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至晚上八點,這漫長的時間,傅先生數著分秒度過。


    傅太太被推進監護室時,他整個人仿佛從水裏過了一遍。


    渾身被汗水浸濕。


    吳江白急忙奔赴而來時,就看見傅奚亭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整個人頹廢得像是剛剛曆經了一場大劫難。


    他走近輕輕地喊了一聲傅董。


    傅奚亭疲倦的目光地落到他的身上,眼眶猩紅疲倦的像是一隻數晚上都沒有睡覺的獅子。


    “時月已經被警方控製了。”


    傅奚亭聽聞時月二字,內心淌著後悔。


    早知會有今日,當初他就不應該把她送出國,而是應該讓她隨著那個狗男人去找她的祖宗十八代。


    可此時悔恨已經來不及了:“讓她活著。”


    這世間多的是比死還恐怖的,讓1時月死簡直是太便宜她了,他的妻子受了怎樣的痛,他一定會在時月身上加倍收迴來。


    動他的妻兒,罪該萬死!


    “太太?”吳江白猜到江意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會很好,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嘴。


    太太二字一出來。


    一旁候著的素馨望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示意他不要問。


    這日淩晨,產子和手術之後的雙層疼痛裹挾著江意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剖腹產的傷口和刀傷的傷口相隔不遠,麻藥過後那種撕扯感,似乎要將她的靈魂都拉扯開。


    她躺在床上,無力地望著天花板。


    腦海中想起傅奚亭2008年在首都大學演講時說的一句話:疼痛是成長的必經之路。


    彼時,她覺得傅董這種青春疼痛文學就跟舊社會女人的裹腳布似的,雖然存在過,但是沒有任何意義。


    但現如今,她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句話。


    突然覺得言之有理。


    如果沒有經曆這一遭疼痛,她怎樣才能從妻子的角色轉變為母親的角色呢?


    必經之路,果然是必經之路。


    她醒了。


    恍惚記得昏迷之前,見到了傅奚亭。


    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發現自己能發出來的聲音極其微弱,氧氣麵罩戴在她的臉上,所有的言語都變成了支吾聲。


    她醒了一次,又沉沉睡去。


    直至第二日,醫生查房,她被說話聲吵醒。


    長長的睫毛顫抖著。


    眸光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隱隱約約聽聞有人輕喚她。


    她掙紮著醒來,入眼的,是穿著一身隔離服的傅奚亭。


    見到江意醒來的那一刻,男人渾身的血液都好像靜止了一半,眼眶中的淚水不自覺地掉落下來,他頻繁喃喃:“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寶寶呢?”她微弱的嗓音與傅奚亭的喃喃聲比起來,簡直堪比蚊吟。


    可傅先生懂。


    這是他愛人啊,他怎能不清楚他此時此刻想問的是什麽:“女兒,白白胖胖的,很可愛。”


    傅先生說著,拿出手機將照片翻出來給她看。


    這張照片,是臨進來前,伊恬發給了他的。


    不僅有嬰兒的照片,還錄了哭聲,試圖讓江意聽聽。


    江意無法言語,眨了眨眼,僅是眨眼間,淚水嘩啦啦的淌下來。


    人生啊!不會太壞。


    這日的重症病房,夫妻二人哭成一團。


    二人無聲落淚,畫麵感天動地。


    一旁的醫生護士不忍觀看,緩緩轉身將目光從二人身上移開。


    旁邊的醫生看了一眼小護士,見其低頭吸了吸鼻子,內心頗有些五味雜陳。


    誰說這世間沒有愛情的?


    你未曾擁有,並不代表它沒有。


    傅先生一心撲在愛人身上,小家夥那邊,也幸虧是有伊恬。


    江意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來,已經是三日之後的事情。


    中國人講究坐月子,月子坐不好會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病症出來。


    傅太太孕期,傅先生與人取了不少經,聽聞那些過來人講坐月子落下的病根給他嚇出一身冷汗。


    他曾幻想過江意坐月子時會發生的千萬種可能,可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一種。


    這不是坐月子,這是養傷。


    病房裏,小家夥正在窗邊曬太陽。


    江意從重症監護室折騰一番,精疲力竭,睡了一覺。


    醒來就見伊恬正在教傅奚亭怎麽抱孩子。


    小小的,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傅先生覺得,有些燙手。


    江意從醫院迴豫園已是十月中旬的事情了,月子過了大半。


    迴豫園的第一件事情,傅先生便安排育嬰師和月嫂照顧小家夥。


    身上有新傷,心裏有惦念,江意每每夜間睡不踏實。


    眼見輾轉反側,小心翼翼地起身。


    輕手輕腳地扶著牆走到了嬰兒房。


    月嫂見江意進來,嚇得從夢中驚醒。


    江意頗為不好意思,道了句讓她睡。


    “寶寶很乖,平日裏吃飽了就睡。”


    傅奚亭對私生活很講究,照顧孩子的人自然要幹淨,眼前的這個月嫂之所以能站在這裏,必然是經過層層選拔的。


    她很幹淨,很有經驗,很會照顧孩子,這是江意對她的初步印象。


    她俯身,摸了摸小家夥軟乎乎的臉蛋,月嫂有眼見力地拉過一旁的椅子讓江意坐下。


    江意緩緩俯身坐在搖籃邊,望著熟睡中的小家夥,心裏的浮躁與輾轉難眠突然之間被摁下去了,她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歲月靜好,上輩子的奔波和這輩子的複仇都不重要了。


    這個孩子,給她的人生帶來了新篇章。


    月嫂看著女主人穿著一身白裙子坐在搖籃邊。


    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腦後,整個人恬靜優美。


    生產之後身材稍有些浮腫。


    遠遠望去,更顯貴氣。


    她很少在這個豪華壯觀的別墅裏見到這位女主人,可每每見到時,身邊必然會跟著男主人,男主人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旁,時而淺聊,時而攙扶,時而抱著她。


    憐惜都快泛濫了。


    她聽管家說,先生很愛太太。


    不是平常言語中的愛,而是曆經過生死磨難深入骨髓中的愛。


    她問素馨,會不愛嗎?


    素馨問她:聽過犬羚的故事嗎?配偶死了另一方也會死,傅先生與傅太太都是曆經過生死的人,明明知道生死,卻還依然選擇去愛。


    愛情於他們而言不是愛情,是信仰。


    深夜,傅先生又做了一場夢,夢中他站在迷霧當中,看不見江意,看不見女兒,看不見周邊的所有人,孤獨一人對著空曠的環境呐喊。


    忽而,霧散、天明。


    他站在人群中像隻迷路的羚羊。


    刹那間,男人夢中驚醒。


    見房門大開。


    一聲急切、驚恐、驚慌的意意響起。


    聲響從走廊傳到了嬰兒房。


    嚇得嬰兒床上的小家夥一個驚顫,而後哇哇大哭。


    傅先生尋著嗓音而來,見江意伸手要抱孩子,走過去阻止了她的動作:“我來,你傷口還沒好。”


    男人熟練地抱起孩子,輕輕地安撫著:“乖,爸爸不好,嚇著你了。”


    “乖,睡吧!”


    傅奚亭很溫柔,江意一直都知道,當丈夫時的他和當父親時的他完全不同。


    前者還稍有幾分淩厲,但對於女兒,盡管這段時間的重心不在孩子身上,也是寵的。


    “傅先生,我很擔心你以後會成為一個慈父。”


    傅先生哄孩子的間隙輕問愛人:“不妥?”


    “不妥,”傅太太輕輕搖頭:“女孩子要培養她獨立,不然往後不能自理。”


    傅先生笑了聲,俯身親了親女兒的額頭:“我努力賺錢就是為了我的孩子可以拿著錢去請那些拚盡全力爬上巔峰的人來服務她。”


    “寶貝兒,難道你想讓女兒走我們的老路?”


    江意默了默。


    她自然不想,但傅奚亭前麵的那個想法,她不是很苟同。


    抬頭想爭辯時,傅奚亭抱著孩子在屋子裏緩緩走動著,行至燈光下,額角的汗閃著微光。


    傅太太伸手抽出紙巾擦了擦他額角的汗,溫軟問他怎麽了。


    傅先生敢說?


    不敢。


    怕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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