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時候我最愛來這家圖書館看書了,沒想到還沒破產。”


    “唉,那家咖啡店果然沒了,他家的意式濃縮特別正宗,咖啡豆好,老板的手藝也出眾。”


    “什麽?我才區區二十年沒迴來,這裏的水位已經下降這麽多了嗎?早年那塊草坪也是湖泊來著!”


    隨著車子逐漸駛入市區,秦巒的話也漸漸多起來,每一句裏麵都包含了諸如懷念、逃避甚至是厭惡的複雜情感,一直到車子穿過這座城市,重新往郊區所在的別墅群開去才又慢慢安靜下來。


    等到了別墅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井溶帶著秦巒進去,指著二樓的主臥說:“我跟小師妹在一樓,二樓的視線也好一點,你就住這裏吧。日常生活用品我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帶你去買點衣服,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在經過了人生中的重重波折之後,現在的秦巒對貧窮或是富貴已經很能淡然處之了,當即搖搖頭,“你看著辦就好,我恐怕也不會待太久。”


    “可我恐怕,”井溶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不得不多待些日子。”


    見秦巒又要說話,他搶先一步道:“山上的大整改沒有兩個三個月沒可能完成,而且現在八月了,十月份就是小師妹的生日,我連續兩年缺席,今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過了,難道師父你又要缺席?”


    秦巒果然猶豫了。


    井溶又道:“還有小師妹的父親也早就想見你一麵,難道你不想見見他,詳細了解一下他這個人?即便他們有血緣關係,可說到底,在幾個月之前還是完全的陌生人,你就放心把小師妹交給一個剛認識沒幾個月的人?”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秦巒還能說什麽,隻好答應至少等過了十月份再說。


    井溶這才滿意了,親自去房間裏看了一遍,再次跟秦巒確認需不需要什麽東西。


    秦巒努力想了一會兒,竟然還真想出來一件。


    “之前城城給我寄過兩次點心,好像是七合齋的,明天咱們去買點心吧?”


    井溶用死魚眼看他,然後飛快的轉身往外走去。


    “哎真的,真的特別好吃!明天你帶為師去啊,哎溶溶?!”


    井溶猛地刹住腳步,臉上微微漲紅,磨著牙一字一頓道:“不許這麽叫我!”


    秦巒哈哈笑起來,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又十分懷念的唏噓道:“唉,一眨眼你都長這麽大了,越來越不可愛了,小時候每當我這麽叫你,你都可開心了,然後口齒不清的喊獅虎獅虎的,還要抱抱呢,哎哎哎別走啊!”


    當晚顧陌城就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慰問自家師父,聽說了事情原委之後也如井溶一般沉默了。


    你十萬火急的給我打電話,就是因為你把一整個詐騙小團夥都給打翻了?!


    還特麽的留在派出所吃小龍蝦匹薩?!


    不過那是什麽?聽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此刻的秦巒早就把白天的事情丟開手了,噓寒問暖一陣之後就問:“城城,你什麽時候迴來看師父啊?要不師父過去找你也可以呀,還有你爸爸的事情,看什麽時候大家一起坐下來吃個飯。”


    “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他去外地拍戲了,我也在客戶家裏呢,”顧陌城有些遺憾地說,“對了師父,我要正事要跟師兄說,你先把電話給他!”


    秦巒酸溜溜的說:“難道跟師父說話就不是正事了嗎?一個兩個的長大了,都翅膀硬了,厭煩師父這個老人了。”


    早已對他賣慘這招免疫的井溶立即拿過手機,還很冷酷的丟了句“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就對自己上點心吧”,氣的秦巒又狠狠掐了他的臉。


    井溶一邊吸涼氣,一邊問顧陌城是什麽事。


    顧陌城也顧不上忍笑了,當即道:“師兄,你還記得胡雲胡掌櫃嗎?就是之前在望燕台的時候,沈哥帶我們去的那個古董店的老板胡雲!”


    井溶點點頭,“記得,他怎麽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前他給我打電話,”顧陌城說,“情況有點棘手。”


    胡雲家打從幾代起就做相關的古玩生意了,在這個圈子裏頗有名氣。


    可老話說得好,想得到什麽,就得先付出什麽,做古董生意也不例外,風平浪靜的表象後隱藏著巨大的風險。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如今恰逢盛世,古董就越發有價無市起來。可這些年留在外頭的零散古董越來越少,而國家管控的也越來越嚴,這個行當也就越來越不好混了。


    胡家是祖上就做這個的,早有了自己一整套的流程和係統,外界打擊對他們的買賣影響不大,倒沒什麽,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時間久了,難免有人動歪心思,走歪路,送上來的東西就不大那麽幹淨。


    有的老物件是真邪乎,可有的卻隻是商人為了能賣出高價自己炒作的,中間倒幾把手,以訛傳訛、多次發酵,到最後是真是假連自己都分不清了。


    胡雲有個遠方表弟,叫蘇渙,這幾年生意十分不景氣,又不想墜了祖上名聲,丟了家傳買賣,也不知聽了誰的蠱惑,竟然跟人搭夥去了一處早就被圈內人視為禁地的舊墓!


    去之前他是瞞著家裏人的,隻有一起去的幾個人彼此知道,就是怕有人阻止。


    算上來迴路程,這一去就是將近二十天,那幾個人還真是帶迴來幾件寶貝,沒等真正迴到家就出手了。


    做古董買賣那是三年不開張,開張頂三年,有了這一筆大單子,蘇渙也傳出來一點名氣,總算保住了祖宗顏麵,他爸媽還在朋友圈裏炫耀了好一陣子。


    一直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蘇渙才略微放下警惕,在一次聚會上喝的七分醉,一個沒忍住,就把這事兒拿出來炫耀了。


    一家人都被他嚇死,而且這種非法的買賣是幾家祖宗早年定下的規矩,不能幹的!


    然而蘇渙很不以為然,又說什麽時代在變革,他們也不能一成不變,最後一群人不歡而散。


    原本事情到這裏結束的話也就沒什麽了,可這個月初,胡雲才突然得到消息,說蘇渙快不行了?!


    他當時就吃了一驚,上個月打電話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麽忽然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親戚,同輩裏就他們三五個堂表兄弟姐妹,彼此感情都不錯,胡雲就連夜去了一趟,發現事情可能不那麽簡單。


    蘇渙一個原來一百六十多斤重的大小夥子,倍兒精神,現在卻形銷骨立,癡癡呆呆,人在他耳邊大聲吆喝才勉強有點反應。


    蘇渙的爹媽就他這麽一根獨苗,這會兒都快急瘋了。


    剛開始蘇渙隻是說累,精神也有些萎靡,哪成想緊接著就開始暴瘦,家人也沒想那麽多,趕緊送到醫院檢查,結果說是營養不良!


    這不是奇怪了嗎?


    他們蘇家雖然不算什麽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生意攤子鋪的也比不過望燕台的胡家,可好歹吃喝不愁,蘇渙又一貫體健如牛,甚至最近食量格外大,怎麽可能營養不良?


    可各項檢查都翻來覆去做了好幾遍,就是這麽個結果:蘇渙的食量突然毫無征兆的增加了,可雖然吃的多了,他的身體卻一點兒沒吸收!


    甚至非但沒吸收外來的,就連蘇渙本身的能量也都在飛速流逝。


    好像,好像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拚命汲取他體內的養分似的。


    在這個圈子裏混的人大多都信陰陽風水之說,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眾人都隱約有了些猜測,覺得可能跟上次蘇渙做的買賣有關。


    等他們想盡辦法聯係上當時跟蘇渙一起去的幾個人之後,發現事情大條了:


    連上蘇渙,去的一共五個人,可其中一個月初就去世了,還有一個已經到了極限,每天隻能依靠大量注射營養劑維持生命跡象,還有一個剛開始消瘦,另一個跟蘇渙的情況差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詐騙團夥:“是他,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打我們!”


    師父否認三連拍:“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第五十九章


    井溶一邊聽顧陌城轉述,一邊在心裏劃算,到最後差不多就有底了。


    他沒急著應承,也沒著急推辭,隻是問:“他是單找了你,還是連我一起?”


    雖然他們師兄妹兩個近來總是習慣一起行動,但實際上業務範圍區別很大。井溶精通風水和相術,顧陌城專攻治病救人,基本上就能通過請誰來判斷客戶的情況和需求。


    而且蘇渙這事兒非常邪門,難度既高,風險也大,井溶不能冒險。


    顧陌城就說:“胡老板直接找的我,說十萬火急,請我趕緊去救命。又說要是師兄你方便的話,務必也走一趟。”


    井溶不說話了,腦中開始飛速盤算。


    這樁買賣聽起來就是單純救人的,按理說隻請小師妹也就夠了,他一個風水師過去做什麽呢?


    顧陌城又說:“胡老板說之前蘇渙的家人已經病急亂投醫,找了好多人,都不管用,他得到消息後就直接推薦了我,還說知道這事兒棘手,也不求一定能成,不論結果如何都領情。”


    井溶嗯了聲,又想起來剛才顧陌城說的,蘇渙是跟人去了一座舊墓……


    大凡有寶貝的舊墓主人都非富即貴,這類人下葬必然是選擇依山傍水的上等風水寶地,或許跟這個有關?


    “什麽時候?”


    這件事跟顧陌城之前遇到過的所有案例都不同,她也比較希望能跟師兄一起行動,好歹相互之間也是安慰,關鍵時候還能互成支援,所以聽他答應了,先就鬆了口氣。


    “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話,咱們明天一早就啟程。”


    “我是沒什麽問題,不過洪源父女那邊走得開嗎?”井溶問道。


    “可以,”顧陌城毫不猶豫的說,“洪佳瑩的傷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洪叔叔的恢複也步入正軌,我馬上去準備一些備用的藥材,用完之前趕迴來就行了。”


    師兄妹兩個很快商議好了,又約定明天早上九點在蘇子市以北的高速路休息站匯合。


    井溶剛掛了電話,一直在旁邊安靜坐著的秦巒就眼巴巴的湊過來,“有工作?”


    井溶點頭,略一思索,就說:“我跟小師妹可能要出去一段時間,歸期未定,我會給你留一套備用鑰匙和一張卡,再撥一個人過來幫你打理日常。”


    “不用那麽麻煩,”秦巒渾不在意道,“我陪你們一起去不就行了?省得你們掛心。”


    井溶就想說我們並不擔心,不過到底是咽了迴去,隻是勸,“這迴的事情比較特殊,而且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險性,你還是呆在家裏休息吧,畫畫也好,出去逛逛也行。”


    “那我還不如迴山上呢!幹嘛非跑這兒來當空巢老人?”秦巒難掩失落的說。


    雖然一直都表現的滿不在乎,其實他心裏還是很難受的,如果不是兩個孩子在這裏,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重迴蘇子市這塊傷心地。要是井溶和顧陌城在身邊陪著也就罷了,大不了不去想就是了,可現在倆人拍拍屁股就要走,轉眼撇下他一個人?不行,他不幹!


    井溶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不趕巧,也覺得有些對不住師父,隻是揪著眉頭不說話。


    偏最了解他的秦巒一看這個樣子就知道有門兒,要是井溶真的不同意的話,早就一口迴絕了,可現在還在猶豫,顯然是有轉圜的餘地。


    秦巒心頭微喜,立刻使出渾身解數為自己爭取起來,“這些年我一直在山上,業務能力都荒廢了,而且我好歹年紀大些,哪怕無意中呢,經曆的事情也多,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呢?”


    井溶看了看他,幽幽道:“您的業務能力……就算不荒廢也沒什麽差。”


    不得不說,秦巒這方麵的天分實在平庸,尤其對比起這兩位天資出眾的徒弟,更是慘不忍睹的寒酸。


    他老師前後傾囊相授教導了六七年,後來自己一邊帶孩子也一邊刻苦研究了很多年,加起來少說也能有小二十年的功力了,然而……職業生涯最巔峰最輝煌的時候也不過停留在十裏八鄉有名的取名、挑紅白喜事等良辰吉時上,看風水都時靈時不靈的。


    這麽說吧,就他在賣畫之餘頻繁外出賺外快的那幾年內,當地新生兒中七成以上都是他給取的名字!


    再次被徒弟揭短的秦巒不由得大怒,“還沒成家呢,這就嫌棄我了?跟你講,你小時候包尿片、被蟲子嚇哭、被狗追的躲到樹上哭著不敢下來的一係列照片我還都留著呢!”


    井溶滿頭黑線,臉上微微發熱,也跟著抬高了聲音,“你留那些東西幹什麽?!之前不都說已經刪掉了嗎?”


    這人還有點兒正經長輩的樣兒嗎?動不動就拿晚輩兒時的黑曆史威脅!


    “刪了我就不會備份嗎?”秦巒說的理直氣壯。


    師徒兩人互不相讓的瞪了許久,終於還是井溶先敗下陣來,同意秦巒跟著。


    倒不是,好吧,倒不完全是迫於黑照的威脅,主要是秦巒說的話不無道理。


    他本人雖然可能沒法直接幫上什麽忙,但畢竟曾經在老師的指導下見識過許多井溶和顧陌城未曾經曆的事情,或許能從不一樣的角度給出提示也未可知。


    那邊顧陌城跟井溶約好了出發的細節之後,就開始準備接下來半個月的藥,洪源上來敲門請她吃飯的時候剛進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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