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大王是那些隨隨便便的人嗎?


    思柔迴望,托著下巴問,“你知道怎麽積陰德嗎?”


    斐央努力運轉大腦,從為數不多的吃喝玩樂,四書五經中刨出些故弄玄虛的玩意。他從前是不信這些的,如今鬼見過了,樹妖也看到了,再問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斐央還真能道出一二,“我不太清楚,不過我爹常常會捐錢修橋造路,我娘說這是積德,她還常常去寺廟裏進香,動不動給佛祖修金身。”


    思柔聽了心裏頭還是模模糊糊的,她對於德的概念更接近於道,找到屬於自己的道,利民利己,天道就會降下大功德。可她也清楚,上古早就遠去,那個年代一去不複返,利民利己的大道更加縹緲。


    十四娘看思柔半天不說話,還以為思柔覺得斐央的話沒用,主動勸起思柔,“修橋造路得到人間去,不是不行。”


    思柔反應過來,“修金身呢?”


    十四娘微笑,“什麽?”


    思柔思緒一下子活絡起來,“修橋造路不行,我可以給蘭若寺的佛祖修金身。”


    十四娘差點想尖叫,大王,你清醒點,沒有哪個鬼會給佛祖修金身的。可對上思柔堅定的眼神,十四娘沒骨氣點頭,“都聽大王的。”


    老大發話底下哪敢不從,眼看思柔把這事定下,帶著十四娘風風火火離去,留下斐央和聶小倩大眼瞪小眼。


    等下,你們認真的?


    修金身要怎麽操作思柔不清楚,但是思柔清楚修金身可以積陰德,小倩姐姐就可以投個好胎啦。


    她抱著化為原形的十四娘迴到黑山老巢,一腳踹開黑山的小房間,對裏頭的兩人宣布,“我要給蘭若寺的佛祖修金身。咦,黑山你在做什麽?”


    還在試假發的黑山渾身僵硬,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能說什麽,說他成了禿頭,想做個正常妖嗎?


    陪同的黃老強裝鎮定,神態自然放下手裏的假發,笑著迎上去,“大王這邊請,我讓九郎弄幾隻雞來。”


    “好!”


    有吃的小姑娘立馬無視黑山,跟著黃老去了偏廳,和十四娘花天酒地,吃完了等候多久的侍女又伺候思柔沐浴更衣,等她迷迷糊糊爬上大床時,才記起迴來的目的。


    “修金身……”


    等思柔徹底睡下,十四娘才悄悄從房間退出,跑到黃老房間,對屋裏兩隻狐狸說,“大王睡了。”


    黃老一言不發抽著旱煙,他麵前擺著思柔送給九郎的荀草,心裏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四娘最受不得這種沉悶的氣氛,爬上九郎的肩膀問對麵的黃老,“爺爺,你在想什麽?”


    黃老把荀草推到九郎麵前,“這是大王給你的,好好收著。”


    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話方式讓人不著邊際,偏偏黃老是十四娘的爺爺,容不得十四娘無禮,隻能嘴上抱怨,“這東西是好是壞都不知道。”


    黃老畢竟見多識廣,有手段認出是仙草還是毒|藥,知道十四娘擔心九郎,好生安撫,“不是什麽毒物,九郎封正在即,正是需要靈丹妙藥的時候。”


    一聽這話九郎急了,“爺爺……”


    黃老擺擺手,“你常去人間,有個人身方便許多。十四娘留在大王身邊,封正暫時不急,至於老夫,這修金身就是大王在試探我等……”


    十四娘沒明白,“修金身怎麽和爺爺扯上關係了。”


    黃老不願再多說了,笑嗬嗬道,“多看多學,凡事三思而後行,總歸是沒錯的。”


    九郎表示受教,“爺爺說的是。”


    打發了兩個小輩,黃老又折迴去和黑山談話,黑山見黃老從思柔那邊迴來,第一句便是,“她真打算修金身?”


    黃老咧嘴,“做夢都念叨著。”


    黑山一臉嚴肅,他和黃老一樣都沒把這事當做小事看待。


    他們妖修天生與佛道兩立,遇上一兩個不講理的還要打個頭破血流,先前思柔埋了道士,黑山以為思柔的心是向著妖族這邊的,他當時還想思柔雖然是鬼,可畢竟不是人了,知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如今看來,思柔厭惡道士不錯,可更親近佛祖。


    同是挑戰老大的位置,他黑山落了個禿頭,姥姥直接灰飛煙滅,現在直接要重建蘭若寺。說思柔不一心向佛黑山打死都不信。


    黑山越想越不對,本就陰沉的臉直接黑成炭,他一拍桌子,“這事不行。”


    有一就有二,建了寺廟就缺和尚,有了和尚還差香火,再想到先前殺死姥姥的那簇小火苗,至陽之物,根本不是一個普通鬼魂能擁有的,黑山強烈懷疑思柔是不是哪個高僧派來的奸細,想要渡化他黑山上的妖精。


    黃老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裏,很顯然和黑山想到一塊去了,覺得思柔圖謀不小。


    “老夫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


    **


    次日月至中天,思柔才從夢中醒來,她抱著被子舒服滾了兩圈,拿手指戳十四娘的肚皮,一臉好奇,“六個。”


    十四娘直接炸毛,拿尾巴護住肚皮,“臭流氓!”


    兩人在床上鬧了好一會才起來,等思柔洗漱完畢,黃老才進來和思柔報告蘭若寺的事,小姑娘嚼著蝦餃,聽了半天也沒聽懂,最後放下筷子,表示要去蘭若寺查看情況。


    聶小倩她們還在蘭若寺,黃老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攔著思柔不讓去,一口答應下來,路上和思柔談起對於蘭若寺的初步構想,說的思柔頭暈腦脹,她廢了半天總算聽出黃老的意思。


    蘭若寺是人建的,他們做妖的對建築不熟,需要專業人士進行指導。


    這沒問題,思柔點點頭。


    等她來到工地,幾個妖怪正在清理殿外的垃圾,見到思柔大聲問好,聶小倩一群人圍著蘇耽議論紛紛,斐央甚至唾沫橫飛,一股殺氣慢慢騰升。


    黃老見勢不對,連忙勸說,“大王喜怒,實在找不到精通此道的高人,才會出此下策。”


    小姑娘也知道人才不能隨便殺的道理,她滿臉不高興,“建成了給我埋迴去。”


    黃老自然滿口答應,正說著蘇耽朝思柔走來,動作行雲流水,道骨仙風,他離思柔五步之遙的位置停下,“我聽他們說了,你要修蘭若寺塑金身。”


    思柔不答,她不喜歡這道士,巴不得對方滾得遠遠的。


    讓一群妖怪修繕佛門,還拉他這個道士主持工作,蘇耽不得不感歎思柔的手段,“大善。”


    作者有話要說:  蘇耽:嗬嗬


    第14章 四象陣


    鑒於蘇耽的話殺氣太重,圍觀的斐央見勢不妙把人拉走,到了僻靜處開解蘇耽,“道長,如今蘭若寺妖邪已除,小柔姑娘是個好鬼,您不用擔心我,真的。”


    潛台詞就是你可以走了。


    蘇耽聽出斐央話裏的意思,漂亮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繼而說,“斐公子,你我早已錢貨兩清。”


    這點斐央明白,蘇耽之所以會來蘭若寺,是他花重金聘請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解決蘭若寺一幹女鬼,現在姥姥死了,蘭若寺的女鬼都得了自由。按理說蘇耽可以走了,可事實是蘇耽沒有走。


    斐央看蘇耽的眼神越發不對,他見四下無人,開門見山,“蘇道長想報仇?”


    畢竟被一個女鬼埋到土裏什麽的太丟臉,對於妖魔嫉惡如仇的人士來講,簡直是奇恥大辱。


    蘇耽斜眼瞧了斐央一眼,嘴角含著笑,卻也不說什麽,就這樣迴了前殿,留下斐央一人在那抓耳撓腮。


    被埋到地下算什麽,他想要的,是思柔手裏那簇火苗。


    蘇耽似是而非的態度讓斐央猶豫不決,一方麵蘇耽是人,又是真材實料的道士,斐央生不出厭惡感。另一方麵他當初受困蘭若寺,是思柔救了自己,斐央存著一絲感恩之心,不然他也不會求蘇耽來蘭若寺。在斐央的設想中,思柔被救,脫離苦海,蘇耽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兩人應該沒什麽交集。


    而不是現在思柔要重建蘭若寺,蘇耽過來打下手,並時刻準備捅死思柔。


    這都什麽跟什麽。


    斐央憂鬱望天,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早點迴家,不插手這樁破事。


    他正猶豫要不要把這事告訴思柔,給她提個醒,聶小倩和小蝶從小路過來,眉間籠罩一縷憂愁。


    “斐公子。”


    斐央身子一抖,這些女鬼走路沒有聲音,飄來飄去的,總讓斐央心裏毛毛的。


    “聶姑娘。”


    大抵是男人和女人之間隻有風花雪月可談,幾句幹巴巴的開場話後,聶小倩直接切入主題,“我想請斐公子勸勸小柔,積陰德還有他法,而修蘭若寺一事大費周章,妖怪又不喜佛,小柔強迫他們做工,心中定會有怨言,日後怕是對小柔不利。”


    小蝶又加了一句,“修廟的陰德根本加不上我們身上,修了也是白修。”


    這才是重點,蘭若寺是思柔下令修的,修完以後陰德也算不上她們幾個女鬼頭上。聶小倩本來想找機會跟思柔講的,可昨日思柔直接迴了黑山,人也見不到,聶小倩和小蝶商討過後,決定讓斐央跟思柔講,衝思柔一心想幫聶小倩的態度,如果找不到替代的法子,她很有可能繼續讓妖怪修蘭若寺。


    這個問題難倒了斐央,問他哪裏的姑娘最漂亮,哪裏的酒最香,斐央能從頭報到尾,可問如何積陰德,斐央憋了半天,“我幫你們問問蘇道長。”


    兩個女鬼點點頭,她們也想問,基於蘇耽一身清氣,她們不敢靠近。思柔又埋過蘇耽,怕蘇耽遷怒自己。聶小倩和小蝶對蘇耽退避三尺。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接下聶小倩和小蝶的托付,斐央滿腹心事迴去休息,他坐在門檻上,望著樹梢上的殘月,猶豫什麽時候去找蘇耽。


    兩人都結仇了,蘇道長還會為小柔姑娘籌謀嗎?


    斐央不去找蘇耽,另一夥人找上了蘇耽,同樣是小樹林,黃老披了一身黑袍站在陰影處,見蘇耽如約而至,發出幾聲愉悅的笑聲。


    “道長,老夫這廂有禮了。”


    蘇耽這會心情不太好,因為思柔晝伏夜出的作息導致一幹妖怪也晚上出來幹活,身為監工的蘇耽亦是如此,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蘇耽不屬於夜貓子那一款,被迫調整作息,使得蘇耽一整天心情陰沉,他負手站在青竹下,一眼就識破了黃老的身份,半闔的眸子難見情緒,倒是周身氣息越發冷冽。


    黃老一見暗道這道士果然留了一手,他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上前和蘇耽打起太極,“觀道長氣度料想出身名門,師承名師。”


    蘇耽被顛倒的作息弄得身子困乏,脾氣漸長,說話也不客氣,“老狐狸有話直說。”


    被罵作老狐狸黃老也不生氣,他本來就是隻老奸巨猾,蘇耽不過實話實話罷了。笑嗬嗬道,“道長人中龍鳳,本應來去自如,如魚得水,不受拘束。”


    話中有話,蘇耽掀開眼簾,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黃老,聲音平靜如水,“繼續說。”


    黃老大膽靠近一步,“無奈龍遊淺灘被蝦戲。”


    這話說的很明顯了,指的就是蘇耽被思柔欺負一事。如果是斐央安慰蘇耽,蘇耽不做多想,可眼下是思柔這邊的人,蘇耽留了個心眼。


    他想起幹活的妖怪說過,思柔擔任黑山老大時間很短,而原先的黑山老大,是邊上那個穿黑袍的禿頭妖怪。


    白天是思柔睡覺的時候,趁這個時間約自己出來見麵,地方還這麽偏,不說沒事都是騙人的。蘇耽心思一轉,對黃老的目的猜了個大概,臉上不動聲色,“強龍難壓地頭蛇,敗在思柔姑娘手下,貧道心服口服。”


    黃老道,“勝之不武,那日蘇道長與姥姥鬥法在先,耗盡法力,思柔姑娘不過撿了個便宜,真若是開打,思柔姑娘哪是蘇道長的對手。”


    蘇耽應了聲,不做表態。


    黃老見蘇耽半天不上鉤,暗罵蘇耽雞賊,心想思柔不喜歡這道士,就算蘇耽和思柔打小報告,思柔多半也不會信。便咬牙托出計劃,“老夫想請蘇道長幫個忙。”


    “殺了思柔,還黑山一個平靜。”


    蘇耽神態安詳,無欲無念,就快禦風而去,“我觀思柔姑娘統治黑山有方,黑山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何來歸還平靜之說。”


    黃老臉色沉沉,“實不相瞞,我家主人和她交過手,她並非是鬼而是妖,本體受了重傷才會魂魄出竅,此妖生性殘暴,所到之處草木枯萎,生靈塗炭。建蘭若寺隻是片麵之詞,真正目的是要將我等一網打盡。”


    這話在任何一個有正義感的道士聽來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蘇耽神色一變,嚴肅道,“當真如此?”


    黃老點頭,“千真萬確。”


    蘇耽果然轉變態度,他低頭沉思片刻,緩聲道,“我門下有一陣法,可煉化世間一切妖魔,隻是這陣法施展條件苛刻,關鍵一點就是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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