子可怎麽辦呢?”


    夫子夫人樂道:“他守著他的湖,我守著我的,有什麽相幹!”


    話雖如此,不過這家看來是一定得迴了,老頭子那樣的人都拉下臉來寫這樣書信,同求著自己迴去也沒差別了。再說自己在這裏住著,就算再怎麽著,還是給靈素添了許多事兒的。她本來就山上地裏地忙個不停,不好再勞累她。


    夫子夫人哪裏知道,靈素正盼著她住下來呢。靈素對這世上的事情所知甚少,有些東西她見過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麽。尤其德源縣縣誌說的都是些尋常物事,這群仙嶺裏頭還有許多稀奇東西,縣誌上可沒有的。但是她發現夫人卻知道得不少。


    後來一問,才知道夫人家裏有許多藏書,其中就有記載這些奇花異草、珍稀藥材的書。她又自小喜歡這些,在這上頭尤其用心,看她養的花草就知道了。所以那日同靈素說起之前得靈素所贈的蘭花時,又說起了石斛等物,靈素就來勁了,把自己在山上見過的奇怪東西一樣樣細說起來,想不到裏頭竟有大半夫人都知道。


    這天說到大半夜不說,第二天一早還叫隨侍媽媽出去尋了人給家裏捎信,叫他們送兩本相關的書來。


    她們倆說這些的時候,湖兒同嶺兒也跟在一邊聽著。湖兒還罷了,反正聽什麽都一臉沉思的樣兒,倒是常聽什麽都隻管自己走神的嶺兒,這迴卻對這些東西無比上心起來。一邊聽,一邊還不時問上兩句。且聽大人提過兩句的,便都記在了心上,轉天再說起時,她都能搭話了!


    靈素早猜她來曆,不以為意。倒是把兩位客人激動得不成,夫子夫人是一個勁兒摟著孩子喊“好”,隨侍媽媽也笑道:“難怪夫人這麽疼姑娘,真是同夫人小時候一個樣兒啊!”


    又說起來,才知道夫人小時候也是對這些花草的事情過耳不忘的,等之後讀書認字了,就更整日往自己家的藏書樓跑,專撿這一路的看。


    夫子夫人對靈素道:“嶺兒可比我強。我隻是喜歡這些東西,看到了就覺著心裏挺高興似的。後來事情更多了,有時候覺著挺心煩,隻要能瞧瞧這些,或者侍弄侍弄自己養的那些花草,心裏就舒服些。嶺兒卻是打根子裏懂這些花草的心。”


    說了又笑道:“說出來你別笑,我覺著呀,這花草樹木也都有自己靈性的,它們也有高興害怕的時候,隻是我們人笨,不知道罷了。但是小孩子小時候,心底幹淨,他們就能聽懂這些咱們大人聽不明白的東西。


    “這迴我家裏那些花草,嶺兒說要怎麽改,我就叫人跟著改去。他們都不明白,隻覺著我寵娃兒太過了,卻不知道我小時候原也是這樣的。我去自家花園子裏轉一圈,什麽樹該種哪兒的,什麽花草不該在一處的,心裏都明明白白。好似這事情就長在我腦子裏似的!大人們覺著我奇怪,怎麽會知道這些,我還覺得大人們奇怪呢,怎麽就會看不出來?!可惜啊,年歲漸長之後,漸漸的也沒那麽明白了,知是知道點兒,就是迷迷糊糊似的。


    “我怎麽不喜歡應酬又不喜歡雜務呢?因我發覺我若是在那些事兒裏頭折騰久了,我就更不懂花草的意思了,連菜蔬的滋味都嚐不出好壞了!隻有尋個清靜地方,好好待一陣子,才能緩過些來。不過到底不成了,老了啊……”


    靈素聽著夫子夫人這話,忽然心裏一動,就散出神識探了過去。結果一瞧,卻發現夫子夫人頭頂上的光團同嶺兒和湖兒的挺像。他們的光團裏頭的細線比較少,別的人裏頭的細線都多,有的還挺亂。靈素如今大概知道這線的多少大概同在這人世上的輪迴有幹係。


    現在細瞧著,夫子夫人頭上的光團裏頭的細線比嶺兒、湖兒的略多些,也比尋常人的少多了。


    “合著你們仨是同輩的?!”——靈素心裏挺驚訝。


    再想想夫子夫人同嶺兒都喜歡花草,嶺兒更懂些,可嶺兒愛吃肉,夫子夫人卻愛素……靈素肩膀一抖,忽然想道:“你倆從前不會是天敵吧!……”


    這靈轉人世的因緣可真難算明白,小兔兒小鹿同小嫩草成祖孫了,這叫怎麽話說的!


    第331章 夏夜飯


    夫子夫人迴家,是靈素帶著倆娃兒,劃著自家的新船送去的。新船大些,囫圇舟被方伯豐帶去縣裏用了。


    “六月黃、新毛豆”,這都是有講兒的。魯夫子一見靈素遞過來的一簍子六月黃,幾乎忘了好容易求迴來的夫人。趕緊叫管家拿了叫灶上做去。一迴頭見靈素又拿過一籃子碧青的毛豆角,便撚須笑道:“這六月黃肉還不滿,卻鮮得個別,我蒸著吃就好了。嗯,不過你都拿了毛豆來了,那就再做個麵拖的,同毛豆一起過過油……”


    夫人招唿邊上的人接過籃子,對夫子道:“別瞎打算了,那毛豆是我的!”


    靈素一邊查看風向,一邊把一個瓷壇子捧過來道:“師娘,這裏頭是醃梅子,天兒太熱沒胃口的時候就著泡飯吃也不錯。”


    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這個做法我寫下來了,隻是今年是趕不上了,明年我也做兩壇。”


    之後又有些自家山上的菜蔬,一紮鞭筍,一桶活魚,幾罐子果漿子果醬,一包自家樹上果子做的果脯……


    夫子看了對夫人道:“你幸好不是當官的,這白吃白住還白拿,都不曉得怎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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