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醒來,視界一片黑暗,客廳裏沒有燈光,窗簾另一側也沒有亮光。彩利用手機確認時間,發覺現在還算不上是早晨。


    但彩也不想睡迴籠覺,他先前往盥洗室,想要洗個臉。清爽了之後,他又前往飯廳,從冰箱內取出寶特瓶裝的礦泉水喝了一口。隨著冰涼的水通過喉嚨,意識也跟著逐漸蘇醒。


    之後彩迴到客廳,便發現了某個人物,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麽迴事?」


    客廳的沙發中間夾著一張桌子,麵對麵地擺放著,也就是說有兩張沙發。彩的棉毯雜亂地擺放在他平常做為床鋪使用的場所上,那邊的沙發並沒有什麽不自然之處,問題在於相反側。


    隻見魅黑裹著原本應該在彩房間的棉被,有如貓一般縮著身子,發出安穩的唿吸聲。她似乎睡得非常舒服,在貓耳頭套的睡衣襯托下,仿佛就像小貓一般。緊閉的眼瞼、柔軟的臉頰、薄薄的唇……看著魅黑宛如孩子般可愛的睡臉,彩的表情也不禁跟著放鬆下來。


    「不對,重點不在那……」


    彩發出聲音對自己吐槽,同時輕輕地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為什麽魅黑會特地睡在彩對麵的沙發上,這才是問題所在。看她熟睡的程度,恐怕在彩醒來之前,她就已經睡在那裏了吧;那就表示她是在彩睡著之後才下來一樓,然後在這裏睡著了吧?


    ——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不過可以想像得到,今天不是第一次了吧。


    彩重新注視魅黑的睡臉。


    「……唿……嗯……」


    ——算了。


    無論理由為何,這也不是什麽需要責備的事。平常彩睡醒時,魅黑絕對比他早起床,所以彩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睡容。她的睡容令人百看不厭,若是要彩就這樣眺望她的睡容直到她醒來,彩感覺自己也做得到;但是如果真的那樣做,感覺又太變態了,於是彩克製了下來。


    睡意全消的彩沒有迴到沙發上,而是在魅黑的身旁坐下。看到她那似乎柔嫩無比的肌膚,彩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


    「………………嗯……?」


    魅黑發出有如呻吟般的聲音,同時微微睜開雙眼。


    「啊……」


    不小心吵醒她令彩感到些微的罪惡感,全身僵住不動。


    隻見魅黑動作緩慢地從被子裏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慢慢地坐起上半身,在身子有一半裹著棉被的狀態下,轉動脖子朝左右看了看。魅黑的表情和平常不同,看起來一臉茫然,成熟的舉止隱藏了起來,隻剩稚氣的模樣更顯突出。


    魅黑有些不安地張望整個客廳,就像是在確認這裏是哪裏一樣。


    接著她與彩的視線交會,可愛地側著頭,然後不可思議地說道:


    「……真白同學?」


    「——咦?」


    這次輪到彩歪著頭感到疑惑了。


    或許是睡昏頭了吧,魅黑的身子搖搖晃晃,就像是在打盹一般。


    「……真白同學,您今天起得真早。」


    魅黑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不,我隻是剛好醒來,正要迴去睡了呢。」


    彩以笑容掩飾,站了起來,準備迴到自己的睡床,卻被魅黑抓住了衣擺。


    「那個、真白同學,您剛才在我旁邊做什麽呢……?」


    聽到這純粹的疑問,彩隻能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總不能老實對她說:因為你的睡容太可愛,我忍不住看得入迷了。


    「呃……因為你的頭發沾到髒東西了……」


    連彩自己都覺得這個藉口真是沒品味,但魅黑抓著衣擺的手卻放開了。


    「原來如此,既然真白同學那樣說了,那就是那樣了吧,謝謝您。」


    魅黑低頭向彩道謝,她全麵的信賴讓彩心中刺痛……


    「那晚安囉。」


    「那個、真白同學。」


    她的說話方式依然沒有恢複,那有可能是睡昏頭的關係,但更說不定她以為這是在夢中。又或者說,這樣的說話方式才是魅黑原本的模樣嗎?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您。」


    盡管在半夢半醒之中,魅黑仍發音清楚地說道。


    「……什麽事?」


    彩總不能無視她,隻好站著聽魅黑說話。


    而魅黑像是在猶豫般,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緩緩地開口問道:


    「對真白同學來說,我究竟是『什麽』呢?」


    彩捉摸不透她這句話的意思,一時間答不出話來。


    「那是什麽意思……」


    不過他還是勉強擠出這句話。而魅黑則繼續說了下去:


    「是學校的學姊?一起戰鬥的同伴?還是以前曾經救助過的少女?」


    看來她並非隻是睡昏頭,然而眼前的她卻也不是平常的魅黑。


    這簡直就像是在和以前的魅黑對話。她看起來是那麽柔弱,說話方式輕聲細語,那是仰慕著彩,但是表情又帶著淡淡哀愁,彩過去所拯救的少女。


    然後,她露出像是悲慘的現實攤在眼前般的表情說道:


    「真白同學,我發現了哦。您之所以會救我,並不是因為那個人是我,而是看到有人遇到困擾,所以才出手相救而已,對吧……」


    「…………魅黑?」


    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彩心裏這麽想,但卻問不出口,因為魅黑的表情是那麽地認真,讓人感覺剛才那句話不是玩笑,而是發自她內心之言。


    「我一直都搞錯了。我或許是誤以為自己是什麽故事的女主角了吧,然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您並不是守護女主角的主角,而是隻要遇到有困難的人,無論對方是誰都會拯救的正義英雄。」


    她語氣平淡得有如放棄了一般,仿佛哀傷似地滔滔不絕。


    魅黑就像是要吐出一直深藏心中的情感般流暢地說道。


    「不是,我不是那樣的人。」


    對於彩的否定,她也聽不進去。


    「就算對我而言,您是多麽地特別,但是在您的心中,我隻是普通的少女對吧?」


    「不是,我沒……」


    「可是真白同學,沒有任何差別與區別地拯救每一個人的你,又該由誰來拯救呢?」


    「……我並沒有求救啊。」


    「騙人。」


    魅黑以幾乎接近透明,仿佛看穿彩心思般的笑容說道:


    「如果說實現願望的是神,那麽許願的毫無疑問就是人類。因為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才會向某個對象祈求,那樣不就是在尋求救助嗎?」


    「…………那麽,我所追求的救贖就是重要之人的幸福。」


    「我認為沒有將『自己』放入重要之人行列裏的真白同學,沒有讓周遭的人幸福的資格。」


    「使周遭的人陷入不幸的我,又怎麽能獲得幸福呢?」


    「就是因為你不顧自己的幸福,所以才讓周遭之人不幸的不是嗎?」


    「……那是什麽意思?」


    魅黑睜大了雙眼,直直注視著彩,並明確地對他說道:


    「如果真白同學重視著某人,那麽那個人一定也會重視真白同學。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您卻絲毫沒察覺,隻顧著追求他人的幸福,簡直就像要自殺一般,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助他人;您不考慮受傷的時候,也會有人為您傷心的可能性,隻是不停地拯救他人,所以說真白同學很殘酷。因為就算您救了再多的人,不愛惜自己就是殘酷呀。」


    這句話深深地刺進彩的心中。


    殘酷這個詞,以前玉求也曾對彩這麽說過。


    彩不認為自己溫柔,他本來覺得如果自己的行動被說是殘酷,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幫助人並沒有錯,而且他也認為對能救的人見死不救才是殘酷。


    可是事情卻不是那樣。


    這不是溫柔或殘酷的問題,自己隻是單純沒發覺而已。


    就如同自己重視玉求,玉求也同樣重視自己。


    就像彩把匹莉卡當成朋友,匹莉卡也同樣當自己是她的朋友。


    就如彩想要守護魅黑,魅黑也同樣想為彩盡一份心力。


    彩自以為明白,自以為理解,卻沒有顧及到她們的心情。


    「……即使如此,能救的人我還是想救。」


    「意思是您無法拯救自己嗎?」


    能救卻見死不救——那種事他辦不到,就算那等於是下顧自己,同時也是在傷害重視自己的人,彩還是無法停止自己的做法。


    看到彩的眼神,魅黑可能是領悟到再說下去也沒用,也或者打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自己能夠說服彩,她虛弱無力地低喃道「是嗎」。


    「我明白了。不過,不,『所以』……」


    魅黑輕輕吐出既似歎息,又像是笑聲的氣息,以仿佛摻雜著決心、放棄等各種感情的表情說道:


    「所以那樣的真白同學就由我來拯救。」


    「欸?」


    彩的聲調不自覺地拉高。


    「拯救大家卻不救自己的真白同學,就由我來拯救。不管會發生什麽事,我絕對要救你。」


    魅黑臉上雖麵露微笑,然而她的語氣卻強而有力。


    所謂的拯救是怎麽拯救呢?彩雖然不明白,還是微微點頭迴應。


    仿佛被少女的氣勢所震懾一般,彩輕聲地說道:


    「……謝謝你。」


    她的發言是為了自己著想,因此彩也不能忽視,沒多想就向她道謝。


    這時的彩還不知道,她的『不管會發生什麽事』這句話所隱含的意義。


    於是發生在深夜與早晨之間的這段意外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那卻在彩的心中留下不安的感覺。


    ■◇◆□


    「我們去遊泳池玩吧。」


    星期六,吃過早餐之後,正當彩正在清洗盤子的時候,匹莉卡做出了這樣的提議。因為是假日,所以當然不用上學,匹莉卡和魅黑身上都還穿著睡衣。


    「遊泳池嗎?好是好,不過真突然呢。」


    畢竟這個話題昨天才剛提起。


    「有什麽關係嘛。把你的青梅竹馬叫來,我們大家一起去吧。」


    匹莉卡有如催促一般地說道。


    「就算你這麽說……不過暑假時泳池一定會很擁擠吧,趁現在去或許也不錯。」


    「那就決定了吧?我馬上去準備。」


    匹莉卡留下這句話就跑上二樓。彩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後前往客廳,然後對正在沙發上讀書的魅黑說道:


    「啊~……那個,魅黑?」


    聽到彩的唿喚,魅黑身體震了一下,目光卻沒離開書本。


    「什、什麽事?」


    魅黑對自己睡昏頭時所說的話,以及之後所說的話,全部都記得很清楚(雖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而彩當然也不可能馬上忘記。盡管兩人在那之後就再度各自就寢,可是發生過的事實並不會隨著起床之後而有所改變。


    他們之間流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空氣,就像是夾雜著難為情與過意不去的心情,氣氛十分微妙。


    「你聽見了吧?匹莉卡說要去遊泳池玩。」


    魅黑有如要隱藏住自己的表情般將帽子戴得很低,點了點頭迴應。


    「嗯、嗯,我知道了,我去換衣服。」


    看到魅黑站起來,急急忙忙地離開客廳,彩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


    迴想魅黑所說的話,她說自己要拯救彩。


    魅黑對自己的幫助很大,這是無庸置疑的。


    當彩第二次參加遊戲,差點要被殺掉的時候,趕來救了彩的人就是魅黑。如果不是她出手相救,自己在接關後早就【退場】了吧。


    如果說在魅黑看來,彩是拯救自己的特別人物,那在彩看來也是一樣的。


    魅黑與彩彼此都是對方的救命恩人。


    盡管如此,魅黑仍不把彩與自己對等看待。她總是以彩為尊,為彩憂心,為彩花費苦心,事事以彩為優先。


    「…………不打算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啊。」


    彩頗為痛苦地自言自語。


    如果說彩是拯救自己以外的人,卻無法救自己。


    那魅黑就是隻拯救彩,卻放手不救自己。


    彩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拿出手機,發郵件通知玉求。


    ■◇◆□


    大概經過三十分鍾後,換上便服的兩名少女以及彩,在客廳裏等待最後一個人——玉求。匹莉卡穿的是吊肩帶背心和迷你裙;魅黑則是穿著格紋裙,配上輕薄的黑色派克上衣。


    「真慢耶,你有確實通知她嗎?」


    匹莉卡似乎頗不滿地抱怨道。


    「有啊,她說很快就會到,我們再等等看吧。」


    就在彩安撫匹莉卡的同時,門鈐響了。


    「好像來了呢。」


    魅黑如此說道。


    「不,如果是玉求的話,她應該不會按門鈴直接進來才對。」


    彩帶著不可思議的心情,走到玄關開門。


    「你真慢啊——」


    「玉求」兩個字正要說出口,卻在途中停住。


    「啊哈哈,抱歉啦,阿彩。」


    眼前是搔著頭,似乎頗感抱歉的玉求。但出現在玄關處的不隻有她一個人。


    玉求前方站著兩名少女。


    一邊是帶著活潑的笑容,外露的犬齒特征明顯,綁著雙馬尾的少女。


    另一邊則是形成對比一般,散發出文靜的氣息,以及不知在看何處的呆滯目光,發長及肩、側邊用緞帶綁成可愛辮子的少女。


    意外的來訪者令彩頗為驚訝,不過因為對方並非不認識的人,所以他也麵露笑容。


    看到彩那樣的反應,雙馬尾的少女開心地笑了。


    「好久不見,學長!」


    少女說完猛然抱住了彩。


    「欸!?」「什麽——」「唔——」


    玉求、匹莉卡和魅黑幾乎同時叫了出來。


    隻見少女搖晃著雙馬尾,將臉埋在彩的胸前。隔著衣服彩能感覺到環繞在腰上的小手、平坦胸部的感觸,以及少女吹吐的氣息。


    「是啊,好久不見了呢。」


    彩雖然困惑,還是勉強做出如此迴答。


    沒錯,突如其來的客人是彩過去——國中時代的學妹。


    「不過為什麽你們兩個會來?」


    彩感到疑惑地問,於是玉求將少女從彩的身上拉開後說道:


    「不是啦,我是在出門之前遇見她們,然後因為許多因素、那個……啊哈哈。」


    從玉求的表情看得出,玉求本身也很困惑。這時至今一直默默不語的另一位少女指著彩,代替被從彩身上拉開後,不情願地鼓著臉頰的少女說道:


    「……我們是來見學長的。」


    少女簡潔地告知目的,空著的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包包。


    「呃、為什麽?」


    但是那樣說彩怎麽可能接受,於是向她們問道。


    彩是今年三月從國中畢業的,而現在的時間是六月。那麽她們是為了什麽事而來呢?彩想不出個所以然,就在這時匹莉卡也來插嘴。


    「是說,她們是誰呀?」


    會問出這個問題很正


    常。


    雙馬尾的少女一看到匹莉卡便露出興奮的眼神。


    「哇啊,好漂亮的金發姊姊,傳聞是真的嗎!」


    「……傳聞?」


    「對,聽說學長綁架監禁了美女和女童——」


    「冤枉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彩忍不住大叫,魅黑則恨恨地說:「……誰是女童啊。」


    「啊哈哈,開玩笑的啦。我們事先聽玉求學姊說過了。」


    少女這麽說著,視線往匹莉卡和魅黑移過去。


    「初次見麵,我是一軸灰撫。」


    她甜甜一笑,把警戒心和距離感放在一邊,露出直達人心的花朵般笑容。


    接著沉默寡言的少女也指著自己,報上名字。


    「……桃瀨未戀。」


    當然隻有名字的說明是不夠的,於是彩幫她們補充:


    「她們是我國中時代的學妹,小我兩歲。」


    「嗯?可是你先前不是說自己的朋友很少?」


    匹莉卡冷眼瞪著彩,魅黑雖然沒有說出口,眼神卻也似乎頗不滿地看著彩。


    「不,我們不是——」


    彩的話還沒說完,雙馬尾的少女——灰撫就先舉手說道:


    「學長和灰撫曾經是一對戀人哦~」


    「別睜眼說瞎話。」


    彩冷靜迴應灰撫的謊言。


    「學長平常很溫柔,隻有吐槽的時候,說話特別冷漠呢。」


    「隻要對方不要太過分我就不會那樣。」


    看到他們的應對,匹莉卡的心情更加惡劣。


    「你們的感情很好嘛。」


    銳利的目光射了過來,不知為何連玉求也鼓起了臉頰。


    「那當然呀!因為學長和灰撫在校內是有名的一對嘛。」


    「為什麽你能夠說謊不打草稿啊……」


    彩像是被她打敗的樣子,灰撫則是得意地挺起胸膛。


    「結果你們是來做什麽的?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有事要外出。」


    彩實在無法再聽她胡言亂語,於是把話講明了。灰撫對此則是迴答:「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是來找學長的啊。」


    「不,我想問的是你們來找我是因為什麽事。」


    彩再次問道,接著迴答的則是未戀。


    「……我們來是有重要的事。」


    她那對不知在想什麽的雙眼,緊緊地注視著彩。


    「重要的事?」


    就在彩說到這裏的時候,玉求仿佛在掩飾什麽似地打斷他們談話。


    「呃、阿彩!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一直在玄關說話也不是辦法。」


    「嗯……是啊。」


    她這樣說也對,彩點頭同意後,對灰撫和未戀說道:


    「如果是馬上就能談完的事,我是可以聽你們說,不過如果不行的話,可以請你們改天再來嗎?」


    隨即兩人看著彼此的臉,做了一個彩也不明白意思的眼神交換,相互點了點頭。然後灰撫露出仿佛要發表驚喜似的愉快表情說道:


    「我們聽玉求學姊說過了,你們要去遊泳池對吧?如果不會打擾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嗎?事情到那裏再慢慢談吧。」


    灰撫露出甜美的微笑。


    「…………咦?不,可是……」


    未戀舉起手上的包包。


    「……沒問題,我們有準備泳裝。」


    隻見玉求困擾地笑著。原來如此,玉求之所以會晚到,並不隻是遇到她們兩人而已,而是陪兩人去她們家拿泳裝了吧。


    所謂重要的事是相當重要的事嗎?還是說,那是她們要一起玩的藉口呢?


    無論如何,看來這兩名訪客並沒有打算要迴去。


    ■◇◆□


    那是發生在國中三年級時的事。


    小彩兩歲的妹妹,以一年級生的身份,進入和彩同一間的學校就讀。


    和活躍於田徑社與美術社的青梅竹馬們不同,彩和妹妹及玉求都一樣是迴家社,因此放學時必然會變成三人一起迴家的模式。


    就在某個玉求擔任值日生的日子,彩一個人去妹妹的班級接她,就在離開鞋櫃處的時候,目擊到三名男生在糾纏三名女生。


    既然遇上了就無法置之不理。正當彩歎了口氣,思考著該如何做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其中一個不顧對方厭惡的男生,強行要靠近她們,卻被當時彩還不知道其名字、綁著雙馬尾的灰撫賞了一巴掌。


    糟糕。


    彩情急之下把書包一丟,衝了過去。


    就算錯在自己,然而一旦遭到對方傷害,沒有人不會因此發怒——更何況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臉上的痛楚讓那名男生惱羞成怒,竟然舉起手作勢要打人。


    彩急忙衝進灰撫與那個男生之間,然後刻意直接給他打。


    當然,周圍頓時一片騷動。


    對方吃了一驚,打了毫無關係的彩所產生的罪惡感,讓他不禁後退了一步。


    或許是妹妹去通知的吧,就在這個時候,其他老師出現了——就這樣,那次事件落幕了。


    對彩來說那是常有的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但是對方似乎不那麽想,在那之後,彩就時常被那三個學妹纏住。


    除了有如不怕生的小狗般,主動親近過來的灰撫,以及不知心中所思為何,宛如貓一般的未戀之外,應該還有一個端莊文靜的女學生才對。


    印象中她們三人的名字,應該都會讓人聯想到顏色。


    灰撫是名,未戀和另一名少女則是姓,還記得那個女生是叫栗林吧……


    ——咦?


    彩這時才想到。


    沒錯,那時彩救了三名女生,而今天來訪的是其中兩個人,而且那兩人又說有重要的事要談。


    那件事會和那個女生不在這裏的原因有關嗎?


    「學長!」


    當彩想到這裏的時候,便聽到一個聲音,神采奕奕地叫了他的名字。


    於是彩停下思考,視線往聲音的方向移去。


    燦爛耀眼的陽光下,彩穿著泳褲,身處在遊泳池,他就一個人站在出了更衣室後便馬上看得見的一個開闊廣場上。


    聲音的主人衝出人群中,有如衝撞一般朝彩抱了上來。


    彩拉開雙馬尾的學妹,歎了一口氣。


    ——結果,灰撫和未戀還是跟到遊泳池來了。


    彩好不容易說服一副無法釋懷模樣的匹莉卡,對於厭倦地說著「我無所謂……」的魅黑他隻能麵帶苦笑;而對似乎已放棄了抵抗,說道「事到如今再多兩人也沒差吧……」的玉求,他則是感到有些尷尬,結果就這麽淪落到帶著六人大隊來到泳池的下場。


    彩等人所造訪的並不是附近的市民遊泳池,而是大型飯店附設的遊樂設施。包含小孩用的小池在內,泳池的種類共有九種。其中不隻有滑水道或流動泳池,另外也設有能供玉求練習遊泳的一般競賽泳池,因此不管是要遊泳或是練習,都是相當合適的場所。


    彩一邊設法拉開灰撫,一邊環視四周。由於是假日,人還算不少,不過幾乎都是情侶或同性的團體。現在還不到暑假,未到遊泳的高峰時節,帶著家人前來的遊客似乎並不多。


    然而放眼望去,到處都找不到男性一人+女性五人的團體。彩放棄地歎了一口氣,視線往灰撫看去。


    雖然她身體緊貼著彩看不太到,不過灰撫的泳裝確實是比基尼,胸部的部分是以淡粉紅和白色點綴而成的。


    「咦?怎麽了嗎?學長?即便是學長你,被可愛的女孩子抱住也不禁興奮了嗎?」


    她開心地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以為彩是因


    為被自己抱住而感到緊張。


    而彩不想讓她稱心如意,於是裝得若無其事般地說道:


    「不,小孩穿比基尼還太早了吧好痛!」


    話還沒說完,他的腳就被踩了。


    把因劇痛而掙紮的彩丟在一邊,灰撫迅速離開彩,紅著臉遮住胸部。


    「是灰撫太笨了,才會奢望學長有一般男生那樣的反應。」


    「……話、話說其他人呢?」


    「我想應該就快來了,隻有灰撫最先換好跑了過來。」


    「完全就是小孩子啊。」


    彩忍不住吐槽。


    該怎麽說呢,彩產生了種想要逗弄可愛的寵物狗般的感覺;灰撫似乎擁有某種特性,使他心中出現了那樣的想法,原因是來自於她給人的印象?或者是那不令人感到距離感的笑容的關係呢?


    「這麽說來,除了你和未戀之外,還有一個人吧?以前你們三人總是在一起,那個女孩現在怎樣了?」


    「啊,學長,大家好像來了喔?」


    ——剛才她是在岔開話題嗎?


    那是如此難迴答的問題嗎?比如說因為吵架而絕交,所以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之類。


    盡管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不過看見四人確實是從稍遠處走來了,彩也不再追究這件事。


    「久、久等了。」玉求說道。


    或許是因為害羞吧,她在泳裝之上披了一件羊毛衫。


    「你幹什麽盯著別人看呀。」


    匹莉卡瞪著他,隻不過她的臉頰看起來似乎有點泛紅。


    「……我想迴去。」


    魅黑似乎早就不敵陽光,一副虛弱的模樣,看起來是真的想迴去了。


    「……灰撫,你竟然拋下我先走。」


    未戀怨恨地看著灰撫,灰撫則向她道歉。


    然後未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隻見她移動到彩的身旁,用雙手挽住彩的手臂。她的胸部理所當然地碰到了彩的手,柔軟的兩個物體夾著手臂的觸感直接傳了過來。


    「……你在做什麽?」


    彩盡其所能地壓抑他的緊張,假裝平靜地試著如此說道。


    「……沒什麽。」


    匹莉卡和魅黑投來的視線非常刺痛,簡直像是刺在他身上一般。


    「呃、如果你肯放開我,那我就得救了。」


    「……那麽學長就沒救了。」


    「喔,是嗎……」


    彩隻能苦笑。


    隨即灰撫突然拍手說道:


    「學長學長!女孩子穿著可愛的泳裝過來,你應該有什麽事要做吧?」


    彩隻感到不祥的預感。


    「請你評論一下,快點!」


    不祥的預感成真了。


    「不、那個……」


    「什麽也不說就太失禮了,學長應該不會做那種事吧?」


    「…………嗯,好吧。」


    彩隻能答應,因為彩也是男人,不可能對認識的女孩子們穿著泳裝的模樣沒有感想。但是在女生五人,男生一人的狀況下,他覺得露骨地表現喜悅或做出稱讚都不妥當;而女孩子要求他評論,自己卻拒絕的做法似乎也不對。


    「首先從灰撫開始!」


    灰撫跳了一下,比出勝利手勢。她的泳裝就如剛才所見,是薄桃色和白色搭配的比基尼。雖說灰撫看起來還不至於像魅黑那麽稚氣,但若要問彩她那與年齡相符的年幼體型,配上露出範圍較多的比基尼是否合適,其實答案頗為微妙。不過灰撫健康的體態,再加上其活潑的舉止,的確會讓人覺得很可愛。


    「嗬嗬,看得入迷了吧。」


    「啊啊,怎樣都好啦,無所謂。」


    「無所謂!?可愛學妹的泳裝打扮,你竟然說無所謂!?學長是鬼還是同性戀嗎!」


    「我才不是同性戀。」


    「那就是鬼了吧!」


    看到她一一反應的樣子,彩感覺很有趣,笑了一笑後,輕輕撫摸她的頭說:「開玩笑的啦。」


    「唔唔唔、感覺難以釋懷啊……早知道就反其道而行,穿學校泳裝來就好了。」


    灰撫不甘心地握住拳頭,不過又很快地打起精神,望向玉求。


    「接下來是玉求學姊囉。」


    灰撫這麽說著,半強迫地動手要脫玉求因怕羞而披著的羊毛衫。


    「呀!喂,灰撫!?」


    玉求吃驚地抵抗,結果羊毛衫卻還是被灰撫奪走。玉求的泳裝被稱為tankini,是由小背心和短褲組合而成的泳裝。那種泳裝暴露的部分較少,很像是連穿學校泳裝都會不好意思的玉求會做的選擇。由於脫下了羊毛衫,手從肩膀到手臂,腳則是自大腿以下部顯露了出來,讓玉求羞得滿臉通紅,或許即使隻是這點程度也夠使她害羞了吧。那副模樣再加上她因為太過害羞而抱住身體的動作襯托之下,使得她比平常更柔弱了幾分,看起來就更惹人憐愛。


    「不、不太好看對吧……?」


    玉求以快哭出來的表情說道,彩則是笑著搖搖頭,說了句「不,很適合你。」讓她安心。


    「是、是嗎……?」


    聽到這句話,玉求這才稍微安心地笑了,不過她還是馬上著手要從灰撫那裏搶迴羊毛衫。


    「學長!灰撫抗議!偏袒青梅竹馬是不對的!」


    「我不是偏袒青梅竹馬,而是不誇獎你。」


    「那樣更惡劣呀!?灰撫是有哪裏對不起學長了!」


    盡管跟彩進行著這樣的對話,灰撫仍一邊在和玉求嬉鬧。


    總不能評論兩人就結束,於是彩將視線移向匹莉卡。


    匹莉卡穿的是紅色民族風泳裝。胸前緞帶仿佛一拉就會解開似地、令人感到驚險萬分的胸部部分,以及從裙子般的裝飾布下若隱若現的雪白美腿,再加上沐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發。匹莉卡毫不保留地展現出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和妖豔的大腿,她的裝扮就像是電影中出現的女主角一般。正因為自覺自己的容貌出眾,所以才能做出那樣的打扮;由於她的外表確實符合她的自信,因此那倒也無從挑剔。


    彩看得入迷了好一會兒,等到迴過神來才發現匹莉卡的臉已經紅到了極限。


    「……快、快點說些什麽啦。」


    她撩起頭發,用手指玩弄著發梢。


    彩焦急得想說些什麽,但是卻想不出什麽讚美的話,結果隻能說出浮現腦中的「呃、很漂亮……」這個感想。


    「漂、漂亮……這個我也知道啦……」


    匹莉卡哼了一聲,露出開心的微笑。


    「竟然直接稱讚女性『漂亮』,學長是貨真價實的小白臉呢。」


    「還不是你要我說的!」


    他可是謹慎小心地不讓稱讚的詞語重複,就算說出平常不會說出口的話語,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彩用那樣的藉口,掩飾自己的難為情,然後將視線移向魅黑。


    「唔嗯……」


    一與彩目光交會,魅黑便立刻撇開視線,看來她似乎還是很在意昨晚的事。那樣的魅黑穿的則是黑色連身泳裝。正如魅黑所希望的,她身上的是以前彩的妹妹使用的泳裝,隻是尺寸卻剛剛好。盡管看起來像小孩子,不過用楚楚可憐這個詞來形容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彩順口就說出「很可愛呢」,連他自己也很驚訝。


    魅黑稍微低下頭,輕聲說了句「……謝謝。」反應雖然冷淡,卻看得到她的嘴角勾勒出微笑。


    這一連串下來終於評完四個人了,彩看向最後一人的未戀。


    未戀完全沒有要離開彩的跡象,她的泳裝是三角比基尼,花色是白色與淡紫色的方格紋,以國中生來說算是相當


    大膽,不過與灰撫不同,她穿起來非常合適。


    「……如何?」


    她側著頭如此問道。


    「啊啊,看起來很成熟,我覺得很棒喔。」


    「……是嗎?」


    她每次的迴答都慢半拍,大概是天生如此吧。未戀冷淡地迴答的同時,臉頰也因為聽到彩的誇獎微微泛紅。


    這樣就結束了。明明還沒開始遊,排山倒海而來的一股疲勞感就讓他吃不消了,但另一方麵也為沒有令任何人感到不快而鬆了一口氣。


    「學長!我有意見!」


    不,有個人非常惱怒。


    「為什麽你真的都隻稱讚灰撫以外的女孩子們呢!」


    「因為她們穿起來都很好看。」


    「那灰撫呢!?」


    「啊哈哈。」


    「苦笑!?」


    灰撫對彩的反應愕然不已,忿忿不平地發出呻吟,似乎真的非常悔恨的樣子。


    「那麽學長,接下來幫女孩子排名次——」


    「玉求,我陪你練習遊泳吧。」


    彩不讓灰撫把話說完,直接打斷她的話。


    幫她們排名根本是自找苦吃,這種會讓五人中四個人不愉快的事他才不可能主動去做。


    灰撫氣憤地鼓起臉頰,牽起未戀的手就走。


    「算了!我們要去玩滑水道了!」


    「好是好啦,但是你們不是有重要的事嗎?」


    「我們走吧,未戀!」


    她對彩的話充耳不聞,拖著未戀離開了。


    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呢?她們或許還在等待時機吧……彩用這個理由強迫說服自己。總之先達成當初的目的吧。


    「那邊應該有競賽用泳池。呃……匹莉卡你之前競想來泳池玩了,是因為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在教玉求遊泳的那段期間,她們兩人要怎麽辦呢?


    「咦?話說一般來這邊都會做什麽呢?」


    「……你問我啊。不過一般都是遊泳,或是像灰撫她們那樣去玩滑水道之類的。我記得這裏應該也有波浪的泳池和跳水泳池才是。」


    「小學的時候,我們曾經在遊泳池玩過躲貓貓呢。」


    玉求懷念地說道。


    「是啊,藍絕對不當鬼,水母和色很擅長躲藏,隻有玉求因為不會遊泳,所以一直都當鬼,你還哭了呢。」


    彩迴憶往事後笑了出來,玉求害羞地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結果最後每次都是阿彩幫我當鬼呢。」


    「我有嗎?」


    彩裝蒜地笑道,玉求則是深深露出憐愛般的笑容說道:


    「就是有呀。」


    兩人之間飄散著甜蜜的氣息,彩不知為何感到坐立難安,於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麽匹莉卡和魅黑沒有什麽想要做的事嗎?」


    「跳水泳池是從幾公尺高跳的?」


    「我記得是有一、三、五、十公尺四種高度。」


    「那彩你跳看看,最初從十公尺開始就好。」


    「一開始就是最難的關卡耶!」


    印象中隻有從十公尺跳下來的時候必須簽屬同意書,想起這個規定,彩不禁感到不寒而陳。


    「魅黑呢?」


    「我想去陰涼處。」


    迴答得毫不猶豫。


    「喔、喔……」


    明明難得來到遊泳池……


    而匹莉卡像是取笑那樣的魅黑一般笑道:


    「你該不會是不會遊泳吧?」


    「我最多隻能遊得比你快而已。」


    兩人針鋒相對,又和平常一樣開始鬥嘴。


    麵對這固定上演的戲碼,彩好不容易安撫了她們,四人一起移動。


    就這樣,結果兩人最後也決定去競賽用泳池,聽拋們說是要比賽遊泳。


    ■◇◆□


    黑發幼兒體型的少女,與金發身材姣好的少女,兩人在一旁進行自由式對決。而彩則是在教導玉求遊泳。


    「……不行啦,阿彩,玉求一定是被人下了身體浮不起來的詛咒。」


    「誰會下啊?」


    玉求一早就想要放棄。


    「可是我認為自己會遊還是比較好吧?」


    「是那樣沒錯啦……」


    「我會陪你練到會遊為止,來吧。」


    彩對她伸出手,玉求猶豫了一下,緩緩握住彩的手。即使如此,她還是不主動練習漂浮。


    ……


    彩稍微思考之後,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總之他試著對玉求這樣說:


    「如果你今天學會遊泳,那下次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遊泳池吧。」


    「咦?」


    玉求猛然抬起頭,就像是在確認彩說的話一般。


    彩心想如果真如昨天遊迴所說,這樣的發言應該多少會有效果才是。


    「就、就我們兩個人?意思是玉求和阿彩嗎?」


    「啊,對,你不要嗎?」


    玉求猛烈地搖頭。


    「我要!我要去!」


    她歡天喜地。兩人同行果然和大家一起去有什麽差別嗎?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看到玉求的笑容,彩也慶幸自己這麽說。


    「那你就要學會遊泳才行了。」


    「唔唔……玉、玉求會努力的。」


    玉求露出夾雜著喜悅與痛苦的複雜表情,再一次小聲地說要努力,她似乎拿出幹勁了。


    於是彩溫柔地握住玉求的雙手,催促她讓身體漂浮。


    「不可以放手喔?」


    彩溫柔地點頭,玉求就在一聲吆喝之下,讓自己的身體隨水漂浮。


    手上感覺到輕微的重量,玉求柔軟的手,緊緊握住彩的手,然後她慢慢從水麵抬起頭。


    她的表情僵硬。


    「好,接下來用腳打水。」


    「那樣就會前進了呀。」


    「就是為了要前進呀。啊啊,別擔心,我不會放手啦。」


    彩像是要讓她安心似地朝她露出笑容,然後緩緩牽引著玉求的手。


    隻是玉求明明腳有在打水,身體卻沉了下去,彩急忙放開右手,換了個位置站好。他站在玉求的旁邊,右手緩緩地貼著玉求的腹部做支撐,將她的身體稍微往上抬。她就是因為施了多餘的力量,所以才不會遊泳。這麽做是為了讓她明白漂浮並不需要花費太多力量,可是玉求卻馬上將雙腳踩在池底。


    「怎麽了嗎?」


    彩不可思議地問道,隻見玉求抬起頭,臉頰羞得通紅。


    「阿彩剛剛摸到了……!」


    「咦?啊,抱歉。」


    彩馬上道歉,就算兩人是青梅竹馬,腹部突然被摸也會感到不舒服吧。


    「不、不是,如果是阿彩的話,玉求並不在意,不過玉求指的不是那樣,那個……因為玉求並不像匹莉卡同學那麽瘦。」


    「……?」


    為何在這時候提到匹莉卡?彩困惑地歪著頭,隻見玉求露出一副缺乏自信的表情。


    「雖然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不過我認為玉求已經夠瘦了喔。反倒是你要是再瘦下去,我反而會擔心呢。」


    「……真的嗎?」


    她充滿期盼地仰望著彩。


    「我沒有說謊啦。」


    彩溫柔地再對她說道。


    「那、那就好……」


    玉求這次害羞地低下頭,然後露出開心的微笑。


    看到她的笑容,彩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是哪一句話發揮功效,既然玉求能夠打起精神,那就夠了吧。


    玉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雙手合在胸前,抬頭仰望著彩。


    「……如果……玉求是說如果喔。如果阿彩交了像玉求這樣的女朋友,阿彩會覺得如何呢?」


    「咦?……如何是指?」


    「呃,玉求是指會不會覺得和玉求在一起很快樂,很幸福這樣。」


    「當然會那樣覺得啊。」


    彩很自然地立刻答道,沒有什麽好猶豫的,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能夠和紀無玉求在一起,對方一定會幸福,這是跟玉求在一起相處了十年的彩能夠確信的。這和她出眾的容貌無關,除了溫柔、可愛這些詞所能形容的部分之外,和她在一起就會感到心情平靜,隻是在身邊就能分享到她的活力似地,玉求身上就是散發出這種能讓人幸福的氣息。


    聽到彩說的話,玉求放空了整整十秒左右,然後終於重新整理心情,以仿佛幸福到快要溶化的表情「嘿嘿嘿……」地傻笑。


    看來她的心情更加愉悅了。


    「不,我說的是真的,雖然不知道玉求將來會和誰交往,不過對方一定是個幸運的人。」


    劈哩!


    瞬間,玉求的笑容凍結了。之後再經過十秒的沉默,她仿佛要將剛才喜悅的感情拋棄似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喔,是嗎?」


    剛才似乎完全是自己的失言。


    玉求十分失望,那張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非常憐憫眼前的人一般。


    「呃、那個……玉求?」


    「請問一下,可以請你快點教我遊泳嗎?真白彩同學。」


    「感覺你好像在疏遠我啊……!」


    「沒有那種事喔,真白同學。」


    「完全把我當外人了……!」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那明明是在讚美她的啊……


    彩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懂女人的心情,沮喪地教導玉求遊泳。


    ■◇◆□


    之後過了三十分鍾,盡管算不上是完美,不過玉求也已經能夠遊到十五公尺左右了。再來就是熟練的問題,相信她不久就能夠遊二十五公尺了吧。雖然吸收的速度因人而異,但是彩認為遊泳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


    另一方麵,說到匹莉卡和魅黑……


    當彩和玉求上岸休息的時候,兩人已經無力地癱在遊泳池畔。


    「……你們兩個還好吧?」


    魅黑點頭肯定,但她的表情卻帶有疲勞之色。


    「穿著這種泳裝,果然最好還是別遊泳比較好……」


    那是當然的吧。她身上那件是重視外觀設計,而且還覆蓋住身體的連身泳衣,本來就不可能遊得像競賽泳裝那麽快。


    匹莉卡雖顯得有些得意,卻也疲憊不堪地說道:


    「哼,你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嘛,魅黑。」


    「最後兩次可是我贏了。」


    「總合是我的勝利數較多喔。」


    「你們到底比了幾次啊……?」


    比一次就好了啊。看到她們兩人那個樣子,玉求隻能苦笑。


    「阿彩,我們去幫她們買飲料吧。」


    「啊,好啊。」


    彩叫兩人在那裏等著,跟玉求一起離開。


    「阿彩,今天玉求那個……可以算是會遊泳了吧?」


    玉求似乎在窺探著彩的臉。彩笑著點頭道:


    「是啊,隻要努力就會遊了,如果你更早一點開始練習就好了。」


    「不,那個、玉求今天能夠學會,應該說是有獎勵的關係……」


    玉求小聲地動著嘴,似乎在說什麽,可是彩聽不太清楚。


    「不過照這個樣子看來,你應該不久後就可以遊得很好了,算是及格了吧。」


    「那下次我們兩個人一起?」


    「是啊,再一起來遊泳池吧。」


    玉求充滿活力地點點頭,先前環繞在她身邊的沮喪氣氛已經一掃而空了。


    「話說迴來,灰撫她們在做什麽呢?」


    彩忽然想起她們兩人而說道,玉求聞言表情頓時有些奇怪。


    彩從她的反應中察覺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隻聽到玉求以消沉的聲音說道:


    「阿彩,我問你,你記得除了灰撫和未戀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嗎?」


    「嗯,是啊,我記得是栗林璃璃對吧?」


    這件事彩也很在意,她們總是三個人在一起行動,但久別重逢時卻隻剩兩個人。


    「我想阿彩應該不知道,她……」


    看到玉求悲痛的表情,彩心中的餘裕逐漸消失,感覺玉求接下來要告知他一個重大的事情,彩不禁全神戒備。


    當玉求下定決心,張開那小小的嘴唇的時候——


    「——死了。」


    這句話並不是從玉求口中,而是從彩的後方不遠處傳來。


    「——!?」


    彩立刻迴頭。


    站在那裏的是頭發潮濕,身體還在滴著水的未戀。


    那對不知在看哪裏的瞳眸中,隱含著些許的悲傷之色。


    「……她在學長畢業後不久就死了。」


    未戀再一次說道。明白自己沒有聽錯的瞬間,彩的心仿佛被某個重物壓住一般。


    自己畢業後不久,一個學妹就死了。


    就時間來說是三個月前,也就是和彩親近的人遭遇不幸的時期重疊。


    瞬間,有股令人想吐的情感,侵蝕著彩的心。


    該不會又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這麽一想他就再也無法停下負麵思考,罪惡感讓他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看到彩那樣的反應,玉求握住他的手。


    「不是的,那不是因為阿彩的關係。」


    見到玉求認真的神情,彩總算冷靜下來。


    ……沒錯。


    如果是自己的懲罰波及那個女孩,那麽灰撫和未戀現在不可能那麽健康地活著。彩恢複冷靜,仿佛在說服自己一般,微微點頭同意。


    一直以貓一般的雙眼注視著彩的未戀,用自己的手挽住玉求沒有握住的彩另一隻手。


    「……學長。」


    「什麽事?」


    彩想勾勒出微笑,卻無法好好笑出來。那笨拙的笑容,看在未戀眼中是怎樣的表情呢?


    「……小色真是不幸。」


    妹妹和未戀她們同一個學年,她當然也知道妹妹現在的狀態不能上學。


    「……是啊,沒錯。」


    「……希望她能早點醒來。」


    「是啊,我真的那麽希望。」


    「……真的?」


    未戀的眼神一斂。


    「當然。」


    「……那學長為什麽來遊泳池呢?」


    「——欸?」


    剛才那句話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家人昏迷不醒的狀況下卻跑來遊泳池玩,就旁人看起來,的確會覺得他是個薄情的人。


    因為她不知道彩參加『over image』,正是為了讓那樣的事實變成沒發生過,所以她認定彩是那種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隻不過如果是那樣,那她應該有話直說不是嗎?


    現在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你真的有在為妹妹著想嗎?如果她是以這樣的方式質問彩,那彩倒還能夠理解,但是未戀的話中之意似乎另有所指。


    那簡直就像是在說,如果彩想讓妹妹醒來,那就不應該來遊泳池,而是另外有該做的事吧……


    愈是不祥的預感就愈容易成真。


    未戀接下來說出的話,將會讓彩受到衝擊。


    未戀踮起腳,靠近彩的耳邊。


    然後用甜美的聲音輕聲說道:


    「……為了小色,您必須要早點殺死


    a-1的人吧。」


    以前的學妹突然在此時來找他,彩終於明白部分的原因了。


    ■◇◆□


    「沒想到你們竟然是【意能者】……」


    彩對姍姍來遲的灰撫,以及仍然挽著自己手臂的未戀說道。


    而站在彩身旁的玉求不知何故,似乎過意不去地看著彩。


    「……對不起,阿彩,玉求雖然早就知道了,可是卻說不出口。不過她們兩人說過沒有打算與阿彩戰鬥……」


    玉求過去是【調整者】,那麽在那個時候她就能夠知道,在認識的人當中有【意能者】吧,又或者她們有先知會過玉求。不管是怎樣,彩很明白玉求對他難以啟齒的心情。


    灰撫臉上依然浮現活潑的笑容說道:


    「驚訝嗎?」


    「當然啊……然後呢?為什麽挑現在這個時間點揭露呢?」


    彩並不知道她們是何時成為【意能者】,可能比彩更早,也有可能是昨天,不過至少她們兩人知道彩是參加者。


    即便是在能夠確認關於『over image』的那個網站,也搜尋不到【意能者】的本名,能夠辦到這種事的人隻有【調整者】。


    所以彩絲毫不敢大意。


    雖然兩位少女直到剛才都還是感情要好的學妹,但是彩不能排除她們成為敵人的可能性。


    「學長真是的,請別那麽緊張啦,又不是現在就要戰鬥。」


    「……那你們想要怎樣?」


    「啊哈哈,所以我們不是說過很多遍了嗎?」


    「……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未戀這麽說道,而灰撫則是笑了出來。


    「所以說為什麽到現在才提?」


    「想一想應該就明白了吧,早上與現在的情況隻有一個地方不同不是嗎?」


    「——匹莉卡與魅黑嗎?」


    「正確答案,因為我們不想被那兩人聽到我們的談話,也無法信任她們。」


    「我和玉求你們就能信任了嗎?」


    灰撫點點頭。


    「當然,特別是真白學長,在這個瘋狂的遊戲裏,您是罕見足以信賴的人物喔?再說以願望來說,我們怎樣也無法喜歡那兩人。」


    她仿佛補充說明一般輕聲說道:


    「話說迴來,學長,站著不方便談話,那邊有可以坐的地方,我們到那邊去好嗎?」


    灰撫笑嘻嘻的笑容充滿餘裕,與平常像是小孩子般的笑顏不同,那是處於優勢之人所浮現的笑容。


    彩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就答應她了。剛好有個四人坐的圓桌是空的,他們就在那裏坐下。


    「就是這樣,灰撫和未戀是【意能者】。」


    未戀像是重新宣布似地說道。


    「那麽你們要談的事情是?」


    「……很簡單,我們希望學長成為我們的同伴。」


    聽到未戀的那句話,彩接著詢問:


    「你們其中一個人是【調整者】吧?那麽上頭應該有下達任務,要你們讓我【退場】吧?」


    根據從遊迴那裏聽來的情報,對剩下的所有【調整者】而言,彩是他們要除掉的對象,因為隻要打倒彩,就能夠得到『實現願望的權利』。


    「是那樣沒錯啦,不過那隻是指殺了你就能得到報酬,並沒有特別強製一定要執行,而且那也不是會讓人想接的任務。」


    「……呃、也就是說,你們單純是想要和阿彩成為同伴嗎?」


    玉求整理至今得到的情報,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隻見灰撫和未戀點頭承認。


    「附帶一提,灰撫是b-2的《異常力場》,未戀則是a-1內排名第五的《獅死粉塵》。」


    聽到她那樣說,彩的內心大吃一驚。


    因為剩下的【調整者】全員都是a-1,所以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隻是眼前這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少女,竟然是比自己和夢壞遊迴更高級的參加者。


    彩搜尋記憶,想要迴想《獅死粉塵》的想像是什麽。印象中那是以抽象概念為想像核心的【無理想像】,而她的能力應該是《拒絕》。


    彩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就像是在觀察似地注視著未戀。未戀察覺到彩的視線,歪著頭不明所以,她的眼眸隻是反射出看著自己的彩的模樣,看不出任何感情。她並非沒有感情,隻是沒有表露出來吧。


    「首先必須要從我們的願望開始說起。」


    灰撫這樣開頭,然後開始敘述。


    敘述三個月前,一位友人意外死亡的事。


    敘述這個不管是灰撫還是未戀都無法接受而加以否定的事實。


    成為【意能者】的兩人互相合作,總算使未戀到達a-1的位置。


    隻是這時出現了問題,於是她們決定向彩求助。


    全部聽完之後,彩心裏想。


    ——她們是錯的。


    那兩人的想法,打從一開始就脫離常軌了。


    想要讓死去的人複活是不被允許的事。


    更何況把複活朋友這件事當成這種遊戲的破關獎賞,那更是不容許的事。


    不,實際上複活是無法實現的願望,所以她們大概是要注銷死亡的事實吧,不過就算是那樣也一樣。她們疏忽了那麽理所當然的事實,將死亡事實的撤銷做為參加遊戲的目的。


    然而彩也明白,就算告訴她們那種事,大概也是白費力氣吧。要求因死亡而悲傷的人默默接受死亡的事實,那是很殘酷的,死亡所造成的喪失感,並非那麽快就能填平。希望他人能夠複活的想法本身並不是罪過,但是人必須理解沒有那種方法,並且自己走出陰霾,繼續前進才行。


    可是那個『方法』卻出現在兩人的麵前了——無視常識、讓喪失感打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方法出現了。


    正因為如此,那兩人才會沒發現自己的瘋狂,沒發覺自己觸犯了禁忌。


    同時彩也抱持一個疑問。


    如果目的隻是撤迴死亡,那麽她們現在馬上實現願望不就好了嗎?


    那樣一來,她們兩人會因為不可能在友人沒有死去的世界成為【意能者】,而變成最初就不曾參加過遊戲吧。


    她們之所以沒實行那個方法是有其他用意?還是她們並沒發覺呢?


    然而彩不會把他想到的這件事告訴她們兩人,因為很遺憾的,這兩人的願望是不可以實現的願望。


    彩心裏想著該怎麽讓兩名學妹明白這一點,同時繼續接下話題:


    「你們說的那個問題,隻要有我在就能解決嗎?」


    「或者應該說,隻有我們是無法解決的。」


    原來如此,就她們來說,在『over image』內發生自己無法處理的問題時,她們能依靠的人隻有彩吧。


    如果是在日常生活發生的問題,那隻要求助於朋友或認識的人就好,可是在這個遊戲就不行了;因為基本上參加者全員彼此都是敵人,即使遇到困難,也沒有可以求助的對象。


    然而她們找到了彩,找到過去是她們的學長,也是【無理想像】——找到爬上a-2第一名的位置,與同樣是a—2的三名少女一同行動的彩。更重要的是,彩是個無法對他人見死不救的少年。


    彩察覺了兩人的想法,微微歎了一口氣,然後自嘲般地笑了。


    這種時候,不管是要說她們自私,趕她們走,還是要先聽是什麽事,再對她們置之不理,自己都做不到。彩一邊撫摸著脖子,一邊交互看著兩人說道:


    「……然後呢?你們說的問題是什麽?」


    「阿彩,你還是要協助她們嗎?」


    玉求不安地看著彩。


    「不,總之先聽看看是什麽事。如果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我當然會拒絕。」


    彩為了讓玉求安心而如此說道,然後再催促她們繼續說下去。


    二個月之前,學長與《人間失核》戰鬥,結果沒有死對吧?」


    「……嗯?是啊,沒錯。」


    彩曖昧地點頭。


    那種形容對於沒看見戰鬥的灰撫她們來說,或許是正確的吧,不過對彩而言卻與事實多少有些差異。實際上彩是勝利了,由於是在她所設下的規則內獲勝,因此等級無法升上a-1。


    這件事在其他的參加者看來,應該就是『逃過一死』吧。


    不過現在問題是,為什麽在這時候提到那件事?彩在意的是這個。


    「……真虧你能大難不死呢。」


    不知是因為清楚遊迴的實力高強而佩服呢?還是因為知道遊迴的瘋狂,因此對彩的生存感到不對勁呢?未戀這麽說道。迴顧玉求和遊迴,以及未戀她們的言行,【調整者】之間或許多少有見過麵。


    「然後呢,為了解決我們的問題,必須要打倒一名【意能者】才行。我們就是想請學長幫忙這件事,不過再怎麽樣我們也不能要求學長,無條件為了學妹賭上性命,所以我們會先幫學長的忙。」


    「幫我的忙?」


    「我們會助你一臂之力,讓《人間失核》【退場】。」


    「……啥?」


    彩發出連自己也感到驚訝的怪異叫聲。


    然後花費整整五秒鍾後彩才明白。


    這兩人並不是在開玩笑,反而該說她們所采取的是理所當然的應對也說不定。


    一般來說,【意能者】都想升上a-1,這點彩也一樣。


    一般是藉由讓其他參加者【退場一而升等,從這裏開始彩就跟其他參加者不同了。


    然後從彩與遊迴戰鬥的結果看來,確實就像是彩雖然沒有贏過遊迴,但是卻勉強存活下來了吧,遊迴看起來也像是因為沒有殺死彩而失去【調整者】的身份。


    而且彩這一個月都沒有與遊迴見麵,身為【調整者】的未戀,既然沒有掌握到彩與遊迴一同行動的事實,當然也不會想到他們是朋友吧。


    也就是說,灰撫是純粹打算進行交涉,請彩幫忙解決他們自身的問題,相對的則是打算給予彩報酬。


    送給彩名為勝利的報酬,讓彩升上a-1,那算是充分的代價了吧。


    ——一般是那樣。


    但是彩不同,所以彩對灰撫的提案完全感受不到魅力。


    非但如此,聽到她提出殺害友人的計劃,彩甚至感到惱火。


    不過他並沒有把感情表現在臉上,而是等待灰撫繼續說下去。


    「至少這樣學長的願望就能實現了吧?不管是藍學姊、水母學姊還是小色,大家都能恢複原樣。」


    沒錯,自己就是為了那樣的未來而戰。


    而且事實上,灰撫對於彩願望的實現也是采取合作的態度。


    「……但是卻有人妨礙我們。」


    未戀的表情顯現出感情,那是對可恨的人所展現出敵對的憤怒。


    彩望向身旁的玉求。


    隻見她似乎坐立難安地低著頭,說不定這兩人想說的事,玉求全部都知情。


    什麽也不知道的彩,隻能等待。


    就這樣,灰撫的口中道出幾個真實。


    那就是這個遊戲目前的製度。


    以及構築那個製度,僅僅一人的【意能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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