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明笑道:“我雖總是記掛著要越過秦湛去,重現昔年的祁連山,但也沒到分不清小大的地步。你放心,我比不得你,但也絕不會讓知非否知道真相。”


    一劍江寒思索片刻,對他允諾:“我會護你。”


    安遠明聞言,眸光微閃,他微微笑了笑,低頭又去看地形圖,對一劍江寒淡聲說:“我不用你護,你若當真想幫我,就替我守祁連山。”


    “況且若是真不幸,輸了知非否一招……我也知道該怎麽做。”


    他對一劍江寒說了句:“比劍我比不過你,但比那些你討厭的彎彎繞繞——你不如我。”


    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想到越鳴硯的選擇,以及秦湛離去後被安遠明鎖如鐵桶,無人可知的秦湛狀況,不得不低下頭,問道:“那要我具體怎麽做?”


    安遠明看著山下,沉吟片刻方問:“若要破陣,江寒兄,你的一劍能抵多少?”


    一劍江寒答:“數百。”


    安遠明:“……”


    一劍江寒這樣的人,當對手能讓人氣瘋去,但若是當朋友,卻再可靠不過了。


    安遠明笑了笑,頷首道:“那就一百歸你!”


    同時,知非否接到了安遠明與一劍江寒救援祁連劍派的消息。


    他看了看戰報,問道:“魔尊和雲水宮還是沒有消息嗎?”


    手下答:“是。雲水宮走了個安遠明,卻還有個朱韶。也不知為何,朱韶倒真像是要一心為正道了,替安遠明守著雲水宮呢。”


    知非否冷笑:“他哪裏是替安遠明守宮,是替秦湛。”


    手下問:“秦湛是否真的中了咒?若她中了咒,我們大可——”


    知非否說:“如她沒有,這是她設的局,司幽府君和半個枯葉宮就要折在她手上了。她的劍,隻有魔尊能擋。”


    手下道:“那我們該如何呢?”


    知非否折了紙微微眯起了眼,他笑道:“再強的劍,不用也就等於沒有。祁連劍派總歸沒有秦湛,便先攻了它好了。”


    “可一劍江寒——”


    知非否道:“一劍江寒,一人可擋百劍。”他微微笑道,“如果這劍是昆侖劍呢?”


    人心兩麵。正如再堅強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麵,再脆弱的人都有堅強的一麵。所有人都有心中不可觸碰的死穴,尋到了,用好了,便是強於你百倍、乃至於萬倍的人都可攻下,這是世上最強的武器。


    手下聽知非否命令,不免低聲道:“可,可魔尊並未說過要滅祁連——”


    知非否道:“魔尊的目的是這天下少點修者,我的目的也差不多。祁連山這地方,到處是劍修,瞧著便令人心煩。殺了就殺了,魔尊不會在意,也不會怪罪。”


    他說著,又問:“那一百二十三個昆侖傳人的屍體準備好了嗎?一劍江寒的師父,你們挖出來了嗎?”


    手下道:“林穀道人被埋在昆侖山上,那處禁製頗多,我們折了不少人手,才將屍體帶了迴來。隻是時日長久,已是白骨。”


    知非否道:“白骨無所謂,一劍江寒重情,就算是白骨,他也認得出。認得出就可以了。”


    說罷,他攤開了自己的折扇。


    折扇上的字其實寫的並不好,甚至在拐角處有些彎扭。字提的意倒好,是人間喜歡的吉祥事,是“福祿壽喜”。


    手下見他不再多言,反端看起扇麵,便知知非否倦了,此時的他絕不喜任何人打擾。


    手下退下,去傳了他的命令。


    “宮主有令,驅眾屍,起昆侖,明日定要攻下祁連山!”


    祁連山內,安遠明在安排布防。當所有人都得了命令,各去安排時,安遠明叫住了一劍江寒。


    他問:“當年秦湛為領袖,是不是也這樣?”


    一劍江寒道:“我當年沒陪她到這個時候。”


    安遠明笑了笑,他有些感慨:“五十年前我也參與了,在那一戰裏,秦湛不被信任。在眾位前輩犧牲後,唿聲最高的,最受信任的人其實是我。但我懼怕溫晦,所以退了一步,而秦湛走出了那一步。”


    “我看著她、聽她的命令,有時也會忍不住去想,若當時我走了那一步,率領眾人得勝的人會不會就是我。被人尊稱劍主的人,會不會也變成我?”


    一劍江寒不知道怎麽說。


    對於大部分劍修而言,他和秦湛的存在,真算不上是什麽好事。


    安遠明道:“這答案其實困擾我很久,我又佩服秦湛,又嫉妒她。直到前些天,我和十五歲的她打了一架,方才頓悟。就算秦湛不邁那一步,我也贏不了。”


    “我怕死,畏懼溫晦利劍,我已經懼了,一個懼怕的人領導的隊伍是決計無法勝的。”


    一劍江寒說:“誰都怕死,秦湛也怕死。”


    安遠明深深吸了口氣,他說:“一劍江寒,論劍我不如你和秦湛,論道心通明,我也不如你和秦湛。”


    “但論到為自己最在乎的人事能付出多少——秦湛不如你,你不如我。”


    安遠明道:“明日,知非否定會全力而攻。而我也會盡可能地去拖延,盡可能的去替秦湛和朱韶爭取時間。所以我要報酬。”


    一劍江寒:“?”


    安遠明看著一劍江寒:“我的徒弟雲鬆,他是天生劍修。若是我被不哭閻王盯上,遭遇不幸……你需得答應我,收雲鬆為徒,以你劍意,毫無藏私,傾囊相授,為他師、為他父。”


    一劍江寒:“……安遠明。”


    安遠明道:“你不虧,虧的是我。”


    一劍江寒竟不知該說什麽,他最後隻能道:“你的劍也沒那麽差。”


    安遠明道:“我好歹也是順位第三,形容我也用不上差吧。”


    一劍江寒便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他拍了拍安遠明的肩,對他道:“明日見。”


    安遠明頷首:“明日見。”


    一劍江寒離了大殿,隻有安遠明一人在。


    他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發抖。


    安遠明歎了口氣,苦笑道:“第三啊……”


    第二日,魔道果然如安遠明所料般全力進攻!因著祁連劍派早有準備,事情不若知非否所想的那樣順利。操控屍體的軍隊雖然繁多,但他們並無智慧,能發揮力量也有限,當有了準備,利用祁連山脈的地形對這些死去的東西進行圍剿火攻,倒不是件特別難的事。


    連同知非否原本想的,以昆侖劍派逼鎖一劍江寒的事情也沒能發生。


    他竟然像是提前便猜到了知非否會這麽做,手中劍沒有半點猶豫的再次割下曾經同門的腦袋,甚至麵對林穀道人的遺骸,都未猶豫過三。


    安遠明對一劍江寒說:“明日,以我對不哭閻王的猜測,他若是想對付你,在沒有司幽府君的前提下,大約會利用昆侖。”


    一劍江寒困惑:“昆侖隻剩下我,他要如何用?”


    安遠明道:“知非否既然可以將枯木逢春術用在屍體上,那用在昆侖人的屍體上也不奇怪。更何況昆侖皆是他所殺,他要重新收集這些屍體,再容易不過。你明日遇上的,或許是昆侖軍。”


    一劍江寒心神動搖:“什麽……?”


    安遠明接著說:“但你我皆知,人死便如燈滅。留下的遺骸不過隻是供人追思。一劍江寒,無論你明日見到了誰,你都得記得,那不是昆侖傳人,而是被一件被對方拿來對付你的武器。你若是狠不下心,明日入陣後,便不要看了。”


    一劍江寒的確狠不下心。


    所以他入了陣,雙手執劍,閉了眼。


    知非否在遠處觀戰,見了這出乎他意料的情況,不怒反笑,他道:“安遠明啊,一直活在秦湛和一劍江寒的影子裏,到看不出還有點能耐。”


    手下詢問:“還攻嗎?”


    知非否道:“當然,他想要彎著來,我們便直著來。祁連山已撐了幾日?所有的屍軍都去圍困一劍江寒,旁人隨我攻山!”


    “隻要抓住了安遠明,事情就能了結!”


    屍骸堆成登山的天梯,安遠明見狀不由心驚,他即刻命令弟子迴撤,可已與屍骸爭鬥過一輪的弟子大多都是強弩之末,魔域精英盡出,一夕間便擊潰了弟子們的連陣!


    安遠明歎了口氣,他拔劍立於眾人身前,身如鬆柏,氣若磐石。他劍尖直指攻山敵眾,大喝:“迎敵!”


    前夜,安遠明對一劍江寒道:


    “若論混戰,我們是勝麵不大。祁連山被困,別的門派就算來救,也會先陷入山穀內成萬的屍海中。況且我非秦湛,如今又正是開戰之時,各派心思難測,又未結成盟軍,我們能在明日等到外援的幾率不大。”


    “但朱韶見我們久不歸,多少能猜到,屆時閬風、蓮華寺、桃源不至於不來。”


    “是,所以能撐多久是關鍵。撐得還要讓對方瞧不出我們氣虛也是關鍵。”


    安遠明橫劍於身前,祁連十三式如天地絕劍。


    他一人便是一道不透的牆,他立在那裏,就能給予祁連山眾人弟子再戰的勇氣!


    一劍江寒被圍困崖底屍海,他的耳畔忽聽見了極細微的破空聲。


    夾在在屍體僵硬的蠕動中,尤為清晰。


    一劍江寒猛地睜開眼,他一劍既出,向他襲來的萬丈銀芒全退!一劍江寒意識到狀況有變,急於脫身,屍海欲攔他,可他一劍出——


    海滯,江寒。


    知非否收手,他讚歎:“一劍江寒,竟連屍海也劍止嗎?可惜了,非我道中人。”


    一劍江寒卻毫不停頓,他似乎永無疲憊之時,知非否隻見他身法飄忽,轉眼間便至屍骸堆砌的梯前,他左手握劍擋萬千攻擊,右手執重劍,一氣斷“山”!


    天梯斷,不少魔道直接墜進了深涯裏,安遠明見了正欲準備反攻,卻突忽覺得心口發涼。


    在他的身後,前日裏他救迴的那孩子不知何時死了,身無氣息,正從他的背後給了他一劍。


    安遠明迴首,他斬斷了這被弟子的腦袋,斷了他的四肢,以免他在傷旁人。


    最後他拔出了穿透心口的那一劍,丟去了一旁,擦了擦臉上的血漬,仍向前!


    他看見了知非否。


    知非否一身青衣不惹半分塵埃,在混亂之中尤為紮眼。


    安遠明道:“不哭閻王。”


    知非否笑道:“安遠明,說真的,你倒是超乎了我的意料。你與秦湛關係算不上好吧,幫她做什麽,不若來幫我,我順手或許就幫你堵住胸口的窟窿了。”


    安遠明也笑了,他問:“我怎麽幫你?”


    知非否道:“秦湛到底中咒了沒有?”


    安遠明答的利索:“中了,現在雲水宮就隻有一個朱韶,勉強再加個綺瀾塵。”


    知非否聞言麵色變換,他似笑非笑:“哦?”


    安遠明道:“你看,我說了你也不信。”


    知非否道:“實在是你們狡猾,讓我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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