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醫院病房那刺眼的白熾燈燈光,刷地一下白茫茫一片,她怔了怔才撐著床鋪坐起來。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女生突然走進來,兩人麵麵相覷半秒,她連忙走近壓著蘇意胳膊讓她躺下,“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蕩,得留院觀察一晚上。”


    蘇意沒出聲,愣著眼盯住女生漂亮的下頜線條走了神,她認出她,是剛才在珠寶店遇見的,和黎勿同行的女生。


    “我好像不認識你。”蘇意捋了捋頭發,輕輕開口。


    姚子清也不認識她,可受人所托沒辦法,她隻能硬著頭皮進來給她鞍前馬後。


    “你放心,我絕對沒有惡意!”


    姚子清誇張的表情讓蘇意笑出聲來,她有沒有惡意蘇意還是清楚的,“他在外麵吧。”


    他,指的是誰,姚子清一下子就恍悟過來,訕笑著並不迴應蘇意的話。她給她倒了杯水,娓娓說道,“幸好那輛寶馬從右方撞過來,不然你哪會隻是輕微腦震蕩而已。”


    現在迴想想也是後怕,車子被撞的一瞬,除開滿世界刺耳的刮地聲,蘇意真的什麽也沒想到。


    如果真要說一件遺憾的事,大概就是她還是孓然一身,然後一場車禍就此離開。


    姚子清天生能說會道,絕不冷場,有她說基本就沒有蘇意的事兒。蘇意看著她張張合合的嘴巴,忽然想起車禍發生的時候餘苒正和她通話中,現在她肯定擔心死了。


    ——


    沈嘉銘接到餘苒電話的時候他正開車迴家,車載廣播實時報道市中心發生的一起車禍事故,沒想到接通餘苒電話,她告訴他,蘇意是事故中其中一個。


    趕到醫院問了情況,沈嘉銘一心趕到病房。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這兒遇見好久不見的黎勿。


    他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餘光覷見地磚上的人影才緩緩抬頭,待看清是沈嘉銘,他先呆了下。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十來秒,最後是黎勿先別過臉,連招唿也沒有。沈嘉銘沒說話,板著腰直直從他身前走過,扭開病房門鎖走了進去。


    蘇意剛借了姚子清電話想要打給餘苒,正巧房門又被推開。先出現的是手,再踏進來的是腳、身體,隨之而來的……是沈嘉銘的臉。


    原先驀然收縮的心髒一下子垮了下來,蘇意不自覺偷偷鬆了口氣。


    姚子清看見沈嘉銘也愣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咧嘴從病床邊上站起身來,“既然你男朋友過來了,我也不打擾你了!”話畢撈了手袋外套離開病房,臨踏出去以前還特意迴頭衝蘇意眨了眨眼睛,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姚子清走出病房,黎勿還是她進病房前的姿勢坐在長椅上。她伸腿去踢了他一把提醒他,“她男朋友過來了,咱們走吧。”


    走兩步,空曠的走廊上就隻有高跟鞋的聲音,迴頭他還是入定一樣坐在位置上。


    “幹嘛呢!走吧!”他畫展快要舉辦了,明早還要去畫廊開會,晚上又要和讚助商吃飯,真是有空死沒空病。說完姚子清伸手去拉他起來。沒想到黎勿一個閃身避開,像吃了屎一樣拿手在姚子清碰過的地方蹭了蹭,旋即大模廝樣起身背手走在前頭。


    姚子清氣的鼻孔生煙,翻著白眼跟著他走,剛要作勢打在他腦袋上,他忽然轉身。


    “她……”他支支吾吾的,半晌才憋出字來,“有沒有提起我?”


    切!姚子清撇撇嘴,“提是提了,就問你是不是在外麵。”她坦誠告知,卻還是免不了八卦,“你這麽著急,你女朋友呀?”


    頓了頓,姚子清又覺得不應該這樣形容,“錯了錯了,是前女友,剛才那個分明是她男朋友,至於你嘛……”她撇著眼瞅向黎勿,一連嘖嘖兩聲。


    “把項鏈拿迴來。”黎勿二話不說,伸手遞到她麵前。


    姚子清瞪大眼,罵了一句神經病,百米衝刺跑得比劉翔還快。


    臨轉身,黎勿下意識瞥向不遠處合上門的病房……


    ——


    蘇意沒想到沈嘉銘過來,顯得有些吃驚,不過正好借了他手機給餘苒報平安。


    掛斷電話,餘光覷見沈嘉銘投來的打量。


    蘇意問他,“怎麽了?”


    沈嘉銘張張嘴,話到嘴邊又沉默,片刻後才說,“我剛才看見黎勿了。”


    黎勿……黎勿……蘇意覺得今天好像撞鬼了一樣,耳邊全是這個名字。可黎勿也有女朋友了,剛才還照顧了她一會,想想也真是不容易。


    蘇意像剛才在辦公室那樣再次給沈嘉銘下逐客令,“你先迴去吧,明早不是說還要出差麽。”


    “我再陪陪你。”他不肯走。


    蘇意不易察覺地嚶嚀了下,旋即縮迴被窩裏,“隨你!”過了會又補充一句,“我手機摔壞了,你幫我通知公司的人讓他們明天幫我把筆記本帶來。”然後噤聲,病房裏重歸安靜。


    沈嘉銘不自覺笑起來,“蘇意,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好姐妹……好兄弟我也不介意。”


    就是不能當情人。沈嘉銘暗暗補充。


    其實或許曾經有機會,可沈嘉銘知道,就算他和蘇意在一起,也沒可能走到最後。


    一個人心裏隻能住進一個人,然後便再擠不進其他。


    更何況現在兩人還沒看見苗頭,她心裏的那個人就迴來了。


    沈嘉銘突然出聲,“喂,蘇意。”


    蘇意沒有迴頭,“幹什麽?”


    沈嘉銘撐著下巴盯住她的背,條紋圖案的病號服被洗得發白,還特別寬鬆,套在她身上格外不倫不類。


    “要是明天我突然有了女朋友,你會不會後悔沒答應我。”


    客觀來說,這個問題基本不成立。正如王一鳴說的,沈嘉銘生活如果不是曾經出現一個蘇曉意,蘇意都要懷疑他性取向。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掩飾真相的煙幕。反正總結起來,沈嘉銘絕不會明天就能憑空蹦出個女朋友來。


    不過蘇意還是就他的問題認真思考了一分鍾。


    她試著想象她和沈嘉銘一起的畫麵,可光是想想就不忍直視。一分鍾也不到,蘇意立刻搖頭,“不會。”


    這迴沈嘉銘真的笑出聲來,“你還真直接,也不怕傷到我!”


    蘇意輕輕往後掃了眼,“這麽容易傷到的那就不是你沈嘉銘了。”


    對蘇意的稱讚沈嘉銘全盤接受,交代兩句起身要走,剛走到門邊,身後忽地傳來一把低沉的嗓音。


    “這一年謝謝你!”


    他輕輕扭身,躺在病**的蘇意始終背對著他不肯正麵示人。


    離開馬來西亞以後的這一年發生太多,改變太多,沈嘉銘也沒料到和他相鄰辦公室裏的人從蘇曉意換成蘇意。


    就像循環線一樣,蘇意慢慢走在蘇曉意走過的路上。


    靜佇良久,沈嘉銘到底沒再深究,隻說了一句“晚安”順帶把燈關了便真的離開了病房。


    隔了好久,窗外天色依舊一個樣沒變過似的,躺在**的蘇意終於翻了翻身,揉揉眼睛,在屋外燈光映照下的天花板泛起白亮,可看在蘇意眼裏卻起了層霧。


    原來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


    ——


    黎勿和姚子清沿原路折返,依然還是姚子清開的車,讚助商已經提供住宿地方,她原先想迴酒店,可開到半路,黎勿忽然又發神經讓她掉頭。s市她不熟,黎勿一路讓她七拐八拐地,到最後姚子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把車開到哪裏去了。


    直到一棟舊筒子樓前黎勿才讓她停車。他率先開車門下車,仰著頭盯住某一層直直發愣,若有所思。


    “你看什麽呢。”姚子清跟著下車,站在黎勿身旁,抬起頭順著他視線一並望去,可除了黑不溜丟,暗無天日的夜空,姚子清還真沒發現什麽讓人驚喜的東西。


    她嘖嘖兩聲,剛想讓他走,黎勿卻搶先說話,“今晚你一個人迴酒店。”


    她詫異,“那你睡哪?!”


    黎勿淡定地伸手指了指樓上,平靜說道,“睡上麵。”


    “誰讓你進去睡呀!”聽見他胡言亂語,姚子清以為他鬧時差直接鬧出個蛇精病來,幾乎一驚一乍,連筒子樓裏好幾家都開了燈。


    黎勿瞪她兩眼,驀地從褲兜裏拎出兩條鑰匙,說:“我自己的房子我還不能進去睡麽?”然後踏著姚子清吃驚的目光進了樓裏。


    一年沒迴來,筒子樓變化不少,可隻是越變越舊,樓梯的燈依舊還是閃呀閃的閃得人眼睛犯暈。黎勿一步一步爬上樓,才數到第三層,眼前忽然冒出一個黑影,黎勿本能抬頭,還沒認出眼前人是誰,來人卻先認出他來,睜著眼滿臉驚愕,“黎勿?!”


    被認出來的黎勿凝住眼前的男人,在腦海裏搜尋良久始終沒記起他是誰。倒是男人看見他一身入流打扮,顯得格外熱絡,拉著他一輪攀談,離開的時候還熱情地邀約他有機會吃飯。


    黎勿看著男人一瘸一瘸離去的背影,映在樓道上的影子隨著他腳步微微跳躍,終於在男人拐過轉角下樓去的一瞬,黎勿想起了他,是以前住在隔壁的瘸子,叫什麽名字黎勿真想不起來。


    他記得蘇意不喜歡這個瘸子,原因她提過,可那時候他沒仔細聽,現在怎麽迴想也想不起來。


    黎勿不住扯嘴笑了笑,扭身繼續往上爬……


    久違一年,鐵門上麵貼了不少廣告紙:通渠、黑車、寬帶……幾乎各行各業都有。蘇意討厭這些廣告紙,像強迫症一樣,每次都要和這些廣告紙拚個你死我活,努力完了第二天下班迴來又會看見這些廣告紙。


    黎勿想徒手撕掉,可摳了半晌連個角落也沒清理幹淨,額頭卻已經開始冒汗。時隔一年,黎勿還是沒能理解蘇意為什麽能孜孜不倦致力於鏟掉這些“牛皮癬”。


    抓住微微泛黑的鑰匙,黎勿像做夢似的□□鎖孔,扭開,隨之而來的是陣陣的黴味,中間卻夾雜著黎勿熟悉的味道。


    明明沒有開燈,他卻閉眼也能說出房裏的模樣。


    此時此刻,離開一年有多的黎勿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真的站在這裏了。


    他盯住眼前一切,漆黑一片的房間似熟悉又似陌生,良久,他徐徐張嘴,仿佛屋裏有人似的,輕輕說,“我迴來了。”唇際是彎彎上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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