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站在棺材店外,蹙眉問走過來的警察:“來封,你不在警局,跑來這裏做什麽?”


    來人叫高來封,以前在部隊當隊,退伍後,轉業迴家鄉成了一名警察,算起來,他還是王校長的學生。


    “王校長您也在這裏啊!您這是?”高來封話一頓,突然想起這幾天小學裏鬧出的事,他瞬間便明白王校長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學校前些年發生的事,他也有耳聞,但他卻並沒有放在心上,還一度認為老校長年紀大了,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可這次學校發生的事,就算他這個無神論者,都有些相信了。


    一周內,八起事故,其中還有兩起是他接手處理的。


    那根斷掉的凳子他有仔細觀察過,就是他這個從部隊退下來的人,想要砸掉凳腳,也得費上一番勁。而當時上麵坐的隻是一個四十斤不到的小孩子,他根本就沒有那力氣弄斷那根凳子。


    王校長對他笑了笑:“我來找趙老板有點事,你呢,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高來封心知肚明老校長是為什麽事來找趙萱,自是沒有戳破他。他笑嗬嗬地道:“今兒局子抓了個人,據說是趙老板的親戚,我來趙老板了解一下情況。”


    說到這裏,高來封心裏就有些堵塞。那人進了派出所,除了承認打傷了阿明之外,別的一問三不知,似乎被問煩了,眼睛一閉,沉默抵抗。他們也不敢把他怎麽樣,畢竟他氣勢太強了,一看就不是他們這種小警員可以招惹的。


    在派出所僵持了一下,哥幾個才從阿明他們的嘴裏知道,那男人是這家棺材店老板娘的親戚。


    兩人一直站在店門口說話,他們說話內容一字不落的被趙萱聽進了耳裏。


    再聽到是她的“親戚”後,趙萱眉頭輕蹙,一股不好的預感冒了起來。她蹭起身,走到門口急忙問:“警察同誌說的那人,是不是頭發很長,穿著一件藍色運動服的男子?”


    嬴政的特征太獨特,趙萱隻是稍做描述,高來封就知道找對了人,他迴頭對趙萱道:“是,這人是趙老板的親戚嗎?”


    “是親戚,他怎麽進派出所了?”趙萱挑眉,嬴政怎麽把自己弄進派出所了?


    高來封:“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和人打架,把人打傷了,對方報了警,所以我們叫他迴警局做個筆錄。不過,你這個親戚比較沉默,所以我過來了解一下他情況!”


    “打架……”


    趙萱詫異,嬴政和凡人打架……沒把人打死吧?


    想到這裏,她又趕緊問高來封:“被他打的那個人現在怎麽樣?”


    高來封:“撞破了頭,沒什麽大礙!”


    趙萱聽被打的人沒事,心下鬆了一口氣,她笑了笑道:“他剛出師門,對山下很陌生,所以才鬧出這種事,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趙萱隨口胡掐了一句,腦袋一轉,隨即想到,幹脆趁此機會把嬴政的戶籍給落下來。如今這年頭,戶口和身份證這兩樣東西是越來越重要,沒有戶口,那就是黑戶,想辦點什麽事都困難的很。


    “下山?”高來封驚訝,難不成,那男人和趙老板是一樣的人?


    “恩,做我們這行的,好些都是在深山裏長大的。說到這裏,我還想請高警官幫個忙,我這朋友從小和他師傅生活在山裏,因為前些年那些事情,那老爺子一直不願意下山,這導致我朋友到現在連個戶口都沒有,我想問問,他這情況可以給上個戶口嗎?”趙萱一本正經的瞎扯,一老一少楞是沒看出來。


    這年頭,戶籍管製還沒有那麽嚴格,想要補辦戶口,找村裏的大隊開個證明,就能在當地派出所上戶口。


    趙萱也知道這個流程,可問題是,嬴政沒辦法出示證明,所以趙萱才胡亂給掐個理由,看能不能糊弄過去。


    王校長聽完她的話,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迴頭對高來封道:“來封,這趙老板當初是我請到龍吟鎮的,至此就在龍吟鎮安了家,戶口也牽了過來,這個我可以做擔保,趙老板他們這一行,確實有好些都是住在深山裏,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幫她朋友把戶口落實下來。”


    “這個……”


    高來封有些為難,這事對於他來說倒不是什麽難事,難就難在,那男人是不是真如趙老板所說的那樣,是深山出來的學道之人,而不是什麽犯了案子,四處逃匿的通緝犯。


    如果是通緝犯,那他這忙幫的,就算同夥了,平白惹上事端。


    他蹙眉思索了一下,抬頭道:“如果能證明他真是學道之人,那我就能他把戶口落實下來。”


    趙萱眉目輕揚,笑道:“這個不難,正好晚上我要去學校做法,高警官要想要確認他是不是我同行,到時候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就知道了。”


    第16章 晚上開工


    高來封擔心的無非是嬴政的來曆,如果能確定他是學道的,辦個戶口真心不難。


    聽這趙老板話裏的意思,看來王校長是又請她出手了。


    行,晚上就和她一起去看看,這世間是不是真有鬼神的存在。


    趙萱看了看時間,都快十點了,她怕嬴政在派出所失去耐性,做點什麽出格的事來不好收場。她向高來封和王校長兩人打了聲招唿,便鎖上店門,準備去派出所接迴嬴政。


    王校長還要迴學校去安排師生,所以並沒有和兩人一起去派出所。走時,他叮囑了一聲趙萱,叫她有事可以去學校找他幫忙。


    王校長是龍吟鎮上的老人,在鎮上人緣特別廣,他要想開個什麽證明,比高來封還有門路。


    趙萱跟著高來封去了派出所,進了樓梯間轉角處的辦公室,就見嬴政輕闔著眼簾,靜靜坐在靠牆處的板凳上。偉岸的身姿透著幾分威勢。


    趙萱都懷疑他坐的是龍椅,而不是板凳。


    辦公室內靜悄悄,四周彌漫著一絲肅殺之氣。


    看守嬴政的兩個警察,坐立不安,挺直了脊梁,時時警惕著沉默不語的嬴政。


    兩個警察見高來封帶著趙萱迴來,心頭都狠狠鬆了一口氣。他們做警察這麽久,頭一迴遇到這種人!


    這人的氣勢太特麽強了!就算他們是警察,也有些嗨不住。


    據出警的同事說,這人是自動自覺跟著他們一起迴警局的,迴了警局後,大夥才發現,跟他們迴來的原來是尊大佛!


    阿明那三個王八蛋,眼睛長後腦勺了吧!這種人都敢惹,簡直是找死。


    “封哥,你可算迴來了!”兩人見到高來封的刹那,就像見到了親媽一樣,騰地一下蹭起身,大步迎了過去。


    “嗯,這是棺材店的老板,趙萱,那人確實是趙老板的親戚,身份沒有問題。”高來封向兩人介紹了一下趙萱,便帶著趙萱錯身進了辦公室。


    趙萱這會兒可沒空安撫警察們被嚇到的玻璃心,她兩步走到嬴政麵前,細細打量了一下才問:“你怎麽把自己弄進派出所了?”


    嬴政睜開眼,黑眸幽幽地看著她,默不作聲。可趙萱卻莫名從他眼底看到了懊惱。


    趙萱吐了口氣,拍了拍白皙的額頭,暫時拋下嬴政,迴頭有些歉意的對幾個警察道:“我朋友比較沉默,高警官,我能把他接迴去了嗎?”


    高來封:“當然可以,簽個字就可以離開了。”


    趙萱聽了高來封的話,迴頭叫了一聲嬴政,讓他趕緊過來簽字,然後迴家。


    聽到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嬴政這才從凳子上站起身,然後把一直提在手上的便利袋遞給趙萱。


    “早點!”


    “...... 謝謝!”趙萱愣了愣,才接過便利袋。


    她雙瞳翦水,唇角抿起一縷淡淡的微笑,敢情他把她今早的話聽進去了,這樣挺好。


    趙萱:“快來簽個字,完了咱們就迴去!”


    嬴政走到高來封麵前,接過高來封遞過來的圓珠筆。


    他墨眸微頓,握著筆得手挪動了好幾下,也不知道該怎麽握。


    最後,他臉色一沉,用握毛筆的方式把圓珠筆握住。


    那正兒八經的姿態,看得屋裏的四人瞪大了眼。


    “咳咳!”趙萱咳嗽了兩聲,抬頭對高來封訕訕一笑,道:“不好意思,這個字我能幫他簽嗎?他隻會寫毛筆字。”


    趙萱這會也想起來了,這字不能讓嬴政簽。


    要是一會他寫出來的是“嬴政“或是“始皇嬴政”就搞笑了。


    高來封也看出嬴政的窘態,這會兒他真相信了趙萱說的話,這家夥百分百是某個山溝溝裏出來的隱世高人。隻有他們這種人,才會用毛筆寫字。


    “叫什麽名字,我來代簽!”高來封問。


    趙萱水眸轉動:“殷振!”


    高來封愣了愣:“殷振啊,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嬴政呢!”


    趙萱眨眼:“......”


    你真相了,他確實就是嬴政。


    趙萱和高來封約定好,晚上子時在鋪子碰頭,然後便帶著嬴政迴了店裏。


    至於被嬴政打傷的明哥,抱歉,自從嬴政這尊大佛進了派出所後,警察們就集體把他們三人給拋到了腦後。


    嬴政默默地跟著趙萱迴了棺材店,迴去後,他一聲不吭地躺迴了棺材裏,周身縈繞著道不明的暮沉。


    趙萱往院子裏看了眼,粉紅的唇瓣微微張了張,嘴邊的安慰,到底是沒說出口。


    他這麽驕傲的人,安慰就等於是折辱。


    趙萱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這陌生的世界,他隻能自己去適應,她能幫上他的並不多。不過,他從小就見慣人情冷暖,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習慣下來。


    ***


    棺材鋪生意冷清,哪怕趕集也同樣。棺材這東西,一人一生隻需要一副。如今這年頭,有的人還不興買棺材,人家買骨灰盒。所以一個上午過去,趙萱一副棺材都沒有賣出去,倒是接了一個遷墳的活。


    要遷墳的那家不是龍吟鎮的人,是隔壁鎮上的。聽他說,他家祖墳那裏要修高速公路,政府賠了點錢,讓他把祖墳遷走。趙萱和那家人約了下時間,打算等處理完學校的事後,再去遷墳。


    連著接了兩筆生意,趙萱的錢袋子又有了進賬,她笑眯著眼送走客人後,便轉身進了後院。


    趙萱筆直來到嬴政的棺材旁邊,瑩潤的玉指輕輕往棺材上敲了敲:“嬴政,晚上和我一起出工吧!今天那高警察說,隻要能證明你和我是同行,就能把你的戶口落實下來,如今這個年代,黑戶寸步難行,想買房都買不了。”


    棺材裏,嬴政靜靜地聽著棺材外的話,那雙如紅寶石般耀眼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色,在漆黑的棺材裏格外醒目。


    待聲音徹底停下後,他才沉沉地“嗯”了一聲。


    趙萱也不管嬴政有沒有上心,她蹙著眉頭,略為納悶地道:“晚上我要去鎮小學查看情況,那小學是建在刑場上的,我兩前年曾出手清理過那裏的煞氣,這才兩年時間,煞氣又冒出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引起的?”


    趙萱說完,見嬴政沒再迴話,便也不再嘮叨他,告知了他晚上有活動後,便離開了。


    **


    夜色沉沉,伸手不見五指。


    半夜十二點,高來封準時到達趙萱家,他對這趟“抓鬼”之行,抱著極大的好奇之心。


    趙萱見高來封到了,喊上嬴政,三人便出了門。


    棺材鋪離學校有些遠,步行得走十幾分鍾,三人頂著綿綿細雨到達了學校。


    而此時,學校一片寂靜,靜謐的空氣裏充斥著極為詭異的氣氛。


    高來封剛到達學校,就冷不丁地打了個顫抖,他攏了攏外套,心眼提到了嗓門裏。


    這一刻,連他這個不懂行的人,都察覺到了此地不同尋常。


    太冷了,感覺就像掉進了冷窖般,冷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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