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周結束,秋月學園又迴到平時的日常生活。


    然而那樣的日常很快地也產生龜裂。


    黃金周結束後的第一天午休,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的隊長們,在學生會辦公室裏逼迫琴音做出解釋。


    打頭陣的是怒氣衝衝的二號隊隊長右京,而在妹妹身旁的一號隊隊長左京,則是有如對比一般,靜靜地閉目不語。


    「哎呀哎呀,各位是怎麽了?右京同學怎麽也一副嚇人的表情?」


    「還問怎麽了!就是這個啊!」


    磅!右京一掌拍在桌上的是數張照片。


    購物時身穿旗袍的照片。


    手裏拿著爆米花與飲料,和不迴家社的成員們一起進入視聽教室時的照片。


    然後還是和不迴家社的成員一起,到附近超市采買食材的照片。


    在家政實習教室做料理的照片。


    黃金周期間琴音與不迴家社在一起的模樣,幾乎都在這些照片之中。


    「這個我不是說過了,是為了接近他們收集情報呀?」


    「您的確是有那麽說過,可是應該也要考慮做法吧!隻是和他們增進感情倒也罷了,會長自己和他們一起在學校過夜,率先違反規則,那樣要怎麽成為其他人的表率!」


    其他的隊長們也開始對右京的主張表示讚同。


    「沒錯!更別說本來就有很多隊員,對琴音會長與那些家夥交好感到不滿了!」


    「倒不如說我們也很不滿!與其那樣做,還不如冒著受傷的風險,與他們正麵對決還此較好呢!」


    「指謫學生會長自己無視規則的隊員也日益增加!」


    「請您務必要轉換作戰的方針!」


    「那就傷腦筋了,如果不使用關門後的時間,那要和他們要好的困難度就一口氣增加了。」


    「那就表示您的作戰本身就有缺陷了吧?」


    「真是嚴厲呢。左京同學,你也幫我說句話吧?」


    聽到琴音向她求助,左京靜靜地睜開雙眼。


    「我相信學生會長大人。」


    「哎呀哎呀,謝謝你,左京同學。」


    「可是學生會長大人相信我們嗎?」


    「咦?」


    「這次的作戰正如妹妹所說,有不少令人無法認同之處。學生會長大人應該有其他想法吧?」


    「……」


    琴音一時語塞。


    其他隊長們也都閉上嘴,靜聽琴音與左京的對話。


    「我認為沒有必要理解學生會長的所有想法,但是那樣就會出現和我妹妹一樣感到不安的人。」


    「……是啊,或許是如此吧。」


    琴音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說道:


    「我並不是不相信大家,但是我想你們一定會反對,所以我才沒說出口。」


    「可能會被反對的事才更是非說不可吧?」


    「右京,不要中途插嘴。」


    右京嘟起嘴說道,左京則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此勸說。


    「那麽學生會長大人到底是有何想法呢?」


    「我想將阿夕……將不迴家社的中心人物柊木夕也迎入學生會。」


    琴音此話一出,隊長們紛紛發出驚愕的聲浪。


    「什麽?琴音會長您說什麽……!」


    「我反對!」


    「愛護表弟是無妨,可是那個男人一再無視我們的警告,處處與我們作對,他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安靜!」


    左京舉手製止騷動不安的隊長們,然後在鴉雀無聲中……


    「學生會長大人,您是認真的嗎?」


    她如此靜靜地問道。


    「是的。」


    「太誇張了吧!」


    右京憤怒地握住顫抖的拳頭大聲叫道。


    「那不就是不處罰犯罪音,反而雇用他當警察嗎!」


    「是啊。不過我想他有那樣的價值喔。阿夕做的料理可是一流的,隻要吃過一次,我想大家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說什麽料理……!食物那種東西根本無所謂!就為了那種事,您就說要讓那男人進入學生會嗎!?」


    「當然,那並非全部原因。雖然還不了解那個熊標本為什麽會動,但就算那與阿夕的才能或實力無關好了,他那僅憑三人之勢就敢與武裝風紀委員部隊作對的膽量,可是貨真價實的吧?」


    「不管他多麽有才能和膽識,不遵守規則的人沒有資格成為學生會成員啊!學生會的成員不就應該是全校學生的表率嗎!?」


    受到右京的指責,琴音「唿」地歎了一口氣。


    「所以我才沒說出來啊。」


    而那句話似乎更觸怒了右京。


    「會長的意思是您給他的評價,比我們還要高是嗎!?」


    右京大聲吼叫,用力地往桌子上拍了一下。


    「真是的,為什麽那麽極端呢?右京同學,你稍微冷靜一點……」


    「又想用那種方式蒙混過去!我跟您說好了,會長!您這次一連串的行動,看起來隻像是為了追男人而昏頭了!」


    「哎呀,說得真難聽呢。」


    「您還沒有發現事情多麽嚴重嗎?姑且不論我和姊姊,大半的隊員都是對會長懷有憧憬和愛戀而服從的,如果會長追求特定的男人,那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


    「總之會長既然不聽我們的忠告,那找也有我的想法!」


    右京轉身背對琴音,然後粗暴地關上門,走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真是的,右京同學一旦激動起來就不肯聽人說話,真是傷腦筋。」


    「不,很抱歉,我也讚同她的言論。」


    「我也是。不,應該說在柊木夕也這件事上,即使撇開感情因素不談,我也隻覺得您在偏袒自己人。」


    「學生會長,偶像是不能談戀愛的喔!我不是要提演藝界的老舊規矩,但是因此失望的支持者也是大有人在啊!」


    其他隊長也這麽說著,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然後隻剩下琴音與左京兩人。


    「……左京同學也是那樣想的嗎?」


    「我認為……即使是以愛戀您為動機加入的隊員,也不隻是因為那樣的原因而服從您的。可是這次學生會長大人的做法,卻隻會招致隊員對您的不信任感而已。」


    說完這句話後,左京也開始往門的方向走去。


    然後,她在門前停下,迴頭望向琴音。


    「妹妹對我說過,不能得到效忠對象的信賴,就隻是場悲劇。」


    「你想說我不信任左京同學?」


    「我沒有那麽說……但是我的心中似乎也存有迷惘。」


    「……」


    「……」


    經過十秒左右的沉默……


    彷佛承受不住那樣的沉默,左京有如逃避琴音視線般,將目光移開。


    「我告辭了。」


    她低聲說出這句話後就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


    放學後。


    耶宵興衝衝衝地來到高中部。


    ——嗬嗬嗬,今天也要對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的人說許多琴姊姊的壞話。若是琴姊姊因此而焦急,正式展開摧毀不迴家社的行動那就好,就算事情沒有那樣發展,我也算報複了企圖奪走哥哥的琴姊姊,不管怎樣都是有利。


    黃金周的期間,耶宵一直背著哥哥等人,暗中與武道係的運動社員接觸,對他們灌輸一些有的沒的。


    而且她今天也勤勞地為了惡化琴音的風評,前往第二武道場。


    ——咦?


    情況和


    平常不一樣。


    武道係社團所使用的武道場,平常總是會有一股莊嚴凜冽的氣氛傳遞到外麵。


    但是今天盡管已經是社團活動開始的時間,耶宵卻完全沒感受到那股氣氛。


    話雖如此,裏麵卻並非沒有人的氣息。


    耶宵感到奇怪,於是戰戰兢兢地試著窺視武道場,隻見不止是劍道社,就連空手道社和柔道社也聚集在一起,沒有在練習。


    ——怎麽迴事……?


    人聲嘈雜的武道場內,終於有一個綁側高馬尾的女學生站出來,走到武道係社員們的麵前。接著那個女學生咳嗽一聲,毫不畏懼地環視這些聚集在武道場、個個兇神惡煞長相的武鬥派人員一圈後說道:


    「各位!」


    她宏亮地發出第一聲。


    「我們是崇拜會長、為了替會長分憂、想要幫助會長,所以才組成學生會直轄的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然而,武裝風紀委員部隊並不單純隻是會長的粉絲團,我們不隻是輔佐會長,也守護校內的治安,有時協助地方活動,進行慈善義工活動,胸懷貢獻社會的大誌才對!那同時也是我們由鍛鏈身心的武道所延伸出的理念!」


    聚集的武道係社員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但是耶宵對此卻是嗤之以鼻。


    ——笑死人了。你們本來就懷有對琴姊姊的愛這個不純動機,在那個時點你們就沒資格談抱負和理想了。


    然而無關耶宵心裏如何想,演講仍持續進行著。


    「不過牽引我們至此的會長,自己已經迷失那樣的理想抱負!我想你們應該也聽說過最近會長的行動了。就算有打探內情這個表麵的理由,應該成為全校學生表率的學生會長,竟然和不迴家社一起違反校規,在學校住宿過夜,貪玩享樂,這是不能容許的事!」


    伴隨著內心動搖,交頭接耳的聲音在武道係社員之間擴散開來。


    「我是聽說過傳聞,沒想到是真的啊……」


    「這麽說來,我也聽說琴音會長正在誘惑不迴家社的男人喔!」


    「不可龍吧。那是她表弟對吧?」


    「那有什麽關係,而且表姊弟不是可以結婚嗎?」


    「騙人的吧?我不想相信啊。」


    「黃金周期間他們一起在學校過夜的事似乎是真的。」


    「聽說還和那男人一起去買內衣,還穿旗袍給他看。」


    「真的假的!?」


    「我也聽說她找到那男人家裏去,打算誘惑他呢。」


    「你說那個琴音會長嗎!?」


    「不不,怎麽可能。」


    「啊,不過旗袍那件事,二號隊似乎是有幾個人親眼目睹喔。」


    「我知道我知道,那張照片我也看過了。」


    「內心好複雜啊。我雖然想要旗袍的照片,可是一聽說那是為了某個特定的男人穿的,我的心情就跌落穀底了。」


    「我也有同感,總覺得好失望啊。」


    「我是不敢奢望能和琴音會長交往,不過我一直以為琴音會長在學中是不會和任何人交往的說。」


    「是啊。雖然還不確定他們真的已經在交往了,但是他們一起去買內衣,這太令人遐想了吧?」


    ——哎呀,我所散布的謠言已經傳開了呢。嘻嘻,事情的發展或許愈來愈有趣了。


    而這情況對正在演說的女學生而言,似乎更助長了她的氣勢。平常對琴音絕對服從的這些壯漢們,現在都傾聽她批判性的言論。


    「我們在驅離不迴家社的作戰中被迫撤退,隔天便迫不及待地建議進行第二次驅離不迴家社的作戰!因為我們雖然失敗一次,卻沒有人重傷到無法動彈,而且大家都還維持著十分高昂的士氣!我和一號隊隊長的姊姊固然不用說,其他隊長們也與我們意見一致!然而!」


    演說的女學生加強語氣,高舉拳頭。


    「會長卻駁迴我們的意見!而且強行采取隻身接近不迴家社收集情報的作戰!表麵上的理由說得好聽,是不想讓我們再有人傷亡,但是就現狀看來,她的內心另有其他目的,而且那個目的怎麽想都背叛了我們!」


    整個武道場頓時陷入一片嘈雜。


    在那之中已經不再有為琴音辯護的聲音了。


    「安靜!」


    女學生尖銳的一句話,一瞬間就讓武道場內恢複寧靜。


    「我們親愛的學生會長已經墮落了!那是什麽緣故!因為我們太過順從,培養了會長傲慢的心態!站起來吧,武裝風紀委員!站起來吧,各位同學!為了讓我們所愛的學生會長清醒過來,我們必須狠下心,現在就是我們起來對抗的時候了!」


    站起來——隨著這句話的意圖擴散開來,武道場內又開始騷動起來。


    但是女學生卻毫不介意,以響亮的聲音說道:


    「因此!我今天在此宣布,為了對專橫至極的現任學生會說『no』,我們要成立對抗組織——第二學生會!」


    她堂堂地向眾人宣布。


    「嗬嗬嗬。」


    ——好極了。事情鬧大到這個地步,琴姊姊想不進行第二次驅離不迴家社作戰也不行了吧。


    交頭接耳轉變成大聲喧嘩,耶宵往武道場瞥了一眼,然後悄然離開現場。


    「不過事情好像鬧得有點大耶……」


    嘴裏同時這麽喃喃自語。


    *


    隔天早晨。


    琴音在平常還不會有人到的時間前往學生會辦公室,卻聽到室內已經傳來忙碌的交談與聲響。


    ——吱呀哎呀,已經有人來了嗎?


    琴音側著頭覺得疑問,接著打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


    「有人來了嗎?竟然比我還早到……」


    開門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有如在搬家一般,忙碌地將資料或文件裝箱的學生會成員們。


    「……你們究竟在做什麽?」


    聽到琴音這麽問,大半的學生們都心虛地別過頭去。


    「正如你所見,我們正將學生會業務所需的物品搬出去,會長。」


    刻意挺起胸膛,走到琴音麵前的是負責指揮搬遷作業的右京。


    「哎呀哎呀,我不記得我有下達那樣的指示喔?」


    「你以為你還是支配者嗎?會長你已經失勢了啊。」


    「……」


    琴音環視室內,最後目光停在沒參加作業,倚靠在牆邊的左京身上。


    「左京同學也是嗎?」


    「我……」


    左京尷尬地低下頭,然而卻以篤定的語氣說道:


    「我的想法和妹妹有些不同。不過我認為妹妹的主張也有道理。至少在我的迷惘消除之前,不管哪邊我都不會加入。」


    「……是嗎?很像是左京同學的作風。」


    「非常抱歉。」


    「懂了嗎?包括我和姊姊在內,沒有成員會幫助會長了,所以我才成立代替學生克盡職責的組織,就是第二學生會。」


    「第二學生會……?」


    「因為會長一個人不可能做完所有的工作吧?運動會也快到了,這樣下去學校的活動會窒礙難行,所以我們才幫你成立了這個臨時的社團,我們很親切吧?」


    「……那種話虧你能說得毫不害羞呢。」


    「你那種話聽起來也隻是輸了不肯承認而已唷~?附帶一提,我們和不迴家社那種人數不足的未公認集團可不同喔!在場的舊學生會成員全都加入了,而且武裝風紀委員部隊也幾乎都讚同我的決定,也就是說——」


    右京伸出食指指著琴音。


    「會長你現在是孤單一人了。」


    「……你是認真的嗎?」


    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右京,倒不如說是在問那些不敢與琴音對上眼的學生會成員。


    然而沒有人迴答她。不用說,那就是默認了。


    見琴音得不到任何人的迴應,右京哼哼兩聲嘲笑她。


    「好了,動作快!接下來為了準備運動會將會很忙碌的!不在期中考前完成一些進度,到時候可是會忙死的喔!」


    她向周圍的人發出指示。


    「咦?會長,你還沒走啊?你在這裏很礙事耶!反正學生會已經失去功用了,說是學生會,也是舊學生會了。」


    啊~好忙啊。右京刻意地這麽說,然後背向琴音。


    「你稍微冷靜一下頭腦,想想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吧。再不然就去找和你要好的不迴家社哭訴吧。」


    琴音緊咬著唇,感到無比悔恨與屈辱,然而她卻無法再多說一句話,就這樣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


    即使到了教室,琴音周圍的環境變化也是一目了然。


    首先,沒人向琴音道早,甚至不敢看她。


    尤其是屬於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的同班同學,更是顯得態度冷淡。


    ——原來如此,右京同學說的是真的吧。而且這件事已經傳到班上……不,隻怕已經傳遍整個高中部了。那也難怪,因為幾乎每個班級,都有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的成員……


    加上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站在第二學生會那邊的事實,促成了這樣的疏離感吧。


    武裝風紀委員部隊絕非為非作歹的集團,但卻是習有武術的一群壯漢,即使他們並無此意,也自然會對周圍造成壓迫感吧。


    而聽說那樣的集團離開琴音,一般學生便擔心隨意與琴音交好會被他們盯上,他們會有這樣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唿~琴音輕輕吐了一口氣。


    好想哭。


    屈辱和挫敗感在琴音的胸中不停翻攪。


    ——你要忍耐,琴音。愈是這種時候,愈是要表現得毅然不屈。若是狼狽慌張地掙紮,那反而更令人心背離。


    琴音忍住眼淚,背脊挺得比平常更直。


    然後和往常一般,悠然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正因為不甘心,正因為難過,所以她更要抬頭挺胸。


    ——簡直就和那時候一樣呢。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琴音,腦海裏鮮明地重現出兒時的記憶。


    在琴音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夕也與耶宵由於雙親碰巧有許多的事重疊在一起,因此暫時寄住在秋月家。


    當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琴音非常地開心。


    琴音身為大富豪的獨生女,一直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數十名傭人也完全不敢違抗琴音的意思。隻要琴音說想要玩,他們就會陪她玩到盡興為止。


    不過即使如此,傭人們畢竟是大人。


    可以和同年紀的夕也與小兩歲的耶宵一起遊玩,令她非常期待。


    然而——


    「那麽我們來打網球吧?」


    她以為夕也與耶宵當然會聽從她的話,但夕也卻——


    「啊,抱歉。我答應耶宵今天要陪她玩惡靈古堡。」


    很幹脆地迴答道。


    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拒絕的琴音,有數秒的時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


    「哥哥,我們走吧?」


    耶宵抓著夕也的手臂催促道。


    「啊,好!」


    「等、等一下,你是說你不陪我玩羅?」


    「我沒那樣說,那我們一起打電動吧?」


    「我說要打網球了。」


    「我就說沒辦法打網球了。」


    夕也困擾似地說道,身後的耶宵則是有如挑釁般地嘲笑琴音。


    那嘴角扭曲的笑容,刺激著琴音的神經。


    「阿夕,在這個家沒人敢違抗我喔!那些身為大人的女仆們、管家們也一樣。然而阿夕你卻要違抗我嗎?」


    「嗚哇,超任性的。你那個性最好改一改吧。」


    「什麽——」


    「而且女仆她們服從琴姊,是因為她們受雇於這個家,並不是因為琴姊偉大,也不是琴姊自己的力量吧。」


    「……」


    琴音一句話也沒辦法反駁。


    她覺得夕也很囂張,也覺得很不甘心,那樣的感情糾纏在一起,令她不愉快到極點。可是她之所以無法反駁,無疑是因為她心底也承認夕也的話是事實。


    承認自己所站立的地方,並非靠自己的力量所支撐的這個事實。


    那是琴音先前從未想過的事。


    「我們走吧。哥哥。」


    說著,耶宵拉著夕也的手臂,有如誇耀勝利般得意地笑了。而且她完全是經過計算,刻意站在夕也絕對看不到的角度。


    ——這個丫頭……


    強烈的悔恨與屈辱。那是自她出生以來第一次萌生憎惡之情。


    不過她卻有一股比那些更強烈的感情。


    那就是『渴望』這種感情,當然對象是夕也。


    對自己毫不畏懼,敢於直言的膽量。


    一個小學生,卻有能看出琴音錯誤的眼光。


    能夠簡單扼要指謫出來,並讓她認同的口才。


    琴音渴望著他。


    想要讓他當部下、同伴、朋友、夥伴。


    而且對於能找到這樣的對象,琴音也感到歡喜。


    那就宛如是身為君主之人的本能吧。


    或許在這個時點,那份感情還不是戀愛。


    然而琴音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了對夕也的執著。


    一睜開眼,看到的是充滿好奇的冷漠視線。


    與之重疊的是那時候耶宵嘲笑般的眼神。


    悔恨與屈辱從胸中湧現。


    即使如此,那時候她還有淩駕那一切的『渴望』。


    現在卻沒有,沒有任何一點正麵的要素,隻有負麵的情感折磨著她的心。


    然後,現在琴音的立場又動搖了。


    那時候的影響隻存在琴音的心中,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是來自他人之物,周圍對她的態度依然不變。


    但是,現在這個應該是由她自己親手所打造、不是假借他人之物的立場,卻即將崩毀了。


    ——我做錯了嗎?


    至今堆積起來的成就動搖,所以自信也跟著動搖。


    不,比起立場與地位——她最害怕的是別人從自己身旁離去。


    自己周圍是否會一個人都不剩呢?


    往後的學校生活將不會有人和她說話,她失去該做的工作,隻能孤獨地在教室的角落,無所事事地日複一日。


    一想像那樣的自己,立刻湧現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孤獨感與不安感,從背脊直竄而上。


    ——必須想想辦法。


    在毅然的態度下,琴音無法壓抑滿心的不安與焦慮。


    *


    放學後。


    當不迴家社的成員們在關門之前無事可做,正聚集在中庭樹蔭下的時候,琴音走了過來。


    「咦?琴姊,你今天來得真早,平常都是快要到關門時間才來的說。」


    聽到夕也這麽說,琴音聳了聳肩,麵帶寂寞地笑了。


    「因為沒事可做了。」


    「啊,該不會那個傳聞是真的?」


    「……啊嗚?」


    對於戀子的嘟囔,櫻桃不明白地側著頑,不過夕也想起從雅紀那裏聽來的消息。


    那就是一個名為第二學生會的組織成立,學生會長琴音失去了實權的情報。


    「琴姊姊失勢的消息也傳到國中部了。我甚至覺得好像是有人故


    意散播消息似的。」


    「哎呀哎呀,看來我有個品性低下的敵人呢。」


    「嘻嘻,品性姑且不論,既對琴姊姊造成精神痛苦的同時,又成功孤立琴姊姊,我認為那是很有效的策略呢。」


    「或許是很有效果啦,但有點太過火了吧。」夕也說。


    「那也代表對方就是這麽害怕學生會長吧?這時沒有趁勢攻擊,對方大概很不安吧。」戀子答腔。


    「嗬嗬嗬,我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呢,有點微妙呢。現在我隻覺得很煩而已。」


    「我還以為你會再沮喪一點,既然還能夠開玩笑,看起來是沒問題了。」戀子說。


    「啊嗚,波霸同學,打起精神來。」


    「謝謝你,櫻江同學,但是能不能別那樣稱唿我呀……?」


    「啊,不過既然如此,琴姊姊也沒必要再監視不迴家社了吧?」


    「是啊,確實是那樣!趁這個機會,琴姊幹脆也加入不迴家社吧?反正你最近已經跟我們社員沒什麽兩樣了。」


    「咦咦咦~!?沒想到這樣的超展開終於來了嗎!?」


    「……波霸同學也要成為獸群的同伴嗎?」


    「哎呀哎呀,阿夕和櫻江同學真是心胸寬大呢。對於失去安身之所的我而言,那雖是難得的提議,不過我還是要推辭。我可無法忍受挨打不還手,還要忍氣吞聲。我遲早會取迴一切。」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和我們見麵好嗎?這樣處境會更加艱難吧?」夕也說。


    「立場既然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再惡化一些也差不了多少。先別提那些,我想先向阿夕你們道歉。」


    「道歉?道什麽歉?」


    「會變成這樣的肇因,是因為我和阿夕你們的事,所以可以想見你們可能會被卷入。特別是為首的右京同學曾經強烈主張,要進行第二次驅離不迴家社作戰。」


    「欸,那就傷腦筋了。」


    「不過我想他們會忙著準備運動會,因為他們把我的工作全都搶過去了,應該是沒有多少餘力能夠進行作戰。在缺少我的情況下,我也不覺得運動會的準備能夠順利進行。」


    「你真有自信呢。」


    戀子有些受不了地說道。


    「嗬嗬嗬,我太炫耀了嗎?不過那是客觀的事實,由於接近期中考的關係,應該有許多隊長都會對於必須在關門後留校的作戰行動感到為難才對。所以我認為第二學生會馬上對不迴家社采取行動的機率很低。」


    「謝謝你,我們會注意的。」


    「不客氣。」


    「那麽今天要怎麽辦?你要繼續監視我們嗎?視你的迴答,我們買菜的量也會有若幹不同。」


    「這個嘛……嗬嗬嗬,既然都監視了,就監視到底吧。」


    「了解。有什麽想吃的菜嗎?我想做琴姊喜歡的食物,當成是對你的激勵。」


    「哎呀,我好高興呀。那麽,差不多到了鱸魚的季節了吧,就來個煱烤鱸魚派如何呢?」


    「又選難易度高的……那叫做無理取鬧喔。」


    「哎呀,阿夕一定可以做得很美味吧。」


    「說得那麽簡單……算了,如果附近的店有賣鱸魚的話,我會考慮的。」


    「我很期待喔!」


    「啊。還有就是,雖然說這種話有點像在賣人情……」


    「咦?什麽話呢?」


    「如果你想找個人訴苦,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一瞬間,琴音彷佛出乎意料地睜大眼睛……


    「嗬嗬嗬,謝謝你,阿夕。」


    ……然後這麽說著,露出了豔麗的微笑。


    「那麽馬上就聽我訴苦吧。啊~真是的,難得進行得很順利的武裝風紀委員部隊宿舍的興建,這下子要暫時中止了啦!不,應該說都已經開始施工了,卻突然失去用途,這是要我怎麽辦才好呀。而且……」


    「呃……這樣啊,真是辛苦呢。啊哈哈。」


    不到數分鍾的時間,夕也就開始為自己的發言後悔了。


    *


    到了隔天的放學後。


    「聽我訴苦吧。」


    琴音又來到中庭找夕也他們。


    琴音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但是夕也一眼就看出來,她的眼神並沒有在笑。


    「又來?怎……怎麽了嗎?發生什麽事丁?」


    「今天午休,我和第二學生會討論了。對方所提出的運動會舉行方式有很大的問題。」


    「喔,是怎樣的問題?」


    「他們說今年要廢除往年班級對抗的形式,采取舊學生會派與第二學生會派的分組競技!」


    「那還真是……非常大膽的改革方案呢。」耶宵說。


    在尊重學生自主性的秋月學園,像運動會那種學校活動,大部分也是交給學生自行運作。可是那也要經過代表學生的學生會長與副會長的認可,也就是如果沒有兩人蓋章,就無法做下決定。


    就算對方宣言第二學生會會自行打點,但是現狀是琴音仍然擔任學生會長這個必須負責的職位,也因此才會有這場討論,可是第二學生會卻一步也不打算退讓。


    「我們會以這個方案來進行所有的準備,如果會長反對的話,那第二學生會將會放棄一切準備作業,身為副會長的我也不會蓋章。」


    率領第二學生會的右京,在琴音的麵前如此大聲說道。


    若是真的變成那樣的情況,運動會的準備當然就會來不及,甚至有無法舉辦之虞。


    而如果因此無法舉辦的話,身為學生會長的琴音就必須負最大責任。


    「那幾乎是恐嚇了吧!」


    戀子一聽到此事,立刻怒氣衝衝,憤慨不已。


    櫻桃也拉了拉夕也的袖子。


    「……波霸同學有什麽錯?不做事的人就沒錯嗎?」


    「嗯~有錯是有錯啦,但是琴姊的立場就是要督促那些人做事。所以在和那些人發生爭執的時候,那就已經變成是琴姊的責任了。」


    「就是那麽迴事。可是他們竟然趁機提出過分的要求,我最討厭這種趁虛而入的人了。若不想好對策,照這樣下去,情況就會在右京同學他們掌控下了。我雖然暫時保留迴答,但是倒推準備時間,明天就必須答應他們,或者是采取備案……」


    琴音表情顯得焦慮,心情不悅地說道。


    「……被他們掌握情況會怎麽樣呢?」


    櫻桃側著頭提出疑問。


    「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們可能會被當成舊學生會這一派呢!」


    「依照右京同學的個性,我想她毫無疑問會那樣做。」


    「如果變成那樣的話,我有預感到時會是相當討厭的分隊方式喔!」


    「是啊。我想那肯定不隻是預感,而是確定會成真了,他們就是想用那種方式,把我們徹底地打敗吧。」


    「我討厭那種運動會啦——!」


    「對哥哥你們來說根本是無妄之災。」


    「是啊。我就是覺得抱歉,昨天才會先道歉的呀。而且為了阿夕你們,我現在也正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聽到她們的對話,夕也「嗯~」地一聲沉吟,然後說句「聽我說」地插話了。


    女孩子們全員的視線都集中在夕也身上。


    「以前我和耶宵在琴姊家打擾的時候,琴姊那時正熱衷網球對吧?」


    「咦?是啊,沒錯……」


    「哥哥,那和現在談的事有什麽關係嗎?」


    「不是啦,你記得嗎?因為我說要陪耶宵打電動,拒絕和琴姊對打,結果琴姊就和女仆雅子小姐比賽不是嗎?」


    夕也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琴音和戀子對這妹控的往事都一臉不快,而耶宵見狀輕聲笑了出來。


    「是啊,是有那麽迴事。阿夕在這種時候還讓我想起討厭的往事,是想令我不快嗎?」


    「妹控……這個可惡的妹控……」


    「咦?我踩到地雷了嗎……?呃,我沒有惡意啦!」


    「算了,然後呢?」


    「啊。嗯,那時候琴姊被女仆雅子小姐打得落花流水對吧?」


    「是啊。聽說她在學生時代曾經相當熱衷網球,即使是現在,我也完全不是對手。」


    「那天晚上,女仆雅子小姐不是被女仆長狠狠責罵了一頓嗎?她說為什麽不輸給小姐呢!」


    「是啊。然後我對那位女仆長大發脾氣,我說對方手下留情我也不會高興,而對打不贏的對手也要全力以赴,以運動而言那才是正確的形式,所以雅子小姐並沒有錯。」


    「是啊,我剛才就是忽然想起那時候的事。」


    「哥哥,你想說什麽呢?」


    「啊哈哈,很難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說,真的有必要采取什麽對策嗎?」


    「啥?可是如果不想點辦法,我們在運動會就鐵定輸的啊!那樣沒關係嗎?」


    「運動會的目的是無論如何都要贏嗎?」


    「……」


    一瞬間,全員都說不出話來。


    「琴姊雖然言行不一,也擅長攻擊對方的弱點,但是該說是你的個性還是想法,從以前就是那麽正直。網球的事是那樣,上次和我們戰鬥時,你雖然聚集比我們更多的人數,不過還是堂堂正正地從正麵進攻不是嗎?而且還確實地等到關門時間到才開始作戰。」


    「是、是那樣嗎?」


    「嗯,我是那麽覺得的。所以我認為你沒必要降低到和對方同樣水準,去進行一場醜陋的鬥爭。相反的,他們愛怎樣就隨便他們。不管對方做什麽,我們都堂堂正正應戰。我覺得你就用那樣的氣魄,給對方見識什麽叫王者風範,這樣不就好了嗎?就算輸了也無所謂啊。」


    琴音雙手盤胸托起豐滿的胸部,臉頰微微泛紅地閉上雙眼。


    然後——


    「嗬嗬嗬,那麽久的事情,虧你還記得呢。」


    「是啊。該怎麽說呢,因為印象深刻嘛。一般人一定會覺得要贏才好玩,所以我覺得琴姊很了不起。」


    「原來是那樣啊……你說的對,嗬嗬嗬,我很中意,特別是王者風範這個詞。我就采用阿夕的『無為之計』吧。」


    隔天,琴音接受第二學生會所有的要求,高聲宣布要與他們堂堂正正地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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