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怕他聽不懂,澹台薰還十分坦然地拍了拍腿。葉池看看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腦海裏根深蒂固地反了,但更可悲的是她自己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澹台薰所謂的“喜歡”,或許與他所想的根本千差萬別;於是他又低頭看看那隻狗,還在舒服地往她懷裏蹭。


    葉池凝了一下眉,將那隻狗抱了過來,狗顯然不願意,在他身上狂蹬,最後實在受不了,“噗通”一聲跳水裏去了,再從另一邊遊上來了。


    這麽大的動靜將船家給引了過來,看著葉池身上的爪印,立即明白了過來,連忙俯身道歉:“客官實在對不起,這狗不喜歡被男人抱,連我都碰不得它。”


    葉池擺手微笑表示無妨,澹台薰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待船家下去之後,他伸手摟過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澹台薰的腦袋被他輕輕摁著,她不是很喜歡這個姿勢,這讓她覺得無法占據主導,但在聞到葉池身上的氣息時,卻也不是那麽地排斥。


    盡管這個人一點武功都不會,但他能做到的事卻比她多太多;她習慣獨來獨往,習慣一旦認定了什麽事便朝著一個方向衝,起初她並不喜歡他的慢性子,後來卻愈發覺得他很耀眼,像是漫漫長路中的一道明光。


    夜色如墨,搖曳的燭光將周圍照得明亮又朦朧,水聲慢慢,在晚間顯得額外空靈。


    “阿薰。”他抬眸望著天際,“你留在這裏也好,我會迴來看你。”


    每次提到京城的事,他總是會露出無奈的表情,也不是多悲傷,隻是無奈,好似心裏總有團疙瘩化不開。


    澹台薰顯然在思考著什麽,良久應了一聲。


    ***


    三天之後,便是葉池前去差出的日子,原本的計劃是最多去半個月,但因路途較遠,加上事情的起因還有待調查,遂把歸期定在一個月之後。


    澹台薰先前也暫代過州牧的職位,但葉池最長一次離開也隻有十天,熬著熬著就過去了,這下肩上的擔子陡然間加重了,她不太習慣。


    安原大長公主隨後也迴京城去了,但因為葉池不在,遂把蘇玞暫時留下,這樣出了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皇室宗親裏她這一輩隻剩她一個了,從多年前開始便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人也活得隨性。


    “薰姑娘。”臨行那天,大長公主將澹台薰拉到一旁,總是意氣風發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悵然,“清遠的命不太好,你要好好待他。”


    澹台薰怔了怔。


    其實在聽了長素的話之後,她對葉池的過往也有許多的猜測,但他總是很豁達的樣子,偶爾還傻裏傻氣的,令她猜不透。


    “……命不好?”


    “嗯。”公主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身上的傷你也看到過吧,都是小時候的;他出身不好。”


    公主最終沒有把話說滿,畢竟在她看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她並不想在澹台薰麵前揭葉池的傷疤,但有些事這個小姑娘需要明白。


    “好。”澹台薰與她點點頭,沒有多問,輕聲應下了。


    一連幾日,澹台薰都很忙碌,阿遙要過了春天才會入學,這段時間時常來陪著她,偶爾桃子也會跑過來借書。


    澹台薰對葉池的藏書實在不熟悉,也並不知曉他是怎麽分類的,況且長素也跟著葉池去了土著地區,她連個詢問的人都沒有,隻好將桃子領進書閣裏,叮囑道:“你就在這裏看吧,喜歡哪本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桃子懂事的點頭,靦腆地微笑:“謝謝澹台大人。葉大人什麽時候迴來?”


    “還不定,他這次去的地方比較遠。”


    桃子悶了一會兒,“長素哥哥也是麽?”


    澹台薰應道:“是的。”


    她說完之後便將桃子留在書閣,獨自一人前去處理事情。從前她認為一方長官都是全能,但在葉池身邊呆久了之後,才發覺這個位置也沒她所想的那麽簡單,有雄心不一定能辦成事;對於帝王來說,政治優先於業績,這樣的局麵短時間內很難改變。


    她在案上伏了一天,脖子有些酸痛,這時鄭師爺進來道:“大人,外邊有人要見你。”


    他沒有直接說名字,看來應該就是不認識。澹台薰有些疑惑,點頭道:“讓他進來罷。”


    來人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還帶著一個大箱子,聽口音並非秦州本地人,但澹台薰對此人有印象,應該是從外地來此地定居的商人,畢恭畢敬地與她行了個禮,還有些疑惑地看看周圍。


    “草民是秦州的礦商樊源。不知葉大人今日……為何不在?”


    澹台薰聽出他是明知故問,心中莫名升起幾分警惕,“葉大人差出去了,州府的所有事情由我負責,先生有什麽事都可以與我說。”


    “原來是這樣。”樊源與她笑笑,“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草民的一家礦點窯照快到期了,所以例行來官府續期。”


    他說著將一封信遞了上來,還指了指身後的一箱東西。


    澹台薰的心中有了猜測,默默拆開了信。


    衛國對於工礦的管理雖不至於嚴苛到呈上中央,但開采煤窯必須經由地方官府批準,這份窯照並不是“快到期”,而是已經過期了,而且似乎是被勒令暫停的,剛才那番言辭簡直是睜著眼說瞎話。


    樊源麵帶笑容地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州官,將箱子呈上,“大人也知道,沒有窯照就不能開工,還望大人批準,這些是草民的心意。”


    澹台薰沒有去接,又看了看窯照上的日期,是去年年末的時候,也就是說最起碼兩個月前,煤窯就已經停工了。他先前有沒有找過葉池,葉池又是怎麽迴應的?


    “樊先生還是先把這些東西帶迴去罷。”她將書信收了起來,示意師爺送客,“煤窯的事本官會再作調查,屆時會給你迴應的。”


    樊源蹙了蹙眉,笑容僵了一下,但還是將東西帶走了。


    對於樊家的事師爺表示不清楚,隻知道此人確實是曾經來找過葉池,似乎還不止一次,但從葉池並沒有給他續那份窯照便可看出,此事沒有談攏。


    不查不知道,這座煤窯實則是樊家名下少數幾個非法經營的,曾經被明令關閉,後來不知為何又重新開了起來,直到窯照過期才來州府,但葉池那邊始終沒有正麵迴應過。


    澹台薰不確定葉池是什麽想法,按照律例直接帶人封了這個地方,而樊源那邊屢次派人送來的東西,她一概拒收了。


    她隱隱覺得葉池對此事有些顧慮,但這些非法煤窯的存在本身就是害蟲,萬萬不可姑息;而且她也清楚,葉池不是受賄之人。


    半個月之後,葉池那邊送來了信,道是一切安好,不過是解決矛盾需要花上一些時間,至於官府的工作委實辛苦她了。


    雖然語句簡短,但字跡實在眼熟不過。澹台薰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引得路過的蘇玞走過來笑問:“是葉池送來的信?”


    她點點頭,其實對這個人不算很了解,隻是從葉池與大長公主的隻言片語中大概猜出,蘇玞的未婚妻在兒時受過刺激,所以在成婚之前逃走了,具體的事她沒有問太多。


    “蘇……侯爺。”她改了口,“葉池隻有你一個朋友嗎?”


    蘇玞愣了一下。他從前便覺得澹台薰會問他什麽,以她的慧眼不會什麽都沒看出來,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問題。


    “葉池不像我,他人緣好得很。”他朗然笑笑,目光明亮,“我們在太學裏是最格格不入的兩個,我被先生罰的時候就是他替我解的圍,再加上姨母也喜歡他,久而久之就熟了。”


    澹台薰望望他。她自然看的出葉池的人緣好,但似乎很少與人交心,身邊的人總是就那麽幾個,除了長素之外也似乎隻有蘇玞才真正了解他。


    包括她,都不知道他的過去是什麽。


    “謝謝。”她輕輕點了兩下頭,繼續埋頭寫字。


    蘇玞沒有立刻離開,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覺得眼前這個安安靜靜批閱文書的州丞,無論是在態度還是談吐方式上,都與曾經那個武力卓群的小姑娘截然不同,不由笑了笑:“你不必灰心,你多抱抱葉池,他就什麽都跟你說了。”


    澹台薰沒聽出他是在開玩笑,竟還認真地點頭了。


    傍晚之時,她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伏在案上睡了過去,再次醒來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感到有什麽人給她披了一件衣裳,腳步聲很熟悉,應當不是陌生人。


    一抬頭,是元子翎站在她身旁。


    “你醒了。”他衝她笑笑,指指她麵前放著的一個食盒,“這麽晚了,我給你送了些吃的來。”


    澹台薰正好餓了,遂揉著眼睛點點頭,隻喝了口茶便拿起點心吃了起來。元子翎坐在她旁邊靜靜看著她,良久忽然開口:“樊家那件事你留個心,買賣能做到這麽大的商人,必定有後台。連葉池都在跟那邊打太極,你定要小心些。”


    她先前也確實思考過這個可能性。樊源的事情並未結束,被罰款之後免去了牢獄之災,但仍像不怕死似的,連續上書好幾次,都被她駁迴了。


    葉池提醒過她,有時就算是官府,也會處在勢單力薄的狀態之中,手段太過直接並非好事。


    “我知道了。”


    她心中大概有了計較,與元子翎道別之後便徑直迴了家,走在街上時察覺到什麽,故意多繞了一段路,終於甩開了跟蹤之人,躲在巷中準備捉拿那二人。


    然而在她動手之前,身後的另一條巷卻不疾不徐地駛來一輛馬車,在她麵前停了下來。這輛馬車雖然普普通通,但趕車之人的衣著卻價值不菲,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甚至有可能來自宮廷。


    車簾被徐徐掀開,坐在裏麵的是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但顯得很成熟,大約也近三十了,禮貌地衝她笑笑,但眼神頗有幾分玩味,絲毫沒有在意她的警惕。


    “這位就是澹台大人罷,不知葉清遠大人可在府衙之中?本王想找他敘敘舊。”


    作者有話要說:futali扔了一個地雷


    (~ ̄▽ ̄)→))* ̄▽ ̄*)o謝謝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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