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蔻麵色不悅,隻看著銀苓,氣氛一時之間有些許微妙。


    銀苓自覺失了自家公主的顏麵,正欲尋個法子挽救,她眼珠一轉,打量一圈現下身處的寢殿,突然靈光一閃,朝著慕澤道:“上神,奴有一事相求。”


    慕澤看也沒看她,從方才到現在,他都未置一詞。


    銀苓見慕澤未開口,以為他是默許了,遂清清嗓子,義正嚴辭地道:“公主在上神府上修養,可裏桑大人卻為公主安排了那樣一間擁擠狹小的屋子,與天毓殿相比,實是寒磣。奴瞧著眼下這座寢殿就不錯,大而明亮,寬而豪放,又……又與上神的寢殿挨得極近,也方便上神隨時照料公主,遂奴鬥膽請求,請上神將公主的住所遷至此處。”


    卿姒聞言,難以置信地扯了扯嘴角,這番昭然若揭的心思,竟把主意打到她的寢殿上來了?不過也不值得氣惱,反正她馬上就要走了,這處宮殿現下住誰,以後住誰,和她委實沒什麽關係。


    靈蔻聽聞銀苓這番話,初時也微感訝然,後卻也暗自欣喜,這處宮殿確實與慕澤的寢居挨得極近,想來他定是會同意的。


    慕澤的表情極為平靜,眸子卻幽深不見底,手指微動,似是在隱忍什麽,他輕啟薄唇,緩緩吐出二字:“出去。”


    靈蔻與銀苓對視一眼,二人麵上皆是一喜,上神果然同意了,竟立馬就將她攆出去。


    卿姒此人也極愛對號入座,聞言,也不耽擱,利落起身便要往外走。


    慕澤微一挑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語氣不是很好:“去哪兒?”


    卿姒淡然道:“不是上神讓我出去的嗎?”


    慕澤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朝著銀苓冷峻地道:“你,出去。”


    銀苓一臉愕然,不知自己怎麽就得罪了上神,靈蔻正欲開口求情,又聞慕澤道:“以後,別讓我在玄碧紫府看見你。”


    銀苓聞言,哪還敢再逗留,飆著淚便跑了出去。


    靈蔻見狀,略一思索,也知是銀苓逾越了,上神府上的住所哪裏輪得到她來安排,上神定然是生氣了,靈蔻生怕禍及自身,消磨掉一絲絲慕澤對她的愛意,即便是一絲絲,那也不行。是以,她便也急急告退,隻盼慕澤能忘掉此事。


    人一走,整個院子便寂靜下來。


    卿姒微微動了動手指,被慕澤握得更緊,她皺眉道:“上神可以放手了吧,我累了,想迴房休息。”


    慕澤在她的臉上梭巡一圈,見無異樣,便了鬆手。被靈蔻那群人鬧騰這一番,他也有些疲意,揉了揉眉心,道:“我明日再來尋你。”


    卿姒沒說話,自顧迴了房中,慕澤那番言語可還在耳畔迴響,再加上玄碧紫府目前又多了個讓她看的不是很順眼的靈蔻公主,迴玉京山是勢在必行了。


    隻是,得無聲無息地迴。


    山穀之中。


    長歟提著東西迴山洞之時,隻見止歌雙手撐著下顎眼巴巴地望著洞口,聽見腳步聲,她立時喜笑顏開:“你迴來啦!”


    長歟走過去,放下手上的東西,牽過她的手,在掌心寫下:給你買了好吃的。


    止歌聞言,笑容更是燦爛,問:“什麽好吃的?”


    長歟在帶迴來的東西裏摸索一番,挑出兩個油紙包裹著的物件,一個是各式各樣的小吃點心,另一個卻是香氣濃鬱的糯米雞。


    他將止歌的手擺於其上,任她自己挑選。不出所料,她果然選了糯米雞。


    長歟見她吃得開心,心下也是一陣滿足。他看了她片刻,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把檀香木的小梳子,木柄上雕刻了一朵精美生動的海棠花,與她頭上別的那朵十足的像。這是他在鎮上的街市買吃食時,無意中發現的,覺得止歌定然喜歡,且,最重要的是,她已十幾日不曾梳過頭,頭發亂糟糟的像一片淩亂無序的幹枯草,他看著實在受不了。


    止歌吃得正香,忽覺頭發被人扯了扯,她呆愣了片刻,明白那人是在替自己梳頭,遂安靜了下來,乖巧地配合著他,臉上卻浮現出異樣的紅。


    待弄完後,長歟正準備生火,忽聞止歌一道極小的聲音響起,她說:“我想沐浴。”


    長歟愣了一愣,這下,不知止歌臉紅,連他的臉也紅了。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刻意地避開這個問題,一是禮數使然,二是止歌身上的傷還未愈合。


    眼下,她身上的傷大多結了痂,也能勉強碰一碰水,而且,這麽長時間以來不沐浴確實是受不了,連他一個大男人都無法忍受,遑論止歌這種年紀的小姑娘愛美的天性。


    他想通後,便也不扭捏,將止歌背到了穀中的那處清泉邊。


    他先將止歌的腳放入水中,讓她感受下泉水的涼意,而後在她的手心上寫下:你自己脫衣裳,放在手能夠得到的地方,我就背對著坐在你後麵,穿好衣裳後叫我就行。


    末了,還加上一句:別泡太久。


    止歌紅著臉微微頷首,長歟見狀,自發退到一處山石後麵打坐。


    止歌自己脫完衣裳,順勢滑到泉水中去。右手掌心有傷,左手指骨有傷,她權衡一番,決定動用右手指尖。搓搓洗洗了好一陣,總算將身上那股味道給弄沒了。


    她用腳尋著水下的一塊石頭,略微一蹬稍一使力,想借勢攀到岸上去,不料卻一腳踩空,驚叫一聲後又滑入水中。


    長歟聽聞止歌的尖叫,心下一顫,也顧不上什麽禮義廉恥非禮勿視了,直接便衝了上去。


    止歌從水中再次探出頭來,忙對著岸上道:“我沒事我沒事!隻是不小心踩空了。”


    長歟愣愣地看著她,長及腰的墨發披散,圓而潤的雙肩微露,麵色紅潤,朱唇輕啟,唯眼上裹了一圈白色紗布,憑添幾分異樣的風情。


    他從來不知道,止歌也可以如此媚態橫生,風情萬種。他忘了,九尾狐族本就有如此的本領,能於一顰一笑間勾人心魄。


    止歌眼周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過幾日便可拆紗布,屆時,她看見自己會是什麽反應?長歟不敢想象,他突然頭腦發熱,萌生了想親口告訴她的想法。


    想著,他便做了。


    他走過去,蹲在岸邊,執起止歌的左手,在上麵寫著: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止歌原本對那人的“輕薄”之舉有些微愣怔,察覺到他在掌心寫下的字後,一時又很興奮,隻顧著連連點頭。


    長歟勾了勾嘴角,接著在她的手上寫下一句:我是你未來的夫君。


    第44章 今我去兮


    長歟寫完這句話, 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止歌, 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企圖在她的臉上尋出幾分端倪。


    他見止歌的臉漸漸泛紅,低垂著頭一副嬌羞的樣子,不禁喜上心頭, 原來她沒有厭惡自己,原來她是希望自己救她的。


    他一臉柔情地看著止歌,正欲開口, 忽聞她微弱而輕柔的聲音響起:“ 你救了我, 我以身相許也是應該的,但是我現在還有婚約在身……”


    止歌說到一半, 敏銳地察覺到那人周身的氣息漸冷, 唿吸也變得急促, 她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人,他隻是個風流浪蕩隻顧享樂的世家子弟而已, 他也不喜歡我的,你放心好了,待我傷好了, 便迴去與父君說, 讓他解除我與那人的婚約。屆時,屆時……”


    說到最後, 止歌的聲音愈來愈弱, 畢竟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 讓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卻是難為她了。


    她以為那人會理解她,不料說完之後,卻隻聽見一陣遠去的腳步聲,慌亂而無章。


    她頓時慌了,手腳並用地爬上岸,慌慌張張地穿好衣裳,便摸索著前去追他。她目不視物,卻又行得匆忙,一個不注意便摔倒在地。


    長歟聽見聲響,頓住了腳步,卻又不肯迴頭。他緊緊地握著拳頭,複又鬆開,如此幾番下來,終是將心中那點憤懣壓下去一些。


    他閉了閉眼睛,轉身去扶起止歌。又走到一旁的雜草堆中拾起一根稍長的樹枝,打磨一番後塞進她手裏。


    止歌趁勢握住他的手,問:“你生我的氣了嗎?”


    我敢生你的氣嗎?


    長歟不想看她的臉,怕她又說出什麽讓人氣得掀房頂的話,遂粗魯地翻過她的手,重重地寫著:沒有!迴去睡覺!


    止歌“哦”了一聲,就著他的攙扶,且一手杵著樹枝,慢慢騰騰地迴了山洞之中。


    長歟見她好不容易才睡著了,這才出了山洞去透氣。


    這小丫頭怎麽對自己的印象就這麽差?他有這麽不堪嗎?雖說自己平時是愛玩了點兒,也有過那麽一兩段情史……好吧,是三四段,其它的暫時想不起來了,可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他又不是玩弄女子心意的浪蕩子,他很尊重女子的好嗎?


    愈想愈煩悶,他完全沒留神到天邊逼近的一朵雲頭。


    雲頭緩緩落在長歟麵前,化作一團霧散去。


    下來一個玄衣男子,氣度出眾,豐神俊逸,眉目間與長歟有幾分相似,卻比長歟多了幾分端肅冷然。


    長歟的目光順著來人的黑底紋龍皂靴一路移至他的麵龐,凝滯了片刻,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後跑去。


    那人反應更快,一伸手便輕輕鬆鬆地提住了他的後領。


    長歟苦叫一聲,迴過頭來喪氣地喚道:“大哥。”


    玄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為兄費盡心力才尋到你,你竟一聲招唿都不打便要跑?”


    長歟在族中一向橫行霸道慣了,卻唯獨怕他這位大哥,既然碰到了,便是逃不掉了,他苦著臉道:“我還不知道你?來抓我迴去的吧?”


    玄衣男子放開他,順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若真不喜歡那門親事,直接跟父君說便是,何必要逃出來?”


    長歟小聲嘀咕著:“父君那人獨斷專行,說一不二,能考慮我的感受?”


    “當然,這不,父君前幾日又替你定下了一門親事,這次貌似是位魔族的公主。”


    這下輪到長歟啞口無言了。


    魔族的公主?驪夭?


    果真還不如止歌呢!


    長歟麵色一陣青一陣白,麵色多變得很。


    玄衣男子看在眼裏,微蹙眉,問:“也不喜歡?”


    長歟沒說話,他又道:“不喜歡就自己迴去跟父君說。”


    長歟望了望山洞的方向,此去汜水一來一迴若是行得快的話,應該能趕在止歌醒之前迴來,他可不想與那魔族的公主糾纏上。


    遂,決然道:“走吧,大哥。”


    長歟果然還是高估了他父君的脾氣。


    雷澤氏的族長本就對向純狐氏退婚懷有愧疚,但一想到自家老二那番嫌棄得要死的模樣,終歸也是不忍心。


    恰巧魔族來了使者,言二公子與他們公主在魔界一見如故,早已私定終身,還拿出了一封老二寫給那公主的信,雖說內容簡略粗糙了些,但確是老二的字跡無誤。


    他這才明悟,原來那小子早就有了心上人了,難怪如此嫌棄與純狐氏的那門婚事。魔族使者談及訂婚一事,他雖不大想與魔族中人結親,但想到那小子的心事,也就勉強應下了。


    誰知那小子突然又跑迴來說不退親了,又想與純狐氏的小姐訂婚了,這不是純屬折騰人嗎?難道要他又向魔族退親,繼而腆著臉再去純狐氏求原諒?別說純狐氏的族長怕是要將他亂棍打迴來,就連他自個兒都想扇自個兒一巴掌,怎麽就生了這麽個不省心的兒子?平時不務正業成日闖禍也就罷了,於成親大事上竟還如此隨意荒唐。


    一怒之下,便將老二關了禁閉,讓他自個兒好好反省反省。


    山洞之中,止歌等了兩日,那人再沒迴來過。


    他不管自己了嗎?他再也不會迴來了嗎?


    她坐立難安,輾轉反側,以為他是真的生自己的氣了。一想到是如此,她的心便難受得緊,覺得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和他解釋清楚。


    她拿了床頭的那根長樹枝,一路摸索著踉踉蹌蹌地出了穀。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找,隻知道往人聲多的地方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累得再也走不動了,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眼上縛的紗布已經被取下了,她試著動了動眼皮,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她大喜過望,緩緩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屋內並不明亮,燭火微弱,倒也不刺眼。


    屋中擺設陳舊,像是已經上了年頭,物件很少,隻有必要的那幾樣,看的出來,這是一個不怎麽富裕的家庭。


    她的目光移到榻尾,那裏竟坐著一個青年般模樣的男子,五官隻能稱得上清秀,算不上多麽俊朗。


    他的頭靠在床欄上,一搭一搭的,像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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