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說話,在場還有另外兩個人呢!


    馮珍習慣性的打量著這個一天不見的兒子,忽然問道:“你這臉是怎麽迴事兒?還有,我記得你早上走的時候穿的不是這套衣服,為什麽突然換了?”


    秦姚心頭一跳,忙別開頭,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麽,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


    “蹭?”馮珍探起身來,不由分說的按住他的臉仔細看了會兒,又伸出手去用力一按,“這怎麽可能是蹭的?趕緊跟媽說,到底出什麽事了?是不是跟朋友鬧矛盾了?”


    秦姚頓時嗷的叫了一嗓子,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捂著臉喊道:“幹嘛呢,你這是幹嘛呢,還是我親媽麽?有你這麽下狠手的嗎?”


    看他反應這麽大,馮珍就更擔心了,又是要叫人拿藥,又是要去醫院的,鬧得亂作一團。


    秦嶽就覺得自己太陽穴一鼓一鼓的疼,越加心煩氣燥。


    他猛地拍了一下沙發,抬高了聲音道:“吵吵什麽,大驚小怪的?男孩子皮糙肉厚,摔幾下子又怎麽了?”


    娘倆都被嚇得呆住了,麵麵相覷,喃喃著不敢說話了。


    一家三口沉默無言的對坐片刻,秦嶽才突然問兒子:“你妹妹呢?不是跟你一塊出去的嗎,怎麽沒一塊迴來?”


    秦姚摸了摸鼻子,沒敢把秦媛因為胡鬧而掉到湖裏的事兒跟他們說,隻是含糊不清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倆根本玩不到一塊去,出了門就兵分兩路了。她拉著那群什麽小姐妹逛街買東西追星,我當然是跟我的哥們兒玩了,又不是她的保鏢,去哪兒了我怎麽知道。”


    秦嶽一聽這個就又有點上火,可兒子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忍了又忍,終於是忍了迴去。


    馮珍還是擔心,又小聲嘟囔了幾句,奈何丈夫和兒子都不搭腔,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


    次日一早,顧陌城迎著太陽起床,梳洗完畢之後就溜溜噠噠進了客廳,先喊了一句師兄早,結果竟然沒人迴應。


    門口的老黑上前答疑解惑:“井先生說他有點事先出去忙了,讓您不必擔心,也不用等他吃飯,先自己玩,逛街也行。”


    這次的活兒是一年之前定下的,也沒辦法改期,更不方便帶人,不然在這個敏感時期,井溶是絕對不會丟下顧陌城一個人在家的。


    師兄不在,顧陌城整個人都沒了玩的興致,蔫兒吧唧的點了頭,胡亂吃了早飯,就把自己丟到庭院的吊床上,一邊搖晃一邊托著下巴看遠處蘇子湖的風景。


    真是奇怪,分明是同樣的景致,可隻是因為身邊少了一個人,就瞬間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她不覺走了神,又開始想生父的事情。


    爸爸啊,這個詞對她而言真的太過陌生,以至於她完全想象不出假如生活中多了這個角色會變成什麽樣。


    她的爸爸會是什麽樣子呢?多高多胖?黑嗎?做什麽職業的?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陌生的男人今年多少歲!


    或許他已經有了另外的家庭?還有了別的妻子和兒女?


    他為什麽又突然想起來找自己?是後悔了嗎?還是另有目的?假如他真的已經有了別的妻兒,又將自己置於何地?


    但最令人難過的還是,顧陌城完全勾勒不出父親應有的定義!


    她那麽努力的去想,然而腦海中仍然隻有亂糟糟一大堆零碎的信息,就好像是從無數個不同機器身上拆卸下來的零件,任憑她再怎麽掙紮,卻也因為型號不對以及缺乏必要關聯信息,而始終鏈接不起來……


    顧陌城咬了咬嘴唇,不可抑製的湧出幾分委屈:


    他們當初為什麽要拋棄自己?


    難道自己真的那麽不討人喜歡嗎?難道自己真的是多餘的嗎?


    想到這裏,她的眼眶不自覺又有點酸酸的。


    顧陌城用力吸吸鼻子,飛快的抹了抹眼角,轉頭問老黑,“你爸爸今年多大年紀呀,是做什麽的?他對你好嗎?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會做些什麽呢?”


    老黑滿頭霧水,呆了會兒才老老實實道:“今年五十多了,原來當過兵,後來轉業成了技工,再過幾年就退休了……他總是很忙,我也很少在家,偶爾逢年過節聚一聚,爺倆兒喝點小酒兒吧,也不大說話。”


    不聽還好,顧陌城聽完之後越發的茫然了。


    這個完全不能適用到自己身上呀,師兄一直都明令禁止自己沾酒的。


    她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軟趴趴的貼在桌上,兩隻手托著下巴,擰緊了眉頭胡思亂想。


    反正,反正她也不是養不活自己,也不是一定要什麽爸爸的,她有師父和師兄呢,她也不是沒人疼的!


    哼!


    要是那個什麽爸爸不好,她,她就真的不要他!


    老黑見她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反而越來越癱,想起自家老板臨走前吩咐好好照顧的話,也有點犯愁。


    他撓了撓腦袋,主動提議道:“您看看電視解悶唄!”


    現在的小姑娘不都挺喜歡看什麽偶像劇的麽,興許顧小姐看看就入了迷呢,自然就顧不上胡思亂想了。


    顧陌城想了想,“也行。”


    然後一打開,就是崇義做的廣告!


    如果不看廣告的主題,單看鋪天蓋地的玫瑰花背景,和崇義那深情的眼神、細膩的表演,誰能想到這是一隻剃須刀廣告呢?


    導演還挺有才華的,這條廣告不是那種生硬的植入或是強行安利,而是具有完整的故事發展情節,除了背景和附加裝飾有點浮誇之外,邏輯十分嚴密。


    片刻錯愕之後,顧陌城和老黑竟然都看得津津有味!


    幾分鍾過後,顧陌城就覺得有些不妙。


    生平以來頭一次她產生了電視購物的想法,然而對象竟然是一隻刮胡刀!


    那個男人的無差別魅力和說服力真的太可怕了,她覺得他可能代言什麽都有人買。


    而這個時候,老黑已經偷偷的給自己下了單……


    顧陌城詭異的沉默片刻,忽然扭頭問老黑:“崇義代言的東西是不是挺多的?經常放他的廣告嗎?”


    老黑想也不想的就點頭:“崇義現在的國際知名度相當高,雖然接的代言都很挑,但架不住找上門的多呀?聽說現在身上也有十來個,廠商的宣傳力度又大,基本上換個台,等幾分鍾就能看到一個。”


    顧陌城果斷的站了起來,衝老黑一揮手:“走吧!咱們出去逛逛。”


    不能再在屋裏對著電視了,鬼知道再這麽下去她會不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買許多稀奇古怪自己完全用不到的東西?


    為了禁止自己瞎琢磨,顧陌城出門沿著蘇子湖溜達了一個來小時,中間替好幾波遊客拍了照,看了兩個人放風箏,還哄好了一個鬧脾氣的小朋友,過得非常充實!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七合齋門口,顧陌城進去替自家師父打包了一堆點心,又確定店家可以幫忙郵寄之後,要了產品目錄,又借了紙筆,趴在點心店靠窗的小桌上麵埋頭寫起來。


    雖然現在通訊設備已經十分發達,書信幾乎被現代人所拋棄,但顧陌城師徒還是十分偏愛這種傳統的交流方式,就像他們喜歡其他一些傳統元素一樣。


    “師父,展信安。不知不覺我下山已經有小半年了,一切都很順利,師兄的身體也很好,勿念……我賺了很多錢,也替師兄改良了藥方,不過貌似比以前更難吃了……師父真的不下山嗎?我現在能養的起你了,我真的挺有錢的了……師兄和我都很想你,你一定要保重。徒兒陌城字。”


    本來她還寫了井溶告訴她的認親的事,想問一下師父的看法,但轉念又一想,猶豫了下,還是將那一行字劃掉了。


    她看著皺巴巴的信紙,覺得不滿意,而且劃掉的字跡依舊能分辨出來,索性重寫了一份,這才連同點心一起寄了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又何必自尋煩惱?


    井溶傍晚才迴來,身上竟然罕見的帶了一點酒氣,雖然很淡,可顧陌城還是聞到了。


    “師兄,你竟然喝酒了?”


    井溶捏了捏眉心,見她情緒還好,這才熟門熟路的按著她的腦袋晃了晃,“見了個朋友,隻喝了幾口紅酒,”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小狗鼻子。”


    顧陌城哼了聲,熟練的幫他把脈,又嘮嘮叨叨的說:“稍微喝一點倒是沒有關係,葡萄酒還能軟化血管呢,隻是千萬不要爆飲。不然我要生氣了。”


    她加重了語氣。


    井溶笑出聲,燈光下黑色的眼睛裏仿佛有水晶在閃爍,“知道了,師兄真的怕死了。”


    顧陌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雞蛋裏挑骨頭的糾正,“說怕就好了,不過不要說那個字。”


    她一點都不喜歡聽什麽死啊活啊的。


    井溶點點頭,眼神越發柔和了。


    師兄妹兩個人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說著閑話,顧陌城順便把今天自己給師父寄點心的事情說了。


    井溶嗯了聲,又道:“明天我帶你去做衣服,順便也給師父訂幾件。”


    顧陌城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又做衣服?!”


    自家師兄對於衣服的熱愛真不是一般的執著……


    井溶失笑,解釋說:“這次的衣服真的是要做的,跟以前店裏買的那些不同,你去看了也一定喜歡。”


    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自己會不會跟小師妹分開……一切都是未知數,別看井溶麵上鎮定,但內心一直忐忑無比。


    說來滑稽,他自認學藝已成,甚至能窺探到一絲天道,可輕易玩弄人於股掌之中,然而在麵對這件事的時候,卻無計可施。


    關心則亂。


    他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對她好,比以前更好……


    第二天,井溶果然帶著顧陌城去了一家店麵訂做衣服。


    自從下山之後,顧陌城著實被井溶拖著去了不少高級服裝店,可這一家卻跟他之前去過的店鋪截然不同。


    櫥窗裏也擺著幾個模特,模特身上穿的卻是美麗的旗袍。進門之後先是一做紅木的櫃台,旁邊幾排架子上掛著幾件精致的旗袍,再往上卻是一排排的布料,安安靜靜的透著股端莊大氣。


    老板顯然認識井溶,看他們進來之後就笑著上前打招唿:“什麽風把您吹來了,若想做什麽衣服可不必專門跑這一趟。”


    現代科技給予了人們極大的便捷,哪怕是這種定做的衣服,隻要有了第一迴 的尺寸,往後不管是想要什麽麵料或者是款式,買家和賣家隻需要在網上就可以交流,根本不必千裏迢迢的跑一趟,十分方便。


    井溶跟他握了握手,轉身介紹顧陌城,“這是我小師妹,最近帶她過來玩,順便做幾件衣服。”


    幹什麽行業的就看什麽,老板本能的飛快往顧陌城身上溜了幾眼,點頭稱讚道:“小姑娘的氣質很好,很適合穿旗袍。”


    顧陌城有點小害羞的道謝謝,“您過獎了。”


    若換了別人,第一麵就這麽打量其實是有點失禮的,可一來對方本來就是個裁縫,這隻是本能反應;二來他都已經快60歲了,老花眼鏡下麵的眼神溫和又慈祥,看顧陌城就像是爺爺在看心愛的孫女,絲毫不會讓人生厭。


    老板笑著擺擺手,“小姑娘,以為我這是見人誇人,對不對?那你可就想錯啦。”


    頓了頓又道:“旗袍好看,但是不好穿,挑人。許多人都會覺得旗袍突顯人體線條,最適合那種前凸後翹的性感姑娘,其實不然,這種東西看著就是氣派,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旁的反而是次要的。”


    顧陌城知道他這是在誇自己氣質好,可為啥腦子裏忍不住重點跑偏,覺得他也是側麵的說明了一個事實:


    自己沒胸沒屁股……


    老板本來就是裁縫起家,不過這幾年大了才不大動剪刀,除了自己喜歡和推脫不了的老客戶才會親自上陣之外,一般都是交給徒弟來做。


    而顯然井溶是值得他親自招待的貴客。


    老板一邊說著一邊從架子上取下來幾塊顏色溫潤,手感細膩柔軟的絲綢展示給他們看,又誇顧陌城氣質契合,古典而溫婉。


    井溶就笑,古典倒罷了,溫婉?還是算了吧!


    好像絕大部分的女孩都天生對這種五顏六色的首飾布料之類有種特別的偏愛,顧陌城挑著挑著就挑花了眼,覺得這些料子都美麗極了,陽光下好像流水般抖動,摸在手上又牛奶一樣的順滑,十分難以取舍。


    在老板的建議下,她一番取舍後還是選了五塊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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