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這是他們倆的接頭暗號。


    譚大爺到了。


    她踮起腳尖個子依舊不夠,隻能看見烏壓壓的後腦勺,其他什麽都看不清。


    餘初聽著有節奏的鈴聲,想著譚大爺的脾氣,隻來得及扔下一句:“我朋友到了,我先過去看看。”


    說完就從人群中擠進去,朝著聲音的方向尋找而去


    她身後的楚小哥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


    ***


    還沒等到餘初找到譚大爺,譚憲已經先一步找到了她。


    其實並沒有譚憲之前預料中的難找。


    她今日穿著和自己身上這一身同色係的衣服,都是改良過的窄袖寬褲腿,若是男子可能還不明顯,可是一個姑娘家相對就顯眼許多。


    更何況她舉著的那什麽玩意……


    不注意都難。


    譚憲先一步走到餘初的身前,見她還在四周打量,按了按眉頭:“餘初,這裏。”


    聽見熟悉的聲音,餘初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了,她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看見幹淨整潔,明顯收拾過一遍的老熟人,露出個公式化笑容:“譚隊。”


    譚憲雙手抱胸,看著她手中的荷葉:“你看起來玩的挺開心。”


    餘初剛聽了一肚子八卦,現在握著支荷葉,也覺得自己像出來玩的,偏偏表情一本正經歎了口氣:“譚隊,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衷,友人贈,不敢辭啊。”


    譚憲前一句還是調笑,後一句反而認真了起來:“友人?”


    她當初在宋家幾年,也沒冒出什麽玩得來的人,這次孤身一人在京都,哪裏來的友人?


    餘初可能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個不好,所以撐著荷葉,往前走了幾步,來到譚憲的近前,才壓低了嗓子:“是我在路上救的一級保護動物,他也反過來救過我一次,一句半句也說不清……總之這次我們搭夥一起來的京都,在司城防也是巧合碰上的。”


    “一級保護動物。”譚憲眉頭鬆了鬆,“救了也就救了,你迴去後,要好好寫報告。”


    餘初鬆了口氣:“謝謝譚隊。”


    此時楚小哥已經跟了上來,餘初餘光看見後,退後了兩步站好,然後側著又讓開一步,將楚小哥從身後引到前麵:“譚大哥,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我的好友楚小哥。”


    楚小哥伸手,將鬥笠的蓋沿往上推了推,露出整張臉來。


    餘初正好轉過來,又對著楚小哥介紹譚大爺:“這位是我的遠方表哥,譚憲。”


    兩個大男人並沒有按照套路寒暄,而是站在原地,彼此相對著都沒有說話。


    楚小哥一臉平靜,顯然早就知道了情況,而譚憲則是一臉複雜,他側過頭看著餘初,忍不住歎了口氣。


    “餘初,你是不是傻。”


    餘初:“?”


    這都什麽跟什麽?


    餘初還沒有弄明白譚憲話裏的意思,正打算開口詢問,就感覺到了身後有人擠了過來。


    不對,不是身後人擠來。


    她迴過頭看了一眼——而是入口處的人如同潮水一般往這邊退來,擠得這邊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楚小哥在餘初腳步被撞踉蹌的時候,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惹得譚憲看了幾眼。


    此時,論學台下一時間混亂成一團,等到台上察覺到什麽,停下辯論的時候,路口的平民已經退的一幹二淨,緊接著湧出來的是大片大片身著鎧甲的衛兵。


    餘初心裏咯噔了一下,這是司城防的司城衛。


    她低頭想了一會兒,沒有想通以譚大爺的級別,怎麽會讓司城防頂著得罪全朝野上下的壓力,跑來搜捕。


    ——這個搜捕,還是在沒有確切情報的情況下。


    西市魚龍混雜,四處散開容易隱藏自己,且不會留下痕跡。


    但是反過來,若是將路口盡數堵住,無疑是甕中捉鱉。


    餘初看向譚憲,臉色灰白,她嘴皮動了動,眼底都是灰敗:“對不起……”


    譚憲一想就知道餘初想岔了,她的計劃,可以說十分驚豔和完美,以至於他逃出來時幾乎沒有耗上多少時間。


    前提是,沒有變數。


    他看了一眼“變數”本人,對餘初難得的放緩了表情:“這不關你的事。”


    餘初心涼了一大截,半是愧疚半是自責:“追根究底,這就是因為我判斷的失誤。”


    譚憲沉默下來,看向了一旁的某人,希望他能說句什麽。


    擺明身份也好,安慰兩句也罷,總好比看著一個姑娘快要哭出來好。


    楚小哥半低著頭,對著餘初道:“餘初,你把手伸出來。”


    餘初心思正在快速思考對策,被打斷後,表情不是很好:“楚……”


    “手。”


    餘初歎了口氣,依言伸出手。


    楚小哥從袖子掏出一塊糖,塞到了餘初的手心裏。


    “我買了很久的糖,今日算是送到了,你們現代區有個詞叫再見。”他笑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今日,就不說再見了。”


    餘初猛然抬起頭來。


    楚小哥已經後退著,擠進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她腦子混亂的思緒開始重組鏈接,終於將斷的線索拚湊成模糊的一個詞,她嘴唇有些發抖的看向譚憲:“譚隊,他是?”


    譚憲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京都駐點時來運轉,還是因為餘初的運氣逆天。


    今日擺在上麵的哪裏是論學台,那分明是他們尋求已久,卻求而不得的“神壇”。


    ***


    屏山書院院長肖昌林坐在上首最左側,手握著椅子扶手,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司城防今日什麽意思?”


    他身側站著的書院掌事低聲道:“說是他們司城防今日有嫌犯越獄了,為了盡早將兇犯緝拿歸案,好保證論學台上台下眾人的安危,就顧不得那麽多禮數章程,望院長您海涵。”


    肖昌林冷笑:“他司城防的牢,就是插翅都難飛,青天白日越獄?尋由頭難道都懶得請師爺捉刀嗎?”


    掌事:“畢竟是司城防——”


    “司城防又如何?”


    肖昌林閉上眼,又緩緩睜開:“你去跟司城防的人說,就說今日論學熱鬧,我肖長林念在舊識一場份上,給他透個風:今日不僅明王爺來了,麗妃和太子也來了——他要是有膽驚了天潢貴胄,自己去送死,那我肖長林也不攔著。”


    掌事臉上表情一鬆:“是”


    沒過多久,台下的騷動果然如同肖長林意料之中的停止了,但是司城防的人並未離去,而是停在了路口之處。


    肖長林起身,長袍迎風而展。


    “剛剛兩位賢士所辯,從‘道’論到‘神鬼’,前半程還算紮實,但是後半程論的含糊不清,多是道聽途說,鄉野故事,論而不明,點而不透,故判中下。”


    上首,其他三位書院院長點頭:“善”


    鹿鳴書院的院長歎了口氣,有些可惜道:“這‘神’其實可論之處頗多,不知道哪位還有高見,能上來一論?”


    台下一道白色身影踏在了台階之上。


    第五十一章


    白衣青年頭戴鬥笠, 一襲素衣, 身無配飾。


    他踩著布鞋, 拾級而上。


    有風掠過,鼓起他的長袍,垂下的烏發隨著白衣,在風中擺動。


    底下的喧鬧不止為何, 漸漸安靜下來,他們的視線從路口的司城防收了迴來, 不由自主的匯到了台上。


    這通身的飄逸……


    肖長林和鹿鳴書院院長盧玉堂對視了一眼, 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他們授課育人幾十載, 桃李滿天下, 不知不覺練就了一雙厲眼, 最是會看人。


    來人頭戴鬥笠, 連張全臉都看不到,人未到台前, 一言未發卻“鎮住”這論學台下剛剛還混亂的局麵, 顯然是身居高位,而不是書生儒士。


    來人氣質太過通透, 看著沒有半點世俗氣息沾染, 自然也不是天潢貴胄皇室子弟。


    ……


    莫非?


    肖長林腦子剛抓住一道影子,就見青年已經踏在了台前, 摘下了鬥笠。


    台上上首八人,兩側各六人,一共二十人, 幾乎有十幾人同一時間從椅子上蹭的站了起來。


    盧玉堂目瞪口呆,張了張了嘴,半天才吐出一個詞出來:“國師。”


    轟——


    剛剛安靜下來的台下,如同炸鍋了一般,喧鬧成一片。


    “國師,天……”


    “盧院長說什麽?我有沒有聽錯?”


    “我去過祭台,遠遠看過國師一麵,也是現在這樣的出塵飄逸,沒有錯的,就是國師。”


    “不是說求雨元氣大傷,國師已經垂危了麽?”


    “呸呸呸!國師以十年壽元求得及時雨,折壽又不是陽壽已盡,哪門子性命垂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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