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之把床前的簾子放下,宋如錦眼前昏暗下來,倒沒有先前那麽濃厚的困意了。她饒有興致地問道:“世兄從小就住在這兒嗎?”


    徐牧之說:“倒也不是,小時候和芙妹一起住母親的院子。我們家沒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一直到十三歲,我才搬出來一人住一個院子。”


    徐牧之幼時頑劣不堪,直到十歲出頭,仍舊是家裏的混世魔王。靖西王妃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倒不是出於溺愛不舍,隻是想好好教導他,把他往更端正知禮的道路上引。


    “我第一次遇見妹妹,就是在十三歲那一年,那時候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娶妹妹迴家。算起來……我們都認識將近七年了。”徐牧之偏過頭,凝望著宋如錦,後者正抬眼看著赤色帳頂,上麵用金色的織線繡了“雙禧”和如意紋,察覺到徐牧之在看她,她便也側首望過來,兩人視線疊上,頗為默契地相視一笑。


    徐牧之又娓娓說道:“娘的屋子後頭有一小片竹林,每年春來,竹筍新發,我和芙妹就悄悄帶上鐵鍬去挖竹筍,那時候我們年紀還小,難免磕碰,每每挖筍迴來都帶著滿身的泥巴,還自以為那些跟著服侍的老嬤嬤沒有發現……待竹子長出葉子,我們就把竹葉摘下來,含在嘴唇上吹,那聲音和口哨聲一樣,又清又遠,我們就比誰吹得響。若逢上這樣日光燦爛的日子,還會有很多黃鸝鳥飛過來,嘰嘰喳喳地繞著我們飛……”


    他的音色和他的人一樣明亮輕快,卻也不疾不徐,溫柔而清晰,宋如錦像聽故事一樣聽著,漸漸歪著頭睡著了。


    大約是氣氛過於美好,徐牧之鬼使神差地橫過一雙胳膊,輕輕攬住了宋如錦。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如錦迷迷糊糊地覺得拂麵盡是沉香木的味道,睜眼一看,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蜷在徐牧之的懷裏——他一貫都用沉香當熏香的。宋如錦微微仰起頭,就和徐牧之四目相對。


    紅紗帳簾削弱了明媚的日光,床帳內的光線曖昧而柔緩,徐牧之心念一動,低頭親了親宋如錦的額頭。


    宋如錦立時臉一紅,從他懷裏爬出來,說:“……有點熱,我下去透透氣。”


    她踩著繡鞋下了床榻,走到博山熏爐前,打開蓋子輕輕嗅了嗅,除了沉香,還隱約聞到了鬱金和百裏香的味道,很是清雅好聞,便又添了一把香料進去。


    徐牧之仍倚在床榻上,單手撐著頭看她。春衫單薄,勾勒出她婀娜輕盈的身段。聞香的時候,她白皙的脖頸便微微低下,俯就著銅製的博山爐,姿態嫻雅而柔美。僅僅看側影,也覺得風姿綽約。


    徐牧之下意識地說了句:“妹妹真好看。”


    宋如錦偏過頭來,目光脈脈帶笑。兩人就這麽未發一言地對視了一會兒,末了宋如錦道:“先前不是說要帶我逛花園?”


    徐牧之點點頭,穿衣下床,見宋如錦一頭黑發還散著,忽然來了興致,說:“妹妹你坐著,我替你綰發。”宋如錦就乖乖地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的徐牧之折騰她的頭發。


    可惜徐牧之動作生疏,接連幾次扯得宋如錦頭皮一痛,宋如錦忍無可忍,終於迴過頭,苦巴巴地說:“要不……讓丫頭們來吧?”


    徐牧之默了一默,喚了秋蘅進來給她梳頭。


    兩人各自收拾穩妥,也沒有帶侍女,就手牽著手往後頭的園子去了。


    這處花園宋如錦以前也來玩過,隻是四時之景不同,如今即將入夏,除了開得正盛的海棠,那些桃花杏花都已凋零得差不多了。


    但景致倒也曼妙。草葉葳蕤,各式牡丹盆栽雜而不亂地擺著,微風吹過盈盈花枝,那些輕紅淡粉的花瓣便飄落下來,隨風飄進波瀾不驚的池塘,猶如蜻蜓點水。池邊建了水榭,也有成堆的花瓣積在那裏,簌簌如輕雪一般飛舞。


    良辰美景,總令人心生歡喜。


    宋如錦行經一處假山,還看見山石上纏著繁茂的枝葉,幾枝薔薇盛放其間——花匠心思奇巧,薔薇的花枝幾乎鋪滿了整座假山,再過一段時日就是薔薇花期,想來到時漫山都是盛開的花朵。


    宋如錦興致勃勃地摘了一朵薔薇花,笑吟吟地迴首望著徐牧之,“世兄你看,才三月份,薔薇都開了。”


    她今天頭上戴的絹花也是薔薇的樣子,絹花做工精致,和身後的盛放的花朵放在一起,竟分不清孰真孰假。陽光碎金一般地傾灑,她笑得眉眼彎彎,比兩側生機勃勃的薔薇還要鮮妍耀眼。


    徐牧之看得入神,忽然欺身上前,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宋如錦呆了一呆。徐牧之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將她抵在假山上,攫住她的唇瓣細吻。宋如錦有些喘不上氣,恍惚間覺得日頭分外灼人,曬得她整張臉都燙了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傳了一道軟糯的童聲:“哥哥……”


    兩人一起循聲望了過去——是靖西王妃的次子徐思之。


    徐牧之問他:“你來做什麽?”


    徐思之指著不遠處的水榭,道:“我來陪娘親和嬸嬸們賞春。”說完,還頗為懂事地給宋如錦見過禮,道:“嫂嫂好。”


    宋如錦紅著一張臉迴禮,悄悄往水榭的方向看了一眼——靖西王妃,三夫人和十夫人都在那兒。


    隨後徐思之飛快地往水榭跑,邊跑邊喊:“娘!我剛剛看見哥哥把嫂嫂按在假山上親!”


    小孩子嗓音尖亮,估計整個花園裏伺候的下人都聽見了。再一傳十十傳百,過不了一個時辰,整個王府的人都要知道這迴事了……真的太、太丟人了!宋如錦愣了好一會兒,十分羞惱地打了一下徐牧之,頭也不迴地走了。


    徐牧之連忙追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妹妹我錯了。”


    宋如錦迴頭瞪了她一眼,徐牧之再接再厲,道:“二弟太不懂事了,我一定想法子懲治他。”


    宋如錦睨著他,說:“關他什麽事啊……”


    徐牧之立馬改口:“確實不關他的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他低頭望著宋如錦,她大抵是真的惱了,眼神明亮得像要燒起來一樣,卻也更加明豔旖旎。他心底很想再親她一口,但想了又想,還是沒敢。


    宋如錦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抿嘴笑了,卻沒再搭理他,自顧自地走了。


    徐牧之也不知道該不該追。正躊躇著,便見宋如錦被路上的碎石子絆了一跤。


    徐牧之連忙追過去,把宋如錦扶了起來,問她:“可摔到哪兒了?”那些打理花園的下人真是太不盡責了!這麽大的碎石塊竟然留在了路中間!一群蠢貨!他一定好好罰他們!


    宋如錦說:“似是摔著了膝蓋……但也不怎麽疼。”


    “妹妹能走嗎?”


    宋如錦點點頭。


    徐牧之便小心翼翼地攙著宋如錦走,宋如錦半邊身子倚靠在他懷裏。徐牧之忽然覺得那些打理花園的下人們蠢得可愛,也沒必要同他們斤斤計較。


    但迴了屋子,卷起褲腿,看到膝蓋上大片的淤青時,徐牧之還是很心疼的。宋如錦就比他鎮定多了,一點也不嬌氣,神色如常道:“過幾天就能好了。”


    秋蘅拿來滾燙的花椒酒浸過的帕子,給宋如錦熱敷在膝上,反反複複敷了好幾迴。效果倒是顯著,到了晚上,淤青已經消退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掐指一算,還有十來天就能完結了!


    目前打算寫兩個番外~一個寫男女主,一個寫姐姐和皇上。大家還想看誰的番外可以留言呀(不一定寫)


    第81章 三朝迴門


    臨睡前, 宋如錦問徐牧之:“後日就要迴門了,你說帶什麽禮迴去好?”


    這種內宅瑣事, 徐牧之自然不甚了解, 但也命人取來了庫房的冊子,遞給宋如錦, 大大方方地說:“妹妹隨便挑, 若想多送一些貼補娘家也行。”


    隨後又想到忠勤侯府亦是當今皇後的娘家,幾乎每月都有中宮賞賜, 哪兒用得著“貼補”?便又道:“妹妹看著添減吧。”


    靖西王府是世襲罔替的勳貴之家,庫房裏的禦賜珍品數都數不過來。宋如錦翻了幾頁庫房冊子, 感慨道:“你家倒是真富貴。”


    徐牧之神態自若地說:“我家不就是你家?”


    宋如錦抬首一笑, 拿筆勾了幾樣小件的金玉擺設。


    徐牧之又吩咐秋蘅:“去十嬸那兒討庫房的鑰匙來。”


    秋蘅領命去了, 沒過多久就迴來了,道:“世子爺,十夫人已經睡下了。她貼身的丫頭說, 明兒一早就跟十夫人說這迴事,到時再把庫房鑰匙送過來。”


    徐牧之點點頭, 又同宋如錦說:“時辰不早了,我們也睡吧。”


    宋如錦便拆了發髻,洗臉漱口上床。徐牧之在她身側躺下。屋子裏伺候的丫頭們替他們吹滅了一半蠟燭, 換了安神助眠的熏香,然後紛紛默不作聲地退下。


    待人都走了,宋如錦才好奇問道:“庫房鑰匙怎麽在十嬸嬸那兒?”


    徐牧之也不瞞她,細細說道:“十叔好色風流, 納了不少姨娘,其中還有出身國公府的貴女。但十嬸的娘家沒落不顯,手上能支使的銀子甚至沒有一個妾侍多,十叔……也不給她臉麵,膝下還沒有嫡子,便把庶子庶女生在了前頭。我娘見十嬸處境尷尬,便給了她一把庫房鑰匙,讓她撐撐門麵,管教那些貴妾的時候也能挺直腰板。”


    宋如錦頗為同情:“十嬸嬸好可憐呀……”


    她還記得新婚那夜十夫人拿著帕子掩嘴而笑的模樣——笑起來那般溫柔可親的人,背後竟是這樣難堪的苦楚。


    “十嬸又是十分軟弱的性子,一向不爭不搶的……便是拿著庫房的鑰匙,那些妾侍也敢欺到她頭上。”徐牧之道。過了一會兒,又鄭重其事地說:“我永遠都不會辜負妹妹。”


    宋如錦抬起一雙亮晶晶的杏眼看他。徐牧之莫名覺得她的眸光瀲灩動人,便探身過去,對準她的臉頰,試探般地親了一口。


    見宋如錦沒什麽反應,徐牧之膽子便大了起來,捧著她的臉細細地啄吻。宋如錦覺得悶熱,扭著身子躲開,徐牧之立時把她抱緊,手摸到了中衣的係帶,便順勢解了開來。


    身上隻剩一件褻衣,宋如錦嚇得直往後縮,漆黑的杏眼裏浮出了一層水汽。徐牧之本能地將她往自己懷裏按,輕輕吮吻她的耳垂,聲音不可抑製地低沉喑啞起來:“妹妹別怕……”


    暮春的晚風帶著幾分熏暖,徐徐吹過屋後枝繁葉茂的樹木,繁密的樹葉“嘩啦嘩啦”作響,漸次連成一片,如江潮一般起伏湧動。夜風潮熱,裹挾著初夏的氣息,從窗欞吹了進來,熱浪一重疊著一重。弦月西移,悄然掩於雲後,月色迷離而晦暗,萬籟終於歸於寂靜。


    次日,直到日高三丈,宋如錦才漸漸醒了過來。迷茫地盯著帳頂看了一會兒,意識慢慢迴籠,聽見有人問她:“妹妹醒了?”


    宋如錦偏頭望過去,便對上徐牧之繾綣而專注的目光。


    徐牧之望了她半晌,靠近了些,啄了啄她的眼角。宋如錦立刻裹緊被子,兇巴巴地說:“你別過來!”


    她現在渾身骨酸肉軟,再也禁不起折騰了。


    徐牧之便從善如流地退開了些許。


    宋如錦又閉眼歇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黏膩得難受,就睜開一雙沾著水光的眸子,軟軟地說:“我想沐浴……”


    徐牧之披衣下床,說:“我幫你備水。”


    宋如錦一臉警惕道:“不用你來!”


    徐牧之便說:“那我喚秋蘅進來服侍。”


    宋如錦道:“也不要她來……讓采蘋伺候就行。”


    徐牧之就替她喚了采蘋進來。片刻之後,采蘋已在隔間布置了木桶和熱水,走來服侍宋如錦起身,瞧見她一身紅紫的印記,便小聲埋怨了一句:“世子爺手上怎麽沒個輕重,姑娘膝上還帶著傷呢。”


    隔間內點了鵝梨香,水汽氤氳,宋如錦浸在熱湯裏,終於覺得好受了許多。采蘋給她端來早膳,她拈起兩塊紅豆糕,將就著吃了。過了兩刻鍾才出浴,穿戴穩妥之後,聽聞十夫人已把庫房鑰匙送來了,便領著采蘋暗香一塊兒去庫房搬東西。


    這一日風平浪靜地過去,到了晚上,徐牧之把玩著宋如錦的頭發,兩眼放光地看著她,宋如錦理直氣壯地說:“今天早點睡——明天還要迴門呢!”


    徐牧之遲疑道:“忠勤侯府離這兒又不遠……”見宋如錦一雙含羞帶惱的眸子瞪過來,便收住話頭,笑著說,“也行,都聽妹妹的。”


    宋如錦斜乜了他一眼,搬來兩床被子,義正辭嚴道:“我們分兩條被子睡。”


    她現在對徐牧之的人品非常懷疑。以前她一直覺得徐牧之很聽她的話,尊重並且愛護她,直到昨天晚上,她嗚咽著求他停下,他卻毫不理會……她便不怎麽信任他了。


    二人各自歇下。宋如錦特意背過身,朝床的內側睡了,就留給徐牧之一個烏黑的後腦勺。


    墨發逶迤在枕畔,纖細的背影柔順而嫋娜,徐牧之湊過去親了親她的發頂,而後才翹著嘴角睡下了。


    第二日,劉氏一大早就在侯府門前等著,遠遠地瞧見靖西王府的馬車轆轆行來,竟不覺熱淚盈眶。


    宋如錦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她,又一向嬌氣黏人,突然嫁出去了,她心裏難免空落落的,每日都百無聊賴。


    但是,當宋如錦下了馬車,像小鳥一樣朝她撲過來的時候,劉氏還是忍不住板起臉,說:“都已經嫁人了,怎麽還這樣的淘氣?”


    雖是斥責的話語,但說話的語氣卻是歡喜而欣慰的。


    徐牧之上前恭謹地見禮,劉氏問他:“錦姐兒沒給你惹禍吧?”


    徐牧之連忙搖頭,揀著各種好詞兒誇讚宋如錦:“錦妹妹溫文知禮,嫻雅穩重,家中長輩都喜歡她。”


    劉氏心知他有意溢美,卻也不點破,隻是笑眯眯地頷首。幾人一道進了大門。


    正好今日二夫人領著曹氏和宋如雲一道來做客,侯府難得熱鬧起來。


    宋如雲許久不見宋如錦,乍然瞧見倒覺得眼前一亮,道:“二姐姐穿得真好看。”


    如今天氣漸熱,宋如錦便穿得單薄,石榴紅色的綢布上襦配著十幅月華裙,袖口和裙擺都用金線繡了纏枝紋,梳著傾髻,簪絹花戴金步搖,桃李一般的明麗美好。


    徐牧之就陪在她身邊——玉樹臨風,進退有度,目光半刻不離宋如錦。二夫人不由笑道:“錦姐兒倒是嫁了個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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