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睡到什麽時候?澤渡由吾同學,給我起來。」


    冰刃一般的冰冷聲音貫穿我的鼓膜,我逐漸恢複意識。


    「嗯……唔……?」


    我微微睜開眼睛。


    頭好昏。眼前的景象模糊,我試著看清周遭。


    這裏……是哪裏?


    似乎是重新開機完畢的我,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這是一間約有十坪大的寬敞房間,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張巨大的辦公桌,我則躺在一張真皮沙發上。這裏感覺就像一家大公司的社長辦公室。


    「你似乎醒來了。」


    我再次聽到那聲音。


    視野逐漸變得清晰。


    眼前是一組看起來很高級的會客桌椅,獅堂吹雪就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優雅地翹著腳,以睥睨的眼神看著我。


    「是獅堂啊……你的身體還好嗎?」


    「……這就是你第一個想問我的問題?你還有很多其他的問題可以問吧?像是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暈倒了?我今後會有什麽遭遇?你這個人真的很愛多管閑事耶。」


    獅堂有些傻眼,聳了聳肩。


    「我身體好多了,多虧你的幫助。不,應該說都是你害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你狀況有好轉真是太好了……好痛!」


    在女生麵前一直躺著真的很難看,所以我想起身,但脖子突然一疼,不,應該說我全身上下都在發疼。


    「我建議你不要勉強爬起來,因為你剛被我的隨從以電擊器攻擊。」


    「啥……你說什麽?電擊器?」


    「沒錯,你不知道什麽是電擊器嗎?」


    「不,我至少有耳聞過這名詞,不過獅子神學園是位於靜岡縣磐龍市的日本學校,附近全是鄉下地方,治安應該很良好。基於這個背景,我再問你一次,你剛剛說的是電擊器?你的隨從在校內用那種東西?」


    「沒錯。因為你並未一下子就被電昏,所以她電了你好幾分鍾。不過你當時似乎仍有意識,所以她找了鈍器敲了你的後腦杓好幾下,再用鐵撬之類的東西朝你的肚子痛毆,順便拿繩子勒住你的脖子。」


    「喂,那根本是想把我殺了吧!」


    「之後我的隨從就將你從二樓的教室拖來理事長室這邊,全程都沒任何人看見。你莫名長得這麽人高馬大,費了她好一番工夫,這點請你反省一下。」


    「我不懂為什麽自己得被罵成這樣……!」


    我抱著有些無法釋懷的感覺問她:


    「所以說,這裏是理事長室羅?」


    「沒錯,我已經向理事長——也就是我爺爺說明你的情況了。雖然他似乎不太情願,不過最後還是認可你了。」


    「???我根本不了解你在說什麽。理事長認可我?什麽意思啊?」


    「澤渡同學,就是我爺爺認可你,同意讓你當我的『治療者』。」


    ……治療者?那是什麽?


    此刻我腦中有一排問號跳起大腿舞。她講的盡是我聽不懂的東西。


    她皺起眉頭,一副覺得很麻煩的模樣。


    由於她平常總是麵無表情,所以隻要眉頭皺一下,就會讓人覺得她很生氣。


    「沒辦法,我就簡單說明一下,雖說這種事我實在不太想跟人提起。我隻說一次,你要仔細聽好,別聽漏了。另外請你絕對要保密。」


    獅堂如此事先聲明後,說了一個有如咒語的單字。


    「adulescentia。」


    「……什麽?」


    「我患了一種叫做adulescentia——別稱為『青春症候群』的疾病。這是隻有獅堂家的人才會罹患的遺傅性疾病。」


    ……疾病嗎?這個詞好沉重。


    獅堂見我的表情多了一絲凝重,嘲諷般哼了一聲。


    「你沒必要變得那麽沉重,青春症候群這種病就如其名,症狀隻會出現在青春期的某一時期,等高中畢業,照理就能自然痊愈。」


    「……這樣啊,所以不是不治之症羅。」


    「沒錯,而且也不是致死疾病。主要症狀有很多,像是頭痛、暈眩、想吐或出現幻覺等。這種病雖然會讓人痛苦得要死,但據說不曾成為某人死亡的直接病因。」


    感覺上似乎不太能對她說太好了,畢竟先前在放學後的教室裏,她可是痛苦得全身動彈不得。


    不過聽到這種病不會危害她的性命,我多少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獅堂的下一句話馬上讓我錯愕不已。


    「青春症候群還有另一個很大的特征,那便是隻要一發作,患者就會陷入『病態性淫亂』的狀態。」


    「……並態杏銀亂?」


    「簡單地說,就是會變成一個很色的女生。」


    「……咦?」


    「到了青春期,女生也會出現『想跟男生親熱』的欲求。如果患了青春症候群,那種衝動便會強烈得無法以理性壓抑。」


    ……


    …………


    ………………


    過度的震驚,讓我有種地球剛剛停止自轉五秒的感覺。


    「那、那麽……你剛剛在教室一直閉著眼睛是因為……」


    「我剛剛症狀發作了。」


    她那冰一般的冷酷眼神射穿我的心髒。


    「……就在那種時候,澤渡同學跑來跟我說話。」


    「難道……你剛剛叫我離開教室的原因是……」


    「沒錯,結果你卻在我因症狀發作而痛苦到不行時,將手放在我的肩上凝視著我。那種行為簡直就像拿一塊甜甜的餅幹,在斷食中的修行僧眼前晃來晃去一樣。」


    所以她最後才會忍不住,吻了我的嘴唇——


    獅堂嘴唇的柔軟觸感再度變得鮮明,讓我有種心髒被緊緊揪住的感覺。


    「抱、抱歉……可是,你生病了可以先跟我說吧?如果我知道你的病情,就有辦法處理那種狀況了。」


    「跟你說?說什麽?你要我宣傳『獅堂吹雪是個隻要病情發作就會變很色的女生』這種事嗎?怎麽想都會有一群白目的男生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吧。」


    「唔……這的確是無法公開的事。那有沒有藥可以吃?不能抑製病情發作嗎?」


    「沒有那種藥,不過倒有解決辦法。」


    獅堂昀視線突然移開,看向理事長室的牆壁。


    牆上掛著一排照片,大概是曆代理事長吧?


    掛在最右邊的那張照片,是一位魄力十足、貌似黑道分子的老爺爺。


    這位嚴肅的老爺爺是獅子神集團這個大型企業集團的會長,也就是獅子神學園的現任理事長——獅堂寒一郎。


    ……嗯?擺在他隔壁的那張相片裏的女性是誰?那是一位看起來隻有二十幾歲,比著勝利手勢的小姐。這個人也是曆代理事長嗎……不,不可能吧?


    「青春症候群是獅堂家的嫡係才會罹患的疾病,據說我爺爺和曾祖母都曾發作過。名門世家的子女如果完全不挑對象,一味地沉溺荒淫,最後一定會留下禍根吧?所以到了江戶時代,獅堂家便有了一套固定的解決模式。」


    她若無其事地補充——秘傳書至今被視為傳家之寶,仍收藏在她家的寶庫裏。光是她家有寶庫這件事就讓人吃驚不已。


    「那個解決方法便是一個叫做『治療者』的模式,也就是事先為子女準備一位同年紀的異性做為治療者,讓他們適度親熱藉以減輕症狀。」


    「……就像讓禁煙的人嚼口香糖或貼禁煙貼片,給予微量的尼古丁,讓他們忍住不抽煙的意思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近年來的研究發現,青春症候群的成因是腦內某種荷爾蒙的代謝異常,現在已經知道想防止發作,可以透過和治療者親熱的方式分泌一種叫做pea的荷爾蒙。pea是一種腦內啡,有戀愛荷爾蒙的別稱。當人類感受到『戀愛中的悸動』時,就會分泌這種物質。」


    「呃,怎麽說,這個……」


    她講了一大堆有點難的單字,我的腦袋都快打結了。


    「嗯,該怎麽說……就先當做我已經聽懂解決方式好了,不然也無法繼續談下去。」


    老實說,好多東西我都聽不懂,不過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先確認。


    「嗯,我問一下,你都沒有進行治療吧?」


    先前她的病症發作了。


    這證明了她並沒有接受治療。


    「……是的。爺爺有為我準備了治療者,但我一點也不想和別人替我決定好的人選發生親密關係,所以拒絕進行治療。」


    「那你至今是如何撐過來的?這樣應該很痛苦吧?」


    「我都忍下來。」


    她給了一個很有男子氣概的迴答。


    「從念國中部開始到現在,


    這三年來我一直忍耐著。」


    「這樣啊,原來你已經默默承受這種折磨這麽久了……」


    獅堂是個美少女。


    雖然不想胡亂想像,不過若她真有意願,想做多少色色的事都沒問題吧。


    但她卻不接受不健全的行為,忍著痛苦,努力讓自己活得堂堂正正又貞潔。


    ……該怎麽說,她真的讓我刮目相看了。原來她的個性這麽認真純潔啊。


    我由衷佩服起她,但是……


    「哼,我也不是單單在忍耐而已。」


    她自傲地挺起胸膛聲明。


    「我都靠很色的性幻想撐過每一次的發作。」


    「……什麽?」


    「我每次發作時都會發瘋似的想和男生親熱,這種時候我就會開始色色的性幻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試問一下,你在上課或下課時,偶爾會一臉冷淡地看著窗外吧?那種時候——」


    「我都沉浸在性幻想當中,各種題材都有,輕微的像是如果我當場脫下裙子會發生什麽事;辛辣的則像是我們教室被恐怖分子占領,全班同學依照點名表號碼被拉上去淩辱。」


    唔哇啊。


    「當然,點名表號碼在我前麵的年輕洋溢的澤渡同學比我先遭到蹂躪,成了一群蠢男人的慰安玩物。」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女的竟然一臉冷靜地說出這種鬼話!這已經不是剛剛心生佩服真是太虧了的問題,她說的那一連串單字哪是一個女孩子家能說出口的。


    「老實說,你也曾經是我的配菜喔。」


    「你的配菜……?喂,夠了!你做了什麽該死的幻想?」


    「就是把你打成肉醬吃下去,很美味喔。」


    「結果還真的把我變成一道配菜?這真讓人有種鬆一口氣但又好像不是這樣的感覺!」


    「我還幻想了把肉醬塗在身上的遊戲喔。」


    「呃,結果這是高等級變態遊戲?」


    「上述的當然都是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拿你這種一點也不帥的男生進行性幻想?你要有點自知之明!」


    「雖然很想反問你為什麽我要被罵,不過這次我就先拜托你『繼績保持這一貫的想法』,今後也請不要拿我來幻想。」


    我再次看了同班同學一眼。


    她麵無表情,像戴上一張麵具似的。坐姿直挺凜然,彷佛在雪原上單獨綻放的花朵,是一名孤傲的美少女。


    她講那些黃色話題的口吻實在太過淡然,感覺一點都不猥瑣。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氣質,不,是一種類似優雅高貴的氛圍。


    「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提這件事,拜此所賜,我能幻想的梗又增加了,今晚似乎會很嗨。啊,請別誤會。我所謂的嗨,不是你有時在課堂上會發生的那種讓褲子搭帳篷的嗨法。」


    隻不過她講的話,怎麽想部下流到極點!


    「……我就是用這種方法忍過來的,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獅堂低垂視線,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


    她的表情沒有變化,我卻能依稀感受到她內心的不甘。


    「可是這方法到了今天不再有效,所以我被迫必須做出決定。」


    「決定……?」


    「獅子神學園是為了讓獅堂家的子女就讀而設立的學校,但我爺爺卻堅決反對我來這裏就讀。他原本甚至想為了我再創辦一間女校。」


    理事長為了孫女,竟然想另外創辦一間新的學校,這多有行動力啊……不過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孫女罹患了一發作就會想淫亂的疾病,卻說想到男學生有如蟲子一樣多的學校就讀。我要是遇到和她爺爺相同的情況,應該也會反對吧。不,我絕對不會讓她念男女合校。


    「所以我進入國中部時便和爺爺立下約定,如果我在不理想的情況下和男學生有了性方麵的接觸,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分別是『放棄就讀獅子神學園』和『接受治療』。」


    和男學生有性方麵的接觸。


    接吻毫無疑問也被算在裏麵吧……


    我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遮住我的嘴唇。


    「然後,我選擇了後者——也就是接受治療。」


    原先在我腦內遊行逛大街的問號,瞬間一起變成了驚歎號。


    我總算了解她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麽了。


    等等,喂,給我等一下。


    獅堂吹雪——其實一開始就說了很勁爆的話。


    「……獅堂,你剛剛是這麽說的吧……」


    我很謹慎緩慢地一字一字說出口。


    「你選擇我做為『治療者』,而理事長也答應了這件事。」


    「沒錯,我的確是這麽說的。」


    彷佛名偵探點出犯人,獅堂筆直地指著我。


    「澤渡由吾同學,你將成為我的治療者。」


    喂喂喂喂!這女的在說什麽啊!


    我舉起雙手擋在自己身前,像是要安撫一匹悍馬般說:


    「你冷靜一下!根據以上你對我做的說明,所謂成為治療者……就是得和你親熱?」


    「是的,pea隻有在感受到『戀愛中的悸動』才會分泌,所以請你和我『多多親熱』,好讓我有那種感覺。」


    「我怎麽可能跟你做那種事,不可能!」


    「我剛剛是提了一些『疾病』之類的沉重單字,不過你可以不用想得太嚴重,你就當做自己遇到一個『不好好親熱一番,人家就會變得很奇怪嘛~~?』的色色女生吧。對於最喜歡色情遊戲或美少女遊戲這種低俗作品的澤渡同學來說,這是一種獎勵吧?」


    「不要那麽矯情地改變自己的第一人稱!而且我才不玩那種遊戲!」


    不過因為愛火那丫頭很喜歡打電動,我曾待在一旁看她玩過。


    「你沒有拒絕的資格,我也不打算斟酌你的意願。我說烏鴉是白的,烏鴉就是白的。」


    「這根本就是黑道思維嘛……」


    「獅子神集團旗下有許多研究基因工程的生技公司,要把烏鴉漂白隻是小事一樁羅。」


    「這簡直比黑道更惡質了……話說迴來,為什麽是我?除了我還有其他很多男生吧?」


    「不是我在自誇,我從來沒跟你以外的男生講過話。」


    「這倒真的無法拿來自誇……可是即便是我,我們之間也頂多隻有打招唿吧……抱歉,我是真的無法和你親熱。」


    「你有什麽不滿?你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和這麽漂亮的美少女親熱耶?」


    這女的竟然說自己是美少女……不過她的確沒說錯啦。


    「沒有互相傾慕的男女進行親昵行為,道德上應該不被允許吧?」


    「這一切都是為了治療啊。還是說你是人工唿吸時會把舌頭伸進去的那一派?還是做心肺複蘇術時會順便揉人家胸部的那一派?」


    「我不會伸舌頭也不會揉胸部!這是什麽派別區分啊!」


    「我們不需要喜歡彼此,隻要有行為就可以,不需要好感。真要說的話,就是僅限肉體止的關係。」


    「呃,那種關係怎麽說……不,沒事。」


    「很像炮o對吧?不,我們不是o友,應該說是『親熱友』吧?」


    「我都已經設法帶過那個詞了!女孩子不該說那種話!」


    ……事到如今,沒辦法了。


    由於我會難為情,所以一直不是很想提那件事,不過還是向她說明關鍵性的理由好了。


    「抱歉,獅堂,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能和你親熱。」


    告訴她我不能做治療者的最大理由。


    「我其實已經有女朋友了。」


    怎樣?


    就算她再堅持,知道我有女朋友之後也隻能放棄吧。


    然而獅堂卻絲毫不訝異。


    她麵不改色地淡然表示:


    「我知道,你和a班的飛鳥井愛火在交往吧?」


    「……咦?你怎麽會知道?」


    「隻要觀察一下就看得出來啊。即使是在課堂上,你隻要收到飛鳥井同學的簡訊,表情就會陰晴不定。難道你們交往得並不順利?」


    「……要你管。等一下,你怎麽會知道傳簡訊給我的人是愛火?」


    「你之前跟我說過的話我原封不動奉還,『我這一年可沒白白坐在你旁邊』。我就坐在你隔壁,會不小心看見你的智慧型手機畫麵。學校明明有規定上課時要關閉電源,你卻不顧任何風險,隻為了和她隨時保持聯係……你們還真是甜蜜蜜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才沒有甜蜜蜜。我和她隻是從小的孽緣斬不斷,才自然發展成這樣。」


    「嗬嗬嗬,你臉紅了耶。想不到你長得一臉成熟,卻意外地容易害羞?」


    「……要你管。這句話要我說幾次?」


    我的同班同學像是在戲弄我似的,將我從頭到腳審視一番,慵懶地撩起長發。


    「你有女朋友對我來說反而正好,我說這話並不隻是為了諷刺你喔。」


    「呃,你就不會否認一下,說這不是諷刺嗎……為什麽對你反而正好?」


    「我的家訓明定『一旦此病痊愈,子孫便得和治療者斷絕往來』。這一條應該是為了防止有人居心不良,想藉機接近獅堂家吧。」


    原來如此,這種情況確實很有可能發生。


    「等到高中要畢業時,治療應該就會結束,爺爺也一定會強製拆散我們。如果,我說萬一,我和澤渡由吾變得情投意合……到時候不是會很難過嗎?為了不要造成這種錯誤,你就繼續和飛鳥井同學好好享受情侶生活吧。」


    「意思是要我認清,這一切隻是為了治你的病嗎……」


    「而且進行治療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我和你之後會開始親熱,就像情侶一樣親熱。透過這個治療,澤渡同學的『親熱技巧』應該也會有所提升吧?如果你和飛鳥井同學的交往進行得不順利,你也可以透過和我親熱來練習一下,如此一來,你和飛鳥井同學的交往一定也能更順利的。」


    ……有那麽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提議頗具吸引力。


    …………


    ……


    喂,等等,我在想什麽啊?這種事當然不行啊!


    正當我試著開口想加以拒絕時,獅堂打斷我的話表示:


    「——跟你說,澤渡同學。」


    她的指尖輕輕撫摸她的嘴唇,對我投以有些憎恨的眼神。


    「剛剛的吻……其實是我的初吻。」


    ……真的假的?


    其實,那剛好也是我的初吻……


    不過男人和女人的初吻,價值似乎天差地遠。


    我心中開始彌漫一股致命性毒藥般的罪惡感。


    「你可要負責喔。」


    結果,我在無法徹底拒絕的狀況下離開了理事長室。


    xxx


    隔天,第一堂課,在一年b班的教室。


    「唿啊……」


    我打了一個大哈欠,徹底將穀澤老師(快要退休的師公級老師)教授的漢文課當成耳邊風,完全沒在聽。


    好想睡……


    我趁老師不注意時從書包裏拿出fris○,一口氣塞了好幾粒到嘴巴裏,喀啦喀啦地嚼碎。強烈的薄荷味甩了我一巴掌,卻依舊趕不走睡魔。


    ——我昨晚完全睡不著。


    我得成為獅堂吹雪的治療者,和她進行肉麻甜蜜的互動——我為了這件事,煩惱了一整個晚上。


    我轉動眼珠,瞄了隔壁的座位一眼。


    獅堂手上的自動鉛筆輕快飛舞,正沙沙地抄著筆記。


    她從一大早便是這個模樣。我有試著輕輕向她道早安,不過她還是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迴應。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昨天和她進行的對話會不會隻是一場夢。


    但應該不是吧。


    我的背上真的有被電擊過的痕跡。


    再者我此刻依舊能鮮明地迴想起獅堂那雙唇所蘊含的柔軟……


    我突然想起愛火的臉,連忙甩甩頭。


    我放棄要專心聽課的想法,合上漢文課本。


    從書包裏拿出智慧型手機。雖然規定上課時要關機,但我還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打開手機電源。


    我決定打開簡訊軟體,傳簡訊給愛火。


    我們平常都會使用app的聊天室功能閑聊,不過上課時還是簡訊好,比較不引入注意。


    好想睡。


    我打了一封沒有標題也沒有表情符號,更沒什麽意思的三字簡訊。


    按下發送鈕。


    一邊看著發送畫麵的長條圖逐漸變長,一邊默默沉思。


    我重新想了一下,到底什麽是「談戀愛」。


    ——我和飛鳥井愛火開始交往了。


    經過那次情人節的告白,我們的關係從「青梅竹馬」變成「情侶」。


    可是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曉得該怎麽與愛火交往。


    和彼此是青梅竹馬時相比,我們之間有哪裏不同?有什麽地方非改變不可?


    對於完全搞不懂男女情愛的我而言,談戀愛這件事充滿太多謎題。


    不過,我依稀覺得……


    「成為情侶」這件事應該和「開始傳接球」很像吧。


    扔球、接球、扔迴去、再接住。


    所謂談戀愛應該就是兩人進行傳接球,並玩得興高采烈的狀態吧。


    反過來說,所謂單戀就像是朝自己單相思的異性扔球的行為。如果對方沒接住自己的球,讓它掉落在地上,感覺甚至會有些悲涼吧。


    我試著想像一下。


    如果我的同伴和自己傳接球,中途轉頭看向旁邊,我會有什麽感覺。


    我應該會滿生氣的吧。


    如果傳接球的同伴再誇張一點,開始和另外一個人丟起球來,我甚至會想大吼:「開什麽玩笑!」或許還有人會因此感到悲傷,想停止傳接球也不一定。


    我想所謂的劈腿,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


    我不曉得要怎麽傳接球才能讓彼此都開心。


    不過我決定至少要好好接住愛火投過來的球。


    我不曉得投什麽球才能讓她高興,但我會盡我所能將球投迴去。


    ……嗯?


    此時,我手中的智慧型手機靂動了一下。


    似乎是愛火迴覆了。你這丫頭,竟敢上課玩手機,要是因此挨老師罵,我可不管你!話說迴來,我也沒資格說人家啦。


    我打開簡訊。


    起床——!睡著的話會死掉——?(笑臉)


    這張笑臉圖是動畫。


    是在冬天登山遇難嗎!


    我露出苦笑,同時毫無意義地撫著智慧型手機螢幕,就像憐愛她投給我的球一樣用指尖上下滑動簡訊。


    我很喜歡愛火。


    認為她是我最棒的好朋友,雖然還不曉得會不會是最棒的女朋友……


    但至少我深深希望她能像這封簡訊裏的圖一樣,永遠保持開心的笑容。


    隻要我的青梅竹馬有百分之一哀傷的可能——獅堂,抱歉,我還是辦不到。


    我根本就沒辦法劈腿啊。


    這便是我煩惱一整晚後得到的結論。


    就在此時——我感覺到有風吹拂我的臉頰。


    坐在窗邊的獅堂將窗戶微微打開。


    悄悄吹入教室裏的空氣冰冰涼涼的,晚冬的風朝我那受薄荷刺激的鼻子灌進一抹嗆辣。


    「……」


    我輕輕闔上漢文課本。


    使勁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然後以肺部都快被壓扁的力道將氣統統吐出去。


    我將漢文課本從窗戶縫隙扔出去。


    藍天下,課本的書頁有如一隻鳥的翅膀翻飛,紅色封麵在蒼穹下呈現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漂亮極了。


    ——謝謝你一年來的照顧。


    我在心中默默向飛出去的課本道謝。


    獅堂被我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隻是增加一下氣勢,以這樣的方式激勵自己罷了。


    我在心中如此迴答的同時——嘰嘎嘎嘎。


    我移動自己的書桌,將它拖到獅堂的桌邊。


    同學們聽到聲音,轉頭看向我這裏。大家的臉瞬間抽搐,全都露出「你在幹什麽蠢事!嫌命長啊!」的表情。


    「……澤渡同學,怎麽了?」


    穀澤老師有些口齒不清地詢問。


    「對不起,我剛才發現自己忘記帶叡玖耍所以想請獅堂同學讓我一起看。」


    師公級老師似乎想說些什麽,又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不過最後還是點點頭,繼續上起漢文課。


    同學們仍然處於一陣騷動,每個人都不安地看向我。


    不過獅堂瞪了大家一眼後,所有人都連忙別開視線。


    大家不用擔心,我應該不會被退學。


    確定教室裏的其他人都把頭轉開後,我隔壁的同學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


    「……你想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你現在很不舒服吧?」


    這陣子雖然已經有幾分春意,今天的氣溫還是有些寒冷。


    之所以會打開窗戶,是想吹一下冷風吧。


    「……」


    獅堂沒有迴應。


    這種沉默——便是她個人的肯定方式。


    我默默地點頭迴應。


    好,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就隻能進行「治療」了。


    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劈腿。


    應該也會有人覺得我這麽做是對愛火的一種無預警的背叛吧。


    不過,這之中並沒有矛盾之處。


    我今後還是會陪著愛火,繼續兩個人快樂地傳接球。


    互相投著以球為名的「心意」,過著我們的情侶生活。


    直到某天我們感到厭倦,不想再傳接球的那一刻為


    止。


    可是——可是!


    我也不能放著獅堂一個人不管。


    坐在我旁邊的這丫頭,長久以來一直承受莫大的痛苦。


    不和任何人有互動,就這麽一個人撐過來。


    今天尋求我協助的,可是我這位高中生活過度灰色的同班同學耶?


    而且她之所以再也忍不下去,是因為我太過輕率地開口叫她……然後接了吻的緣故。


    這樣我怎麽能放著她不管?


    這不是劈腿,隻要過程中不帶「感情」就不算劈腿。


    我和獅堂之間的「親密行為」隻是一種單純的治療行為!我沒做錯什麽!


    …………


    ……


    這種說法是不是有點牽強?


    可是除了如此堅持外,我沒有其他選擇。


    我發誓,即便開始進行治療,我還是不會傷害我的女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以愛火為重,因為我的女朋友是愛火!


    獅堂昨天說透過這樣的治療行為,我的「親熱技巧」應該會有所提升,我就姑且相信這對我和愛火的交往會有正麵影響吧。


    我將身體湊向獅堂,盡可能壓低音量悄悄問她:


    「我想給你一些親密的感覺……不過要怎麽做才好?」


    結果獅堂輕輕哼了一聲。


    「……已經可以了。」


    「咦?」


    她麵朝黑板專心聽課,拿著自動鉛筆麵無表情地抄筆記。


    不過在我看來,她隻是假裝在認真聽課而已。


    「肩膀——我們的肩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靠著。」


    看樣子——


    就算隻是肩並肩靠在一起,也是情侶間很棒的親密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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