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真不是他,那一切又何解?


    而他,又在這一片詭譎之中扮演了什麽重要的角色?


    是他……


    不是他……


    是他……


    不是他……


    夜風,益發的沁寒了,但曲風荷的心,卻比夜風更寒!


    身形忽地一閃,因為曲風荷深知多想無益,畢竟此刻隻有行動才能解開她心中的疑惑。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親自到七連山去看一看。


    是的,必須,並且刻不容緩!


    天都城“天下第一歌舞妓”之名懸空了,因為曲風荷走了。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在那一夜之後,醉凝樓中再聽不到曲風荷那空靈、撫慰人心的歌聲,也再望不見她那纖纖優美的舞姿……


    “風姬是不是從良了?要不怎麽會一聲都不說就走了?”


    “就算她從良了,就算她為人妻、為人母了,就算她隻是坐著不動的唱著,就算她抱著小孩唱著,我也一樣捧場啊!”


    “是啊!她這一走,往後我們心情苦悶時,教我們還能上哪兒去找到紓解身心的良藥啊……”


    盡管天都城民日日都對風姬的離去長籲短歎著,但他們大概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口中“從良”的曲風荷,此時此刻正身在大漢,並且還亦步亦驅地跟隨著新婚燕爾的沈惟明。


    不過,他們並不是單獨在一起,因為在沈惟明的身旁,有著一名心狠手辣的女魔頭、三名沉默的殺手,而且沈惟明還是被綁起來的。


    “我警告你,別想逃。”


    “我沒想逃啊!”盡管口唇早已乾裂,但沈惟明依然笑著。


    “少跟我耍嘴皮子。”


    “沒機會啊!”舔去乾裂口唇上泌出的血絲,沈惟明望著女魔頭,“若你們可以給我點下酒菜!我或許能耍給你瞧瞧……”


    一個淩厲的巴掌聲與鞭子抽動聲淩空響起——“少羅唆!快走!”


    靜靜藏身在這群人不遠處的黑暗中,曲風荷對沈惟明所受到的待遇完全無動於衷,因為此時此刻的她,不再是沈惟明的夥伴,而是他的敵人!


    因為此時此刻,那群人想要的是沈惟明的寶山,而她,想要的卻是他的命!


    但她會忍住,直到親眼見到,並摧毀他的根柢之後,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取走他的生命……


    其實,連曲風荷自己都想不到,事情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因為那夜之後,她帶著一顆搖擺不定的心,風塵仆仆地趕往七連山,當望見那滿山遍野的蒼翠,聞著風中、土地上殘留著的異樣氣息,她卻幾乎昏眩得連站都站不住了——


    因為現今那屬於沈惟明名下、滿山遍野的翠綠新苗,竟全是原生毒草,全是!


    而壓倒曲風荷心中殘存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則是那風中、路旁清理後的蟲害枯枝裏殘留著的異樣氣息,因為她曾在沈惟明以及那五名紅衣少女的身上聞到過……


    這場蟲害,竟真的是人為的!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真的是沈惟明……


    為了得到狄家千金,為了取得狄家的司茶道,他竟不惜做出如此卑劣的舉動?


    不,也許不僅僅是為了掠奪狄家,或許更因某些她尚不知曉的原因,讓他又再度重操舊業罷了。


    原來他的寶盆,真的由頭到尾都隻是一個幌子,一個拿來作為掩蓋他藉由不當之利獲取不義之財的遮羞布!


    原來他當初的發跡,真的很可能根本就是靠著販毒起家,而一待他取得了相應的利益後,便立即收手轉而從商。


    迴想著與沈惟明相遇後發生的一切,曲風荷總算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深沉,明白了自己的傻……


    其實,也許他早在知曉她是誰的那一刻,便同時明白了他與她之間的殺父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才會用那樣天花亂墜的語術引導著她的思維,將她留在身旁,一方麵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沒有心思翻出他的過往,另一方麵監視著她,讓她沒有機會破壞他的好事。


    上蒼……她竟真的那樣傻!


    就那樣傻傻走入他的圈套,傻傻走入他的蛛網中,讓自己白白浪費了三年的時間……


    當徹底明白的那一刻起,曲風荷便悄悄的易容混入江湖集市中,並沒有立即采取行動,因為她深知,自己的行為習慣早被沈惟明所知,若貿然行動,也隻會讓那隻老狐狸先有警覺。


    但幾天前,曲風荷卻接獲了一項秘密線報,得知有某位不知名人士花了巨資,雇傭了一群極惡的江湖殺手,欲將他誘騙出天都城後直接殺害。


    對於這個消息,老實說,曲風荷一點也不感意外,畢竟這世上覬覦沈惟明金錢王國之人,本就不勝枚舉。


    所以她悄悄跟在這群人的身後,冷眼望著他們以美色、以醇酒將他灌醉,將他運至天都外,冷眼等待著他們動手的那一刻,將人劫下,然後在問清一切後,親手手刃他!


    但沈惟明終究不愧是隻老孤狸,未待曲風荷下手劫人,隻用了幾句話,便讓那幾名殺手改弦易轍,暫時留下他的命,直到他領他們到他的寶山後再行議價。


    就這樣,曲風荷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他們身後,冷眼望著沈惟明一路受那幾名殺手的不人道對待,冷眼望著他們不給他食物,隻日日用酒將他灌得爛醉,在三日三夜後,抵達了他口中的“寶山”


    “就在裏頭……”指著一座聳立在大漢中的山頭,沈惟明用暗啞得不能再暗啞的嗓音說道:“可以給我吃的了嗎……”


    “往前走,等看到我們想看的東西再說。”


    歎了口氣,聳聳肩,沈惟明踉蹌地走下馬車,朝著那座大山山腳下的一個小洞向裏走去,來迴蜿蜒了半天,最後走進一個大洞的入口處。


    “這是什麽?”


    走入那個大洞口,望著洞內的景象,不僅那幾個人愣住了,連悄悄跟在後頭的曲風荷都愣住了。


    因為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小小的村落,一個完全與世隔絕,且已再無人居住的村落。


    不過雖無人居住,但這個村落卻不破敗,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經過人特意翻修,而後細細保存著一般,並且每間小小的屋子前,都掛著一個小小的牌子,牌子上寫的,是一個個的人名……


    這裏是什麽地方?沈惟明為什麽會說這是他的寶山?


    “這就是我的寶山。”沈惟明啞著嗓音笑言道。


    “你竟敢騙我們!”狠狠瞪視著沈惟明,那幾名殺手在眼中浮出一股濃濃的殺氣後,一起拔出兵器衝向他。


    但就在此時,沈惟明的肩膀突然一震,經此一震,原本綁在他身上的繩索不僅全部被他震斷,就連那群殺手們也全部被震飛。


    “你、你沒醉?你有武功?”跌坐在地下的殺手們難以置信地望著沈惟明。


    “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就見沈惟明嗬嗬一笑,“至於武功嘛!略懂。”


    千杯不醉?


    他明明喝了酒就倒,喝了酒就亂,什麽時候千杯不醉了?


    更何況他什麽時候有武功了?他以前明明一遇到要動手的場麵,都是直接躲她身後去納涼的啊……


    望著眼前的一切,連曲風荷都傻眼了。


    “在很多時候,裝醉、裝孬能獲得的好處是你們無法估算的。”望著那群人眼底的驚詫,沈惟明聳了聳肩,“所以,抱歉騙了你們這麽久。”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首的女魔頭狠狠地問道。


    “當然是為了讓你們的毒皇主子心裏舒坦點啊!”沈惟明笑得更歡了,“他這陣子損失慘重又腹背受敵,連我看了都不太忍心哪!”


    聽到沈惟明的話後,曲風荷驀地一愣。


    毒皇?!這群殺手的主子竟是毒皇?


    那麽,沈惟明不僅不是毒皇,還知道毒皇是誰了?


    真的嗎?真是這樣嗎?


    “你不可能知道他是誰的!”聽到沈惟明的話後,女魔頭的眼眸緩緩眯了起來,“絕對不可能!”


    “你說呢?”對於女魔頭的詰問,沈惟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禾千山頭,絲花雨林。”


    “你……”女魔頭聽著沈惟明口中吐出的,那半個月前毒皇與她私會,兩人於巫山雲雨之時,一時興起編出的枕畔私語,驀地臉一沉,“你既知他是誰,也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又為何要讓我們逮著你,還陪你走這麽一趟冤枉路?”


    是的,曲風荷也想知道為什麽。


    若沈惟明已知毒皇是誰,又是千杯不醉,再加上那一身令人驚豔的武學根底,為何還要假裝受縛,千裏迢迢,一路受苦地來到這個古怪的山洞中?


    “自然是因為有人誤會了我是你們的主子,而這個誤會,與其讓我自己來解釋,不如由你們口裏說出更具說服力與可信度……”沈惟明說著說著,突然朝向曲風荷藏身的方向喚道:“你說是不是啊?丫頭。”


    聽到沈惟明那一喚,曲風荷的身子驀地一僵,掙紮了半晌後,才靜靜地由藏身處走出。


    “你?!”看到曲風荷出現,那幾名殺手的臉色徹底暗沉,然後忽地一起身,一起朝曲風荷狂攻而去。


    “你們的目標是我。”閃身至那幾名殺手前,沈惟明冷冷喝道。


    沈惟明動作很快,但曲風荷卻比他更快:


    她在他身形一動之時,便已移動至他的身前,然後快速地抽出腰間銀鏈,為他擋去一切本就衝著自己而來的那陣極惡攻勢。


    一陣混戰後,望著曲風荷那一擋十的高絕武藝,深知徹底不敵的女魔頭忍不住大喝一聲——“放針!”


    霎時,一片天羅地網的毒針朝曲風荷飛射而去,曲風荷雖以銀鏈快速畫圓為盾,但右臂還是中了三針。


    當身子往後踉蹌三步的曲風荷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之際,她同時也發現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時已被沈惟明搶抱在懷中,而後,一片地動天搖的聲響響起,而後,一陣土石沙塵彌漫,四周一片寂靜,而後,一陣源源不絕的真氣由她的後背輸入——


    “不要……我不要你這樣做……”


    拚命的掙紮著,拚命的閃躲著,拚命的抗拒著,因為曲風荷知曉那銀針的致命之毒,知曉沈惟明如此做的後果,而她不要他為她如此做。不要!


    但沈惟明卻點了她身上的穴道,讓她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讓她隻能在滿心的苦澀與不願意中,恍恍惚惚地聽著他在她昏厥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你不會有事的,好好睡吧!”


    幽幽地由睡夢中清醒,曲風荷輕輕呢喃了一聲後睜開雙眸,然後聽到身前傳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看到那個有些蒼白憔悴,但依然含笑的俊顏——


    “醒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緩緩坐起身,忍住那陣昏眩感,曲風荷咬著下唇,痛苦低語著。


    是的,為什麽要救她?


    為什麽要為了救她,犧牲了他那隱藏了那樣久,其實高絕,卻毀於一旦的所有內力?


    “先不說這些,來看看這個。”淡淡地望著曲風荷笑了笑,沈惟明將她拉起,繞過活埋了那幾名殺手的土石堆後,站至那個無人居住,卻被那樣小心翻修、維護著的小村村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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