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兩句,就有個漢子道:“常量叔,今年咱們都兌了米糧,新一茬又種下去了。這裏外裏算算,一年能合從前兩年的收成了,好容易入冬歇歇,怎麽還讓幹活兒啊……說好了啊,我們家今年該的稅可都交齊了的,您不會硬攤派吧……”


    常量皺了下眉頭道:“這米袋子是如今別的地方沒有,來換種子的,才能這麽用米麥來換。趕明兒人家也都有種子了,幹嘛還來跟我們換?若單論吃口,叫你用米麥換米袋子,你換不換?這就不是個長久之計!


    “但是這米袋子有一樣好,這同麥子似的,它下了地之後事兒少,麥子還得追肥,它連這個都省了。若是往後咱們米袋子下了地,都能往外頭尋生活做,那就算轉年不能兌米麥了,還種它也合適。所以趁著這會兒同大夥兒商議商議,看這路子行不行得通。”


    邊上一個老漢道:“嗯,量子這意思是說,若是米袋子這省事兒的好處能再叫我們多得些利息,就更好了。”


    常量點頭:“就是這話了。前兒我們一起去官行兌穀米的時候,邊上就是他們行裏扛活兒的。說這秋裏又是桑蠶又是糧食的,活兒多。又說這兩年來縣裏的船越發多了,行商也多,又有許多新作坊要趁這會兒起樓蓋房子……我一聽,這裏頭不都是上工掙錢的機會?


    “一個兩個的去了,或者摸不著門道。咱們結群去,相互之間身份也有個擔保,又是一個地方來的,對縣裏熟的帶一帶不熟悉的,隻怕尋活兒也容易些。這兩年收成是還成,可是若能趁著農閑做工掙點現錢,要買什麽也不消賣米換麵還得折一道,不是正好?”


    一時有幾個跟著去的就附和他的話,還有說自家親戚熟人在縣裏做工如何賺錢,這是躍躍欲試的一群。另一邊則多是擔心去縣裏不方便的,活兒不好找或者幹了活兒拿不著錢的,還有忙了一年了正想歇歇不樂意動彈的。


    因不是什麽公務上的事兒,也沒什麽好相強的,最後就留下願意的接著商議如何分工,誰先去探路等話;不情願的那些便先都散了。


    過了幾日,方伯豐路過老司長家裏,發現他們家開著門,他覺著奇怪,便進去瞧了。結果裏頭出來幾個莊稼漢子,一問說是連障底村來的,借住的老司長家的院子。


    兩頭便攀談起來,方伯豐聽說是一個村裏的勞力想來尋農閑的短活兒的,就想起一事來道:“仙人堤那裏好像正缺些人,我明天細問了再同你們說。”


    正說著話,常量迴來了,方伯豐是認識這位帶人挖河的裏長的,常量也認得他,兩人坐下說話。方伯豐聽說這些人來縣裏找活計也是他的主意,心裏感佩,越發想要幫把手了。


    說完了要走,常量送他出來,嘴裏道:“上迴還說我們開河那事兒,卻是‘有運道不費力道’。上林埭那下來往後山去的大水轉彎地方,之前那場狂風大雨,愣給轟開了一截,同咱們那裏連上了!你說說!他們也乖覺,等雨停了沒過多久,就把那新開河兩邊整利落了。這下他們可得少繞不少路……”


    方伯豐迴了家裏,便問起靈素這事兒來,靈素想起來道:“對了,我忘了同你說了。我還去幫忙了呢!”——她當日渾水摸魚、假公濟私開了河道,鬧得真跟被水衝開了似的。之後上林埭過來幫忙種地的人瞧見這陣勢,迴去告訴了人,——這天都幫忙開好了,人還不趕緊跟上?趕緊擠出人力來,趁著水勢見緩穩固河堤,又扡插上桑柳。靈素趕上了,自然沒少出力。


    方伯豐聽了便道:“上迴連障底村通河了咱們那裏沒有,你還念叨呢。沒想到還真有這一日……”又道,“隻是那山水下來都能把河道給衝開,這得多大的力道!那幾日你們在山上住著,可真是太險了!”


    靈素這話不敢細說,隻好含糊道:“許是那頭的水大,我們這邊倒還成。”


    方伯豐叫她一句話帶迴到連障底村的事情上了,便把今日的他們進縣城尋活兒的話告訴了靈素,又道:“仙人堤那邊要加築,要的人手還不少。正好他們這裏整個村裏來的,又有裏長領著,更服管。我明兒問問工建那邊的人看。”


    說了就開始感慨這裏長如何替村裏人著想安排等話,連來縣裏落腳的地方都考慮得周詳雲雲。


    靈素聽在耳朵裏也十分感慨。她如今正趕著天涼得空就往莽北去跟人學取暖過冬的法子。兩地跑著,頭一個覺著這天道真是不公得很了。德源縣這裏還穿夾衣呢,那邊就得披襖了。一樣的田地,這裏能收三季,那邊多是一到兩季,還種不上稻米。別的不說,光這兩樣,這過日子可就差出來了。


    偏莽北冷,可除了中間莽山伸出來的幾隻手腳,旁的地方都是一馬平川的多,沒山沒丘,柴草也少了。明明該是要多些柴炭取暖的地方,卻隻能靠地裏出息。是以他們那裏種地,不僅得顧著人吃的,還得顧上灶膛裏燒的,騾馬嚼的,真是一處不思量到了都不行。


    德源縣冬裏地上都還碧綠一片,青菜菘菜紅菜苔,年底年初就有細嫩薺菜可挑了。莽北秋收之後就是白茫茫一片,一家子冬日的菜蔬都得靠窖裏收藏,光如何窖菜,在當地就是一門不可不學的手藝本事。


    這樣地方,就該多些連障底村裏長或者那個稀奇古怪的知縣大人這樣的父母官才好!


    可算算德源縣多大地方,也隻聽方伯豐說起這一位“能折騰”的裏長;知縣就更得了,這都輪了多少茬了才輪到一個這樣的。怎麽明明這樣的人挺有用,老天卻不肯多叫生幾個呢?!


    方伯豐不懂她的“愁”,轉天就替連障底村的人打聽去了。


    果然工建那邊要些人手,正同籍戶司的磨呢。


    仙人堤是德源縣北邊的一處高壩,有句話叫做“仙人塌德源窪”,說的就是這仙人堤的要緊。德源縣同湘澤縣就是以這堤壩為界分開的,西邊是湘澤,東邊是德源。


    這仙人堤所在地方原是一處高山泄水,後來地動,山崩時把這頭給堵上了,德源縣這邊原來的水漸漸隨河散去,露出淤泥肥地,添出來小半個德源縣。不過這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那山崩堵成了高湖,還頗多漏水處,後來又經了多少代的加厚加高,才成了如今這號稱仙人難動的仙人堤。


    這迴秋裏大雨,這仙人堤雖穩妥,卻是個要緊處,還是頭一個要加築的地方。且這堤雖是分界,卻向來是德源縣管的,湘澤那頭從不過問。


    不過在更南邊,大清河出去的無神渡,就整個反過來了。那也是兩縣交界處,那河堤卻向來都是湘澤那頭著緊,因為依著那邊的地勢,若是大清河決堤,淹的就是湘澤那邊湖塘連綿的大片濕地了。


    如此一家管一頭,倒也兩不相欠。


    方伯豐去一說,籍戶司正煩著要如何通知鎮村調派人手,聽說有現成的,幹脆走計工折算得了。遣了兩個司員跟著方伯豐去尋了連障底村的人,一個急著要尋人做事,一個就是來尋工的,一拍即合。第二天又趕著去村裏叫了餘下的人來,就跟著工建那塊的司員往仙人堤去了。


    等這一場活兒做下來,每人大概能淨得六七兩銀子,常量還特地過來謝方伯豐。方伯豐又把這縣裏尋常招工的活計和去哪裏尋容易找著人的話都給他細說了一邊。結果等這裏做完,趕年前,常量又帶著村裏人分幾撥在縣裏尋了些修補屋子、扛抬東西、和泥搬磚等事。


    要迴去過年時又拎了兩隻雞來尋方伯豐,這時候他兩個已經很熟了。方伯豐也沒推拒,就收了,倆人在那裏說些村務閑話,他道:“也不是個個都樂意來吃這份苦的,也沒法相強,一人一個想法。你要說苦不苦?那是苦的。要是能天天躺著啥也不幹還好吃好喝的,誰不樂意?這不是不成嘛!我帶著他們出來,不光說多掙幾個錢的事兒,還能見見世麵。


    “這迴,就看那個磨坊裏頭的架杆,我們那裏的都不是這樣的,不是學了一手?迴家去就給村裏的也換成這樣的,能省不少力!咱們整日在村裏呆著,一年到頭就這麽幾個人,臉對臉的,也沒什麽新鮮主意。這出來一瞧,光說那個辣醬,嗐!我們都是串起來一晾的事兒,瞧著城裏人多會琢磨?!碾一迴磨一迴拿罐子一裝就是錢!……”


    他們倆在外頭絮叨,裏屋給倆娃蒸糕的靈素聽在耳朵裏直琢磨:“這些想頭要是能叫神龍湖邊上的那些當官的也學學可多好……”


    第298章 薺菜餃子


    這年入冬後倒沒立馬下雪,隻是連綿陰雨都快叫人忘了日頭的樣子了,寒沁沁得冷。


    這冷的當兒,靈素家隔壁出了件大喜事。蘇梅兒的小姑子要出閣了。


    “這話我是不敢說,不過真是了了一樁心事!你們說說,這姑娘都是鮮嫩的時候好許人家,等到了年歲,越往後捱就越沒路子走了!偏我們家這鳳凰又眼界高,一般二般的還瞧不上。我從前都同她哥說了,實在不成就在家待一輩子吧,大家湊合過,總缺不了她一口飯!”


    一群人在公井邊忙活年下事務的時候,蘇梅兒這麽同人感慨。


    邊上一個大嫂就笑了:“不是我說,你也是好脾性。你們家那小姑子我們還不曉得?在家呆著也罷了,多一個人不過多一副碗筷。隻是這人自己得有個數,爹娘養你也不是該養一輩子的,何況兄嫂?說難聽點兒,這老頭老太年紀上去了,都得要人服侍,難道還得多服侍一個你?卻偏是嬌貴,笤帚不拈抹布不拿的,又不是大家小姐,偏要過成小姐樣兒,難道叫兄嫂爹娘給你做奴才?!嘁!”


    這崔如梅小時候讀書認字,人又生得好,在這一帶街坊裏也是有名氣的。後來到了年紀,自然也有想求娶的,隻是不成。不成也罷了,她又覺著自己那身份,卻有這樣有眼無珠的人不知道自己斤兩的竟敢來惦記,簡直反受了辱,嘴裏的話迴過去都跟刀子一樣。這出了口的話哪有不傳出去的,一來二去就得罪了人。如今一說起來,周圍就沒什麽好話了。


    蘇梅兒心裏是挺膩味自家小姑子,可她也不樂意被外人那麽直剌剌地說,便笑道:“大概就是命好吧,天生的嬌貴命兒。在家是爹娘兄嫂疼著,這一嫁出去就做少奶奶,照樣用不著做這些事兒!”


    之前周圍人隻聽說崔如梅要許人家了,還許的外鄉人,心裏都暗笑。千挑萬選卻選了個外鄉人!這誰家嫁姑娘樂意往遠地方嫁的?除了做了官太太那是沒辦法!這崔家的小妮子就是挑到最後論斤賣的意思了,也算出了口當年的惡氣。


    結果這迴一聽,什麽?當少奶奶?!後街上那個看誰都不順眼的婦人就笑了:“少奶奶?她這年歲,再歇歇都能直接當奶奶了!”


    邊上幾個人聽了都笑出來,又笑罵她嘴賤。


    蘇梅兒還笑道:“要不說緣分呢!我那妹夫家裏是開商行的,要不是這兩年縣裏越來越興旺,這倆人還不定能遇上呢。我們還說,難怪這姻緣來得遲了,原來是隔得那麽老遠!”


    一聽說是商行,幾個人都趕緊換了眼色,越發旁敲側擊打聽起來。


    方才取笑人的婦人見了這陣勢覺著沒意思了,正好她要洗的魚和菜也洗完了,便端起來先家去,臨轉身前說了句:“嘿,說得那麽熱鬧,難道能跟當年黃家娶媳婦比?!這麽些年也沒有能趕上人家的!”


    這話也是寸,正好叫來尋自家嫂子的崔如梅給聽見了。迴去先衝蘇梅兒發了一通火,怨她嘴巴沒門不曉得又同人說自己什麽私事;又罵那個婦人如何鹹吃蘿卜淡操心的話。晚上往自己屋裏一待,來來迴迴想到的都是當年錯失了同黃家姻緣之事。


    若不是因為有那一事在,她也不至於蹉跎至今,最後鬧得要給人去做填房。


    這個行商家業盡有,隻是年歲稍長了些,長相也不過一般人。要換了從前,就算跪她跟前她也絕不會答應的。可這兩年眼看著自家兄嫂的臉色是越來越不好看,自己抱怨兩句,爹娘也懶怠多管了。尤其上門來提親的人,更是一年不如一年。難道叫自己也去過同自家嫂子一樣整天針頭線腦雞毛蒜皮的日子?!那真不如不活了!


    後來想來想去,別的都好說,什麽功名出身相貌人物都不求了,至少得有些家產,叫自己嫁過去不能吃苦才好。她這條駁一開出來,她娘心裏鬆了口氣,說她總算想明白些了。這麽過了大半年時候,才說上了現在這人。


    他是北地的人,如今買賣都在南邊做,想娶個南邊的姑娘為妻。媒人說了,這位要不是有過妻室,就這家資身份,娶個什麽人不行?就是因為前頭娘子沒了,又想再續娶個黃花閨女,最好還要讀書認字的好幫他照顧生意,這才求到崔家來。


    “不過你們也不消為難,要是覺著不合適就直說,我後頭還有好幾個能相看的!”媒人語氣就這麽硬!


    結果從來東挑西揀的崔家二老反猶豫了,最後說見見人,細問了些家世等話,曉得前頭娘子有生下一對兒女,這嫁過去就是當後娘的意思了。覺著事情萬一說出去,家裏人臉上都掛不住,可欲待不允,光看人家現在在康寧府裏的幾處買賣,又有些不舍。


    崔家老娘索性同自家幺女攤開來說了半夜,道:“你要撿年輕生相好的,也盡有。如今邊上鎮村裏就有多少後生來縣裏尋活計,咱們從裏頭選一個老實本分的也不難。可你要想往後過舒坦日子,那就得有舍有得了。


    “我曉得你心裏的事情,黃家少爺那樣的人物那樣的家世運道,這世上也不曉得幾百年能出一個,你想比著那個來,那趁早死了心,不如去做神侍求神仙保佑你下輩子吧!眼前就隻能是有財的沒別的,不止沒別的,還是填房有兩個前頭子女;要別的就沒那麽些資財了,你嫁過去就兩個人踏實掙工度日,你自己選吧!”


    崔如梅心裏氣悶道:“世上難道除了那黃家,就沒有人品家世都好的人了?!”


    催老娘歎一聲道:“有大概是有的!可是你得問問,那樣的人,人家圖你什麽呢?常理來說,男人都愛年輕俊俏的,你當是十年前?我曉得你又要說黃家少奶奶了,人家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可人家那能耐十個男人都比不上!……可你有什麽呢?


    “要說圖你一個人,這人也不是個殼子,總有東西的吧?你是我生的,可要我說起來,你脾性也不算好,家事向來不沾的,年節親朋間走動你都懶怠著、瞧誰都看不上似的。人家娶了你去,指著你做什麽?一管不了家,二體貼不了人心,三一個還不能好好應對人情來往……


    “年輕小姑娘任性點兒,就憑那副水靈靈的模樣,還叫人心裏生愛,或者許多毛病都瞧著可人。你這年歲還那麽著,就是不懂事兒了,叫人難疼。你也別聽了就撇嘴生氣,要麽你自己能養活你自己,你自己能掙錢買你那些喜歡的胭脂水粉首飾衣裳、周全你那些講究去,不要來磨我同你爹,也別叫我們在你兄嫂跟前為難。要不然你就趁早踏實尋個人嫁了,生兒育女之後或者能多明白點事兒。”


    崔如梅在她老娘的一再打擊下,最後隻好點頭認了這門親,才有了後來這話。


    因這親原是二婚填房的,崔家不欲太過聲張,跟外頭也隻含糊一句,連親戚裏知道實情的也不多。反正新郎是外鄉人,這裏有閑人想要打聽也沒地方問去。至於媒人,都是人精,太曉得人的喜惡了,凡問起便隻說男方如何家資饒富、女方如何知書達理、倆人如何姻緣天成,至於旁的不好的叫人暗笑的,那是一句都不會說的。說它幹嘛?!就為了叫不相幹的人樂嗬樂嗬反得罪了自己的主顧?傻子才那麽幹呢!


    定親下聘都依足了禮數來的,眾人見了那崔家姑爺的長相,倒有些相信家資饒富這句話了。——要不是真的家裏金銀成堆,就這崔家姑娘的性子,肯嫁這樣的人品?!這一下子賓客們倒對這位新姑爺熱情起來了,也是意外之喜。


    靈素一家同崔家是近鄰,還上了人情去吃了兩頓酒。


    崔家姑娘出嫁了,卻沒有如蘇梅兒的願,她不僅沒有搬出去,反連姑爺都住進了崔家。


    鄰舍們都看起了笑話,——不是說家資饒富?怎麽反住進老丈人家了!這樣的有錢人還真是少見得很了。


    崔如梅那性子,本來就自覺忍了又忍才許的親事,結果最要倚仗來出口氣的一頭卻反把她憋著了,如何能肯?雖那姑爺說如今幾處買賣都忙著,幾處宅子都在康寧府裏,這邊先將就一時,等轉過年去再說雲雲,這新嫁娘卻死活要在這上頭出口氣才成的。


    臨近年關,什麽醬肘子醃腿子都預備齊了,蘇梅兒同隔壁鄰舍的幾個嫂子媳婦來約靈素去百溪灘挑薺菜,準備用在年上包餛飩包春卷使。靈素在莽北學了一手包湯餃的手藝,想起之前正月十五掙煙花錢的時候,聽那位擺攤的嫂子說過薺菜做餡兒的種種講究,又想起那鮮香滋味來,二話不說,帶著倆娃兒一起同人往城外去了。


    北地薺菜要二三月才能見著,德源縣這裏臘月就能嚐著滋味了。樹下草裏掩著的,碧青翠綠,嫩得一指頭能掐斷。眾人手裏或者剪子,或者小片刀,一邊聊天一邊往帶著的菜籃子裏頭扔。


    嶺兒看了隻覺不可思議,問靈素:“幹啥要挖這些可年的草草?”


    邊上一個小媳婦愛她那小模樣,便接了話頭道:“這是薺米菜,好吃著呢,迴家讓你娘給你們包餛飩包團子吃,可香了!”


    嶺兒道:“草草能有什麽香味!”


    那小媳婦笑道:“單吃這個自然不成,這東西就得配葷油才好吃……嗐,我同你說這些幹嗎!同肉肉一起包的!好吃!知道了不?”


    嶺兒這才鬆了口氣,看看眾人籃子裏,大聲道:“可得多加點又又!”


    眾人聽了哄笑,直說嶺兒機靈,曉得這菜沒葷腥混著就不得滋味。靈素心說,她這是自傷八百了,務求殺敵一千一萬呐!


    這薺菜挑迴來了,還得細細擇一迴,把裏頭混著的枯草葉子撿出來,去掉泥根,這才能拿去洗。過幾遍水,徹底洗淨了,焯水待其變色,晾涼後捏成團擠掉多餘的汁水,這才能剁了拌餡兒。


    一群人從城外迴來,就又聚在公井處擇洗。


    閑話時候,蘇梅兒忽然對靈素道:“差點忘了同你說一聲了,明年我們家要蓋房,聽他們的意思大概得蓋樓。到時候恐怕得攪擾你們,可對不住了。”


    靈素聽了也沒放在心上,倒是周圍幾家也有心要動一動屋子的都湊一塊兒商議起來了。


    洗完了迴家收拾,當晚就用鹹肉和鮮肉一起剁餡兒同薺菜摻一起包了餃子。


    方伯豐吃著很是適口,多吃了兩個也罷了。小嶺兒吃著一碗,還得眼前擱一碗看著才放心。


    湖兒就不跟她學了,靈素問他:“你要不要也添一碗看的?”


    湖兒搖頭:“不要,熱的才好吃。”


    嶺兒則一邊吃一邊跟她娘念叨:“下迴菜菜少一點,又又再多再多再多點。”


    靈素一邊給他們添湯添餃子,一邊歎:“成成成,你那份往後都不消加菜,就純肉餡兒的最得口。”


    嶺兒咽了嘴裏的一口,仰臉正色道:“不成的,舅舅說了,都是又又不好消化!”


    方伯豐聽了搖頭直笑,靈素忍不住望天,——這就是凡人養娃兒的樂趣?……


    第299章 獻技大賞


    靈素隔天又給七娘那裏送去了一籃焯過水的薺菜團子,她頭一迴去城外挑野菜,還是七娘帶她去的,想來如今她忙得必定顧不上這些了,自己給她送去些叫她嚐嚐鮮也好。


    七娘見靈素挽著籃子送來了七八團薺菜,忍不住地樂,趕緊吩咐人拿下去收拾了包餛飩和春卷來,又留靈素吃飯,倆人對坐說話。


    如今這大連店開得新鮮,已經有康寧府的姑娘太太們坐了船來逛了,自然有因此結交的。有兩個在府城裏有些腳力的,便攛掇她往府城裏也開一家去。隻是剛這麽提了,她還沒這打算,預備過兩年看看再說。


    更別說填塘樓、水圍庫和城外靈苑的各樣買賣,同她來往的都是些什麽人?這年節裏你來我往的更叫人費神勞心了,卻是“旺”的氣象。但是,任憑送來堆高的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古董珍玩,眼前這個憨子的禮,擱哪兒都是獨一份的。


    常人同人結交,對方身份地位變了,這邊不免也要有些掂量思慮,有時候就漸行漸遠了。隻有這個人,行事相待同多少年前倆人結伴換了工服偷偷溜進去看珍品集時一樣無異,好像不管世事如何變化,她仍是那個她,自己在她這裏也永遠是從前那個自己。真是無端地叫人覺著安穩踏實。


    七娘問她:“那邊的薺菜可多?開春就能挑馬蘭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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