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倒挺舒服。


    武禎見他看那小鵝,笑道:“咱們先養著,等養了幾天就給它烤了吃了。”


    話雖是這麽說,之後幾天她卻沒有吃這小鵝的意思,每天騎著馬,就將這小鵝握在手裏,休息的時候還叫牛一牛二抓蟲子給這小東西吃。可能是因為趕路的時候沒有能逗樂的事,得了這麽隻小鵝,她也玩的有滋有味的。


    還給這小鵝起了個名字,叫‘鵝子’,聽得梅逐雨哭笑不得。


    唯一叫她嫌棄的把小鵝丟給梅逐雨的情況,就是小鵝排泄的時候,武禎提著小鵝的一片小翅膀就給扔進馬車裏,對梅逐雨喊:“我不要這髒東西了,等晚上就燒水拔毛燉了吃!”


    結果晚上她轉頭就忘了這事,依舊把這小東西托在手裏顛著玩。


    有時候梅逐雨看著她這樣折騰,就會不由自主開始擔心他們以後的孩子,可以預見,若是孩子出世了,讓武禎帶孩子,她大概也就是這個模樣,喜歡的時候抱著小家夥玩,看他麻煩了又提著腳把孩子扔給其他人帶著。


    想著想著,梅逐雨也不知怎麽的就搖頭失笑。隻可惜武禎正忙著訓她那‘鵝子’,沒看見郎君這個笑。


    這些時日,他們也不隻是趕路,還要尋找失蹤的裴家表兄蹤跡。找到長安的那個裴家仆人帶著武禎給撥的一隊府兵,也在長安到昆州這一路上尋找裴季雅,他們走得快,武禎這幾個人輕車簡行,早兩日就被他們給超了過去。那一隊人不知道武禎也出了長安在尋人,武禎見他們與自己擦身而過,也不上前,隻當做不認識。


    一則她和郎君現下這情況不適合與那麽多人一起,二來裴季雅失蹤之事情況未明,武禎有意把他們那浩浩蕩蕩一隊人放在明麵找人,自己暗地裏行動反而更方便。


    這一日,在臨近昆州的濮州境內,一座名叫塘水的城裏,武禎終於打探到了些裴季雅的消息。她這消息是從城內那些鼠妖蟲妖們身上得到的,而這些小妖是梅逐雨召來的。


    武禎這身體裏有貓公妖力,這妖力與尋常妖物的靈力又有不同,雖說離了長安,貓公這身份沒有那麽管用了,但驅使些小妖怪還是沒問題的。梅逐雨修煉起來無師自通,短短時日已經能將這身體裏的力量大致用得自如,在城內找了個舒適的客店歇息之後,就同先前幾次一樣招來一堆小妖,讓武禎來詢問。


    這些妖力不強的小妖怪比生活在這裏的普通人知道更多東西,有一隻機靈些的小妖說:“身體孱弱麵容俊美的裴姓郎君,帶著一眾仆人護衛,這樣的我前兩月見過一個。他們一行人在前頭的陸家客店裏歇息過兩日,後來就出城離開了。”


    武禎又問他們誰知道出城後裴季雅的蹤跡,一眾小妖喧嘩了一會兒後,一個怯怯的小妖站出來說:“我沒見過,但我有親戚住在城外,也許他們曾見過,我明日替您去問問。”


    武禎滿意了,點頭應允,從口袋裏掏出些東西遞給他們,“多謝了,若你們真能替我將這事辦好,我還有重謝。”


    武禎送的這東西,是些能助小妖化形或增加靈力幫助修行的藥草之類,這東西難得,所以這些小妖們得了好處都殷勤辦事,不等第二日,當天晚上先前那小妖就匆匆來迴話,說找著了新的消息。


    塘水城地處偏僻,一個小城,宵禁沒有長安那麽嚴格,隻有前頭一個城門關了。武禎將自己的‘鵝子’交代給牛一牛二照顧,自己和梅逐雨兩人跟著帶路小妖出了城,來到通往瀘水的山道。


    小妖往山道下一指,“我那二舅爺說,您要找的人大約兩月前經過此處,摔到了這山澗下麵去了。”


    這山澗看著還挺深,武禎點頭,對梅逐雨道:“你在上麵等我,我下去看看。”說罷提著小妖往下跳。


    山壁不是很陡峭,上麵還長著各種荊棘叢和小樹芒草,武禎在夜色中也能看得清楚,在那些小樹樹枝上借力幾下,安安穩穩落到了山澗裏。


    這處山澗不見人跡,看著尋常也是沒人來的地方。借由小妖指點,武禎走出去不遠就看到了馬車殘骸,還有馬以及人的屍骨,就在山溪邊不遠處,散發出淡淡腐臭。


    兩月過去,這堆殘骸沒被人發現,但馬屍和人屍都不完整,好像被野獸叼食了一些。武禎走近馬車,先在那堆馬車殘骸中翻出了些東西,確定了這是崔家馬車,然後便在十幾具已經看不清楚樣貌的屍體中尋找裴季雅。


    皺著眉翻找一遍後,武禎略略鬆開眉頭,裴季雅不在這些屍體裏麵。


    “這些屍體不尋常。”


    武禎扭頭一看,見梅逐雨不知道怎麽的下來了,就站在自己身後。


    “你也跳下來的?孩子不會抖出來吧?”


    梅逐雨:“……不,我是飛下來的。”


    武禎:“講道理,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能飛?”


    梅逐雨:“我用道術飛的。”


    武禎:“可你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我又不會道術。”


    梅逐雨:“我會。”


    武禎:“不對啊……”


    梅逐雨按著她的肩將她轉過去,讓她看那些屍體,重申道:“這些屍體不對。”


    武禎終於不再糾纏他怎麽下來這事,開始仔細觀察這些屍體。這麽一看,她也慢慢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她隻是粗略看看,見到屍體缺損,以為是被山間野獸咬了,現在才發覺,那些少去的部分並非被咬的,更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融化了一般。


    每一具人屍和馬屍都有不同程度的融化情況。武禎也顧不得這臭味,又湊近了些聞了聞,沒聞出什麽,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用的是郎君的身體,不是自己的身體,沒有那種特殊的嗅覺,聞不出異樣,因此她要求梅逐雨道:“郎君,來聞聞。”


    梅逐雨依言聞了聞,在一片腐臭氣中,嗅到了一股香味。這香味讓他一個恍惚,驀然眼神發沉。


    梅逐雨低頭看不清表情,武禎見他不語,便問道:“怎麽,有沒有聞到焦臭味?是不是妖物幹的?”


    若是妖物做的,這些缺少部分的周圍必定是有一種特殊焦臭味的。


    然而梅逐雨搖了搖頭,告訴她:“沒有。”


    武禎奇怪了,“沒有焦臭味,那就不是妖物做的。”


    她那看上去孱弱,實則頑強可怕的表兄,現在不知又在哪裏。


    梅逐雨站起身,忽然看向山澗更深處。凝視了黑暗處片刻後,他對武禎道:“太晚了,先迴去吧,明日再來看看。”


    “也好。”武禎點頭,與他一起離開這裏。隻不過離開前,她也看了看山澗深處的黑暗,表情不太好。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武禎尋了兩日沒找到裴季雅, 心裏忍不住想,這個病秧子表兄, 該不會是悄無聲息死在了什麽旮旯角落裏吧?


    但想到他的能耐, 武禎又覺得他不會死的這麽輕易,隻能耐著性子和梅逐雨嚐試各種尋人之法,從他出事的地方慢慢往外尋找。


    而被人惦記著的裴季雅, 此刻, 正身在塘水城更南邊的響水城裏。


    這響水城因為靠近內運河,有地利之便, 要比塘水城繁華許多,城內坊市分明, 街巷縱橫, 特別是城內東南方向那一片的宅子,棟棟富麗堂皇, 高聳的雲簷連成片, 乃是城內富人雲集處。


    其中有一座陶宅, 主人家是個腰纏萬貫的中年富商, 做著綢緞布匹生意, 在響水城裏也是數得上的人物。陶家宅院內, 亭台樓閣錯落,往來仆人身上都穿著綾羅綢緞,麵色紅潤, 顯然過得不錯。


    然而, 這座華麗宅院裏, 也有破敗的地方。就在西北角有個小院子,遠離主宅,人跡罕至,相比其他地方的精致漂亮,這個小院子裏荒草茫茫,屋頂上青瓦破了沒人管,屋簷上也長了草,簡直像個鬼宅。


    院子牆根下一叢荒草窸窸窣窣的動了動,隨即一道纖細的影子從草叢裏鑽了出來,這是個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她手裏抱著個食盒,頭發亂糟糟,臉上和裙角都沾了土。


    迴身把荒草扒拉著蓋住牆角那個洞,小姑娘抱著食盒,像一隻小鳥一樣輕快的跑進了屋子,臉上帶著快樂的笑。


    “師父,師父!我找到好吃的了!”她壓低聲音輕聲喊著,一口氣跑到榻邊,跪坐在那脫了漆的腳踏上,將一顆沾了草葉的腦袋探進帳子裏。


    帳子裏就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什麽好吃的,值得這麽高興。”


    這男聲溫柔悅耳,帶著點漫不經心,十分好聽,然而這聲音的主人卻不是個俊美男子,而是隻躺在柔軟草枕上的……白老鼠。


    白老鼠姿態優雅的翻了個身,看向那鑽了顆腦袋進來的小姑娘。小姑娘真是狼狽可憐極了,麵黃肌瘦的,隻一雙眼睛賊亮。


    “是糕點,甜的,師父你說今天去西屋那邊的小佛堂肯定能偷拿到好吃的,我果然就拿到了,也沒被人發現,師父好厲害!”趴坐在床邊一臉高興的小姑娘灰頭土臉,比起草枕上那隻毛色純白纖塵不染的悠哉白老鼠,更像隻髒兮兮的小老鼠。


    她說著,小心把自己抱著的食盒掏了出來,打開蓋子,獻寶般的湊到白老鼠麵前,一邊吞口水一邊說:“師父你吃。”


    白老鼠這才爬了起來,在食盒裏瞄了一眼,挑揀著選了個個頭最小的花型糕點,啃了一口。


    “太甜了,膩。”他語氣有些嫌棄。


    小姑娘眨著眼睛,也拿了一塊,捧在手裏眯著眼睛啃著,神情很滿足,“真好吃,真甜!以前我娘還在的時候,好像也給我吃過這麽甜的糕點。”


    看她嘴巴不停的啃了幾塊糕,白老鼠道:“渴了,倒杯水來。”


    小姑娘立即爬起來,噔噔噔跑到一邊的矮桌上倒了杯清水過來給白老鼠,白老鼠喝了一口就揮揮爪子表示不要了,於是小姑娘也毫不嫌棄,端起來自己喝完了,繼續開開心心的啃糕點,一幅又饞又餓的模樣。


    小小一團埋頭吃東西,看著可憐的緊。


    白老鼠——裴季雅,在這裏已經待了兩個月。先前他遇上些事受了重傷,險些死在山道上,幸好遇到了陶家的馬車,就以現在這幅白老鼠的尊榮,被陶家的大娘子陶阿福給撿了,帶到了這裏。


    陶阿福就是這個現在坐在床邊啃糕的少女,瞧著才十二三,其實已經快十六了,隻因為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的,才這麽一副瘦小的樣子。


    陶家富裕,陶阿福這個陶郎君的親生女兒卻混成這模樣,著實是有原因的。那陶郎君從前隻是個小小行腳商,娶了個農戶女兒,日子過得清貧。然而後來他不知走了什麽運,生意越做越好,沒過幾年竟然成了一方富豪。


    這男人生活富裕了,就開始嫌棄自己的原配夫人粗俗醜陋,出身不好,於是他拋妻棄女,又娶了個落魄的官家美貌小娘子,連生三個女兒。那新夫人和三個女兒,才是陶郎君心尖尖上的人,陶阿福這個農婦前妻所生的‘傻女兒’,陶郎君是看著就煩,再加上她後娘也不是個心腸善良的,於是陶阿福這個親娘早死,父親不愛的小可憐,就一直過得慘兮兮的。


    陶郎君一共也沒見過這個女兒幾次,見她傻乎乎的什麽都不會,比起三個嬌生慣養的妹妹,顯得木呆呆的,覺得她像個傻子,就更不愛管她了。


    直到兩個多月前,陶郎君帶著家人迴鄉祭祖,勉強想起了陶阿福這個也在自己家族譜上的大女兒,帶著她一起去了,才教陶阿福陰差陽錯的救了變成白老鼠的裴季雅。


    以裴季雅的心智手段,哄個小姑娘聽話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先前他傷得重,幾乎動彈不得,都是陶阿福在照顧他。他說自己是妖怪,陶阿福信了,後來又說自己其實是個仙人,陶阿福傻乎乎的又信了,裴季雅說要教她能吃飽穿暖的‘仙術’,陶阿福就開開心心的喊起他師父,在他的指點下,最近兩月過得比以前好許多,陶阿福就更崇拜這個師父了,言聽計從。


    裴季雅也不急,就待在這破院子裏養傷,一點都不管外頭裴家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失蹤鬧出什麽事。


    每日就占著小姑娘的枕頭養傷,吃些她上供的吃食和水,雖然日子過得清貧,裴季雅心情卻挺不錯,陶阿福這小姑娘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樣子,實在有趣。


    陶阿福被扔在這院子裏,不能隨便出去,因為陶郎君不想讓她出去給自己丟臉,繼母也不想見到她,所以院子外頭守著個婆子,說是負責照顧她,其實是看守她不讓她出去的,又不盡職,經常忘記給陶阿福送飯。


    阿福個子小,又跑不出去,差點在這餓死,裴季雅被她撿迴來第二天,就當著阿福的麵,召出了一隻黑甲的動物,從土裏鑽出來,在牆角不顯眼的地方鑿出了個洞,剛好能讓阿福鑽出去。


    從那天之後,阿福再挨餓的時候,就能從那洞鑽出去找吃的了。她把家中各處的位置告訴了裴季雅,裴季雅便告訴她什麽時候該去哪裏找吃的,怎麽避開人,陶阿福乖乖聽著按著他說得去做,一直就沒被人發現,這段時間吃得好了,終於長了一點點的肉。


    吃完了一盒子糕點,阿福又被她的白老鼠師父指使著到院子裏打水洗被子和床帳。沒有龍肝鳳膽吃,也沒有好酒好茶,裴季雅也就忍了,但躺的地方不幹淨,他就萬萬不能忍。


    好在陶阿福小姑娘雖然呆了點,反應慢了點,但特別聽話,要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來不問為什麽也不拒絕,這個特別容易滿足的小姑娘抱著被子床帳洗了,又把白老鼠師父請出來在外麵曬太陽。


    她胳膊細瘦,沒有力氣,擰不幹被子,晾在樹杈上,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還好今日陽光熱烈,能曬得幹。


    白老鼠曬得舒服了,又換了個麵曬著,過一會兒覺得太曬了,就敲敲枕頭,正在洗頭的阿福就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頭發跑過來,將他大爺移到涼陰處,自己再跑迴去接著洗頭。


    從裴季雅來了這裏,陶阿福整個人都幹淨了不少,因為她的白老鼠師父看不得髒兮兮的東西。


    她人是洗的幹淨,但換洗的衣物破舊。她衣服很少,隻有一套合身的,還是之前陶郎君帶她們迴鄉祭祖臨時給她置辦用來充場麵的,她自己其他的衣裙,都洗得發白,有不少破洞。如果不是她個子矮長得慢,恐怕這些破衣裙現在已經不能穿。


    阿福自己不太在意這個,隻要能吃飽她就高興了,洗完了蹲到白老鼠麵前,托著下巴問他:“師父,你現在舒服一點了嗎?”


    裴季雅先前告訴她,自己是和人鬥法被打迴原形,受傷很重,要好好休養好幾年才能變迴人形。阿福不知道男人都是會騙人的大豬蹄子,一心一意的相信著師父,每日都要關心他的傷勢,把他當親爹供著。


    裴季雅的傷其實快好了,他一個月前恢複了部分能力的時候就驅使著各種小鬼給他找來藥材服下,之所以現在還留在這裏,不過是因為他任性罷了。


    他看著孤苦無依的小姑娘慢慢相信自己,一天天笑得越來越多,覺得自己好像養了一隻可憐的小老鼠,看她每天這麽窸窸窣窣的頑強生活著,比迴裴家折騰長輩和妹妹們有趣多了。


    太陽落山,阿福把幹淨被子收迴房鋪上,裴季雅躺上去休息,可能因為殘留著陽光氣息的被子太好聞,裴季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他忽然聽到外麵院子裏響起一片嘈雜,好像有阿福驚恐的唿聲,還有幾個人的罵聲,隱約是在說“就是她”“小賊”“丟的供品”之類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陶阿福被一大群人抓著,推到了一棟燈火通明的樓前。


    因為下午洗了頭發還沒有幹透, 所以阿福一直散著長發, 這一路被推搡的跌跌撞撞, 她披頭散發的看上去就像個小瘋子。被一個婆子擰了兩下之後,阿福不敢叫了,閉著嘴巴被抓著走。


    陶家很大,但阿福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樓,那些人兇神惡煞的把她往裏押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扭頭去看那雕花的窗格,真是好看。


    身材胖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長榻上, 見到阿福進來後, 滿臉嫌棄的冷聲喝道:“跪下!”


    阿福啪的被扔在了地上, 一隻手還被仆人緊緊扣著。她爬起來看了看那中年男人, 才認出來是自己爹,她其實一共也沒見過這個爹幾次。


    陶郎君見她這呆怔木訥的樣子就煩, 他旁邊還坐著個打扮穿著講究的娘子,是後母楊夫人,楊夫人身後則站著三個如花似玉的親生女兒,這母女四人都很漂亮,但神情高傲, 眼睛裏帶著相似的鄙夷, 看阿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不小心沾到自己裙角上的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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