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慢慢跟著吧。”簡薇掐訣隱去三個人的身形,“看看他想去哪裏。”


    隻見肖青晃晃悠悠地繼續走著。僵硬了的身體走得極慢,每一腳都要微微晃動身體,像是踩著一張薄紙一樣。


    白寧寧:“……”


    簡薇:“……”


    胡可:“……我覺得,咱們這麽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白寧寧:“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胡可一噎:“可萬一他想去的地方離這兒很遠,怎麽辦?”


    簡薇拍了拍手:“總歸是要留著一個人看屍體的,咱們三個一起聚在這兒確實不算個事。塞露斯現在還在管理局嗎?”


    “在。”胡可迴答。


    “所以說你們死板。”白寧寧說,“既然看出了蠱咒的痕跡,很明顯這是我們花國的老玩意兒了,和塞露斯多半無關。我勸你們先開始考慮處理‘外交事宜’吧。”


    胡可:qaq


    於是可憐的青丘胡可隻能眼睜睜看著簡薇和白寧寧如來時一樣禦劍走了。


    他摸出手機,給餘處打了個電話:“喂,餘處,有新發現。肖青似乎生前中過蠱咒,所以魂魄大半都沒了。”


    蠱咒較蠱蟲的進步就在於無形無色,消失時影散如煙,往往很難掌握到確實痕跡。


    白寧寧的白澤眼在肖青身上迴溯因果才找到的線索,也許能成他們接下來主要的調查方向。


    第16章 十六


    胡可就這麽跟了肖青一個晚上。直到天邊薄薄微亮,寥落的星星還掛著,一陣風吹來頗有些涼意。


    胡可打了個哈欠,俊秀的臉有些泛白。他熬了一夜,畢竟是隻妖怪,不存在熬不住的問題。但是他的精神在對一具屍體進行一晚上的盯梢後受到了極大的折磨。


    然而生活總是不打算放過可憐的小狐狸的。


    隻見肖青晃晃悠悠地從繞進了海大的校門(還是胡可幫忙糊弄了學校的保安),筆直地往自己出事的那片初陽湖走去。


    胡可打起了精神:看來跟著屍體至少還能發現些事發地的隱藏線索。


    隻見肖青緩緩走到了他被打撈上來的那一小片湖岸邊,□□地站在一棵大大的槐樹前,僵硬的麵孔泛著青白,胡可卻奇跡般地從那張臉上讀出了些許癡漢的神色。


    果不其然,下一刻,肖青將自己整個人貼上了粗糙的樹皮。肖青死前也是半個紈絝子弟,如今死了,一身皮囊也算得上是青白細膩,和樹木黝黑的表皮形成了鮮明對比。


    肖青像隻八爪魚一樣將樹幹攏入自己的懷中,末了還滿足地蹭了蹭。


    胡可:……


    胡可抽動著嘴角,覺得忍不下去了,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個數字:“寧寧,肖青已經停下來了——現在就在你們學校的那片湖邊,有棵老槐樹的地方。”


    ……


    簡薇和白寧寧接到電話後馬上趕到了湖邊。隻見青色的如水一般的透明帷幕籠罩了湖邊的一小塊土地,一旁站著個青衫短發、表情一言難盡的胡可。


    他故技重施,小小幻術能使路過的人忽視裏麵發生的一切。


    “他從五分鍾開始就一直抱著樹不動了。”胡可走到她們身邊輕輕地說,語氣不知為何有幾分如釋重負,還有幾分慶幸。


    幸好肖青沒有真的日樹……


    白寧寧看見這衝擊力極強的一幕也忍不住沉默了。


    簡薇看著這場景若有所思,手中靈氣虛化成了一柄劍。她眼睛一眯,靈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璀璨的軌跡。而肖青卻仍是眼神迷蒙地抱著樹,恍若無覺。


    原本直直衝向肖青的靈劍劍鋒一挑,“嗡”地一聲,紮進了離肖青的頭顱僅幾厘米的槐樹枝幹上。


    肖青一顫,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表情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快意,開始用手抓撓槐樹的樹皮。


    簡薇伸出手,在空中畫了一道繁複的符,雙指一揚將符打入靈劍刺出的那個缺口上。枝繁葉茂的槐樹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舞動著枝葉,幽藍色的光芒透出。胡可皺著眉走上前,一掌拍在幽光的邊緣處,樹皮與木屑紛紛掉落,竟然顯露出一個洞口來。胡可將樹洞裏纏繞著符咒的盒子取出,藍色幽火乍起,將那一層符咒燒盡,打開後發現裏頭是個雕刻成人形的木偶。


    胡可打開盒子時肖青忽然鎮定了下來,收迴滿是傷痕的手,晃晃悠悠地又向其他方向走去了。


    “這是蠱偶。”簡薇說,“肖青屍體活動的目的是為了趕在頭七前找迴自己的魂魄。奪走他魂魄煉蠱的人明顯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分了一部分魂魄的氣息在符紙上,以人形木偶代替自己,這樣肖青追尋盜取自己魂魄的人自然會向這裏來。”


    “如果不是知道肖青的魂魄不見了,那麽肖青來到自己死去的地方,會簡單地被當作一次醒屍來處理。”白寧寧說。


    寧魂香可是很貴的,也就塗山家大業大,胡可一燒一把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多數人會優先選擇把屍體強行扛迴殯儀館限製其行動。而沒有胡可的幫助,肖青溜出殯儀館,剛走上大街不久也會引起騷亂。管理局為了快刀斬亂麻,甚至會建議直接把屍體火化。


    退一萬步講,真有胡可這樣閑著無聊跟蹤了肖青一晚上的人,看不透這槐樹上的玄機,結果還是一樣的。


    “對方還挺聰明的。”胡可點頭道,“那現在我們隻要跟著肖青,大概就知道是誰拿走他的魂魄了。”


    ……


    商業街新開了一家咖啡館。


    悠揚的音樂縈繞在耳邊,短發的女生撩了撩自己耳邊的碎發,抬頭發現自己的同伴正對著筆記本發呆。


    “怎麽了,白雪?”


    被喚作“白雪”的女孩兒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什麽美人,隻是笑起來時,格外白皙的臉真有那麽幾分如冰似雪的意味,容光照人。


    “沒什麽。”蘇白雪喝了一口咖啡,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捏著白瓷杯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怎麽了,白雪,我記得你昨天也沒睡好。是不是因為那個渣男的事?”短發女生有些擔憂地說,“肖青也真是有本事,活著膈應人,出事兒了還不讓人安生。”


    她自然是聽了一耳朵八卦:肖青死前追求蘇白雪的同時還在追求另一個外裔女孩兒。現在流言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短發女孩兒簡直恨不得手撕渣男。


    同伴同情的眼神讓蘇白雪心頭湧起一股惡心,漸漸地,又泛起一絲快意。


    你看,我跟你說了一定要好好考慮答案的。選錯了,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需要續杯嗎,小姐。”


    穿著馬甲的女服務生路過了蘇白雪的身邊,輕輕說了一聲,半張臉頰隱藏在帽簷之下,看不分明。


    “謝謝。”蘇白雪將瓷杯遞了過去。


    咖啡伴隨著芳香盈滿整個杯子。


    她低頭看咖啡裏倒映的自己,麵容模糊,但眼神裏,那層輕輕的溫和與哀愁下,卻寫滿了隻有自己看得清的快意和狠絕。


    蘇白雪深唿吸,穩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新如花朵一般的笑臉刷上一層淡淡的笑意,她打算開口和同伴說聲“沒關係”——卻突然被扼住咽喉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白雪微微顫抖著嘴唇,落地窗外的車馬喧囂瞬間灌入她的耳中,噪音被無限放大。


    她驚恐地偏過頭,視線卻正好撞進一雙眼睛裏。


    簡薇拎起手中的咖啡壺,遠遠地衝她晃了晃,然後微微一笑。


    蘇白雪僵住了。


    “白雪……白雪?你怎麽了?”同伴還在問她,“對不起,我不該提肖青的……”


    不不不,別說了。蘇白雪在心裏拚命否定“肖青”這個關鍵詞,像是要把關於他的一切事實從心裏剮出去、從記憶裏抹掉似的。


    但是沒有用。


    關於肖青的、她一直隱瞞著的一切,說過的謊言,全都如海水倒灌一般慢慢湧現了上來,她隻能驚恐地看著它們一點一點淹沒她。


    “肖青……”蘇白雪嘶啞著嗓子,精心修剪的圓潤指甲在手掌心扣出一個個血印,“是我殺的。”


    萬籟俱寂。


    短發女生手一抖,咖啡灑落在了奶白色的桌布上,氤氳出一片水漬。


    “我……和肖青,我差點同意了他的追求。”蘇白雪緩緩地說,“他答應我,這迴隻和一個人交往。但是在確認關係的關頭,他突然告訴我,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要跟我結束現在的曖昧關係。”


    “他說他也算沒有食言,他這迴真的打算隻和一個女孩兒交往。”蘇白雪低伏著身體,像隻隨時準備暴起的野獸,喉間滿是自己咬出來的血腥味,那些語言卻還是從她的舌尖吐露了出去。


    “所以我就用……”


    “嘩啦——”


    在短發女孩兒滿是驚嚇的表情中,白寧寧將一壺涼開水倒在了蘇白雪頭上。她想尖叫,卻發現咖啡館裏的其他人對這裏發生的事情恍若未聞。


    “塗山的藥粉可真是好用,效果簡直堪比吐真劑。”白寧寧說。


    蘇白雪不再出聲,如死了一般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你……你們……”短發女生的視線在白寧寧和蘇白雪之間徘徊,一扭頭,簡薇摘了自己的帽子,長發如上好的綢緞般披散下來。她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停留在蘇白身邊,說:“跟我們去一趟管理局吧。”


    “至於這位小姐……”簡薇猶豫了一會兒說,“放心,你什麽事也不會有,當然今天發生的事情你也必須得忘記……不過不用擔心。即使是忘記了,你也不會有危險的。”


    她明顯不認為蘇白雪還有再害人的機會。


    短發女生一愣,緊接著後腦勺一痛,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第17章 十七


    管理局。


    餘處百忙之中露了個麵,他身邊坐著一個帶著眼鏡、穿著職業套裝的黑發女性。她左手攤開,一麵小小的蓮紋鏡懸浮在她掌心。她是管理局的記錄員,用不可篡改的法器記錄辦案過程,以求公平公正,得以服眾。


    胡可和白寧寧作為證人參與了記錄,肖青被控製住的屍體和槐樹枝幹上的蠱偶作為證據,再有蘇白雪在塗山真言藥水作用下親口說出的證言,這個案子基本上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可蘇白雪自被逮進管理局、封了靈脈起,就不發一言。


    “咚咚”兩聲,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來人身型高挑曼妙,金色的長卷發,瞳孔是海一樣蔚藍的顏色。她的麵孔乍一看就是一副精致深邃的西方麵孔,在一群花國人裏卻不顯得尖銳突兀。


    那藍色的雙眼裏閃過海麵一般粼粼的波光。塞露斯險些被冤枉,倒顯得格外平淡冷靜。


    “你就是蘇白雪?”塞露斯開口,竟是再純粹不過的花國普通話。她的聲音如同傳聞中的人魚一樣攝人心魄。尤其她現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沒有刻意壓製聲音裏的魅惑效果,但在場的人們也大都修為不俗,因此隻是微微挑了挑眉頭。


    餘處並沒有開口阻止她,倒覺得她會是蘇白雪改變態度的轉機。


    果然,蘇白雪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側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塞露斯一眼。


    塞露斯對她的反應並不那麽介意,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問你,肖青正好在和我約會的時間點溺亡,是不是你特意挑選的時機,好把這個鍋推到我身上?”


    蘇白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似乎擺著“明知故問”四個字。


    莫名其妙流散開的謠言,大概也有她在其間推波助瀾的功勞。


    “就為了一個男人。”早就聽說了前因後果的塞露斯難免露出了幾分鄙薄之色,“你親手把自己給毀了。”


    蘇白雪冷笑一聲,開口道:“被人嘲笑的不是你,你有什麽資格來評判我?”


    塞露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意的隻有這個?”


    蘇白雪低頭玩弄自己的指甲:“也不算是。我一開始也隻是打算玩玩兒的,但是他說想試試隻和我一個人交往,不知不覺就花了點功夫進去。”她頓了頓,笑了,“可能我是想看看,浪子迴頭金不換,到底有沒有可能真的存在。即使不存在,我也有辦法讓他慢慢變成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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