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換句話說,太陽下山了。


    入夜之前,我一直待在房間。


    幸好學校現在放假。要是缺席紀錄繼續增加,我真的沒辦法畢業。而且我也慶幸自己是非得準備考試的考生,是處於及格邊緣的考生,即使整天窩在拉上窗簾的房內用功也不會有人起疑,更不會有人約我外出。


    太陽下山,全家人一起吃完晚餐之後,我走出家門。我原本有兩輛腳踏車,但這已經是懷念的往事,這兩輛車都在某種自毀意外失去了。將那種事件當成自毀意外,我完全無法接受,不過和怪異相關,或者是和「暗」相關的事件,基本上我隻能解釋為自毀,解釋為自作自受。


    所以我徒步行走。


    徒步前往車站。


    來到戶外,沿著人行道行走不久,我身邊不知何時有個金發幼女在行走。羽川翼曾經說我走路的模樣很像猛龍特警隊,總之和忍並肩行走確實讓我覺得如此可靠。


    「抱歉讓你陪我這一趟。」


    「吾沒有陪同之意。吾等從一開始即為命運共同體,吾隻是自行處理自己之事。」


    「哎,別這麽說啦。」


    我抱起走在身旁的忍,就這麽讓她騎在我肩膀上。這是我的貼心之舉,畢竟以幼女的體力要走到車站應該很辛苦。


    好輕呢。


    好像紙工藝。


    不過,就算她現狀幾乎化為人類,依然是我最可靠的搭檔。


    「見那兩人之前,要不要姑且讓吾化為吸血鬼以防萬一?隻要讓我喝捐血之血量,以最壞之狀況至少可以逃離那兩人。」


    「唔~……不過要是讓你化為吸血鬼,我也必然會化為吸血鬼,現在的症狀會被蓋掉……這樣或許就沒辦法正確『診斷』我的症狀。到頭來,臥煙的簡訊隻說讓斧乃木在那裏等,沒明講影縫也會在場……」


    「向女友提分手了嗎?」


    「不,我沒要提分手……」


    但我向戰場原說一聲了。


    她零延遲就要求和我一起去,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說服她。


    總之,不想讓戰場原見到那個陰陽師&式神,絕對不隻是我個人的任性。


    「哎,老實說,我和她說過之後舒坦了些。」


    「嗯。相較於那姑娘曾經失去重量之痛苦,隻是鏡子照不出來無須愁眉苦臉到這種程度……汝這位大爺如此認為嗎?」


    「唔~該怎麽說,應該不是這樣……」


    不,或許就是這樣。


    「或許是因為戰場原提供各種建議吧。她還幫忙確認了一些細節,像是穿衣服照鏡子的時候會怎樣。」


    「嗯……」


    「順帶一提,我後來試過發現,看起來會像是隻有衣服浮在空中,所以我果然得盡量避免照鏡子才行。此外她還吩咐我小心車子,因為車內與車外的後照鏡都照不到我,所以我被車撞的機率大幅增加。」


    「這姑娘確實注意得很詳細呢……不曉得她這兩年來活得多麽謹慎。」


    忍說著想緊抱我的頭。不過身體嬌小的她,光是摟住我的頭就很勉強。


    「吾再睡一下,遇到斧乃木之後叫吾。」


    還以為她想做什麽,她居然這麽說完就閉上眼睛唿唿大睡。你要睡的話迴影子裏睡不就好了?我難免這麽心想,但她大概預料到接下來不曉得在下一瞬間會發生什麽事,才會決定在我肩膀上睡覺,省掉從影子現身的時間吧。


    今天早上才將揉捏頭部形容為掌握生殺大權,不過忍或許是像這樣抱住我的頭,藉以保護我的生殺大權。


    「那麽……」


    名門千金為了保持姿勢的高雅,會在頭上放水杯進行走路訓練,現在的我大致就是這樣。


    小心翼翼避免吵醒忍的我,抵達目的地的站前百貨公司時,已經是快到會合時間(?)的晚上六點五十五分,如果電梯太慢可能會遲到。


    我稍微小跑步進入百貨公司。


    搭電扶梯或是跑樓梯應該比較快……最快的方式應該是跑電扶梯,但是電扶梯不是用來跑的東西。


    所以我選擇樓梯。


    也不能說樓梯是用來跑的東西,但我不能讓斧乃木等。才四樓,跑上去頂多隻會氣喘籲籲吧。等待的男生氣喘籲籲現身應該會嚇女生一跳,不過既然對方是斧乃木,應該不需要顧慮這麽多。


    她肯定會照例麵無表情帶過。


    「記得簡訊是說遊戲區……遊戲區,遊戲區……不過有這種區嗎?」


    啊,但我好像聽過。


    神原曾經迷上一款叫做「love and berry」的遊戲,記得她就是在這間百貨公百的遊戲區玩這個遊戲……


    迴憶這件事的我抵達百貨公司四樓,在這個樓層亂走,很快就找到了。


    這裏再怎麽說也是百貨公司裏的遊戲區,是家長購物時讓孩童遊玩的區域,是小規模徒具形式的電玩中心,不過換個講法,這裏最適合用來和斧乃木碰麵,就算我的搭檔──忍這樣的幼女待在這裏也不會突兀。


    「……咦?她不在啊?」


    我準時在七點抵達,不過這裏別說斧乃木,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居然沒人?怎麽可能……至今我依照臥煙的指示,從來不會撲空啊……」


    我擔心或許是斧乃木出了什麽問題,不過繼「love and berry」的下一個機台映入我眼中時,這份堪稱想太多的操心飛到九霄雲外。


    這個機台是俗稱的夾娃娃機。


    因為「玩具總動員」而出名的那個。


    不過就算沒有「玩具總動員」也夠出名了。


    是投幣之後操作吊臂抓獎品的機器。


    斧乃木就在這個機台裏,在玻璃箱裏。


    雙腿伸直坐在裏麵,如同人偶。


    動也不動,如同人偶坐在裏麵。


    「…………」


    咦?


    慢著,這是斧乃木……吧?


    貨真價實的斧乃木吧?


    那孩子為什麽變得像是夾娃娃機的獎品……我走向機台。緩緩走過去,非常緩慢地走過去,以免我的慌張傳達給肩膀上的忍。


    「斧乃木小妹……?」


    我試著輕敲玻璃箱也毫無反應。


    毫無反應。


    毫無表情、毫無感情。


    ……怎麽迴事?看起來好像真的人偶。


    不,人偶原本就是模仿人形製作,形容成「真的人偶」不太自然,不過斧乃木原本就是毫無反應、毫無表情又毫無感情的孩子,所以她毫無反應沒辦法證明什麽。


    「餘接小妹……?餘~接~」


    毫無反應。


    「小餘!」


    毫無反應。


    唔~隻是因為她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製作成精品上市嗎……不過,居然是這種等比例的尺寸。


    如果是一番賞的抽獎,這個尺寸應該會設定成「最後一簽」的獎品……總之既然演變成這樣,我也隻能挑戰這個遊戲了。


    我從口袋取出錢包。我不認為一百圓就抓得到,所以用五百圓硬幣嗎……找不到。那就拿千圓鈔票換零錢吧。


    我前往設置在一旁的兌幣機,將千圓鈔票換成十枚百圓硬幣,再度迴到抓娃娃機前麵。


    遊戲區沒有其他人,所以我或許是擔心過度,不過這種拿獎品的遊戲,想要的獎品經常會在兌幣的時候被其他客人拿走。


    「話說我自己幾乎沒玩過這種拿獎品的遊戲……這要怎麽玩啊?」


    真的是早知道就帶神原過來。


    那個家夥明明是才華洋溢的運動少女,卻也精通這種遊戲,基於某


    種意義來說和羽川一樣是完美超人。


    我一邊心想,一邊將換好的硬幣投入機台。哎,雖然還不到著急的時候,不過這間百貨公司晚上八點打烊。


    總不可能一個小時都抓不到吧,但是注意到這一點速戰速決不是壞事。


    「我看看……先按1的按鍵橫向移動,再按2的按鍵縱向移動……嗯,我知道規則了,並不是很複雜。那麽,總之先試試看吧。」


    按下1的按鍵似乎就會正式開始。


    為了抓起斧乃木,我操縱頗大的吊臂。唔,好像有點過頭了,不妙不妙,不過幸好預先察覺。這要怎麽調整迴來?


    接下來要微調……什麽,不能微調?我完全找不到印著反向箭頭的按鍵……


    我心懷愧疚按下2的按鍵。雖然剛才失誤,但我已經確認沒有反向按鍵,所以接下來不會犯下相同的錯誤。


    這個遊戲的正攻法,肯定是移動吊臂到接近獎品的位置,再一點一滴慢慢操作吧……咦?我放開按鍵,吊臂就開始下降!不對,不是那裏!不是那裏啊,我的目標在更裏麵!


    我內心的吶喊不可能操作吊臂,夾子就這麽空虛抓了個空,然後像是逆向羞辱我的失敗般迴到原位。


    「……汝這位大爺技術太差了。」


    「唔,忍,你醒了?」


    「沒有啦,是因為嘰嘰喳喳之bgm很吵……汝這位大爺之腦袋很適合當抱枕,卻無法阻絕周圍聲音,在這方麵不如平常之睡床。」


    她說的「平常之睡床」大概是我的影子。


    居然把我的腦袋跟影子當床……她雖然失去吸血鬼的能力,高傲的個性卻絲毫沒打折扣。


    「話說汝這位大爺,別太接近玻璃箱啊。」


    「咦?」


    「會反光喔。」


    啊,對喔,我過度專注玩遊戲,迴過神來整個人已經接近玻璃箱到幾乎貼上去的程度,這麽一來玻璃箱會依照光線角度照出我。


    不對,是照出我以外的東西。


    隻照出衣服。


    「嗯?話說忍,玻璃很正常地照出你……照出你浮在空中的樣子,代表你依然失去吸血鬼的能力嗎?」


    「現在是如此。不過以吾之狀況,即使在全盛期依然可以隨心所欲照鏡子,因為對吾而言,弱點不是弱點。」


    「…………」


    不愧是傳說。legend。


    此時的我隻能對此傻眼,不過我應該在這時候察覺這番話背後的含意才對。可惜即使在這時候察覺「那個」,也隻是早點或晚點的差異罷了。


    「那個」。


    也就是察覺忍與我身為吸血鬼的不同之處。


    總之,挑戰第二次。


    「總歸來說,這遊戲無論是橫向或縱向都是一次決勝負?」


    「就是這麽迴事吧。而且汝應該先好好看過遊戲說明。」


    「我實在不擅長看這種說明……不過這應該不是擅不擅長的問題。」


    遊戲都是玩了才知道。


    我慎重按下1的按鍵。


    小心別被玻璃箱照到,小心別被照出「玻璃箱照不出我」的事實,不經意和機台保持距離,但是離太遠會抓不到距離感,所以得好好調整……然後在恰當的位置,至少是我判斷恰當的位置放開按鍵。


    嗯,就是這裏,肯定沒錯。


    「唿唿唿,我或許有夾娃娃的天分。」


    「吾覺得隻是此等程度罷了,何況就算真的有此等天分,將來要活用在何種地方?」


    「我要成為在遊樂中心幫孩子們夾娃娃的神秘大叔。」


    「太神秘了吧?這就是汝這位大爺將來的誌願?」


    我聽著忍在我頭上說的這番話,按下2的按鍵。我不是在玩什麽rpg,不能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好,這裏!」


    我如同號稱神的劍豪,抓準時機放開按鍵。吊臂從我算好的位置,從斧乃木的正上方開始下降。


    「怎樣!忍,看到了吧!」


    「吾在看……不過,那東西要是就這樣下降……」


    「嗯?」


    我聽她說完一看,大幅張開的吊臂爪子,正中伸直雙腿而坐的斧乃木頭頂。


    發出「咚」一聲低沉的聲響。


    「啊……」


    我不禁發出聲音的這時候,斧乃木受到來自上方的撞擊,上半身失去平衡搖晃往後倒。換句話說,她最後的姿勢是在玻璃箱裏仰躺成大字形。


    表情完全沒變,也沒做出生理上的反射動作。


    被吊臂打中以及身體倒下的時候,依然麵無表情。


    總之,真要說的話確實和平常一樣麵無表情,但她麵無表情到這種程度,會令我懷疑這個遊戲的獎品真的隻是仿造斧乃木餘接的人偶。


    「不,先不提表情,這東西之動作完全是人偶,是娃娃吧……遭受撞擊時完全沒有忍痛之反應啊?」


    「唔~……臥煙小姐應該不會耍我……我覺得她不會做這種事,不過她該不會隻是告知百貨公司有酷似斧乃木的人偶吧……真是這樣的話,我可咽不下這口氣。花大錢卻隻拿到一隻人偶……我不就隻能拿來抱著睡了?」


    「吾之金錢觀亦沒資格說別人,不過汝這位大爺,別把區區幾百圓形容為大錢,汝有幾兩重都被看透了,將來真的會變成在遊樂中心幫孩子們夾娃娃之神秘大叔喔。」


    「也對……雖然是我自己這麽說,但是得避免這樣才行……」


    這件事暫且不提。


    我現在背著金發幼女,在即將打烊的百貨公司努力想抓女童的等比例人偶,或許堪稱是神秘高中生吧,不過這件事永久不提。


    斧乃木隻是躺成大字形,第二次挑戰同樣以失敗收場,吊臂迴到原位。再來是第三次。


    「總之,剛才的失敗沒有白費……我學會了。看來並不是單純將吊臂移動到想要的獎品正上方就好,還得考量抓的部位。應該很少人察覺這一點吧?」


    「若是直覺敏銳之家夥,應該在第一次玩之前就會察覺吧?」


    「一般都會覺得這種東西是電腦自動調整吧?」


    「天底下哪有此等親切之送獎品遊戲?」


    「如果是剛才,隻要將吊臂調整到抓住大腿就好,不過看現在的姿勢……應該是腰部。從腰部底下抓住,應該就可以直接拉上來。」


    「吊臂力道夠大嗎?」


    「go!」


    go了。


    我投幣操作吊臂,吊臂正如計畫瞄準斧乃木的腰。隻要依照我的預料移動,吊臂就會抓住斧乃木的腰,往上拉高,而且從我所站的位置,剛好是裙底看光光的角度。為了盡情欣賞,我覺得必須和微調吊臂位置一樣微調我的位置,但是我的計畫落空。


    吊臂爪子確實抓住斧乃木的腰部往上拉,但斧乃木的重量撐開夾起的爪子,鑽出縫隙掉迴原位。這次是側躺。


    吊臂迴到原位。


    「這個吊臂沒力道啊!」


    「所以吾不就說了嗎?將吾之建議聽進去吧?」


    「哎,你說得對……」


    我完全無從反駁。


    看來我沒有抓娃娃的天分(收迴前言),是不是改讓忍來抓比較好?


    不,我覺得忍在這個場合也隻是旁觀者清罷了……


    「咦?不過那個吊臂幾乎沒使力就任憑斧乃木掉下去耶?太沒力了吧?隻有一瞬間拉起斧乃木耶?」


    「大概是螺絲太鬆吧。不,這或許得追究店家夠不夠親切,不過吊臂強度實際上亦是店家決定吧?」


    「天啊……這也太嚴苛了。」


    那我該怎麽做?


    玩家太吃虧了吧?


    我頂多隻能控製吊臂的動作,而且也不是完整控製,吊臂的力道卻完全由店家主導,那我根本無可奈何吧?


    「不不不,汝這位大爺,吊臂合起、夾住與上拉之力確實很弱,不過店家亦有唯一無法操控之部分吧?」


    「咦?哪裏?」


    「就是吊臂下降之力──下降力。剛才吊臂直接打在那個丫頭之腦門,力道足以改變斧乃木之姿勢吧?」


    「…………?所以呢?」


    「所以啊~」忍指著機體說明。「如同以棍棒將石頭打入河裏,別用那根吊臂拉起斧乃木,而是咚啊咚地以翻滾方式讓斧乃木掉進那個洞即可。」


    「…………」


    這或許是可行的夾娃娃作戰,不過因為忍這樣形容,使得這種攻略方法絲毫感受不到玩家對人偶的愛情。


    咚啊咚地……


    「不過,隻能這麽做了……話說我硬幣剩七枚……七枚抓得到嗎?」


    「補充一點,汝這位大爺。」


    「什麽事啊?」


    「如果一次投三枚硬幣,似乎可以玩四次喔。」


    「你早說啊!」


    接下來的戰鬥也絕對不簡單。


    雖然勉強找到攻略方法,卻依然沒能稱心如意,吊臂隻是反覆毫無意義地毆打斧乃木的身體。


    即使她毫無反應,也令我看到心痛。


    太可憐了。


    而且即使成功,移動距離也微乎其微,實際挑戰就發現光靠手邊的硬幣很難確定抓得到斧乃木。


    七百圓可以挑戰九次。我的籌碼逐漸減少。


    咚啊咚地減少。


    「唔……要是籌碼用盡,我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對,應該再拿一張千圓鈔票換硬幣才對。汝好歹有這個錢吧?」


    「你的吐槽真冷漠。麻煩和《快樂快樂月刊》連載的遊戲漫畫一樣,懷抱熱血看我表現好嗎?」


    「這漫畫至今還在出版嗎?」


    我們這樣拌嘴的時候……終於。


    在最後一次的挑戰,吊臂終於命中斧乃木的側腹,成功將她推到洞裏。她掉到取物口的時候發出「砰咚」的聲音,這已經不隻是低沉的聲音,而是某個部位摔壞的聲音。


    「忍,成功了!」


    我假裝沒聽到這個聲音,振臂高唿。


    「這樣就是happy end了!」


    「總覺得似乎忘了當初之目的……」


    「當初的目的?當初的目的不就是獲得斧乃木嗎?」


    「不對。」


    「怎麽可能,除了獲得女童,世間還有什麽更重要的目的嗎?」


    「既然汝這位大爺這樣就好,那就趕快帶那個迴去吧,似乎快打烊了。」


    確實。


    原本以為時間還很充裕,沒想到不知不覺已經超過七點四十五分,已經是何時聽到「晚安曲」都不奇怪的時段。


    我當然沒忘記「解決我身上神秘現象」這個當初的目的,著手取出斧乃木。總之無論是否忘記,都得先把她拿出來再說。


    我抓住取物口的把手往外拉。


    「唔……勾住了,打不開。」


    「使勁硬扯看看如何?但她之手腳或許會被扯斷。」


    「我可不能忽略這種可能性。」


    大概是斧乃木的體積比取物口大一點,整個塞在裏麵吧……如果這是普通的獎品,這時候應該找店員幫忙,但如果這真的是斧乃木,找人幫忙應該是錯的。


    我抓住把手輕輕搖晃,試著慢慢打開取物口。該怎麽說,如同做蛋糕時將麵粉過篩的感覺。不過做蛋糕是比喻,我沒有實際做過。


    總之我的計策成功,取物口打開了。


    斧乃木如同折疊起來般塞在裏麵,感覺泡在熱水裏就會恢複正常。


    「餘弦妹妹~」


    我試著叫她。


    不知為何使用兒童節目的語氣。


    ……沒迴應。


    以「看似平凡的屍體」形容斧乃木餘接這個屍體憑喪神過於貼切,各位覺得如何?


    「花太久了。」


    此時,我聽到這聲迴應。


    聲音平淡又沒有情感,令我聯想起昔日的戰場原黑儀。兩者的差異在於這個聲音更加死板,完全是人工合成的感覺。


    「隻是抓到我要花多久啊?別腳玩家。」


    「喂,這人偶講話好毒啊……」


    我說著取出斧乃木,然後掀起裙子確認底下是什麽模樣。


    「手刀!」


    我脖子挨了斧乃木的手刀。


    而且是如同網球反手拍的一記手刀,巧妙鑽過忍雙腳的手刀。


    「鬼哥哥,鬼哥,你光明正大做什麽啊?」


    「沒有啦,像這種美少女類型的人偶,總是讓人在意裙底的模樣吧?總之都會倒過來看看吧?」


    「如果想用這種藉口,請在我講話之前,在我可能隻是人偶之前掀裙子。」


    斧乃木這麽說。


    雖然狠狠吐槽我,但語氣平淡至極、不自然至極,聽起來像是照本宣科,甚至可以形容為加工過的聲音。


    她以這種語氣這麽說。


    「總之我不是普通的人偶。我是人偶,卻是非比尋常的人偶,人形之偶。」


    「…………」


    「咿耶~」


    她突然擺出勝利手勢。完全無視於對話的勝利手勢。


    雖然這姿勢超級可愛到要命,臉上卻沒有表情,和剛才在玻璃箱裏一樣無視於旁人麵無表情,所以這種反差很另類。


    不是反差萌,是另類萌。


    「總之鬼哥,好久不見。」


    「不準叫我鬼哥。」


    「忍姊也好久不見。」


    斧乃木就這麽將視線移到我的頭上這麽說。她的視線前端肯定是騎在我肩上的金發幼女。


    「不準叫我忍姊。這是怎樣?吾等是何種關係?」


    「對不起。我就大方說吧。老實說,我忘了曾經和你處於什麽關係,吸血鬼小姐。」


    「就知道是這樣。汝之記性真隨便。」


    忍扔下這番話。


    果然是因為第一印象很差吧,忍對斧乃木的態度有點嚴厲。該怎麽說,這個幼女意外地記恨。


    相較之下,眼前的女童堪稱毫不記恨,總之角色定位不太穩。從至今和她的相處也知道,她的性格不固定。


    搖擺不定。


    不對,她每一次都具備自己的角色特性,至少看起來具備,卻在轉眼之間擴散、雲消霧散,變質為不同的東西。


    基於這層意義,這是怪異淺顯易懂的性質,或許不應該形容為搖擺不定。


    那麽,她現在的角色性質究竟成為什麽樣子?


    感覺講話很毒,應該說態度很差……


    「啊,斧乃木小妹,斧乃木的餘接小妹,我猜……」


    「鬼哥哥,鬼的鬼哥,什麽事?」


    「這也太鬼了吧?」


    「你在玩『川島教授的大腦魔鬼訓練』吧?」


    「我身為考生對這個遊戲感興趣,不過別以鬼這個字聯想到這個遊戲,不要連結起來。我猜……」


    我迴到正題開口。


    說出沒有根據的預測。


    「我猜,你最近是不是見過貝木泥舟?」


    「見過~」


    斧乃木麵不改色點頭。


    這樣啊……


    據說斧乃木餘接的姓氏「斧乃木」裏的「木」來自貝木──來自那個不祥的騙徒。


    好像是因為他參與這孩子的「製作」,不


    過這方麵我不清楚。


    所以這個推測幾乎是亂猜,不過意外地猜中了。


    不過就算猜中,我也不高興。


    這樣爛透了。


    那個騙徒竟敢對嬌憐的女童造成負麵影響。


    「……哎,算了,總之算了。」


    影響終究隻是影響。


    即使是負麵影響,依然是影響。


    總比見到貝木本人好得多。


    「斧乃木小妹,好久不見……但也沒這麽久吧?」


    「說得也是,忘記是多久以前了。何況我跟忍姊、鬼哥聚在一起也……啊,不過那個蝸牛女生……」


    「…………」


    「嗯?」


    斧乃木歪過腦袋,看來對於自己的冒失發言沒什麽感想。


    不過在那個時候,在幼女、女童與少女齊聚一堂的那個時候,確實令我印象深刻。基於不同意義、各種意義、所有意義,令我印象深刻。


    「總之鬼哥,雖然累積很多話想聊,累積一大堆話題想聊,但現在也不是聊這種事的時候呢。這次我不是以朋友身分來玩,是來工作的。我忘記到現在才想起來,抱歉抱歉。」


    「斧乃木小妹……」


    斧乃木不經意透露她當我是朋友,得知這件事的我不經意感到開心,不過最後那句「忘記到現在才想起來」搞砸了大半。


    這代表我隻不過是她會不小心忘記的朋友,不過現在的我們確實沒有一邊吃冰一邊和樂玩在一起。


    就旁人看來,或許像是高中生到百貨公司遊戲區應付、保護這兩個幼女與女童(應該說如果看起來不像這樣就糟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


    我是來向這孩子求救的。


    向她這個專家──專家的式神求救。


    向憑喪神斧乃木餘接求救。


    「……話說,斧乃木小妹。」


    「什麽什麽?咿耶~」


    即使受到貝木的影響,以前那種反應莫名開朗的個性依然大致殘留下來,所以斧乃木的個性變得更複雜、奇怪又令人為難。我像是要穿過她勝利手勢的指縫般說:


    「我想問兩件事。」


    「盡管問吧,我最喜歡鬼哥了,就算你不問,我也想迴答。」


    「…………」


    想到她這種性格某部分可能是被貝木影響,我就有點抗拒……不過那個家夥或許會說出這種輕浮的話語。


    同一句話出自不祥的喪服男性以及可愛的女童口中,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如果是貝木這麽說,大概毫無俏皮可言吧……


    「斧乃木小妹,你怎麽在夾娃娃機裏?」


    「我在等鬼哥喔,要會合。身為社會人士,五分鍾前集合是天經地義吧?」


    「是啦……」


    「還是你想主張『博多時間』?」


    「博多時間」是指比預定時間晚一點會合(的樣子)。


    「還是想再往南一點,主張『衝繩時間』?」


    「衝繩時間」是指比預定時間晚很久會合(的樣子)。


    「不好意思,鬼哥,雖然不是炫耀,但我十五分鍾前就抵達了喔,因為我是被姊姊灌輸運動健將基本常識的小嘍囉。」


    「基本常識啊……」


    我想問的是她為什麽鑽進那個玻璃箱(也想順便知道她為什麽想鑽進那個夾娃娃機等我),但我沒問到答案之前,她就先說出「姊姊」這個關鍵詞,所以我隻好提出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


    「姊姊」。


    「那個……影縫小姐她……」我悄悄不經意地觀察周圍之後問:「她不在?也就是說,斧乃木小妹,你一個人?」


    「不不不。」


    斧乃木指向我。


    原本想說她為什麽要指著我,不過她的手指靜靜朝上方傾斜,也就是成為指著忍的角度。


    就算這樣,也隻不過令我心想她為什麽要指著忍,不過斧乃木也不是在指著忍。


    她指著……


    仔細想想,因為「例外較多之規則」這個斧乃木專屬必殺招式而成為頂極兇器的這根指頭並不是指著我,也不是指著忍,而是指著更高的地方。


    更上麵的地方。


    上方?


    不過,忍上方應該隻是遼闊的空間才對……如此心想的我揚起視線。依照人體構造,揚起視線也看不見自己的正上方,不過在這個時候,隻要看到「幾近正上方」就夠了。


    坐在阿良良木曆肩膀上的忍野忍。


    坐在人類肩膀上的吸血鬼。


    繼續往上……我看見了。


    影縫餘弦。


    活在現代,極度暴力的陰陽師。


    她單腳站在忍的金發上。


    穿著鞋子站在那裏。


    「歡迎光臨。」


    光臨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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