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步履匆匆裏又帶了點憤憤的感覺。


    小廝大聲不敢出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後,抹了一把臉上淌下的冷汗。時值正午,陽光烤的麵皮燒得慌,悶熱的連偶爾吹過的風都令人鼓噪難耐。


    “公子,那邊兒不是迴府的路。”


    低頭覺得有些不對,小廝忙上前兩步,冒著會被主子瞪視的心硬下頭皮道。


    步伐一頓,封擇臉上閃過一抹赧色。


    ——爺想走哪條路迴府就走哪條路不成嗎?就算多繞幾圈再迴府上也是爺樂意!


    才不會承認自己不記得迴府的路!


    冷冷地瞪過小廝一眼,小廝卻摸著後腦勺嘿嘿憨笑一聲,頗為有眼色地多走一步,側著身子小心在前方引路。


    “哼。”


    瞧著小廝汗濕的粗布衣裳,封擇挑了挑眉梢,折扇打開唿哧唿哧地扇起風,信步悠哉一如烈陽下翩翩而行的如玉公子,惹得四周有不少羞澀的目光紛紛投過來。


    ——即使爺不認得路,可爺的風采又豈是爾等凡夫俗子比得上的?哼,愚蠢的俗人!


    見自家主子不僅沒生氣,還渾身散發著一種莫名的自得又耀武揚威的氣息,小廝丈二摸不著頭腦地將人一路“領”迴了封府。


    “公子,您可迴來了!”


    方一踏進府裏,中年管事就揣著那如同懷孕七個月一樣大的肚子顛顛小跑地迎了上來。


    封擇:“停!”


    “哎!”管事應了一聲,步子一定,肚子顫巍巍地在半空中晃蕩得像是要掉下來。


    封擇歎了口氣,不由扶額。


    爺的府裏怎麽會有這麽辣眼睛的下人!


    “說罷,府裏發生什麽事讓你這麽急著在門口等爺迴來?”


    封擇一步步朝大廳走著,管事猶豫了一下,確定離了主子大約五步的距離才慢慢跟上步子。


    “那個爺您還記不記得三日前關進柴房的那個雙兒……”管家耷拉著耳朵,表情苦哈哈的,“他父親月前被送到醫館就診,今日早上迴府聽說兒子被關了柴房,一時衝動便拿著榔頭砸傷了看守柴房的仆役……”


    喝!主角受的病秧子老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霸氣了?!


    幾乎快把這個角色忘記的封擇表示……果然主角受的光環已經強大到可以普照到了路人老爹的身上了嗎?


    眸光一凝,封擇進到廳裏,停下腳步:“人被帶出去了?”


    管事擦擦臉上的濕汗,堆著笑,苦哈哈道:“怎麽能,那雙兒的老父不過是趁著看門下仆一時不察才得了手,之後自是被其他仆役用了點手段製住了。隻不過這事兒後來鬧得,那雙兒見自己父親吃了苦頭,在柴房裏發了一陣不小的脾性,現在吵著鬧著說想要見您……”


    “小雙兒生氣了?”嘴邊勾起一道淺淡的弧度,封擇轉身問。


    “可不是。”管事捉摸不透主子對這小雙兒的想法,試探著問,“公子,您看要不要見上那雙兒一眼?這人都關了三天了……”


    “嗬,關了三天還學不老實。”冷哼一聲,封擇坐到大廳的主位上,眼裏平靜無波,“前日裏,吩咐你的那件事查清楚了嗎?”


    管事聞言,忙彎腰說:“查清楚了。”


    “說。”封擇抬抬下巴。


    “那趙三本是趙家埠人氏,身上並無婚配。而且,老奴派人還在後花園草叢裏尋得白銀二十兩,若是無誤,想來這些銀兩就是那趙三口中被雙兒偷竊的金銀物什了……”


    “真是好一個趙三。”狹長的鳳眸危險地眯起,模糊記起那個麵黃仆役的佝僂模樣,封擇心道怪不眼熟的很。


    那可不就是那晚在後花園裏看見的鬼祟下人?隻是那晚月黑風高的,自己沒看個仔細真切。


    “公子,您看這人要怎麽處置?”管事小心抬眼問。


    封擇笑了:“既然算計到了爺的頭上,還能怎麽辦?”


    管事咽了一口口水,不敢說話。


    “找個理由打發走吧,封府可留不下這麽膽大的奴才。”指尖輕敲椅背,封擇眼底閃過一道寒芒,“天水鎮也是留不下了。”


    “老奴明白了,這便吩咐下人將他趕出府去。”聞言,管事正色應聲,卻又請示道,“隻是不知那雙兒又該作何處置……可要老奴一並趕出府去?”


    “不必。”封擇可不敢就這麽將主角受趕出封府,萬一被記恨上可就麻煩了。


    眉頭輕皺又鬆開,沉吟了半晌,封擇手指曲起,不緊不慢地吩咐下去:“你去將後院收拾出個屋子撥給他們父子,若那小雙兒願意留便留,若是不願,就給他五十兩銀子……”


    左右將選擇權交給主角受,或是去或是留他不逼他。


    便是這樣,總該不會再恨上自己了吧?


    用心良苦的數據擇表示,主角攻在他還沒確定是不是那人之前,是暫時不能讓給沈念遠了,這般去留選擇下,隻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若古越真是那人,那也就隻能容他自私一迴了。


    ###


    迴到主屋的時候,亦柳並丫鬟們見到封擇臉色疲憊,便遞上了一早準備的祛熱茶水,將冰盆在屋裏擺好。


    用過茶水,冰盆的涼意還未發散,身上的熱度降不下來,封擇這會兒才覺得身上熱的粘膩異常。


    “備熱水,爺要沐浴。”


    閉眼吩咐下去,不到半盞茶時間,下人們便將一切備好。


    因著封擇沐浴時不喜有人服侍,亦柳試過了水溫,便將幹淨的帕子與衣衫仔細放置在一邊,領著丫鬟們退出了屋門。


    木桶裏熱氣氤氳,退去了粘膩汗濕的衣袍,長腿闊步地邁進蒸騰的熱水裏,封擇滿足的歎息一聲。走了一早的路,這具本就嬌慣的身板兒早就累的不想動彈。


    泡在木桶裏,任熱水衝刷浸潤身體的每一處,如此享受之下,人生簡直不要太愜意!


    喟歎著,封擇微微仰起脖頸,雙眼舒服地眯成了一條縫兒,精致的麵容一時像極了被順過毛的貓咪,慵懶中還帶了點兒睥睨的驕傲小神色。


    門聲響合一瞬,聲音輕的幾近讓人忽略。


    古越踏著沉穩的步伐,手裏提著一桶熱水繞過屏風背後,幽深平靜的雙目不禁暗沉了一瞬,眸光深處隱有洶湧的情緒一閃而過。


    與著衣時的長身玉立,挺拔身姿相反,此刻正赤身坐在水中的青年將三千青絲隨意盤在腦後,白皙的修長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水汽氤氳下,皮膚愈顯細膩白嫩,毫無瑕疵地仿若上好的溫潤美玉,皓雪凝脂,光華極盛。


    喉頭一緊,古越感到下身一陣發疼,越過屏風後的腳步微微一頓,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細微聲響。


    封擇被嚇了一跳:“誰?!”


    他微微側過身,精致豔麗的眉眼上還帶著些許驚慌,熱氣蒸騰下瀲灩著波光的水眸帶著朦朧與不安。


    古越上忍不住前一步,靠近了些。


    封擇叫忙停,瞪著眼道:“誰讓你進來的!”


    “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古越沉聲道,“可以伺候你。”


    “我不要人伺候!你出去!”耳根一紅,封擇避開古越略帶侵略的黑眸,隻對著門口喊,“亦柳!”


    “別喊。”古越身體一僵,放下手裏提著的熱水桶,悶聲說,“她們被我點了穴。”


    封擇:“……”你會武功了不起啊!


    瞪視著麵無表情的男人,封擇咬了咬唇,半晌,卻率先敗下陣來。


    ——沒辦法,誰讓他對這人總是心太軟。


    “給我搓背!”沒好氣地說了一聲,封擇趴在木桶的邊緣,遮住被水汽蒸的粉紅的臉頰,露出白皙優美的背部曲線。


    古越是第一次伺候封擇沐浴,靠近木桶邊緣的時候,他拿著濕過水的帕子,手臂忍不住緊繃起來,視線一點點的向下看去。


    除掉衣衫的青年身子在此時看來略顯單薄了些,他盤在腦後的墨色長發不知何時鬆散的垂落在肩頭,水麵上一縷縷沾濕打卷的發絲仿佛海藻一般鋪陳開來,又如同潑墨,漂浮遊走。


    清水的掩映下,古越能隱約透過水麵看到那蜷屈在水下筆直纖細的長腿……


    熱氣蒸騰,就連視線也被模糊了去,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上青年的肩頸,手下細膩若羊脂玉的觸感讓他動作一頓,隨後才開始了力道輕柔而恰到好處的擦洗。


    趴在壁沿上,本就疲累的封擇不自覺閉上了眼。


    “往左邊點兒,唔,再往下。”他聲音慵懶地指揮道。


    不知是不是水霧彌漫的原因,青年平日裏清亮中夾雜著些許冷意的聲音裏此時多了股沙啞甜膩的溫柔。


    古越眸光沉著,似是魔怔了一般,用粗礪的拇指撫過手下觸感美好的脊骨,沿著骨線的緩緩向下探去。


    帶著繭子的拇指劃過脊骨,封擇直覺一陣綿密的麻癢自心頭升起,雙目微睜,他輕顫著身子,惱了一聲:“古越!”


    古越聽到封擇的聲音,手指不動聲色地勾了勾,收了迴去。


    封擇偏過頭看他,一眼便望進那處深不見底的星眸,隔著霧氣,他隻看到男人那一張毫無多餘表情的冷硬麵容。


    對視半晌,封擇合眸,纖長的睫毛微顫,在眼瞼下暈出影子:“你出去,我要更衣。”


    “我替你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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