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因為接連解決了林老爺子、劉美雲、王老板的事情,顧陌城的名聲已經捂不住了,再加上現在局長的事兒,注意到的有心人越來越多,拐彎抹角找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師兄妹二人都有些不勝其煩。


    再加上接下來局長那頭可能就要亂起來了,他們再留在望燕台恐怕不是什麽好事兒,還是暫且避一避的好。


    而這卦象更是給井溶帶來了致命一擊:


    能跟小師妹單獨相處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不可能也不允許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


    井溶平時不急不緩的,可遇到這種要命的大事真是雷厲風行,才剛跟顧陌城說了要走,吃過早飯就帶人去了機場。


    顧陌城是頭一迴正經出門旅遊,興奮還來不及,哪兒有什麽意見?飛快的把藥丸給劉美雲發了個同城快遞,坐車上還捧著一本臨時從街邊書店買的《江南旅遊手冊》抱佛腳,十分用功。


    快到機場了,井溶這才給沈霽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最近有事往南邊去一趟,估計十天半月迴不去,別到時候有什麽事兒撲空。


    接到電話的時候,沈霽正跟崇義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幹瞪眼,後者眉頭緊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幾乎每分鍾都會低頭看一眼手機。


    中間手機屏幕亮了幾迴,每一次崇義都如同被注入強心針一樣,雙眼發亮的點開,然而每次都以失望而告終。


    焦躁的情緒甚至比喜悅更容易傳染人,沈霽就覺得自己都被帶的心神不定起來。


    他忍不住出聲安慰道:“別急啊,不是說差不多得一周嗎?這才幾天?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崇義低著頭不說話,幾縷頭發從額前、鬢邊落下,帶了跟平日的整齊截然不同的淩亂美感。


    他深唿吸一下,重重搓了把臉,聲音幹澀,難得對人展現出心底最柔軟的一麵。


    “沈哥,我真是怕。”


    沈霽一愣,本能地問道:“你怕什麽!”


    崇義雙手交互搓著自己的手腕,心情十分複雜的說:“我怕是,”頓了頓,他竟然又道,“更怕不是。”


    沈霽張了張嘴,馬上就明白過來。


    怕是,自然是因為假如顧陌城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崇義必然要陷入深深地自責,自責自己竟然這麽多年才知道她的存在,讓她度過了一個完全沒有親人關懷的童年!也許他反而近鄉情怯,事到臨頭,反而更為難過。


    怕不是,更簡單,假如不是,那麽他女兒的下落仍然未定,甚至誰也不敢保證是否依舊健康的存在……


    之前崇義雖然口頭上一直說著不可能這麽巧合什麽的,可事到如今,他是發自內心的希望得到肯定的結果!


    他迫切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女兒,想要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最好的,想要嚐試著做一個晚來的好爸爸。


    沈霽盯著他看了會兒,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又抬手往他肩頭拍了幾下,“別多想,這幾天結果就出來了。是的話當然好,畢竟錯不在你,她以前的人生你雖然缺席,可還有以後啊,咱竭盡所能的彌補不就行了?”


    說完,見崇義眉宇間的愁雲稍微消散,沈霽又再接再厲道:“就算不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咱再繼續找啊,你要實在等不及,咱就先認個幹閨女寵著!”


    然而崇義卻死死揪起了眉頭,臉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不讚同道:“這些渾話以後別再提了,好端端的壞了小姑娘的名聲。”


    沈霽一怔,這才想起來,如今早不是原先的世道了,幹爹幹閨女的,無風還起三尺浪呢!顧陌城又長得那麽好看,傳出去一準兒鬧個天翻地覆。


    沈霽幹咳一聲,有些尷尬的感慨道:“唉,真是世風日下啊!”


    廣大人民群眾原先淳樸善良的心都哪兒去了?


    他撓了撓頭,改口道:“實在不行,那我就認了,反正我不沒有麽……”


    崇義給他逗樂了,嘴角微翹,搖了搖頭,起身去酒櫃那兒抽了一支紅酒,悶聲不吭的倒滿了一整隻酒杯,麵無表情的喝幹,才對沈霽說:“行了,三天後電影選角色,你我都要到場,別胡思亂想,把精力集中起來。”


    這部即將拍攝的電影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意義重大,容不得一絲閃失,也確實不適合在這個檔口糾結。


    沈霽瞅了他一眼,覺得這人悶的性格真是幾十年如一日。


    足以改變自己接下來人生的大事擺在跟前,這會兒他竟又波瀾不驚了,自己倒是急得慌……假如沒親眼看到他牛喝水一樣灌完一大杯將近小半瓶紅酒,還真就以為是個冷血動物了。


    沈霽也仰著頭用力搓了搓臉,這才覺得精神了點兒,又跟對方最終確認選角的標準。


    崇義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隻要他肯,就會專注的可怕,背後地震了都不帶察覺的。


    兩人這一討論就是一上午,一直到了午飯飯桌上,崇義在貌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嘴。


    “誰走了?”


    沈霽愣了幾秒鍾才迴過神來,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指的是井溶的電話內容。


    “哦,井老弟和小姑娘去南邊旅遊了,先打個招唿,別到時候萬一有什麽事兒跑空了。”


    天下的小姑娘千千萬,可能跟井溶掛鉤的就那麽一個,因此一聽到這幾個字,崇義就有一瞬間的愣神,盡管這細微的表情隻是稍縱即逝,可還是被多年的好友給注意到了。


    沈霽擺弄下手中的叉子,胡亂往嘴裏塞了塊牛排,小聲說:“別急別急,最晚後天不就出結果了麽,是的話咱們立馬兒殺過去!我先給我大侄女兒買幾個兩斤重的大金鐲子當見麵禮!”


    正好這幾天選完角色後,他們馬上也要去南邊進行拍攝前的集訓,順路的很!


    所以現在唯一需要確定的問題就是:顧陌城到底是不是崇義的親生女兒!


    顯然崇義也想到了這最關鍵的信息,接下來再也沒發一言,隻是低頭吃牛排,不過放到嘴裏總覺得有些味同嚼蠟。


    時間啊,為什麽過得這麽慢!


    ********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也就是飛機上睡一覺的功夫,可再出來,眼前的世界都換了。


    北方水少,空氣幹燥,植被方麵總不如南方大手筆。


    蘇子市曆史悠久,曾有無數文人騷客在此停駐,留下無數動人事跡;它風景宜人,地理和氣候得天獨厚,擁有多得令人嫉妒的美麗聖地,是著名的人文、風景旅遊雙城市,其中最著名的景區就包括顧陌城眼前的蘇子湖。


    現在才不過六月上旬,可湖中荷花已經開了不少,紅的粉的白的,在重重疊疊的蓮葉簇擁下,聘聘婷婷,空氣中都充滿了淡淡的清香。


    這會兒還不是旅遊旺季,遊人不多,湖邊大都是出來散步的本地居民,老老少少湊做一堆兒,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融洽,讓人打心眼兒裏舒服。


    蘇子湖麵積開闊,幾乎占據了整個蘇子市的四分之一,中間分成數個小湖,以十八座橋堤相互連接,一步一景。


    而這蘇子湖的主湖區背靠西山,西山上又有兩座赫赫有名的寺院遙遙相對,名喚南北雙寺,寺內各有一座高塔,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曆史,曆經風雨戰火不倒。


    南北二塔純木建構,南塔九層,北塔因為當時以南為尊的風格,隻建了八層。都是八寶飛簷,飛簷尖端掛著精美的金鈴鐺,每當微風襲來便會發出細細碎碎的響動,清脆悅耳。


    蘇子湖春夏秋冬四季都美如畫,可一天之中最美的莫過於黃昏。


    金烏西墜,綿延起伏的西山也被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線條柔和。


    天邊是火一般豔麗動人的晚霞,如同被絕世的書畫大師隨意潑灑,天然成就一幅佳作。而南北雙塔便是這畫中動人的風景之一,如立在天地間的一對璧人。


    遠處連綿的群山和山上的風景都連同晚霞一起投入湖中,水天一色,此時若是能泛舟湖麵,當真美極了!


    若是等不得晚霞,陰雨天也別有一番動人景象。


    一定要是小雨,細如針尖牛毛的雨絲勾連整片天地,朦朦朧朧的,如紗,似霧,擊打在水麵上,窸窸窣窣的響,撓的人心尖兒癢癢的。


    要是有一陣風吹來,好像整個世界都要被刮走了,又吹得那碧葉荷塘刷拉拉響成一片,湖麵上的漣漪一波一波的蕩了開去。


    長了這麽大,顧陌城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一時都看呆了,隻覺得兩隻眼睛都不夠用。


    井溶看了看時間,說:“十一點多了,咱們先去吃飯,下午慢慢逛,傍晚再去坐船。”


    顧陌城連連點頭,又滿懷期待,不過還是強迫自己裝作漫不經心的問:“師兄,咱們住在哪兒啊?”


    這兒這麽美,她一定要天天看才甘心!


    她心裏藏不住事兒,對井溶又格外放鬆,但凡想點兒什麽就都堆在臉上,井溶哪兒有猜不到的?


    不過他存心要逗她,故意為難道:“咱們來的匆忙,好多酒店都住滿了,可能得往外頭去。”


    “啊?”顧陌城難掩失落的說,又戀戀不舍的瞅了瞅湖中荷塘,“那,那是不是特別遠啊?”


    井溶一本正經的點頭,“是,特別遠。”


    旁邊的老黑和另一個助理就舉頭望天,心道您就惡趣味吧,別等會兒把人給弄哭了就成。


    見顧陌城一張小臉兒都要揪起來了,井溶才心滿意足的笑出聲,按著她的腦袋往湖邊的一片別墅區一送,笑說:“逗你玩兒呢,酒店來的路上就定好了,等會兒先讓老黑去辦理入住。”


    老黑:“……”


    您可真是不心疼我,就不能先吃了飯嗎?


    顧陌城一聽這話登時喜笑顏開,又瞧了瞧那度假村的位置,越發心花怒放起來。


    這位置也忒絕佳了吧?!


    就在湖邊上!


    哪怕過幾天她懶得出門了,隻要坐在陽台上,一抬頭就能看見遠處的湖光山色了!


    “師兄,你真好!”她雙手合十,發自肺腑的讚美道。


    井溶難掩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那是。”


    黑子先跟人去度假村辦理入住放行李,這兩個人就沿著湖邊走了幾分鍾,目標直指本地最負盛名的老字號餐廳:玉樓。


    玉樓位於蘇子湖畔,地理位置極其優越,不過也因為過百年的曆史局限,還特別注重格局擺設,導致剩餘空間不是特別大:一共就隻有兩層,上上下下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張桌子,用餐高峰期根本不夠坐。


    所以,甭管白天黑夜、節假日還是平常日,但凡想在玉樓吃飯,不提前半個小時去排號還是不可能的。


    然而井溶是肯花半個鍾頭傻站在外麵曬太陽的人麽?


    於是他很自然的派了助理出去,不過短短幾分鍾,對方手裏就拿著兩張號牌去而複返。


    顧陌城足足花了大半分鍾才迴過神來:黃牛黨!


    光明正大的頂著一眾食客們飽含著幽怨又無可奈何的眼神進去坐下之後,顧陌城再看井溶的視線就有點複雜了。


    “師兄,你這樣是堂而皇之的擾亂正常市場秩序!”


    井溶麵無表情的給她倒了茶,不答反問:“那咱就再出去站半個小時的?”


    顧陌城立刻嚴肅道:“……我們很有必要給一些腦子靈活的人創造額外的就業機會!”


    這都什麽歪理邪說?井溶搖頭失笑,把菜單遞給她,“想吃什麽自己點。”


    哪行哪業都有黃牛,這早就成了一個眾人皆知的秘密,可偏偏誰都拿他們沒法子。


    說打擊,怎麽打擊?


    難道還不許人家正常排隊領號了?就算轉給別人,也有理由:


    我們有急事,吃不成了,送人了還不許嗎?


    所以,現下黃牛就幾乎成了一項眾所周知的快捷通道:隻要你肯多花點錢,保準省了時間!


    而且黃牛黨也不傻,為了保持長期穩定可持續發展,他們並不會做殺雞取卵的傻事兒,每天搶號的數量那都是有限的,也得保證高消費人群的權益不是?


    這麽幾方都做了讓步之後,這種本來不合理也不合法的行為竟就這樣在微妙的和諧氣氛下保存了下來,真是令人唏噓。


    顧陌城問了店員,在對方的推薦下點了一個招牌紅燒肉,一個糖醋小排,又要了一份沙拉,井溶又加了一個龍井蝦仁和一個清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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