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子自墟鼎中拿出一件法寶,向銷戈隻覺劍廬風起。他凝目看去,頓時容色一肅,快步上前:“這是……”


    天衢子說:“赦世蓮燈,當初傀首於畫城之下決戰贏墀,戰亡之後,蓮燈亦已損毀。在下有幸拾得其碎片,經過多年拚湊修補,勉強恢複其形貌。但威力實在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今日獻給向老,班門弄斧,還請向老莫要恥笑。”


    向銷戈伸手接過蓮燈,細看其技藝,連聲道:“奚掌院何必過謙,如今有此物,十日之內,老夫說不定能完成畫城之托了。”


    天衢子施禮,突然又問了一句:“傀首可曾提起,為何催要如此急切嗎?”


    向銷戈心中大石落地,至少滿門免卻性命之憂,此時根本顧不上揣測他話中之意,道:“並未提及。傀首並不是喜歡與人交心之人。”


    天衢子微微點頭,但是心中卻有一點隱秘期許——十日之後,大抵是贏墀用一萬魔傀交換他化身之期。


    頊嫿為何如此急切地催要法寶?!他這樣的千年老狐狸,今日桑林一遇,初嗅到她身上劍廬戾氣,便已猜到幾分。心中一時歡喜,又怎能抗拒她若有若無的親近?!


    天色好不容易暗了下來,頊嫿換了輕薄柔軟的常服,避人耳目出了星辰海。


    藥坊弟子們已經下學了,丹爐房裏隻有奚雲清還在守著爐火。頊嫿進了院子,天衢子當然察覺了,立刻道:“雲清,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奚雲清認真地扇著爐火,頭也沒迴地答:“迴師尊,徒兒不累,徒兒會一直守著爐火,到這爐丹煉成為止。”


    頊嫿當然聽見了——我謝謝你啊,你可真是孝順。


    可星辰海侍從來往,其他地方也並不安全。如今二人立場相對,若是讓其他人撞見傀首與陰陽院掌院私通,無論是於她還是於天衢子,隻怕都極為不利。


    隻有這藥坊還算是個好地方,煉丹是嚴肅緊要之事,煉丹房更是不得丹主吩咐不會有人擅入。


    奚雲清在,頊嫿當著小輩,到底麵皮薄,也不好進來。隻是站在外麵陰影裏,不說話,也不動。


    天衢子又等了一陣,終於再度催促:“雲清,沒你什麽事了,下去吧。”養個徒弟沒眼色,也是極為痛苦之事啊。


    奚雲清說:“我說了我不困,師尊,你要困倦,就先去睡吧。弟子替您守著丹爐,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天衢子:“……”他想了想,終於嚴肅道:“今日師尊另有要事,你不便在場。退下吧,迴星辰海。”


    奚雲清莫名其妙:“師尊您在這裏有何要事?弟子留下來可以幫您啊。”


    我謝謝你啊,不需要!!


    天衢子輕咳一聲,說:“不必。聽話。”


    奚雲清這才狐疑地起身,又四下看了看。以她的修為,頊嫿要避著她,她怎麽可能發現得了?自然是一無所獲了。她還有些不放心,但師尊命令,也沒法違背。半晌道:“徒兒就在藥坊下人坊歇下,師尊有事請立刻傳召徒兒。”


    你可歇著吧,今晚是不會有什麽事需要你了。頊嫿無語,半晌,天衢子總算是打發走了他的乖徒弟,頊嫿這才如一道影子似的,飄然入內。


    天衢子關上煉丹房的門,防護法陣自動生效。


    頊嫿站在門邊,煉丹房後麵有個休憩的小榻,僅供丹主偶爾小憇。甚至可說簡陋。但對於一雙人來說,這已經全然足夠。頊嫿輕聲問:“奚掌院煉這許多丹藥,可是在為交易到魔族而做準備嗎?”


    她心中多少有些稀奇。其實按理,天衢子聽聞自己化身即將被交易,多少應該心中苦澀才是。他卻為何淡然至此,毫不介懷?


    天衢子心跳如丹爐火焰,玄門修士早已不在意氣候溫寒。他卻突然發現,其實房間裏是有點熱的。麵前頊嫿長衣蕭蕭,甜香被丹火一烤,似乎融化開來,令人心折神怡。


    天衢子一想到她是如何急急前往向家堡求鑄兵器,心中溫軟便也如同這香氣一般化散開來。他說:“正是。”


    頊嫿很是稀奇:“奚掌院就沒有其他話想要詢問本座?!”


    奚掌院溫和地道:“傀首安排,必然考量周全。天衢子心中無疑。何況天衢子區區一具化身,若當真能為傀首換迴一萬魔傀,亦是幸甚。”


    好像哪裏有點不對,頊嫿有意道:“奚掌院當真作此想?”


    奚掌院輕柔地嗯了一聲。頊嫿雖然一直以來,並不知真心。但此時此刻,多少還是憐他癡情。想想堂堂一脈堂院,卑微順從至此,也是令人心軟。


    她沉默片刻,說:“今夜,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


    奚掌院沒有抬頭,不知何處溢出一絲甘甜,清清亮亮地將心浸透。他說:“本院也以為……時間珍貴,不容浪費。”


    ☆、第53章 作繭自縛


    第五十三章:作繭自縛


    小小煉丹房裏, 爐火燒得極旺。奚掌院燈下看美人,隻覺得世間顏色, 盡在此間。光線強烈,臉上每一絲表情都無法遮掩, 頊嫿伸手,緩緩解了他的腰鏈。


    珠鏈圓潤,拿在手裏, 再想想當初奚雲清的話, 一時之間, 她嘴角再按捺不住,露了個笑。天衢子為色所惑, 聲音沙啞:“天衢子服侍傀首更衣。”


    頊嫿麵色微紅, 順從地抬起雙手。好在今天她衣裙簡約,天衢子輕易為她解了係帶。他轉身將她外袍整整齊齊的折好。


    頊嫿猛地自身後攬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輕叫了聲:“玄舟。”聲音如刮骨鋼刀,奚掌院差點當場交待在這裏,臉都綠了, 好不容易才調勻自身氣息。


    煉丹房裏春意無邊, 藥坊的下人房裏,奚雲清正在好眠。突然門外響起紛亂腳步聲,她明知自己正守著師尊, 自然十分警覺, 當場一躍而起:“何人擅闖?!”


    她跳將出去, 卻是眉頭一皺——外麵來的正是祭司神殿的人, 烏泱泱一片,人還不少。為首的正是太史長令。


    奚雲清不解:“你來幹什麽?!”


    太史長令看見她,冷哼一聲:“既然奚掌院高足在此,就請放丹房通稟一聲吧。就說大祭司太史長令,聽聞奚掌院近幾日正在親自煉丹,並且教化畫城藥師,特來感謝並求教。”


    奚雲清氣道:“深更半夜,你帶著這麽多人闖進來向我師尊求教?!”


    太史長令一哂:“誰讓奚掌院博聞廣識,人人景仰呢?”


    奚雲清沒辦法,隻得前往丹房通稟。太史長令一使眼色,便有祭司將整座丹房都圍了起來。


    奚雲清敲門:“師尊,外麵太史長令求見。”


    因著對醫修的尊敬,更擔心打擾結丹,煉丹之時,丹房不得擅闖,乃是各宗門規矩。即便是太史長令明知有異,也隻能是帶著人在外等候。


    天衢子與頊嫿初場雲雨方歇,正相擁而眠,突然聽見奚雲清的聲音,頊嫿懶洋洋地不想動。天衢子皺眉,以頊嫿的性格,很難想象她會這般容忍太史長令。他問:“祭司神殿在傀首麵前也敢囂張至此嗎?”


    頊嫿枕著他的手臂,對外麵的事不是很願意搭理,說:“嗯。”


    天衢子說:“傀首打算如何應對?”


    外麵奚雲清又說:“師尊,您在裏麵嗎?祭司神殿太史長令說有事向您求教。”


    頊嫿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讓他等。”


    天衢子於是沉聲道:“求教總須心誠,令他一旁等候。”


    他聲音字字有力,傳到太史長令耳邊時,更是身若驚雷。太史長令心中一驚,想不到這天衢子僅是一具化身,也有如此修為。他當然不會在這時候專門來向天衢子求教。隻是聽聞頊嫿今夜私自出了星辰海,而天衢子又在煉丹房裏閉門不出。


    他有足夠理由懷疑二人現在就在這煉丹房內,行苟且之事。


    他沉著臉,道:“奚掌院雖然身份尊貴,但如今畢竟作客畫城,豈有客人讓主人久等的道理?!”說完,他吩咐左右,“既然奚掌院不願出來,我等便入內相見好了。”


    旁邊終於有祭司忍不住,小聲道:“大祭司,煉丹房的規矩……”


    太史長令怒哼一聲,畢竟是畫城的防護法陣,他三下兩下,直接破開。天衢子以為頊嫿會勃然大怒,然而意外的是,頊嫿卻披衣而起,隻是嘟囔了一句:“這個人,真是蒼蠅一樣。”


    隨後,她在法陣破開的片刻,身影一閃,竟然化入了那條腰鏈之間——那裏麵竟然有藏匿身影的陣法。


    翡翠色的珠子流光溢彩,天衢子隻覺得心中震動——她在畫城之中,修為比平日高出許多。


    他將腰鏈握在手中,指腹輕輕摩挲。頊嫿本是藏身其間,自然以腰鏈為身軀,此時被他一摸,頓時整個人都軟了。天衢子匆匆整衣,太史長令大步走進來。他篤定頊嫿在裏麵——室內如此濃鬱的魔傀香氣,若說她不在,誰人肯信?!


    然而屋子裏偏偏沒有。


    他巡了兩圈,麵上不由變了顏色。


    天衢子眼看他氣勢洶洶而來,不由好笑,他在桌邊坐下來,自己倒了杯水。任由太史長令把煉丹房翻了個地朝天。他猶自不甘——頊嫿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逃離丹房。他說:“把丹爐打開。”


    天衢子手裏握著腰鏈珠串,輕揉慢撚,感覺那珠鏈在自己指腹輕顫,他心中也跟著顫動起來,於是慢慢地猜,哪一部分是她身軀何處所化。


    這般一想,竟然心思不穩,連太史長令的無禮冒犯也顯得無所謂起來。


    旁邊的祭司們左右看看,其實並不太敢。畢竟頊嫿淫威在前,若說不畏懼,可是不可能的。太史長令看看左右,怒道:“你們聾了?!”


    祭司們隻得上前,無視正在煉製的丹藥,強行開爐。裏麵當然不可能有頊嫿,太史長令麵色鐵青。天衢子說:“擅闖藥坊,私開煉爐,大祭司,這就是畫城的規矩?!”


    太史長令猶自不甘,頊嫿都無語了——我自己會收拾他,你打發他走不就得了?


    然奚掌院如今卻覺得眼前這位大祭司很順眼,他以懷中絲帛沾了水,緩慢擦拭手中腰鏈,說:“大祭司說有事求教,究竟何事?”


    太史長令一愣——以天衢子的智力,總不會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來吧?如今頊嫿不知所蹤,他得了理,卻這麽問,倒像是想給他一個台階下的意思。他趕緊說:“聽聞奚掌院正在煉丹,畫城醫修稀少,本祭司當然想過來看看。”


    奚掌院手中珠鏈粒粒綠光盈盈,肉色飽滿,他擦得很愛惜,很專注:“現在大祭司看過了,還親手毀了這爐丹,又當如何呢?”


    那絲帛柔軟,然而即使是再柔軟,這樣輕輕擦拭身軀,亦是搔癢難耐。頊嫿幾乎忍不住呻,吟出聲——混賬,讓他走啊!!


    然奚掌院偏不,他不但不放走太史長令,反而以三句丹道開頭,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太史長令乃是大祭司,也是畫城醫修。但是畫城在頊嫿任傀首之前,一直便是個弱小族群。這麽多年來,雖然戰力增強不少,但是醫修卻隻是頊嫿從外麵帶了些零碎功法,進展並不大。


    天衢子三句丹道出口,太史長令立刻被吸引了。


    頊嫿身上的癢似乎滲入了心裏,整條珠鏈都顫顫巍巍地在他手中滾動。然而奚掌院極有耐性,一邊以煉丹妙法吸引太史長令靜聽不去,一邊溫柔把玩手中每一粒綠珠。


    最後甚至將她浸入溫水中,輕柔撚弄。


    頊嫿第一次明白何為作繭自縛。


    ☆、第54章 吞食惡果(加更)


    第五十四章:吞食惡果


    天衢子有意要留住一個人, 無論是什麽修士,都很難抵禦。何況是區區一個太史長令?


    他對丹道娓娓道來, 陰陽院雜家的魅力,在他身上展露無疑。


    太史長令隻恨自己沒有帶紙筆,半晌脫了外袍, 以爐中碳為筆。他帶來的祭司, 幾時見過自家大祭司這般不顧禮儀?!然而太史長令多年疑惑, 今日一一解開, 心中激動,哪還顧得上什麽儀態?


    天衢子握住一粒珠子,終於感覺整串腰鏈都顫抖起來。鏈中絲線甚至扭曲著想要逃離他的指間。他如何允許?


    旁邊有清理丹藥表麵浮粉的小刷子, 毛柔軟細密,他順手拿過來,慢慢騷撓。頊嫿隻覺得癢, 癢到了極點,竟生出一種莫名渴望。她先時還意圖閃躲, 到後來整串珠子都盤在他手上, 蜷縮著發抖。


    她對男女之事,雖覺歡愉,卻並沒有過多留戀。先時贏墀的激進偏執,更令她反感不已。然而現在,在自己並不討厭、甚至還頗有幾分親近的人手中, 她隻覺得那種癢一直滲進心裏。


    太史長令當然有注意到天衢子手上的珠串, 那明珠粒粒翠□□滴, 鮮亮飽滿。而這位奚掌院明顯愛惜得緊,連他多看一眼,都會眉頭微皺,十分不悅。


    太史長令當然不想在此時激怒他——太史太令歲數不小了,如九淵仙宗的長老們一樣,麵臨身敗神衰之尷尬局麵。而他的修為不可能比得上九淵長老,現在不過九百多歲,已經到了人生暮年。


    如果修為不能更上一個台階,他顯然已經餘日無多。可是修為要更上一層境界,豈是那般容易的?那需要怎樣的契機因緣?!


    而今日,他的契機似乎現了一點苗頭。如果天衢子可以相助,他再添五百年的壽數,恐怕一點難度沒有。


    隻是身為九淵仙宗陰陽院掌院,不過是化身不慎淪落畫城,為什麽要相助於他一個魔傀祭司神殿的大祭司呢?!


    太史長令心中狐疑不定。


    天衢子何許人也?他任陰陽掌掌院數百年,座下弟子內門、外門一共多少人?他隻須一眼便已看出太史長令如今的境界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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