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哥抬眼,正對上餘初,立刻讓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她收迴手,確認完鼻子是真的,呐呐開口:“你騙我。”


    傻——


    楚小哥低下頭,將碗裏最後一口餛飩吃掉,眼底的笑意和洛河中的小舟一樣,在起了波瀾的河麵上,起起伏伏。


    不過。


    現在現役的自由人,已經不需要知道他長什麽樣了麽?


    **


    吃完夜宵,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


    餘初的原意是想跟楚小哥就此別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兩人從此成為平行線,不要再產生交集。。


    她為了任務而來,前路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隨時都可能有危險。


    如果帶著楚小哥,很可能會把他也帶進溝裏。


    隻是無論餘初委婉的說了幾次,楚小哥都是一張淡定臉,眼底看著這錦雲城夜色,不喜不悲。


    居然,帶著那麽點禪意。


    餘初在前麵走,楚小哥在後麵跟,兩人之間隻有幾步的距離。


    一直跟到正街了,楚小哥還是不緊不慢的墜在身後。


    餘初隻好停下來,開門見山:“楚先生,你看我們孤男寡女的,一起投宿,著實有些不大好。”


    楚小哥抬了抬眼皮:“無礙,無礙。”


    這就很蛋疼了。


    順著正街,兩人走到坊市前。


    餘初第三次停了下來,衝著楚小哥作揖:“楚先生,還望止步。”


    楚小哥半斂著眸子,聲音如同這街上的夜風一樣涼涼:“我退了房子,千裏趕到雲錦,為了進顧府,又是打點、又是賄賂、又是找人……耗盡了所有積蓄,可以說是身無分文。現在你人出來了,第一件事,就是趕我去街上過夜?”


    這一張牌打出來——


    輸了輸了。


    餘初敗的一塌糊塗,轉過身不敢再開口。


    一對長相出色的孤男寡女,半夜去客棧開丨房,值夜小二見多識廣,連個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第一時間掛上笑容:“兩位住店?”


    “我要一間不臨街的,幹淨,大窗戶。”餘初說出自己的要求後,轉頭看向身邊的人,“你呢。”


    楚小哥:“你隔壁就成。”


    “那就是兩間不臨街的屋子,幹淨,大窗戶,彼此相鄰。”


    餘初掏出自己的錢袋,從裏麵拿出房款,遞給了小二。


    誰能想,她這輩子第一次帶男人出來“開丨房”,還特麽是她付的房費。


    第二十四章


    餘初和楚小哥夜半投宿, 能選擇的地兒不多, 入住的這家客棧的地段一般, 條件意料之外的不錯。


    地板擦的發白,窗台擺著蘭草,桌上有茶水和瓜子,整個屋子無論是擺設還是衛生, 都很舒服。


    她將自己摔在床上,聞到了新曬棉花的味道, 困意從腦子裏翻騰而出。


    夢裏人咿咿呀呀在唱戲, 無論夢境換了多少背景, 都會有那麽張美人臉, 泫然欲泣, 楚楚可憐, 身段風流……攪得餘初一晚上心情複雜。


    次日醒來,天色大亮。


    洗漱完畢後, 餘初準備下樓吃早飯, 想起身無分文的楚小哥,順路去隔壁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聲, 楚小哥不在屋子裏。


    餘初也沒在意, 都是成年人,吃個早飯也不需要非得在一塊。


    這個地段的客棧, 都是條件一般的人入住,顧客一部分是往來的行商,一部分是科考的學子, 剩下的各種目的占不到三成。


    大多消費都不高。


    所以客棧雖然屋子收拾的不錯,但是早餐能選擇的不多,麵條、白米粥、饅頭和包子。


    餘初要了份白米粥,配了花生米和水煮蛋,小二上菜的時候,白送了她一小碟醃脆蘿卜。


    餘初吃蛋的習慣,延續的老餘家的傳統,拿起水煮蛋往腦門上一磕,先磕碎蛋殼,然後一點點剝開。


    沾點醬油,她一口能吃半個。


    隻是今天她拿的這顆雞蛋,鈣可能吸收的比較好。


    餘初磕了一下,“碰”的一聲,蛋殼居然完好無損。


    她揉了揉額頭,正打算來那麽第二下,抬眼間就看見楚小哥站在大門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他今日穿著素白的棉麻長衫,腳上踏著的是帶有補丁的千層底,身形偏瘦,被屋外的風一灌,整件衣服似乎都在打飄。


    這是他一貫的打扮,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關鍵是他那張臉——


    餘初將手一送,“啪嘰”一聲,將雞蛋砸在了自己腦門上。


    那張臉變迴了之前的攤主小哥。


    發黃的臉色,不出色的五官,有些不協調的額頭,還有眉眼的間距……


    明明臉還是那張臉,卻好像變了個人。


    她拿著筷子的手無力的搖了搖:“早呀,楚先生。”


    “早,餘姑娘。”


    楚小哥步伐一高一低走了進來,拉了條凳子,坐在餘初對麵,把手裏的油紙包打開,推到了她的麵前。


    ——是炸的金黃的油墩子和南瓜餅。


    餘初想著房費,沒有再客氣,伸出筷子夾了一個油墩子。


    “我早上迴了戲班一趟,把自己的東西拿迴來了。”楚小哥解釋道,“見你還沒醒,就出門買點吃的。”


    她咬了一口油墩子,點頭表示字知道了:“嗯。”


    “我也是悄悄進去的,不敢多過打探。聽兩個下人聊起,顧大少爺昨晚發了很大的火,幾個看門的家仆,都被處罰了。”


    “隻是昨夜是老太太的生辰,顧家又是至孝出名的,誰都不會在這幾日去給老人添堵,所以表麵上,顧府還算安靜。”


    “顧府早上出來了幾波人,應該是出來找你了,不過人數不多,動靜也不大。”


    ……


    楚小哥將一大早收集的情報跟她分享,他說的隨意,可是這麽多信息,在如此短的時間裏都收集到了。


    其中艱難,可不會像他的表情那樣,風輕雲淡。


    餘初垂下的視線裏,看見楚小哥衣擺上沾著血跡,也不知道這一趟去戲班,遇到了什麽。


    她吃完一顆油墩子,想起他那一手有風骨書法,責任心湧上心頭:“你的傷勢,需要靜養。”


    楚小哥從盤子裏拿出一個雞蛋,輕輕抬手,磕在了她腦門上,嘴上很配合:“姑娘說的是。”


    餘初:“……”


    算了,她現在還是先管好自己。


    #


    天氣微陰。


    有風掠過,吹起屋簷底下懸墜的鈴鐺,一陣叮當作響。


    在巷子一頭的宅子,大門緊閉,透出的牆外的桃樹,散落了半路的花瓣。


    有鄰居的雜物,正堆在正門前,木料石塊碎屑亂七八糟的放著,將門前原本不大的地方,擠得滿滿當當。


    像是有很長時日,不曾有主人家出來打理。


    或者連鄰居都知道,這戶主人家,短時間都不會再迴來了。


    隨著馬車的前進,宅子在視線中遠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了視野裏。


    餘將掀開簾子的手放下,半低著頭偶,臉上的表情如同今日的天氣一般晦澀不明。


    ——雲錦的駐點,如同之前所預料的一般,並沒有人。


    車廂外,駕車的車夫放緩了馬車的速度:“姑娘,接下來咱們去哪?”


    這個姑娘一早就租了他的馬車,付了錢後也沒說要去什麽地方,就說在城裏到處轉轉。


    既然是邊走邊看,自然就會慢上不少,這一上午,才轉了大半個城。


    車廂裏,餘初開了口:“西渡。”


    雲錦沿江而建,卻又毗鄰一條大河,兩條主幹河道在這交匯,輻射支流無數,水路四通八達,是古代區最著名水運城市之一。


    單單渡口和碼頭,就分為東、南、北三個方向,沿著江線河道的臨時停靠點,更是不計其數。


    而西渡口,簡稱西渡。


    和其他三個渡口貨運為王的點不同,西渡是雲錦最繁華的娛樂中心之一。


    酒樓、茶肆、賭場、拍賣行、戲院、青樓……各種娛樂中心齊聚,卻並不是建在陸地之上,而是建在畫舫和遊船之中。


    顧客去消費,隻需通過浮橋或者船夫擺渡,就能夠順利抵達。


    餘初到的西渡時候,時值正午,她站在渡口,極目四望,各大娛樂場所大門緊閉,渡口顯得有些安靜。


    也難怪。


    這些地方,繁華一夜,基本上天亮才關門,這個點,基本都在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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