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霜歸肺都要氣炸:“不能?原因呢?!你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


    話剛說了一半,天衢子淡淡道:“她懷孕了。”


    載霜歸整個人都卡殼了,雙唇張合了老半天,最後問了一句:“什麽?”誰懷孕了?


    天衢子輕聲說:“頊嫿懷孕了,是我的骨肉。”


    載霜歸愣了半天,隨後便是狂喜:“當真?!”他一拍天衢子肩膀,“甚好,甚好!”他並無子嗣,一向把天衢子視如己出,如今竟有了一種當爺爺的快慰。


    想了半天,他說:“可是天河聖劍的事,就此擱下不成?她既然已經懷了你的孩子,是否願意交出聖劍?如今大家也算是一家人,隻要可以交出聖劍,過往之事,為師可以嚐試從中調停。九淵仙宗也好盡早轉變口風。”


    天衢子苦笑:“師尊,待她產子之後,再攻畫城,奪取聖劍。”


    載霜歸漸漸明白他的意思,半晌,說:“玄舟。”


    自天衢子擔任陰陽院掌院以來,他便極少這般稱唿。天衢子轉頭看他,他說:“天河聖劍關乎三界,九淵非要奪迴不可。如果她執意不肯,那麽隻有在她懷孕虛弱之時,才是搶奪的最好時機。”


    天衢子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直視載霜歸,麵目沉靜,話卻擲地有聲:“在她產子之前,玄舟會守護整個畫城平靜安寧。任何入侵外力,皆吾之敵。”


    他這個人,一旦作了決定,便不易更改。載霜歸怒道:“你難道想為了她,與整個玄門為敵?!”


    天衢子說:“男兒擔當與血性,該當如此。縱然血染畫城,不能移吾之誌。”


    ☆、第64章 神裝在手晚更通知


    第六十四章:神裝在手


    十萬大山, 萬法|輪迴塔下, 萬法神鏡似乎睡著了, 轉動緩慢。鏡中法咒也慢悠悠地, 散步似地移動。


    然而天衢子一到, 它立刻就蘇醒了,轉速加快了些許。天衢子半跪在鏡前, 水空鏽似乎是注視了他一陣,才問:“緣何下跪?”


    天衢子低聲道:“聖劍現身畫城, 多次相助於魔傀,不知與魔傀是何關聯。如今魔傀傀首擄走了向家堡向堡主, 木狂陽、君遷子、九盞燈和付醇風大長老,被畫城所俘。”


    水空鏽的聲音穿過十萬大山的落雪,清寒空靈:“魔傀傀首……色無非嗎?”


    他被封入弱水河口時, 魔傀傀首還是色無非。天衢子道:“並不是,如今魔傀傀首姓頊, 名嫿。今年五百餘歲。”


    “頊嫿?”水空鏽念著這個名字, 卻實在想不起任何信息。他說:“畫城幾時有過這號人物?”


    天衢子說:“從前, 因為畫城極少參戰, 九淵對其了解並不充足。頊嫿確實無人知其來曆。但是如今魔傀在她的統領下, 已經不再如之前般積弱不振。”


    萬法神鏡轉圈變得慢而穩,隔著神鏡,天衢子當然看不見水空鏽的神情, 但卻能想象他目中冷漠傲然之色。片刻之後, 水空鏽說:“此人甚為可疑。五百餘歲……似乎正是玄門與魔族交戰之後, 吾被困於這弱水河口的歲月。”


    天衢子道:“弟子想過此事,確有湊巧之處。難道當時聖劍擇主了嗎?”


    “擇主?!”水空鏽冷笑一聲,“以它之高傲狂妄,豈會擇主?”


    天衢子眉心微皺,聽起來,宗主似乎對天河聖劍非常了解。他說:“如今聖劍應該還在畫城。但是以九淵戰力,不能與之相抗。”


    水空鏽倒是並不意外——那是為了鎮壓弱水天河所鑄的聖劍,其力之強大,豈是人力所能相抗?


    他說:“天衢子,天河聖劍,是活的。”


    天衢子驀然抬頭,水空鏽聲音愈發凝重:“說起來,此事乃我與向銷戈種下的因果。如今有此一劫,吾不算無辜。”


    天衢子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水空鏽似乎陷入了陳年往事之中:“當初,我與向銷戈雖然算是同輩翹楚,但是玄門之中,要壓過那些活了幾千年的前輩,是很難的。”


    這一點,天衢子倒是深有體會——他壽命一千一百多年,修為於九脈掌院之中可算是數一數二。但是一旦提及升任宗主,仍然有許多人心存不服。


    何況是當時,僅僅隻能算作玄門新秀的兩個少年?


    水空鏽說:“但是,功成名就的機會卻就這麽來了。弱水河口危急,而向銷戈無意間得到了一塊天外隕鐵。”


    天衢子對玄門往事,自然十分了解,他說:“向老千年鑄劍,宗主冒死將其插,入弱水河口,鎮壓了無數年月困擾玄門的天河水患。功在千秋,何來因果?”


    談及往事,水空鏽聲音含笑,說:“什麽功在千秋。說到底,不過一個貪字,貪名貪利,貪圖功德積威罷了。當初吾在將天河聖劍插,入弱水河口法陣中心的時候,差點為弱水所噬。”


    天衢子一怔,這件事,水空鏽從來沒有對人提及過。他自然也無從得知。


    水空鏽聲音無奈,說:“然而此刻卻助了我一臂之力。就在這時候,我發現它有知覺。彼時我以為是劍生出器靈,對於這種神劍聖器來說,這並不奇怪。但是後來,我發現她不是。”


    天衢子心中一驚,水空鏽歎了一口氣,十萬大山雪大如席:“它結了四重法陣保護我與它,令我成功到達陣心。它不是器靈,它是在聖劍還未冶煉之前,就已開啟神識,意圖參透天道秘密。”


    天衢子說:“這怎麽可能?若真是活物,經千年冶煉錘鍛,也一聲不吭嗎?”


    水空鏽聲音裏終於透露了一絲懼色,他長歎一聲:“如果在鑄劍之前,它有任何異兆,我們都尚來得及反應。那時候要抹去神識,讓它恢複成一塊頑鐵,並不太難。可是偏偏它就是沒有反應,連任何一絲靈力波動也無。劍廬千錘百煉,熔岩淬皮銷骨,它忍受了千年,毫無所動,硬生生瞞過了一心想要被尊為器聖的向銷戈。”


    天衢子隻是想上一想,便覺冷汗加身。


    水空鏽說:“當時我便知道,這把劍將來一定會成為三界禍患。於是我命人加固法陣,也與向銷戈籌備再鑄聖劍,以備不測。可是機緣如何強求?後來兩千餘年,我們再也沒有找到這般完美的材料。我隻好無數次加固法陣,將它牢牢困在弱水。”


    天衢子問:“宗主可知,它於何時脫出弱水?”


    水空鏽沉吟片刻,萬法神鏡的法咒輕輕圈轉:“大約是五百年前之戰,我被困弱水之時。我等被吸入法陣時,我還曾見過它。但隨後,我失去意識,便也不知它是如何離開。又是幾時離開。”


    天衢子說:“這些日子,弟子重新查看了陣宗和器宗對此地法陣的分析。”


    水空鏽問:“有什麽結果?”


    天衢子說:“按理,聖劍脫出,法陣一定會崩潰,而弱水早就應該漫出,覆蓋三界。”


    水空鏽冷笑:“可是顯然並沒有。”


    天衢子說:“對。因為正是宗主神識勉強鎮壓了法陣,令法陣雖然波動,卻還能運作。”


    水空鏽終於明白過來,怒道:“你是說,現在鎮守弱水河口的,乃是我的神魂了?!”


    萬法神鏡唿唿飛圈,顯然水空鏽氣得不輕。


    “宗主稍安勿躁。”天衢子上前一步,食指驀地點在鏡中央,神鏡轉速變慢。水空鏽一怔,顯然這些日子以來,眼前此人進步非凡。


    他終於平息怒氣,說:“時至今日,吾不得不懷疑,當初它放吾出弱水法陣,隻是讓吾專心修煉,增加修為,以便有朝一日,令我鎮守弱水。”


    天衢子沒有說話,如果當初,天河聖劍真的擁有這等縝密的思維,那麽宗主說的就不錯——它真的是活的。不是單單的器靈,而是如任何一個活物一般,能思考,能謀算,且智商極高。


    水空鏽喃喃道:“天衢子,如今吾功體虛弱,撐不了太久。倘若聖劍無法尋迴,再無其他可以延續法陣運行之靈物。”


    天衢子麵色平靜:“弟子明白。”


    水空鏽問:“你可有辦法?”


    天衢子道:“弟子覺得,那聖劍自願鎮守天河兩千餘年,隨後又覓得時機,讓宗主代它鎮守。想來,它亦不願三界為弱水所侵,皆化混沌。”


    水空鏽說:“不知道。吾曾有意試探過向銷戈,天河聖劍,並沒有跟任何人交流過。一個字也沒有。”


    天衢子站起身來,撫去衣上落雪:“弟子想再往畫城,去會一會聖劍。也許它對於如何留存三界,也有所布置。”


    水空鏽苦笑:“如今三界之中,還有修為比我更深厚的長者嗎?”


    天衢子沉默了,沒有了。如今九淵九脈掌院,年紀都不過千餘歲。幾位大長老也堪堪隻是一千六七百歲,卻已都是行就將木之人。


    玄門與魔族看人修為,就跟老樹看年輪一樣。修為越高深,境界增強,壽命也就越高。一境界修為,提升五百載壽命,一眼望穿,無遮無攔。


    頊嫿這樣的,真是異數。


    他的沉默便已是答案。


    水空鏽說:“向銷戈雖然還在,但他是器修,功體不可以尋常修士而論。不可能鎮壓得住弱水。”


    這點天衢子倒是讚成:“向老的本尊肉身也早已損毀,如今隻是靠自己製作傀儡身軀略作填補。身體、精力,皆已大不如前。”


    “比我想象得還沒用。”水空鏽嫌惡了一句。天衢子有點想笑,說:“宗主耐心等待,弟子去會會聖劍。”


    水空鏽無奈:“也隻好如此了。不過天衢子,你要記著,能在向家堡劍廬中,隱忍千年而絲毫不形於色的東西,擁有神力卻仍然欺瞞整個玄門,在弱水中休生養息兩千年的怪物,其狡詐與堅韌,都是我等血肉之軀難以想象的。它的任何話,你都不可輕信!”


    簡而言之,就是擁有無上神力還能忍住不裝逼,而選擇夾起尾巴,低調行事的狗,都是連牙齒尖兒都滴著毒液的東西。這老妖怪現在神裝在手,恐怕要選擇拚後期。


    一旦出手,必然恐怖無比。


    天衢子躬身道:“宗主放心,弟子明白。”


    ☆、第65章 刨根問底


    第六十五章:刨根問底


    水空鏽的話, 天衢子想了一路。現在看來, 尋迴聖劍恐怕不是自己想得那麽簡單了。它有思想、有意願,它不是失落, 而是離開了弱水。


    既然如此,它又為什麽偏偏會在畫城危難之時出現?


    它跟項嫿是什麽關係?活物不似器靈一般認主, 頂多像人一樣合作追隨。那麽到底是它在幫助頊嫿,還是頊嫿投靠了它?


    他滿心懷心事,剛剛迴到融天山, 載霜歸已經迎上來:“魔族傳來消息,稱無法查到頊嫿的來曆。”


    天衢子眉心微皺, 再如何一個人, 也不會全無過去。何況是堂堂魔傀傀首?他說:“有沒有可能, 是前任傀首色無非的私生女,不欲外人知曉?”


    這個問題, 載霜歸顯然想過。他說:“天衢子,你要相信贏墀對魔族的掌控力。隻要她在九殛天網之內出生, 就不會沒有一點痕跡。”


    天衢子沉吟半晌,說:“看來,隻能從前任傀首色無非查起了。”


    載霜歸說:“這個贏墀也查了,色無非在五百餘年前消失了。時間與當初玄門和魔族大戰時吻合。這未免太過湊巧。贏墀稱當時畫城實力太弱,根本沒有參戰。但是她當時在何處, 便是太史長令也一無所知。”


    天衢子突然想起一事, 問:“太史長令與色無非, 相處如何?”


    這個贏墀給的信息還挺詳細, 載霜歸說:“據說二人相處不錯,幼時玩伴。”


    天衢子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再舉步入內,便見器宗、醫宗兩位大長老正目光殷殷的期盼。意思很明白——自己的愛徒陷落畫城這麽久了,總得想辦法去救才是。


    天衢子有什麽辦法?他下定決心不在頊嫿懷孕虛弱之時攻取畫城,便無論如何皆會信守承諾。


    隻能視而不見了。


    然剛剛進入苦竹林,贏墀居然以九殛天網向陰陽院的護大法陣連衡傳信:“怎麽說?”


    如今玄門和魔族暫時聯手,但天衢子還是對他的打擾十分不習慣:“我會查探畫城。”


    贏墀冷笑:“畫城本尊早已查探過無數次,並未發現線索!聖劍此時應該不在城中。九淵仙宗不趁此時攻取畫城,找出聖劍,更待何時?”


    天衢子哪能被他迷惑,說:“是嗎?那麽魔尊為何不直接攻城呢?”


    贏墀頓時一腔憤懣,當然不能攻城啊。天河聖劍兩次出現,護衛畫城,絕非巧合。眼看現在畫城暫時沒有惹事,魔族若先去招惹,頊嫿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萬一引來聖劍報複,豈不是自討沒趣?


    “本尊可以為九淵仙宗洞開方便之門,暫時關閉九殛天網。待你們取迴聖劍,再行開啟。”贏墀道。這話他倒是願意兌現,畢竟現在畫城就在魔族腹地,他如梗在喉,不得不時刻注意其動向。實在寢難安枕。


    他的心思,天衢子當然明白。如今玄門也好,魔族也好,皆是人心惶惶。聖劍突然變成魔劍,難免令人恐慌。贏墀當然是希望玄門能攻進畫城,取迴聖劍。


    一方麵解了弱水之憂,另一方麵,若是玄門與畫城兩敗俱傷,魔族說不定還能撿個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月入君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度君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度君華並收藏明月入君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