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初一身酒氣,抱著個碗坐在桌底,手裏正剝著顆花生。


    他眉眼都沁滿了笑意,幹脆也坐在了地上,見餘初剝好一顆花生後塞進嘴裏,又撿了碗裏的另一顆開始剝起來。


    “餘初,你在幹什麽?”


    “譚大爺叫我找個地方躲起來。”


    第五十七章


    餘初說話時, 仍舊低著頭, 隻給了葉長謙一個後腦勺。


    她語速正常, 語氣正常,甚至連剝花生的樣子,也十分正常。


    可葉長謙知道,她醉了。


    葉長謙幼年在底層混跡, 為了吃口殘羹剩飯守過各大酒肆,見多了酗酒喝醉人的姿態、有罵罵咧咧的, 有痛哭流涕的, 有手舞足蹈的, 也有一閉眼, 直接趴下的……


    卻沒有見過餘初這麽‘正常’的。


    他伸出手, 從餘初的碗裏撿起一顆花生:“為什麽叫譚憲叫譚大爺?”


    餘初終於抬起頭來, 視線落在了葉長謙手裏的花生上,偷偷朝著門外看了一眼:“因為肅美人和譚隊吵架的時候, 張口閉口就是你大爺的, 所以我們都叫譚隊叫譚大爺。”


    “肅美人是封肅?”


    餘初點頭。


    封肅是上一任的京都負責人,他自然相熟, 葉長謙剝開花生, 將花生米遞到餘初的嘴邊,笑:“這個外號, 倒是取得很恰當。”


    餘初張開嘴咬住花生米,嘎嘣嘎嘣兩下咬完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捧著的碗, 然後抬頭看了看葉長謙。


    一伸手,將碗遞給了他。


    ——某人想吃現成的?


    葉長謙壓住自己的笑聲,接過餘初遞過來的碗,一伸手從桌上又拿出一個空碗來,並排放在自己的腿邊,撿起碗裏的一顆花生,慢慢套話:“譚憲讓你遇到危險要躲起來是麽?”


    點頭。


    葉長謙猜測:“我是危險?”


    繼續點頭。


    “哢噠!”


    葉長謙手中的一顆花生米被捏成了兩半,他將碎了的花生米扔進空碗裏,撿起了第二顆花生:“為何?”


    這個問題,餘初沒有直接迴答。


    等葉長謙花生剝了有一把的時候,餘初終於開口了:“扒褲子、綁架、賣隊友……一級保護動物的話,做了也就做了,反正領導又不知道。但是你不一樣……”


    “不一樣?”


    餘初揉了揉自己的臉,一臉生無可戀:“你可以打小報告。”


    “噗——”葉長謙笑出了聲。


    他還以為餘初不願見他,或是因為他隱瞞了身份,一時間接受不了,又或是知道他的心思後,想著劃清界限。


    隔著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她和他這一別,再見就不知何時。


    所以想著,應該來見她一麵……


    “可以吃了。”


    葉長謙的思緒被餘初的話給打斷了,他沒有聽清餘初說什麽,停下手中剝著的花生:“嗯?”


    餘初視線盯著葉長謙的腿邊,咽了咽口水,花生米已經堆滿了碗底:“可以吃了。”


    這一迴,葉長謙聽明白了,點頭同意:“確實可以吃了。”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把碗裏的花生米倒在自己手上,一小把左右,量不多不少,然後半仰著頭,將花生米——


    盡數塞進了自己嘴裏。


    餘初:o>_


    葉長謙笑的更開心了。


    餘初想了想,朝著葉長謙爬了幾步,來到他麵前,抱起他麵前的沒剝殼的花生碗,轉頭就想跑。


    被葉長謙長手一撈給撈進了懷裏。


    “餘初,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


    “三年後,如果我沒有去找你,你再嫁……”


    “不擔心。”


    餘初空著一隻手拍了拍葉長謙的背,安撫道:


    “你不知道我們那邊嫁人有多困難,三年後,我肯定嫁不出去的。”


    “哈哈哈……”


    ……


    一刻鍾後,葉長謙打橫抱著餘初踏過門檻,掃了一眼院子的布局,基本上能猜出主臥在哪。


    他腳下未停,朝著主臥走去。


    主臥的房門緊閉,葉長謙剛走到門前,就聽見隔壁房間反而打開了大門,譚憲提著燈籠,推開門走了出來。


    “餘初,她這是——”他掃了一眼葉長謙懷裏的閉上眼睛的餘初,再看一眼神色正常的葉長謙,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喝醉了?”


    葉長謙低頭看了一眼餘初,眉眼溫和:“我進去的時候,她正躲在桌底,許是那會兒就醉了。”


    譚憲哭笑不得:“……”


    他好像是讓她找個地方躲起來。


    葉長謙看著主臥的大門:“她睡這?”


    “是。”


    “謝謝。”


    葉長謙伸出右腿,稍稍一用力,將關著的門推開,屋子裏燈沒有點,隻有譚憲提著的一盞燈籠站在門外,朦朧的光罩住了半個屋子。


    他將醉的不省人事的餘初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半低著頭看著餘初模糊的輪廓,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去。


    走出屋子,掩上門。


    葉長謙看著靠在走廊的譚憲,臉上已經看不出情緒:“明日,代我送送她。”


    譚憲沒有迴答。


    聲音輕的像是要散開在了夜色中:“國師大人,如果你希望的話,她可以再留五年。”


    國師有申請工作人員協助工作的權限。


    葉長謙自然知道這一點,他更好奇的反而是譚憲的態度:“我一直認為,你想把她送迴去。”


    “不瞞你說,在你來之前,我還是這麽認為的。”


    當看見葉長謙出現在大門前的時候,譚憲並沒有想象中的驚訝。


    冒著被刺殺的風險,孤身一人夜探,不避嫌的抱著單身女性……這些若是放在上一任國師身上,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但是這一任卻做了。


    葉長謙是孤兒,從小混跡在底層,近十歲才被挑中成為繼承人,十年孤苦導致他對情義十分珍惜。


    之前無論是對待師生情還是對待摯友義,葉長謙的珍惜程度,都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這一次對餘初,可以等同類推。


    譚憲半低著頭,看著燈籠裏跳躍的燭火:“我隻是有些不確定,她是不是留下更好些。”


    封肅說,餘初五行缺命,遇人不善。


    葉長謙看著夜色,將眼中翻騰的神色壓了下來:


    “她不應該活在裏。”


    ***


    餘初被冷水潑醒的時候,頭還是懵著的。


    譚大爺拎著臉盆,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怎麽,你又不打算走了?”


    她打了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


    “你還有十分鍾時間收拾,馬車在門外等著,到時候走的話,你或許還能趕得上船。”


    這時候哪裏還有心思考慮什麽,立刻起床,花五分鍾收拾自己,花三分鍾將日用品收拾進行李中,剩下的兩分鍾,一分鍾用來走出門外,一分鍾用來跟譚憲道別。


    “譚隊,我要走了。”


    她正要醞釀背一段離別感言,抒發下離別“傷感”,譚憲麵無表情:“哦。”


    餘初不死心,想唱一段長亭外,她剛起了個音:“長……”


    剛起了個音,譚憲擺了擺手,跟打發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一樣:“走吧,走吧。”


    車把式都被兩人逗樂了,一揚鞭子:“姑娘,坐穩了,走嘞——”


    等到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出幾條街後,餘初的腦子,似乎才重啟完畢。


    昨天她跟譚大爺吃飯,舉碗對飲,堪稱豪爽。


    後來——


    她喝斷片了?


    餘初想了半天沒有記起昨晚吃完飯後,是怎麽迴到屋子裏睡覺的,反而頭又暈了起來。


    初時隻是暈,後來不僅頭暈,而且想吐,沒想到她第一次暈馬車,居然是因為宿醉。


    她也顧不上別的,掀開門簾,外麵的新鮮空氣撲麵而來,將餘初湧上來的惡心給壓了下去。


    車把式六十多歲的老翁,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詢問道:“姑娘,我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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