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別等了,少爺不會迴來的,”聞棲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孟淑,輕聲規勸。


    往年的冬至,即便二人鬧得再不可開交,也會一起過,可今年……不似舊年。


    夜幕降臨,不見歸人。


    孟淑說到底,對傅奚亭還是有所愧疚的。


    隻是這份愧疚,藏得深罷了。


    “我最近時常做夢,夢見他剛出生的時候,夢見他父親還在,”孟淑紅著眼眶望著遠方,可這地方,再遠不過也就是院門的距離。


    “你說我當初要是沒有幹那些荒唐的事兒該多好。”孟淑說著,低垂首,悲鳴聲從嗓子裏嗚咽出來,坐在沙發上的人捂著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聞棲彎著身子,撫摸著她的背脊,輕聲規勸:“先生會理解的,他是這個世間最善良的人。”


    “他理解無用啊!我自己身在牢籠,靈魂被困在那一隅之地,沒日沒夜的夢境讓我分不清真假,理解又有何用?”


    孟淑的哭泣聲宛如深冬夜晚的小貓嚎叫。


    淒慘得令人心裏發怵。


    孟淑這一生也是過得極其悲慘的,年少聽從家裏的安排結婚嫁人生子,成年之後不甘困境努力鬥爭,最終也不過是成為家族的一顆棋子。


    人生行之半百,壽命將至。最終換來的下場不過也是孤苦一人。


    沒有愛人,沒有兒子,冒著高齡產婦以失去生命為代價生下來的孩子,最終成了別人的兒子。


    她看起來是生活在城堡裏的公主,可實則這一生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慘嗎?


    不慘。


    她生於豪門,長於豪門,這一切不過都是她的責任,她的使命。


    你想享受這個家族給你帶來的一切好處,但又不願意承擔它給你帶來有悲痛,這是不現實的。


    言情小說中的世界和現實世界是有巨大差距的。


    現實世界中的豪門女性,有幾個是能隨心所欲為自己而活的?


    年少時父母算計,成年之後哥嫂算計。


    “是我對不起他。”


    聞棲除了安慰,不知道該說什麽。


    千言萬語此時此刻都化成了沉默。


    2010年行至末尾。


    傅奚亭與江意二人雖然身處困境當中。


    但也不能說是沒有收獲。


    二人的關係因為孟謙的這件事情越來越近。


    人生的挫折一旦重合。


    仇人也會變成隊友。


    更何況他們本身就是有對方的存在,隻是礙於前程過往的一些恩怨一直沒有捅破壁壘。


    現如今,一切剛剛好。


    10年的冬至,是多年之後傅奚亭在自傳中重點寫的日子。


    這日,江意晚間下班歸家,路過超市門口時進去買了材料。


    迴家換上家居服,便開始鑽進廚房忙碌著。


    傅奚亭夜間來時,隻聽見一樓廚房傳來剁肉的聲響。


    男人站在樓梯口,遠遠地望著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一時間突然覺得自己迴到了年少時分。


    那段不可多得的溫馨歲月。


    “迴來了?”注意的腰肢被人圈住,低眸看見男人的掌心,尾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恩,要我幫忙嗎?”


    江意笑了笑:“我在等你。”


    傅奚亭笑著鬆開人,洗了把手站在島台旁。


    江意遞了雙筷子給他,二人如同往常夫妻一樣站在一處包餃子。


    豫園雖好,但到底是少了一些人間煙火氣。


    如今二人住在別墅裏。


    自給自足,倒是多了一份和諧。


    “這是我過的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冬至,沒想到是跟傅先生在一起。”


    傅奚亭將接過江意遞過來的餃子擺在盤子裏:“以前沒過過?”


    “沒有,小時候,鄒茵她們忙,沒時間管我,剛開始那幾年,國內節日的氣息濃厚,他們要是沒有時間,會讓我自己拿著碗到醫院的廚房去打餃子,抑或者交代鄰居給我送點餃子,再後來國內節日氣息沒有那麽濃厚了,我連鄰居的餃子都吃不到了。”


    “你呢?”江意望著傅奚亭。


    “我每年都會過,家族傳統。”


    江意眨了眨眼,似乎在等著他說下去。


    傅奚亭用一句“我父親很愛我母親”來作為這段話的開頭。


    “孟淑大小姐出生,十指不沾陽春水,我自幼被父親灌輸的思想是要愛護母親,每年的冬至,我們都會一起吃餃子,但包餃子的不是孟淑,也不是傭人,而是我父親,他給了她足夠的嗬護,每一個節日的儀式感都必須濃厚,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二十歲。”


    江意聽著傅奚亭平靜的腔調,用一種近乎玩笑的方法打破了沉悶氣氛:“看來書上說的也不全是正確的。”


    “恩?”


    “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人生錯過一個階段,就是錯過了,再去治愈也沒有必要了。


    她跟傅奚亭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同居生活。


    但這兩種童年生活,並不能代表什麽。


    唯一能給他們帶來的利處,就是會讓他們警醒自己,不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傅奚亭失笑。


    指尖沾了點麵粉直接糊到注意的鼻尖。


    江意效仿,傅奚亭往後退了一步,躲過了注意的魔爪。


    “2006年出差國外,一場國際綁架案,最終談判失敗告終,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死在了父母跟前,那天我心情久久難以平複,莫名其妙的神經觸動打電話給鄒茵,恰逢那日是國內冬至,我電話過去時,原以為會得到鄒茵的關懷,但沒有,電話裏,我聽到了她的助理詢問是誰的電話,她告知是女兒,助理問他要不要將女兒喊來一起吃餃子。”


    “我才知道,那天是冬至。”


    “於是那晚,我瘋狂地想吃餃子,好像吃到餃子了我就能忘記那個小孩被爆頭的場景,能忘記父母抱著孩子的屍體失聲痛哭的場景,我走了四條街,從八點一直到十一點,幾乎走遍了整個肯尼亞。”


    “都沒找到,於是、林——,”江意話到這裏頓了一下。


    傾訴的欲望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嚨,他望著傅奚亭的目光頗有些尷尬。


    而男人,似是壓根不在意,順著江意的話接著道:“林景舟。”


    江意點了點頭:“他加了一個當地的肯尼亞華人群,畢竟在那個地方,一般的外國人是不會吃這些東西的,隻能從同胞身上下手,於是,他花了一千人民幣買了碗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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