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喊起之後,劉氏扶著宋如錦起身,看著她慘白的一張臉,心疼不已,“嚇到了吧?別怕,皇後娘娘護著你呢。”


    宋如錦深吸了兩口氣,漸漸也緩了過來,搖頭笑了笑,“娘,我沒事。”


    端平公主就坐在宋如錦的前麵,轉過身來,道:“宋妹妹坐我身邊吧,我一個人怪無聊的。”


    宋如錦看了眼劉氏,後者輕輕頷首,她便搬了椅子坐到端平公主的身旁。


    “他們韃靼人就是這麽無禮,你別放在心上。”端平公主壓低了聲音道,將案上的糕點盤子推到了宋如錦麵前,“來,吃點心。”


    聖上坐到了皇後身邊,司禮的宮侍高聲道:“傳宴——”


    宮女們魚貫而入,端上一盤盤菜肴,伶人舞姬走到大殿中央,一時衣袂飄飄,珠歌翠舞,將方才冷凝的氣氛衝淡了不少。


    “宮宴看著熱鬧,送來的吃食卻是冷的,不過是瞧著精致些罷了。還不如自己宮裏的小廚房做的呢。”端平公主吃了幾口就不再吃了,擱下筷子,“那日昱卿表姐成親,可熱鬧了,你沒去真是可惜。”


    宋如錦轉頭看了一圈,“怎麽沒瞧見昱卿姐姐?”


    “那不就是。”端平公主朝左前方抬了抬下巴。


    宋如錦打量了幾眼,笑道:“她梳著婦人頭,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歌舞升平,酒意正酣,也木齊站起來,舉杯道:“聽說大夏有句話叫秦晉之好——我們韃靼英勇的王子,想娶一位大夏朝公主為妻,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宮中還有兩個未嫁的公主,一個是遠在皇陵為先帝守孝的昌平公主,另一個便是堪堪十一歲的端平公主。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往端平公主的方向看了過來。


    端平公主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天子冕旒下的梁宣神色未變,隻淡淡道:“皇祖父禦駕親征,揮刀韃靼的時候,曾下旨——大夏子孫,世代不可遠嫁公主,和親韃靼。”


    “倒也不必遠嫁公主。”也木齊指著宋如錦,“我覺得她也可以。一國之母的妹妹,應該和公主不相上下。”


    “放肆!”宋如慧站了起來,冷聲喝道。


    第40章 針鋒相對


    舞女們停下了旋轉的腳步, 彈撥琴箏的樂姬也頓住了動作。殿內靜了一靜,隻剩下當朝皇後清越自持又飽含慍意的聲音:“區區一使臣, 無禮摔杯在前, 妄娶公主在後,數度出言不遜, 幾番行止無狀, 敢問使者,視我大夏國威若何!”


    她頭上十六支鳳釵映著滿殿透亮的燭火, 把她抹了唇脂畫了黛眉的容顏襯著高傲迫人。一席話就如同滿盤珠玉砸在了齊齊整整的青磚路上,擲地有聲。


    宋如慧知道這個也木齊身份不簡單——他是韃靼的統帥, 整個韃靼都控製在他的手裏, 王族幾乎淪為傀儡。


    說什麽秦晉之好、王子娶妻, 宋如錦要是真的嫁過去了,指不定會落在誰手裏。


    也木齊言辭狂妄,文武百官已不滿他許久了, 見皇後出言斥責,不由跟著群情激奮, 議論紛紛。


    這裏到底是大夏的領土,是皇族居住的巍巍禁庭,豈容外族蠻夷撒野!


    也木齊眯眼笑了起來, “聽說大夏有一句話,叫禮之用,和為貴。皇後娘娘用這種態度接待使臣……”


    “閉嘴!”他話還沒有說完,宋如慧便喝住了他, “大夏萬國來朝,你們韃靼王見了本宮尚要俯首稱臣下跪行禮,你不過一介使臣,憑什麽頂撞本宮!”


    也木齊臉色一沉。其實他一直野心勃勃,心懷壯誌,早就不甘心韃靼臣服於大夏,此番來盛京,朝拜為假,刺探大夏虛實倒是真。


    他冷哼一聲:“就憑我手下的百萬雄師。”


    這時,徐牧之站了起來,朗聲道:“我們大夏還有一句話,叫做先禮後兵,閣下坐擁兵士百萬,我大夏也絕不遜色,隨時願意奉陪!”


    也木齊瞥了他一眼,見他錦衣華服容顏比玉,一副清貴世家子弟的模樣,忍不住出言嘲諷:“黃口小兒,當打仗是過家家嗎?”


    一位三朝開濟的老臣撚須笑道,“使者有所不知,這位小公子是靖西王的長子,當年聖武皇帝親征韃靼,便是他的父親隨軍參戰,馬踏鐵蹄屢戰屢勝。”


    提及韃靼慘敗的過往,也木齊的臉色愈發不太好看了。他朝梁宣拱了拱手,橫眉豎眼道:“你們大夏欺人太甚!根本沒有待客之道!我今晚就迴韃靼,將這一切稟告給主上!”


    梁宣掩在寬大龍袍下的手輕輕捏了捏宋如慧的手掌。


    宋如慧神色微滯,終於明白這樣的局麵,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形,不應由她這個安於後宮的女子出麵。兩國邦交,她說了不算。


    但她不能自亂陣腳。她冷睇了一眼也木齊,不慌不忙、儀態萬方地坐下了。


    梁宣緩聲道:“使臣稍安勿躁——來人,給使臣夾菜倒酒。”


    也木齊推開上前伺候的宮人,徑直走到宋如錦的麵前,一把將她拎起來,“那就請陛下將她賜給韃靼的王子,韃靼願意永遠臣服大夏。”


    宋如錦嚇得腿都軟了,但她想到此時此刻百官都在,命婦都在,京中貴女都在,而她是中宮之主的妹妹,自己丟臉不要緊,斷不能丟了皇後姐姐的臉。


    她站穩了身子,到底沒有露怯。


    宋如慧攥緊了一雙手,抿著唇一言不發。梁宣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宋如慧側首看了他一眼,瞧見他深不見底的眸色,心下一沉,不著痕跡地把手抽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等天子開口。


    梁宣緩緩啟唇,“大夏與韃靼來往多年,互結秦晉之好,也在情理之中。”


    眾人皆是一怔。聽聖上話裏的意思,似乎打算應允也木齊?


    宋如錦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麽無助。感覺自己的命途都捏在別人手裏,她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宿主,你別怕啊。”係統笨拙地勸慰道。


    端平公主想替宋如錦求情,但她轉念一想,若果真要遣女和親,宋如錦不去,便是她去……她神色掙紮了片刻,終究什麽也沒說。


    大殿安靜了許久。徐牧之想到家中祠堂裏擺著的丹書鐵券,咬了咬牙,正打算站起來請旨,這時候梁宣又道:“然,大夏天|朝上國,韃靼王子不過蠻夷屬臣,安敢為朕的妹婿?”


    宋如慧緊緊交疊的手終於鬆開了。她站起來走到梁宣前麵,深深下拜行禮,“陛下聖明。”


    文武百官跟著跪下,此起彼伏道:“陛下聖明——”


    也木齊的眸色倏然冷了下來。


    散席之後,宋如錦跟著劉氏去了鳳儀宮,宋如慧心疼地揉了揉她呆滯的臉,“妹妹今天嚇壞了吧?我的傻妹妹,本來就笨,這下更要被嚇傻了。”


    幾個宮女聽了這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宋如錦也露了半個笑靨,“娘娘就知道排揎我。”


    宋如慧見她還能說笑,頓時放心了許多,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今天時辰也晚了,要不就歇在鳳儀宮吧。”


    “朕不許。”梁宣大步走了進來,“哪有臣子的女兒歇在宮裏的規矩。”


    劉氏見天子麵色不善,連忙拉著宋如錦告退了。


    宋如慧無法,隻好吩咐宮侍送她們母女兩個離宮。


    宮婢們都被梁宣趕出去了,宋如慧自己對鏡卸著釵環,聽見梁宣道:“其實今日宮宴,朕確實想把你妹妹遠嫁韃靼,連封號都想好了……就封為寧遠靖平公主。”


    宋如慧手上的動作滯了一瞬。鏡中的美人麵色微凝,微不可察地蹙起黛眉。


    “你知道為什麽嗎?”梁宣走到宋如慧身後,替她摘下發上的鳳釵,青絲如瀑,悠悠垂了下來。


    宋如慧沒有迴答,梁宣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你太愛你妹妹了。如慧,人的一顆心能有多大呢?你滿心都裝著你的妹妹,你的家人,哪兒還有朕的位置?”


    宋如慧閉了閉眼,“那陛下後來為什麽改了主意?”


    “因為你會難過……朕的皇後,當年和朕合巹飲酒、共牢而食,百年之後,還要與朕合葬皇陵、同享太廟,朕隻許你與朕共賞盛世,隻許你快活恣意如在閨中……你永遠不必像今晚那樣,滿腔孤勇地同韃靼蠻人對峙……千軍萬馬,自有朕擋在你身前……”


    梁宣絮絮說了很多。淡淡的酒氣從身後傳了過來,宋如慧似有千言萬語噎在喉嚨裏,最後隻道:“陛下醉了。”


    迴府之後,宋如錦一直待在家裏不敢出去。直到元月初十,韃靼使臣離京,消息遞到了忠勤侯府,宋如錦才覺得自己滿血複活了。每日溫書作畫,日子過得一如既往的暢快。


    上元節那天,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宋如錦撐著竹骨傘出了門,徐牧之就在角門旁邊等她,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上去,“妹妹,我幫你撐傘。”


    朦朧的水氣氤氳在空氣裏,宋如錦對著手哈氣,“這場雨把雪融了,天氣反倒更冷了。”


    徐牧之一手撐著傘,另一手繞過宋如錦的肩膀捉住她的手。


    少年的手掌寬大溫暖,緊緊握著宋如錦一雙柔荑,倒也十分的熨帖。宋如錦知道,他們兩人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那個時節桃花盛放,整個盛京城都繁花似錦,燦若煙霞。


    “可惜今天下雨,護城河邊必定不會放煙火了。”徐牧之有些遺憾,“我們就沿著內城走一走。”


    宋如錦說:“好。”


    雖下著雨,但上元節的氣氛還是很濃厚的。不少人家掛出了玻璃風燈,倒也不怕風吹雨打。不遠處傳來一陣鼓聲,徐牧之道:“妹妹,那邊有人在打太平鼓。”


    宋如錦頓時來了興致,“去瞧瞧。”


    兩人撐著傘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圍在那裏,雨勢漸歇,他們站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下麵躲雨,宋如錦踮著腳,隻瞧見前麵一群人的發髻後腦勺,打鼓的場麵半點也瞧不見。


    徐牧之見了,便道:“妹妹,要不我抱你起來看吧?”


    宋如錦點點頭。


    徐牧之收了傘,蹲下抱住了宋如錦的膝彎,竭力往上舉了舉,片刻之後停了下來,一臉誠懇道:“妹妹太重了,我抱不動。”


    宋如錦懵了一下。係統哈哈大笑:“他怎麽能這麽說呢!”


    “我不重。”宋如錦指著自己身上的百蝶穿花大襖,搖頭否認道,“是衣裳太厚了。”


    她搖頭的時候兩束丱發跟著一起晃動,像風中盈盈顫動的花枝,徐牧之的目光就跟著那兩束頭發來迴遊移,趁她背過身去,偷偷親了一下她的發頂。


    雨勢漸歇。徐牧之若無其事地拉著宋如錦的手,推開人群,逮著空隙便往前擠,漸漸也騰挪到了最前麵。


    幾個壯漢腰間圍著紅綢,左手拿鼓右手持鞭,“咚咚咚”敲鼓的響聲源源入耳。鼓框上綴著紅色的絨球,鼓鞭上的鐵環相撞叮當作響,夜色下顯得格外喜慶喧盛。


    宋如錦跟著拍手叫好,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像各色風燈裏絢麗的火光。


    過了好一會兒,敲太平鼓的人停歇下來,人們漸漸散了,徐牧之牽著宋如錦往侯府走,慢吞吞地挪著步子,邊走邊說:“芙妹說,針線活兒麻煩,又傷眼睛,妹妹不必繡了。若果真想給她添妝,作一幅畫也可。”


    宋如錦點點頭,“過些日子,天氣便和暖了,我給縣主姐姐畫一幅臘梅。”


    很快就進了侯府的巷子,徐牧之說:“等明年……再同妹妹一起去護城河邊看煙火。”


    宋如錦“嗯”了一聲。這會兒已經不下雨了,地麵上的積水倒映著模糊的燈影,她道:“時辰不早了,世兄也快迴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徐牧之:親親抱抱舉…舉不高qaq


    第41章 大赦天下


    忠勤侯府的院子裏零星掛著幾盞燈。宋如錦信步走著,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二姐姐。”


    是宋衍的聲音。宋如錦迴頭一看,沒找到宋衍在哪兒, 係統提醒道:“他蜷在那個迴廊下麵。”


    宋如錦走近了些。廊下坐著一個矮矮的身影, 穿著錦緞小襖,因天氣冷, 便抱著雙臂縮著, 微弱的燭光照下來,連影子也隻有小小的一團。


    就著燈火, 宋如錦瞧見宋衍十個指頭凍得通紅,跟胡蘿卜一樣, 她上前牽起宋衍的手, “衍弟怎麽在這兒?”


    宋衍抓緊她的手, 眼眸亮了一亮,道:“等二姐姐……一起吃元宵。”


    宋如錦揉了揉他凍得冰涼的手掌,“服侍的丫頭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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